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钩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超乎生死的神秘笑意,“好。”
苏小缺暗暗松了一口气,到屋里给沈墨钩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只觉这人疯都疯这么深沉,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虽是眼底血红,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他只是得了红眼病,便是自己,也不知他现在到底疯是不疯。
沈墨钩静静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道:“唐一野呢?”
苏小缺谨慎地回答:“还在那儿,明天一早就让他滚蛋。”
沈墨钩微微一笑,“他来干什么?”
苏小缺满心想扯谎混过去,却又怕沈墨钩已然知晓,只得删繁就简:“让我回唐家。”
沈墨钩点头,“唐清宇怎会肯认你?难道他们知道你不是我儿子?”
苏小缺见他神思不乱,只得实话实说:“不是,是唐一野让我回去,唐清宇并不知晓。”
沈墨钩眸光如地狱红莲,摄人的诡艳,“我倒有个主意,能让唐清宇幡然醒悟,明白自己十多年前冤枉了辞镜,也让他知道,苏小缺便是自己流落江湖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苏小缺心中隐觉危险不安,垂眼一看,见沈墨钩五指已深深陷入沉香木的案几上,顿觉风生西北雾起东南,只怕和风细雨立马儿就要转成雷霆霹雳,当下忙笑道:“你真是太客气了,唐清宇有唐一野这个好儿子继承家业,不缺我给他传宗接代,我在这儿也挺自在,不打算认祖归宗……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起身慢慢退到书案边,抓起药方道:“我去给你煎副药。”
说着便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心想老子的轻功天下第一,便是你个老狐狸精,也是拍马不及。
谁知身形方展足一动,已被沈墨钩先发制人,五指轻划,一式羚羊挂角,随意天然,一把扣住腕脉,苏小缺再逃不出掌心。
沈墨钩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延展至眉梢,声音与笑容一般的温柔华丽:“苏辞镜不能这么多年含冤莫白,唐清宇更不能毫无愧疚地过完下半生,你也不能装作咱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你到底怕唐一野知道什么?”
苏小缺嘴唇哆嗦,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一时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对待自己,心仿佛悬在利剑之上,颤声道:“你……你不能……”
沈墨钩笑容宛如恶魔,一句句话语却是条理清晰洞彻人心,比清醒时更多了几分肆无忌惮而诱惑人心的邪恶和煽动力:“为什么不能?当日你不就是这样逐走李沧羽?”
火热的唇凑到苏小缺的耳边,呼出的热气仿佛地狱里的火焰,疼痛的烧灼里,带来彻底堕落的快感:“为什么要瞒着唐一野?嗯?当我沈墨钩的人,难道很耻于出口?你是七星湖的主人,是邪魔外道,是妖淫怪物,你纵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江湖中人也会这么看你,小缺,你聪明绝顶,难道这个道理都想不透?”
如最美艳的毒蛇吐出信子,舌尖抵入苏小缺的耳蜗,亲昵的旋转挑逗,一手死死揽住他不断挣扎的腰肢,感受那种惊人的弹性和柔韧,“自己动手,把这一线跟名门正派最后的牵绊割去,你会当真的自由自在,从此天底下的人和事,再不能束缚勉强你。”
苏小缺身子滚烫而敏感,声音却异常冷漠凄怆:“沈墨钩,你根本不疯,你只是借机报复我娘、报复唐清宇、报复我!”
善恶本就是一念之差,沈墨钩这等经历心性,本是一辈子身处黑暗,也习惯了黑暗的诱惑,偶尔踏足光明的界限,却在半疯半醒之下,要亲手扼杀掉苏小缺最后一点的坚持,毁掉眼前这个苏小缺。
沈墨钩轻轻一笑,“报复?那没什么趣味……我只是舍不下你。现在这样的苏小缺世间至宝绝无仅有,不能留给任何人……该陪着我一起死,留下一个满身都是沈墨钩痕迹的苏小缺,做这七星湖的宫主,岂不是很好?”
