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音慢慢的闭上眼睛，觉得这个胸膛是非常温暖和安心……

“吃东西了没？我快饿死了。”颜心琪拍拍在自己耳边轻轻吐气的人说。

韩音却受了刺激一样，一把抱住颜心琪的腰，下巴在他肩窝里扎的更深了，哑涩的说：“别动，让我抱会儿……”

颜心琪觉得身体瞬间僵硬了，连脖子都转不动，韩音的话就像一种魔咒，将他清醒的大脑刹那挖了去，他只能感觉到耳边那人柔软的发丝带着略低的温度，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终于缓缓抬起来，两手搭在一起，将那个有些瘦弱的背更紧的揽在怀里。然后，他感觉到了那颗心脏颤栗般的跳动。

“别，别这么……没事的，没事。”颜心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急了。

良久，韩音终于抬起头，轻轻推开颜心琪的肩，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从回到这个年轻的身体里，就连心都变得脆弱了一般，似乎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十五岁。就像身边这些人，他渐渐的适应了自己是个中学生，当他们是自己的同类，而看着真正年龄相仿的人，却会觉得跟他们有代沟似的，莫非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比如现在，韩音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一般情况下都孩子气十足还带些别扭的颜心琪有种特别的感觉，他知道那是什么，半年前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他一直不想面对，因为他知道如果说了颜心琪肯定觉得自己有病，然后毫不犹疑的跟自己划清界限，他想给他时间，足够的时间。可是此刻，他觉得非常需要这个人不太成熟的肩膀靠一靠，就靠一靠……

但是对于颜心琪来说，这靠一靠已经把他靠傻了，韩音刚刚对他说，别动，让我抱会儿。那种语气让他觉得陌生却莫名的冲动，那不是朋友间借个肩膀的意思，如果舒文轩对他用这种口气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骂他神经病，然后毫不犹豫的走开甚至暴揍他一顿。可是韩音那种茫然和无助，以及对自己的依赖，都让他连心跳都把持不稳。

颜心琪定定的看着韩音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那一脸的疲惫让他心疼，他甚至觉得，只要这个人需要，给他一个拥抱自己也会释然一些，似乎，想分担他的脆弱一样。就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韩音歉意的坐回长椅上不敢再看颜心琪，那纠结和无措的目光让他非常尴尬，后悔死了，只转移话题说：“你不是说饿了吗？舒文轩说楼下有吃的，去随便买点。”

颜心琪这才回过神，说了声马上就转身离开了，韩音看着他有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竟然浮起一点暖暖的感觉。单恋的滋味他尝过，而且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种绝望了，虽然一直苦恼着是该放任这种开始还是干脆掐断，但是比较起来，颜心琪的反应让他一直很欣慰，也是他舍不得放开的最根本的原因。明明知道这分明就是一个火坑，可自己好像再次跳了进来，还这么毫不犹豫。

颜心琪下楼来到大厅里，先找公用电话打给颜心远：“哥，韩姨出事了，我需要一大笔钱。”

颜心远那边似乎很吵，说话很大声：“老房子那边有张卡，在爸爸书桌的中间抽屉里锁着呢，我本来想给你放到身边，可你们几个那么折腾，我怕被当垃圾扔掉，你让张姨给你送就行，密码是你生日。”

“嗯，知道了。”颜心琪有了钱就想挂断。

“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车祸，很严重，手术好几个钟头了还没下来，我们那点钱估计手术费都不够。”颜心琪说。

“那你赶紧去取吧，你打车回去去拿，张姨太慢，安顿好记着再打给我。对了，你去买个手机吧，也就三几千块钱，张姨这两年也不怎么管我们，她不会说什么的。”颜心远又说道。

颜心琪嗯一声说：“知道了，那我先挂了。”

“嗯，考试怎么样？”

颜心琪叹口气说：“韩音下午没去，恐怕师范是没戏了，明天我会拉他去的，先考完再说。”

