在家呆了三天，四号终于决定提前回去。段妈妈看儿子在家几天明显不在状态的样子没有多挽留，只是后来送段夜阳出门的时候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夜阳，早点安定下来吧。”段夜阳点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开车回去的路上再打给路言澈，本来没抱任何希望，电话却很快接通，路言澈声音有些懒懒的。

“言澈，做什么呢？”

“睡觉。”

“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在睡觉？小懒虫，该起床吃饭了。”

电话那边没反应，几秒种后传来路言澈似乎有些生气的语气，“段夜阳你吵死了。”

段夜阳一愣，得，这么大脾气，只怕这位少爷跟亓家二少爷一样，也有起床气。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那边路言澈不怎么友善的问。

“有事？”不耐烦的语气。

段夜阳瞬间有些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和之前半夜打电话给自己的少年是不是同一个人。

“没事。”很诚实的回答。

“嘟嘟嘟……”路言澈的回应是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段夜阳苦笑，真是难伺候。

回家洗过澡吃了饭，下午躺在沙发上无聊的摁着遥控器，想着什么时候再打给路言澈才不会吵到这位少爷，听见门铃响，打开门很意外的看见路言澈，门外的少年脸色不怎么好看，微微的喘着气。

“电梯停掉了，段夜阳你每天爬36楼不累么。”有些抱怨的语气。

笑着拉少年进来，“电梯很少停的，只是你运气好而已。”于是成功的换回来一个白眼。

“怎么不打电话我过来接你，”倒了热水递给少年，“吃过饭了吧？”

“没有。”

皱眉，“没吃午饭还是晚饭？”

“你在问午饭还是晚饭？”

“都有。”

“都没有。”

“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胃不好还不知道按时吃饭。”段夜阳有些无奈的去揉他的头发。

“起床就过来找你了，”路言澈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他，“你扰人清梦。”

明白是在说自己早上打电话吵到他，段夜阳笑笑，边起身去给他找吃的边说，“是在做白日梦吧，睡到十一点了还不知道起床。”

“我早上八点才下火车好么。”少年嘀咕一句。

“坐火车去外面了？”递给他面包又去热牛奶。

“嗯。”路言澈用自己独有的路式回答做了肯定，没再做解释。

几分钟后段夜阳端着热好的牛奶从厨房出来，“下午留这边吃饭吧？”

“嗯。”少年专心的对付着眼前的食物。

第十一章

依旧是做晚饭的时候路言澈要进厨房帮忙，被段夜阳赶了出去。做好饭两个人坐在一起吃，段大厨夹菜给路言澈，“平时吃饭都是在学校食堂么？”

“嗯。”

“质量不错吧？”

“难吃。”

真是直白，笑眯眯的看过去，“那我做的饭怎么样？”

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饭，没有回答。

受到打击的段大厨不气馁，继续笑眯眯，“以后没课过来我这边吃吧？”

不仅没回答，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这次段夜阳真的无语了。

快要吃完的时候路言澈突然头也不抬的冒出一句，“你女朋友口福不错。”

这是在从侧面夸奖么，段夜阳开心的笑起来，“她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嗯？”少年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会有女朋友的，现在未来都不会有。”顿一下继续说，“我喜欢男人。”

段夜阳看见路言澈吃饭的动作明显停滞一秒，然后少年笑着伸出手，“你好，同志。”

有些恶质的握住少年的手，“不带这么搞歧视的。”

“没有歧视，”对面的少年稍微正色，“同类。”

这次换段夜阳停滞，倒是没有想到路言澈这么坦白。有些小心又装作不经意的问，“出柜了么？”

“你出柜了？”

“嗯，几年前就跟家里坦白了。”

“嗯。”

