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记忆的重叠（上）

领命的龙二带着染尘去了刑堂，临去时，看着满身褐红色印渍的染尘，有些不忍。

“你要不要先回去整理一下。”

染尘木然的摇了摇头。换了衣服等会也会被棍棒或者鞭子弄得四分五裂，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到了刑堂，见了列叔，反而让列叔吃了一惊。

列叔早先是跟着龙逸晏的爸爸的，自从老帮主过世后，就一直辅佐龙逸晏，后来因为龙逸晏全面转白的策略加上岁数越来越大的缘故，列叔就担任起了刑堂堂主的职位，一来是因为他出事公正不阿，二来也可以为帮主培养新的人才，龙一他们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在染尘和龙二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列叔才开口问话。

“怎么回事？”

龙二摇了摇头，“具体的经过我也不清楚，主子交代，看违反帮规、忤逆帮主怎么个罚法。”

怎么罚？罚个屁，列叔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染尘，他还真是记忆犹新。

在他教导的这群人里，染尘不是最优秀的，但却是犯错最多，受罚最少的。每次犯错，总是有满嘴的道理跟你讲，字字句句都在钻帮规的空子，帮主也是，就爱捡这个时候凑热闹，鞭子还没挥到人身上，就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要人，他这里的人对染尘很是头疼。

好在训练的时候，染尘还是很认真的。因为天生骨骼纤细，力量不足，与人对战时难免会吃亏，针对他爆发力强的特点，专门让他主修近身战和暗杀，不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却效率很高的战术。

但每一种方法都是有利有弊的，虽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却因为离敌人太近，被打到的几率会更大，就要求你身手必须灵敏或者抗打能力要很强。这两项训练并不轻松，受的苦甚至比其他训练所受的苦还要多，但鲜少会看到染尘流泪或者求饶，即使已经撑到了身体的极限，他也只是咬着牙硬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这个孩子非常留心。

然而，最特别的却不是这些。

五年前，日本的三合会想跟他们合作，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会长特地派了自己最喜爱的三儿子龙介浩三来商谈。帮主当时在外地处理事情，交代他们好好款待龙介浩三。纨绔子弟又有黑道背景，总是喜欢沾惹是非，两帮的合作计划还没谈出个一二三来，泛滥的色心却到处冒泡泡，便宜没有占着，左手的指头到少了两根。

初出茅庐的染尘那会正心高气傲，哪里能容得了别人对他动手动脚，匕首一挥，就削去人家两根指头。

浩三是三合会会长的心头肉，哪里吃过这种亏，吵嚷着要他们给个合理的交代。

因为事态紧急，帮主又不在，他们几个元老商议了半天，决定砍下染尘的左手。对于一个在道上混的人来说，这个惩罚就已经让他成为了废人，断绝了谋生的路子。然而这个决定，三合会的人并不同意，一只手岂能弥补他们三少爷所受的痛苦？他们要的是命，甚至是合作后最大利益的支配权。

两方人马争执不下的时候，帮主回来了，听完事情的经过，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你们应该知道帮规，染尘早就是我的人，你们好像没有权利对他进行任何处置吧。”

一句话，惊得大家大眼瞪小眼。

即使已经跟在帮主身边的龙一他们，都不能算是帮主的人。

帮主的人，前提是已经成为帮主的床上人，这还跟一般的床伴不同，只有帮主自己亲口承认了，那么帮主就要对这个人的言行负责，一般的违规，帮里的人都无权对这个人进行处罚，只能对帮主提意见或请求，至于帮主要不要采纳，就要看帮主的决定了。除非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确实危及帮主的人身安全或者重大的叛帮行为，才能由各堂堂主或者元老联合议会，对这个人进行处置。

而能列为帮主的人的范围里的，一般只有帮主夫人和极少极少的心腹才可以。

当时还未成年的染尘却被帮主承认为‘自己的人’，的确让他们几个元老都惊吓了一把。

第57章：记忆的重叠（中）

自从那以后，他们基本就学会了漠视染尘犯得所有过错，因为他们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干涉！

让列叔头疼的原因也在这里，当初承认的人是帮主，这会交代把人送过来的也是帮主。不知道是日子久了，帮主忘记了，还是这次染尘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了。但既然是列进帮规里的，他们自然还是要遵守。他们这会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对染尘进行处罚呢！还有一个关键是：能到刑堂来的人，都是重罚犯，这里的刑具又重，惩罚完了，不死是重伤。帮主这会在气头上，把染尘丢了进来，万一没多久又后悔了，染尘却给折腾的剩下半条命，倒霉的岂不是执法的人？