“嗯，那就这样，你先去办事。”颜心远说完果断挂掉，比他弟弟动作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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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买了点小吃，都是清爽的，你挑着吃点吧，刚才也没吃下什么，韩姨这么一闹怕是有得熬了，你可别现在就撂挑子。”舒文轩从拐角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韩音接过来，里面都是菜团子、蔬菜饼之类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没那么害怕了，还是真的饿了，倒是看着有了食欲，两人便在长椅上重新坐下。

楼梯上又一阵脚步声，两人抬起头，颜心琪已经拐了出来，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个保温饭盒问：“下面有人休息在分绿豆汤，我给你弄了点儿来，快喝吧，解暑。”

“这么快？”韩音吓了一跳。

可看到颜心琪手里的饭盒，两人都哭笑不得了，这是打劫的吧？其实也不算打劫，这是人家某个高血糖爷爷的爱心餐，里面还加着瘦肉蔬菜，整个一份时蔬粥，愣被颜心琪连哄带骗抢到手里的。

高血糖爷爷的小闺女都要生气了，谁要你的钱！也幸亏老人家有肚量，不仅不跟他计较还特意安抚了孙女两句：“就给他吧，我也真的喝不下了，这么热的天气，又刚考试下来，不管手术大小谁能不害怕呢，快把钱拿回去，一碗汤而已。”

颜心琪千恩万谢的，老爷爷看着就慈祥，果然是好人。小闺女也不和他生气了，甚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伸手连饭盒都塞给了他：“这里面还有，你留着等手术下来给你妈妈喝就行，这碗你自己喝吧，我的手艺好着呢，你肯定喜欢。”

颜心琪先愣了下，然后赶紧道谢，倒是真不好意思把人家的底儿也端了，老爷爷就又说：“你喝吧，都是一次性餐盒用一个丢一个的，这个我没碰过。我是高血糖，不传染，你晚点儿把饭盒送到105病房就行。”

颜心琪红了脸，讪讪的装起十块钱拎了饭盒上二楼。

舒文轩一边听一边笑，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闷了。韩音也不客气，就着蔬菜粥吃着菜团子，感觉非常幸福，被人呵护的感觉啊。他忽然喜欢上了这种有朋友有……暗恋的生活，不会遇到什么事情都孤孤单单的等待着被人临幸，果然是很正常、很健康的日子。

024.

韩雪莲的手术一直做了四个多钟头，然后移进观察室，医生说再观察八个小时，如果能脱离危险就不会有事了，以后只要慢慢地养着就行。韩音就这么绷着弦儿，一口气又吊住了，如果是个真正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估计早吓傻了。

舒文轩和颜心琪都皱着眉头想事情，韩音说守一下午了都回去歇着吧，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够了，几个人熬着也是熬着。两人对视一眼下了楼，舒文轩说司机那边需要先交涉一下，趁着还有另外两个伤得重的也送到了这里，得先把情况了解一下，不能到时候连人都找不到。颜心琪说那我先回去拿钱，一会儿过来再去找你，于是两人分开行动。

颜心琪回家取了卡，顺路去金三角商场里买手机，这个时候商场都快关门了，人很少，颜心琪挑都没挑，直接报了颜心远用的那个机型。售货员吓了一跳，那部机子现在搞活动还八千八呢，而且还是商务机，看他这么小一个孩子，直觉得是偷了钱的，都开始想着要不要报警了。

颜心琪见售货员一个人寻思，也不知道她想什么，只催着说：“不然你给我推荐一个，我说的那个是我哥哥用的，我觉得还不错，别的我也没研究过。”

售货员说声稍等就想去找经理，她怎么都怀疑这个花钱恐怖的孩子有问题，自己的弟弟也才这个年纪，可要小心点不能让他真闹出什么乱子。结果刚走两步，旁边柜台上的同事便笑颜如花的凑过来，说话声音娇滴滴的，换了个人似的：“颜……颜心琪！我认识你，可喜欢你们唱的歌呢，我妹妹也喜欢，我们全家都是你们的粉丝……是要看手机吗？想买什么机型呢，或者想要什么样子还是什么功能的，都跟王姐说，她可负责呢，一准儿帮你选个物美价廉的……”