苏小缺绝望之极,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愿意。”
想了一想,直视沈墨钩的眼睛,“你杀了我,我陪你死。”
沈墨钩微一蹙眉,“我不是屠夫,不爱杀人。”
邪邪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身体,难道还有比我更熟悉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是我亲手开拓鲜活起来的极乐之地……难道你还能抗拒我不成?”
苏小缺漆黑的眼珠渐渐蒙上一层灰暗的死气,身体在沈墨钩手掌中挣命似的剧烈挣扎,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羽毛凌乱却拼尽最后一分生命。
衣衫被剥光的一刻,苏小缺撕心裂肺地哭道:“沈墨钩……沈墨钩……我求求你,你发发慈悲吧……我就剩下这么个哥哥……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叶小眠一晕晕了足足一个时辰,一醒来就隔着窗听到屋里的交合声响,当下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心想姑娘还是年方二八云英未嫁,这俩就不能收敛着些?白日宣淫也就罢了,能不能斯文些个,安静些个?
这动静亏得姑娘见识渊博知是欢好呢,不知道的肯定觉得是打猎或是拆床……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劲,房中只有猛烈的身体撞击声、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被压抑的求救声,却没有熟悉的纵情呻吟、断续低泣、唇舌相吻等荡人心魄的情音。
头还晕着,心口还疼着,但这些都丝毫不能阻挡小眠姑娘一颗火热的好奇心,扒着窗户便往里瞧,却见床榻之上两具玉雕也似的绝美躯体正纠结在一处,苏小缺的黑发从床边散落浅廊,如丝缎般蔓延开来,两条笔直的长腿抽搐着,看不清脸孔,却见沈墨钩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却是将他的脸埋在枕头里,沈墨钩动作极尽霸道残酷,小眠在窗外几乎都能感觉那种强烈的冲撞感,当下只看得心惊肉跳面无人色,不知今天宫主发的什么疯,竟这般折辱平日视若珍宝的苏小缺?
沈墨钩微偏过头来,冷冷吩咐:“小眠,进来!”
见她磨磨蹭蹭地进得房中,慢慢抽出到只剩一点,又倾力重重顶入,苏小缺足尖绷得比弓弦更紧张,却只发出沉闷的一声呜咽。
“去内堂正殿,让唐一野到这里来……”压制住苏小缺无望而激烈的挣扎,喘息着笑,“告诉他……我正操着他的亲弟弟。”
叶小眠呆呆看着苏小缺落在浅廊上,不住颤动的头发,似乎能体会到他濒临窒息堵在嗓子眼里的泣血哀求,一时只怔在当场。
沈墨钩微阖着眼,似沉醉于苏小缺绝望时更为烫热生动的身体,却断喝道:“快去!”
叶小眠无法,只得转身出门。
良久事毕,沈墨钩俯下身子紧紧贴着苏小缺汗湿的背,心头涌起两人全然融合的错觉,苏小缺身体兀自残留着欢爱后的余韵,连脚趾都是淡淡的粉色,却死去一般再不动弹,半睁着眼,眼珠子是凝滞不动的死气沉沉。
沈墨钩凝视着恍若死人的苏小缺,眼神犹豫不定,终是轻叹了口气,似下了决断,起身穿好衣物,将苏小缺轻轻抱起,一边帮他着衫,一边笑道:“难道当真要给唐一野那小子见你这副模样?”
苏小缺眨了眨眼,似乎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怔了半晌,不敢相信自己已从地狱回到人间,对这疯子所思所做更是懵懂不解,“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墨钩亲了亲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笑,笑容中含有一种恶意的温柔,“我是恶人、邪物,又是个命不长久的,自然是由着性子再做一次恶了。先强暴你,让你恨死我,再待你好,让你忘不了我。”
看着苏小缺一双乌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自己,心里只觉得爱到了极处也痛到了极处,轻柔地吻了吻他浓密的睫毛,叹道:“我只是吓唬吓唬你,怎会当真在唐一野眼前……让你伤心绝望?”