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列叔叹了口气，拨了个电话给龙逸晏。

“帮主，想跟您说一下关于染尘的事情。”虽然龙逸晏比自己小很多，也跟着龙一他们管自己叫列叔，但他对帮主的能力和魄力非常肯定和敬佩的，所以一直用的敬语。“以染尘的身份，不太适合由刑堂来进行处罚，您看……”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龙逸晏这才想起了染尘只能由他亲自惩罚的这件事情。当初因为事态严重，为了保全染尘，他才会那么说。事情过后的第二天，他就让染尘上了自己的床，既然已经承认了，那就要有事实，总不能自己带头违反帮规。但没想到，今天自己却被这条帮规给绊住了手脚。

想到这里，有些气结，说话的语气低沉了几分。

“列叔的意思是，还要让我亲自去刑堂执刑吗？”

听出了语气中的危险成分，列叔赶紧解释了起来。

“那到不用，只是刑堂的人也不好插手，这万一要是让人知道了，不但破坏了帮规，也对帮主的威信有所影响、再说了，前有车，后有辙，以后染尘要是再犯了什么错误，也对染尘不利啊！”

说的倒是字字在理，龙逸晏心里冷哼，他就不信，在刑堂这么多年，列叔就没有一点变通的办法。“我这边事忙，就麻烦列叔好好找找，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听到帮主挂断了电话，列叔的眉毛抖动了一下。看起来这次染尘是真的惹恼了帮主。

略一思考，列叔看了看还在旁边的龙二，决定委屈他了。龙二是帮主的贴身侍卫，代帮主执行惩罚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既能堵住悠悠众口，万一将来帮主后悔了，也怪罪不到刑堂的人身上。

“龙二，染尘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帮主和我都觉得，这刑法让刑堂的人来执行不太合适，你看着挑一样刑具，代帮主惩戒一下吧。”

说完，也不给龙二留询问的时间，直接掉头走人了。

龙二又不是傻子，看见列叔这么仓促的离开，就已经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了，可列叔能扔给他，他却不能扔出去，因为能接手的人，只有主子了。

思虑再三，龙二还是掏出了手机，颤颤巍巍的拨通了主子的电话。

听他们左一个身份，右一个身份的说自己，染尘觉得有点好笑。说的好听一点，自己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男宠，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吗？

对于五年前的事情，自己人的真实意义他根本就不知晓，因为不屑于遵守帮规，他压根就没有看到最后一页的内容，自然就不知道让主子承认是自己人，是多么稀罕且荣耀的事情。其他的人顾忌到他的身份，所以没人敢给他说明，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染尘竟然不知道这条重要的帮规内容。

一直到了很多年以后，这件事情又被提起，龙逸晏才发觉，其实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染尘放在了心底，染尘惊讶了许久之后则是感动了许久。

第58章：记忆的重叠（下）

挂断电话，回头看见染尘还在那兀自愣神，龙二走过去拍了怕他。“走吧。”

染尘收回了思绪，跟着龙二走进地下室。

由于是地下建筑，光线比较暗，通风也不好，屋里的气味非常怪异，加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更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想作呕。

龙二一进门，就到一边去挑选刑具了。

染尘只是在一进门的时候略微动了一下眉头，就像没事人一样慢慢踱到了房子中间那个血迹斑斑的十字桩跟前。

低头看了看已经弄脏了的衣服，染尘还是决定把它脱下来先放在一边，虽然脏了，可出门的时候总有一套衣服可以蔽体，总比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出门要好看多了。

看着这些粗细不一，长短各异的棍棒、鞭子，龙二有些为难，想着刚才电话里主子的几声‘随便’，头又疼了起来。因为没有明确的旨意，又加上列叔老奸巨猾的逃避，让龙二很难拿捏分量。

选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听见身后传来的‘簌簌’声，龙二回头扫了一眼，却被惊呆了。

染尘的身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疤痕。龙二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倒抽了一口气。

圆形的烫疤、横过整个脊背的长形疤痕，整个上半身，基本上没有一块巴掌大的完好肌肤，密密麻麻的，那疤痕的密度，就像一个刚学会画画的孩子，一定要把整张白纸涂抹的没有一块落笔之处，才算罢休。

如此多的疤痕，经历了几个月仍然没有淡化，可以想象到，这些伤口有多深，当初承受这些伤痕的时候，身体有会是怎样的痛感。

染尘没有理会龙二的讶异眼神，只是静静的站在十字桩前。

“需要固定吗？”

淡然的语气，没有一丝惧怕，仿佛只是在问——你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

“你……，不用了。”龙二也有些气结，隐隐约约的猜测：主子之所以那么生气，可能也是因为这点。哪有人对自己的事情也这么不上心的。

气归气，但还是心惊于染尘身上的疤痕，最后挑了一条细细的鞭子出来。棍棒打在身上，总是比较实在，又容易震伤五脏六腑，他怕染尘的身板抗不了几下。

看着龙二手上的鞭子，染尘心里明白，龙二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心里对他有了一些感激。

慢慢的转过身子，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横梁的两头，背对着龙二站直了身体。

很累，不只是身体的劳累，还有心里的疲惫。这样抓着桩子，起码可以更加稳定自己的身形，不要让自己因为承受不住而倒在地上。而且，他还怕让龙二看见他可能会露出的其他表情。