“小袁。”售货员一脸疑惑的拉一把同事，“他这么小，哪来那么多钱……”

小姑娘急忙凑到售货员耳边，压低声音说：“王姐，‘冰水’，他是‘冰水’的颜心琪，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就是今年上了卫视春晚的那个组合。他家可有钱了，‘开渊集团’就是他家的啊……”

“真的？”两个售货员耳语起来，小姑娘狠狠地点点头。

颜心琪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自己被怀疑了，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让两人自己嘀咕清楚，总比让警察叔叔调查一遍快，于是他悠然的等着两人嘀咕个够。

售货员终于了然的转过身，颜心琪不动声色的说了自己的需求，于是两人卖力的比对了一番，给他挑了一部性能好游戏多，更重要的是音质绝对上乘的机子。这款机子刚出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次活动七点五折出售，还是限量的，过了这个周末价格就又要调整回去，这个时候买实在是实惠。

颜心琪看得出来两人在费力的替自己筛选，嘴里便很真诚的说感谢，然后心满意足的买了卡开了号，先就给颜心远打过去，于是一边跟哥哥说话一边下楼。两个售货员在后面支愣着耳朵听，然后相视而笑，便又聊起了“冰水”的事情。

可颜心琪的身影才刚刚消失，那个小袁便哇的叫了一声，跑回自己工位上抓了一个什么，发力追了下去：“我要签名哇……”

颜心琪回到医院的时候，舒文轩和韩音都在，已经和司机那边谈得差不多了，司机只是被一次性雇佣的，当事人那边是一场婚礼，因为道路坍塌酿成了事故。死了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人，听说家里还有一个吃着奶的孩子，另外有一个头部受伤的，现在还在昏迷中，其他的就都是些刮蹭扭伤之类的了，全是女方家里的亲戚。

据说结婚的双方是自由恋爱，女方是市郊区的，父母双职工还独生子女，过得不太殷实但也算是小康了。男方是临城再往北一个村子里的，家里两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加上上幼儿班的全部都在念书，而且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靠父亲平时打个工跟个工程队挣点钱。女方家长从开始就不乐意，但是闺女倔得很，要死要活的。最后家里想着，毕竟那男孩子大学毕业两年工作也算稳定就松了口，还陪房了不少的嫁妆，叮嘱闺女长个心眼，别都填凑了他们家里。

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女方家里更是疑神疑鬼的，说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受伤的都给送到了医院。韩雪莲也是人家费心打听出来的，最后才辗转的找到舒文轩，也因此才没有耽误动手术。赔偿费男方家里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孩子们上学和结婚已经折腾得他们千疮百孔了。小两口把自己刮了刮，刮出几千块钱，女方家里心疼得什么似的，偷偷又给塞了回去。老两口把在市里给闺女准备买房子的钱都拿了出来，恶狠狠地说，以后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对于韩雪莲这里，手术费那边承诺一定给。但是真是再拿不出来了，家里又是死又是伤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赔倒呢，但是承诺说如果醒不过来还需要手术，他们一定会再想办法。毕竟这里一个女人带个初三的孩子，也够不容易的，他们也是真的害怕韩雪莲过不来，那闺女的日子都不用过了，背着多少血淋淋的债，做梦也得吓醒。

三个孩子见人掏钱还算实在，家底在那放着呢，就算打官司也是白折腾，而且也知道人家那边的确是难办，死个人到底要陪多少的？在韩音脑子里想着，当时的经济情况下，怎么着也得十几万。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一辈子能攒几个钱呢？所以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应了。