路言澈继续低头安静的吃饭，段夜阳看着对面少年的低下去的发旋，想“嗯”仅仅是对自己的回答做出的反应，还是表示自己也已经出柜。终于没有再开口问下去。

晚上开车送路言澈回家，段夜阳像第一次一样，只是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坐在车里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渐不见。想到路言澈自从吃过饭面对自己态度神色依旧，有些淡漠有些漫不经心，偶尔打击自己偶尔浅浅的笑，饭桌上说出口的那一句“同类”平常的好像最自然不过的话语，自然如他喊自己名字时没有起伏的语气，仅此而已。很久没有这样的无力感，面对这个常常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年，想要一点点的接近然后得到他，自己那样小心又努力的靠近，却依然搞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路言澈，你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路言澈，你想要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被挫败感折磨着的段夜阳终于叹口气开车回家，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后来的两天段夜阳都很自觉，快要中午的时候开车去路言澈家里，做饭然后两个人一起吃。有时候下午就回家，有时候一直呆到一起吃过晚饭再离开。终于发现路言澈宅男的潜质不是一般的强，几天不跨出家门一步，穿着家居服拖鞋活动范围仅限于室内，这种情况对于少年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人找，除了偶尔亓勒打过来有些冗长的电话，汇报和自己哥哥在旅途中遇到的各种状况，这时候少年会带着微微的笑意接电话。段夜阳发现除此之外路言澈几乎没有任何交际，他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产生错觉，路言澈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的独立存在，独立存在，不用置身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之中。这样的错觉让段夜阳有些心疼，不该是这样的吧，这样张扬的年华为什么要置自己于社会之外。

路言澈有时候捧着一本书就可以安静的坐一个下午，通常这种时候段夜阳都是在旁边上网，偶尔大胆的打量少年的侧面，看他专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有时候两个人窝在一起玩游戏，包括正热门的网游和无聊的单机小游戏，路言澈似乎并不会沉陷于其中，只是消遣而已，段大律师自然更不会沉陷，这种时候他做最多的事情就是趁少年不备狠狠的吃他豆腐，揉头发捏脸挠痒痒，最狠的一次是把路言澈圈子怀里蹂躏了一番，然后在少年脸红之前适时的放开了怀里笑着的人；还有的时候两个人只是闲坐着聊天，虽然路言澈依然保持言简意赅的路式说话风格，但是段夜阳觉得已经足够，好像两个人认识很久很久的人，一起悠闲到有些懒散的度过那些漫长季节里的时日。嗯，要是退休生活也是和路言澈这样一起度过的就好了，风华正茂的段大律师第一次考虑到“退休生活”这种遥远的事情。

假期最后一天亓家两位少爷终于结束了甜蜜旅行，回到家里休息好之后开始分头打给路言澈和段夜阳，话痨旅行中的事情，然后叮嘱在饭店预订了桌位让两人晚上过去四个人一起吃饭。段夜阳下午去事务所整理了收假后将要接手的案件，快要五点的时候打电话给路言澈，本来是想要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约定的饭店，对方的手机却一直是关机。只好自己先开车过去。

进了饭店包间看见先到的亓安正一脸宠溺的对着亓勒说话，没有路言澈。

“夜阳哥～”亓勒看见段夜阳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玩的开心么？”一边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人一边问。

“嗯嗯，风景好漂亮的，很多特色小吃也很美味。”亓勒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

“是么。”段夜阳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心想亓安提前半个月就上网查资料的准备果然没有白费，“怎么言澈还没到么？”

“言澈下午跟勒勒说有事情来不了了。我说，你这几天进展怎么样啊？”亓安一边把亓勒揽回自己怀里，一边冲段夜阳促狭的眨眨眼。

“勒勒，来咱点菜。”无视掉亓安欠扁的表情跟亓勒不断的问什么进展，段夜阳翻开菜单开始点菜。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吃过饭亓安领着亓勒回了家。段夜阳看时间还不到九点，打路言澈的手机依然关机，只好有些烦躁去事务所继续加班。十一点过的时候段夜阳才驱车回家，没想到在小区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

“言澈，怎么在这里？”有些吃惊的停下车问站在路灯下的少年。

“段夜阳，今晚我住你家可以么？”少年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

第十二章

今晚的路言澈很反常，反常到让段夜阳有些不安。

少年安静的跟他上楼，安静的进门换鞋，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然后安静的接过段夜阳递给他的一套新睡衣，顺从的走进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段夜阳坐在沙发上盯着浴室的方向眼眸深沉，到底发生了什么。路言澈自从在小区门口询问过他之后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字。他忽视了自己所有的问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认识快要一个月，段夜阳多少了解了少年的一些脾气，比方起床气严重，比方常常不自觉的神游，再比方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整个人会沉默的厉害，沉默到让人觉得压抑，不管生气或者难过，坏情绪越严重越是言简意赅，面部表情空白的犹如没有内容的纸张。

路言澈今天晚上就是这样的状态。

是因为什么。想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依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段夜阳突然发现对于路言澈自己其实知之甚少，关于他的过往，关于他的内心，关于他的世界。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么，关了自己的城，不留一扇窗。

挫败感再次深深的袭来，段夜阳无力的揉揉自己的眉心。

浴室门很快被打开，路言澈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不合身的睡衣有些宽大，袖子和裤脚处被挽了起来。头发末梢还在滴着水，刚洗过澡脸色有些淡淡的粉色。