苏小缺活了转来,看沈墨钩一眼,又看沈墨钩一眼,似警惕又似相信,良久疑心道:“可你方才所说,却句句都是真心话,绝不是为了吓唬我。”
沈墨钩眼神一黯,语调已带有几分低凉微薄的笑意,“是啊……我是打算当真那么做,可毕竟舍不得看你难过,哪怕一点点,也是舍不得……”
话音未落,已被苏小缺小狼一般扑了上来压倒在床。
苏小缺恶狠狠道:“你个老狐狸精,还是早些去死吧!你再这么疯下去,老子都快被你搅疯了!”
说着一口啃住他鲜红丰润的唇瓣,辗转吮吸,柔嫩灵活的舌尖刷过他一粒粒玉白微凉的牙齿,惩罚似的勾出他柔软温热的舌,重重咬破,鲜血的甜腥登时盈满唇齿口颊。
沈墨钩被苏小缺牢牢压着,心中只是几欲炸开的狂喜,热烈回应这个凶狠的吻,蓦的只觉脸颊微微一湿,却是苏小缺两滴滚热的泪。
直到两人都喘息不定,苏小缺方才放开了沈墨钩。
沈墨钩见苏小缺睫毛湿润,假装视若未见,却伸手帮他轻轻擦去嘴唇沾上的一点血迹,调 笑道:“我看你倒是比我还热情……也不知方才是我强暴了你,还是你强暴了我……”
苏小缺哼了一声,直问道:“你为什么让小眠那么去跟唐一野说?你让他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沈墨钩仔细帮他慢慢整理衣衫,甚不经意地淡淡道:“那个赤尊峰的人,很可能就和唐一野在一起……我想把他们引来,替你把他杀了,免得你为难。”
听到那个赤尊峰的人,苏小缺心中一凛,虽然沈墨钩并未直言姓名,但所指谢天璧却是不言自明。
看着他血色氤氲更显神秘超然的眼眸,不觉周身发凉,半疯的沈墨钩比平日更是深沉难测,当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谢天璧?”
沈墨钩不答,嘴角扬起,只专注于手指间苏小缺绛红的衣衫。
苏小缺不死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墨钩轻声笑道:“从他进七星湖之日起便一直怀疑。魏天一自丧妻后虽深居简出少言寡语,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于我却是熟悉无比……谢天璧又怎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他忍不住与你交好后,便更是确认无疑了。谢天璧此行破绽多得出奇,也难怪,人一旦动情,必然就疏漏百出……我不杀他,只是要瞧瞧他究竟想干什么。”
悠悠叹道:“谢天璧这件事做得,倒算是个情种。”
苏小缺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现在会和唐一野在一起?”
沈墨钩扣好最后一个衣结,微微一笑,“因为我是个疯子,疯子凌驾于一切智慧之上。”
他不直言,苏小缺却深知个中原因,沈墨钩本来剔透,最是洞悉人性,谢天璧行事一向极擅捕捉机会,又是准而狠的果断,既一直身潜七星湖,想来也知道沈墨钩大失常态死期不远,必会提防他对自己下手,而唐一野一来,正是杀沈墨钩的大好良机,哪怕只得五成把握,依谢天璧的赌徒性子,也定然要做。
一时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正待说话,突然听得沈墨钩呼吸骤急,抬眼一看,沈墨钩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仿佛亲眼见到自己灵魂瞬间剥离一般,浑身剧颤。
此刻一线天光映入他的眼底,眼波骤然流动不定,如血河滔滔,白玉般的眉心掠过一道明显的青黑色煞气,沈墨钩双手微颤,慢慢抬起,指尖已呈玛瑙般鲜红而半透明的色泽。
苏小缺一看之下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这老天真爱捉弄人,自己双腿无力屁股尚痛,沈墨钩竟偏偏在这一刻当真发了疯!