舒文轩又说韩姨这算工伤，应该能找她们厂子里申请一下，就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颜心琪说厂子里效益那么差，都快倒闭了，还是算了吧，我这里够着呢。他手里的钱的确够着呢，刚才查了一下没把他吓个跟头，十五万，他都没见过那么大的数字。颜心远说本来不想告诉他，想等他二十岁的时候存进去二十万，然后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原来颜心远每年都会打一万进账，说是留给他将来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他想了想，看来哥哥只准备给自己二十万打拼，不过想想能有二十万，也已经很知足了。韩音和舒文轩，谁能给他们这样的生日礼物呢？只不过他们兄弟谁都没想到，在颜心琪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二十万已经远远不到颜心远心里想给的那个数字了。

舒文轩无奈的瞪了颜心琪一眼，说：“你那里有就不用还了？现在能找点就是点，省得小音到时候一屁股债直不起腰。”

颜心琪就怕舒文轩正经八百的瞪眼，所以不用还三个字他还真没敢说出来，他觉得以韩音的性格，要是说出来恐怕人家都不用他的了。颜心琪现在就是一个典型的败家子，觉得那十五万扎手似的，巴不得推出去，他觉得要是韩姨，这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钱。韩音一个月八十块钱的伙食费，自从自己做饭就花的更少了。

韩雪莲是凌晨两点钟醒过来的，医生检查了下说没问题，告诉韩音有什么情况就按铃，值班室一直会有人。病床前守着的还有颜心琪，舒文轩回家了，颜心琪说一个人不敢睡觉，死活不走。但是他也没等到韩音再靠到他身上，心里有点点失望。

两人轮着班睡，每人睡了两个来小时，不到七点舒文轩就到了，看两人都迷迷瞪瞪的便给抱到床上。结果一折腾都醒了，收拾了一下便往学校赶。舒文轩白天守着，韩音和颜心琪夜里换班守着，就这么轮换到考试结束。

第二天下午考过试，舒文轩和韩音又往厂子里跑了一趟，结果手续繁琐得很，一趟一趟的差点把两人的腿跑断。幸亏那个时候韩雪莲已经稳定下来了，胸腔内没有积气也没有发烧，医生说状况非常不错，掏钱的那老两口还买着水果来看了看，也深觉松了口气。

厂子那边最后拨下来三千六，刚刚够颜心琪的手机打折后的钱，还是韩雪莲出院之后才到手的，根本也没排上用场。韩音拿来还颜心琪的钱，颜心琪说你先拿着吧，不管上什么学，学费都是必须要交的，等你再攒了钱给我就行。后来韩音把钱还给他，他又自己凑了手机的钱把卡补够十五万送回了老房子里。

再说中考，非常神奇的是，颜心琪那个非人类，就这么精神不济的考了个状元。几个重点中学抢着要人，这个免学费半年那个免学费一学期的，临城一中更狠，直接发了钱，发了一年的学费，说是奖学金。颜心琪算了算，就按自己现在的赚钱速度，剩下两年的学费应该轻而易举的就能交上，自己这三年高中好像要白念了……呃，这个词儿可真不大好。

更神奇的是，韩音的成绩让所有看过他综合分数的人跌破了眼镜，所有科目都亮晶晶的，却偏偏带着一个零分，而那个考卷上的名字，还是监考老师帮他填的。话说，他的物理可是满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

现在的状况是：韩雪莲还在医院里，颜心琪一张卡刷的跟流水似的，韩音苦恼的想，要不要想办法把自己卖了呢？或者，干脆直接卖给颜心琪？

025.

尽管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但是韩音并不用因此而辍学，或者，这就是他最大的收获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颜心琪和舒文轩，所以对这两个人打心底里感激，他明白，就算能还了钱，人情，这辈子算是欠下了。

韩雪莲的手术尽管很顺利，但是医生说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厂子那边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去了。韩音除了照料母亲，剩下的就是等通知书。他知道上师范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而高中，还不知道有哪个学校肯收留自己。虽然母亲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跟他说让他看着安排，但是这个时候，他知道除了钱，更重要的东西在别人手中掌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