段夜阳看着眼前的人马上想到“秀色可餐”这个词，又想到少年今晚反常的表现，终于还是先拉了路言澈坐在沙发上，拿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拭头发。少年微微低头坐在沙发上，由着段夜阳帮他擦了头发又拿吹风吹干。

“我睡沙发么？”抬头望着段夜阳。

“你睡卧室，我刚刚收拾过了。书房还有张床，我睡那里就好。”

少年点点头，低声道过晚安，然后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段夜阳本来还想再试试看能不能问出路言澈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这副样子只好作罢。洗澡出来已经快要一点，收拾好书房的床，在客厅晃荡一圈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看少年有没有安睡，推开门之后却看见路言澈没开灯坐在床上。

“言澈，怎么还不睡？”扭开床头的台灯坐在床边。

少年抱着膝没有回答。

“哪里不舒服么？”继续放柔了语调问。

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少年了眼睛，台灯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言澈？”揉揉他的头发。

“言澈，不舒服的话说出来好么？”

还是久久的安静，半晌段夜阳以为少年再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吱了声。

“段夜阳。”

“嗯，在的。”

“段夜阳，没有人能给另外一个人经年不变的感情吧？那些持久的喜欢与爱意，终于会在时间和现实的折磨里消失殆尽的对么？”

“不会的，总有一些喜欢和爱意坚固到可以抵过时间，甚至随着时间的持久更加强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这样安慰他。

“终会厌倦的，”少年轻轻摇摇头，“失去新鲜感会厌倦，得不到想要的会厌倦，到后来感情只剩下责任。”

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段夜阳消化着想要组织语言安慰他。路言澈却抬起头来，“人终究只能拥有自己的是么。”

少年脸上是一个让段夜阳心疼的笑，充满讽刺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嘴角上扬，眼睛里一片悲凉。段夜阳终于忍不住将眼前的人揽进怀里，一手捂住他的眼睛，“言澈，别这样。”我宁愿你痛快的哭出来，也不想看你笑的如此悲伤。

“会有人一直陪着你，爱你疼你，宝贝儿，会有人这样对你一辈子好的。”

手心里的睫毛动了动，然后下一秒段夜阳觉得自己捂着路言澈眼睛的手掌一片潮湿，眼泪流出来的话心里会好过一些吧。

段夜阳一直姿势不变的拥着路言澈，怀里的人不出声的流泪，后来终于睡了过去。放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段夜阳盯着台灯下的睡颜站了半晌，然后关灯悄悄走出了卧室。

不想这么耗下去了。

我突然不想再这样不远不近的看着你，只是看着你却不能参与你的生活，我想你难过的时候我有资格分担，我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疼爱，我想你不会再觉得人只能拥有自己，我想你想到有我就会觉得心安。

路言澈，如果我说，我想做那个一辈子爱着你对你好的人，你会不会答应？

段夜阳躺在书房的床上，想着少年悲伤的眉眼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段夜阳早早起床做了早餐，因为不知道路言澈有没有早课，想要喊他起床又不想太早吵醒他，快要八点的时候路言澈自己走出了房间。刚睡觉醒来看起来有些迷糊，不知道昨晚的坏情绪有没有过去。

“言澈，快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段夜阳端出牛奶招呼他。

“嗯。”少年点点头走向卫生间。

吃早餐的时候段夜阳问，“上午有课么？”

“没有。”路言澈看起来依然情绪不高的样子。

“等下没事的话我们去个地方吧？”

“你不用上班么？”

“没有重要的事情，事务所那边跟亓安交代下就可以了。”

少年点点头。

吃过早餐两人出门，段夜阳开车逐渐驶出了主城区，副驾驶位置上的路言澈一直没有言语，并不询问要走去哪里，只是安静的看车窗外的楼宇逐渐向后退去，城市的繁华越来越少，依次后退的苍翠树枝，空气中多起来的灰尘，最后段夜阳驶出了国道，经过一段有些坎坷的路然后将车停了下来。

段夜阳跳下车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路言澈抬头就看见那人对着自己一脸温柔，十月的阳光里逆光而立，眼神清亮，笑容温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十月清澈的大海。

第十三章

两个人沿海滩走了一段然后坐了下来，眼前是平静的大海，一直延伸着向看不见的远方，然后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最终的最终，大海彼端将要抵达的是不是望不到的海角，或者天涯。

沉默良久，段夜阳转过头去看同样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右手边的侧脸还是好看的让自己想要一直看下去。

“言澈。”语气温暖的像撒在身上的日光。

“嗯。”少年继续看着前方。

“我喜欢你。”那就现在吧，不要继续耗下去了。

少年没有反应。

段夜阳起身蹲坐在他的面前，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