当下趁着沈墨钩兀自怔忡,也不心软,更不迟疑,先发制人,袖中刀已然出手,直奔沈墨钩手腕而去。
谁知沈墨钩疯狂之下,功力大增不说,反应更是有如鬼魅,手指递出,荡开刀锋,一手已死死掐住苏小缺的咽喉。
第六十三章
唐一野在内堂大殿苦等两个时辰,也不见苏小缺,他耐性极好,也不焦躁,只垂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如果这时窗外有偷窥的小姑娘,定会面色红润眼珠出火的觉得这个俊美的贵公子唐少侠一定是斯文含着温柔,温柔又带着点儿蔫儿——当然这点儿蔫儿绝对不是要上水的蔫萝卜的那种蔫儿,而是富家子弟天纵英才那种春日花开超凡脱俗的蔫儿,总之蔫儿得让人心痒蔫儿得让人心动还蔫儿的让人母性大发。
不过,此刻从外面踱进来的魏天一肯定不会觉得唐一野蔫儿,唐一野蔫儿的话,江湖正道年轻一辈中,只怕再没有厉害角色了。
唐一野的蔫儿,绝非伪装而出的表象,他的聪明并不是转机迅速思维敏捷的路子,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稳重踏实,他不怕别人说他木,甚至有人说他傻,他也只一笑而过。发蔫儿之后,便是雷厉风行,只要是他唐一野说出来的话,必定负责,做出来的事,必定妥当。
不轻浮、不急躁、不乐于显摆,看着不那么聪明,像一把未开刃的刀,却自有一种沉默而淡定,超乎年龄的沉着智慧。
别人也许会不知根底的小觑唐一野,这个魏天一却绝不会,白鹿山朝夕相对亦敌亦友的七年,赤尊峰与中原武林对峙抗衡的这两年,已足够让他明白唐一野的高明之处。
魏天一缓缓走进殿中,也不刻意压低声音,招呼道:“一野。”
听到这个异常熟悉,却绝不应该在此处此时出现的声音,唐一野猛然抬起头来,七分不可置信,却也有三分意料之中,看着魏天一,“谢天璧?当真是你?”
谢天璧点了点头,“瞒不下去了,沈墨钩是只老狐狸,小缺是只小狐狸,再说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是死是活,就看今日。”
唐一野想了片刻,问道:“谁的死活?”
谢天璧剑眉一轩,道:“自然是苏小缺的。我的死活岂敢劳动唐师兄大驾?”
唐一野心中一惊,隐觉不安,“方才小缺急急地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难不成沈墨钩真气已然反噬?”
谢天璧蹙眉道:“当年我爹曾跟我说过廿八星经的隐患,子谦这些年也说,沈墨钩不是真气逆冲心脉而亡,便是破神庭百会疯狂而死。近年他弃了鼎炉人药,只怕死得快了,小缺若是不走,大祸就在眼前。”
唐一野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他不肯跟我回家。”
谢天璧的左手已然搭上隐于袍底的长安刀,“那咱们必须联手,杀了沈墨钩。”
唐一野略一思忖,“我们俩……并无必杀的把握,赤尊峰还有高手在此吗?”
谢天璧道:“沈墨钩积年成精的老贼,不疑心则已,一旦起疑哪还会容我暗中引来赤尊峰的高手?”
看唐一野犹豫,声音里不免有了几分讥诮之意:“唐三少身负武林重任,不愿行险也是应当,直言便是。”
唐一野缓缓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件事做得大失赤尊峰教主的章法。本以为你在七星湖潜伏近两年,定是事事尽在掌控,不想……”
谢天璧眸中有些黯然,却又有些不悔的坚定,“我以前错得太狠,小缺一直怪我算计人心不择手段,这番来七星湖,我并不是什么魔教之主,只是想近一些守护他,再不愿违逆他半分……”
谢天璧深知苏小缺的脾性,丐帮一事即便自己倾尽赤尊峰之力,也是不能让苏小缺尽释前嫌,但若只作为一个寻常男子,只用一己之身、手中长安刀,和真心的默默相守,倒还有一线希望,便是无望,只要他平安,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