看见染尘已做好准备，龙二的鞭子也随之挥出。

伴随着‘呼’的风声，染尘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了起来，一鞭跟一鞭的间隔时间并不密集，染尘苦涩的咧了咧嘴角，龙二可能是好心，想拖延一些时间，却不知道，肌肉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抗击能力反而会比较强，这样放松的状态，所承受的痛苦反而比一鞭接着一鞭要来的更大一些。

或许是一夜未眠，所以累了，或者是身体的底子已经残破不堪了，总之没有多久，染尘的神智就有些混乱不清了。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萨格将军那里。每日只要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毫无止境的鞭打，而闭上眼睛也不是因为他们仁慈的让他休息，通常都是被折磨的昏了过去，等下次睁开眼睛，又是重新的轮回，无边无际……。

从一开始伤害力较小的皮鞭，到后来带着满身倒钩的铁鞭，能数的上的刑具，他都一一尝试过了。但无论怎么折磨他，他都没有答应留在萨格将军的身边，萨格将军气的，将手里的雪茄狠狠的按在了他的背上。在那以后，从他身上按灭烟头也成了每日的惩罚，这种低人一等的惩罚，比皮鞭和铁棒刚让他难以接受。

周而复始的体罚，让他几乎咬烂了嘴里所有的地方，每次张嘴都非常疼痛，更别提吃饭了。那段时间，一般他都只喝些水，除非是饿的受不了，否则很少吃东西的，身体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又不能得到好好的休息，致使他以后不管怎么滋补，都没能把身体调养的胖一点。

疼，很疼！背部的疼痛跟着流动的血液，流过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全身都火烧火燎的疼。

染尘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面前的水泥墙变幻成铺满彩色瓷砖的墙，恍惚中萨格将军气愤的脸孔又在恶狠狠的瞪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问他：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啊——。”

长期备受折磨的躯体和压抑的心都到了极限的边缘，染尘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第59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

醒来时，已经趴在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背后凉凉的，应该是涂了药。染尘艰难的动了动脖子，轻微动了一下，就扯到了背部的肌肉，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染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落魄脆弱的时候，连拿个近在咫尺的水杯都这么困难。也不顾背后的疼痛，硬是撑着胳膊爬了过去。

甘甜的水从干涩的喉咙滑过，一杯水连杯底都没剩，染尘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

“还要吗？”龙二不知道何时进来的，虽然没有笑容，却满眼都是笑意。

不知道龙二看了多久，染尘有些窘迫，说着心口不一的话。“谢谢，不用了。”

龙二给杯子里加满水，将杯子递给染尘。

“多喝些水，对你的身体只有好处。”

“谢谢。”染尘低声道谢，接过了杯子。

一向看对方不顺眼的人，今天难得相处的融洽起来。

龙二比染尘大不了几岁，按理来说，同龄人应该很能处的来，但他们两个人却总是冰火不相容。

龙二比染尘来的时间要早，但因为是作为主子身边的暗卫来栽培的，所以训练的时间比一般人要更长一些。也就是在列叔那里，他见到了染尘。

第一眼，染尘的容貌就让他惊艳。他总是想不明白，长得这么瘦弱、柔媚的孩子，为什么要来这里训练，不是因该去妍叔那里学习，然后直接到魅都当头牌不是更好吗？干嘛要在这里折腾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呢！

时间久了，他慢慢的发现，这个长相柔媚的孩子，有着比一般人还要坚强的毅力，再难再苦的训练，即使完成的不漂亮，他也会咬着牙达到教官的训练要求。

一点一滴，让他对这个孩子有了一些好感，但这些好感仍然少的可怜，他还是嫉妒：因为长得漂亮，就可以逃避违反帮规的惩罚吗？这种不满的情绪存在，还愈演愈烈，直到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他的人’的时候，这些不满破闸而出，所有的不平都变成了仇视的利刺。

龙二认为：如果染尘只是一个男宠，那就应该娇娇柔柔的依偎在主子脚下，而不是跟他们一起训练，这是鄙视他们这些暗卫的身手也不过尔尔，他一个男宠也可以做到吗？如果他

不是天生的男宠，艰苦训练只是为了引起主子的青睐，那么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垃圾。

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他越来越厌恶染尘，加上染尘本来又孤傲的性格，两个人接触的时候不是火球相见，也是冰山碰撞。直到这次染尘从萨格将军那里回来，所有的锐气棱角都不见了踪影，他的厌恶情绪才稍好了一些。

到底在萨格将军那里经历了多少？才能让染尘收敛到这种地步？龙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染尘，思绪流转，染尘喝完了水，又静静的趴回到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室寂静……

第60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下）

“铃……铃……”的电话声想了起来。龙二低头看了一眼，出门接通了电话。

“主子。”

那边的龙逸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龙二的脸色一变。

等龙逸晏说完了，他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主子……，染尘现在的身体情况，这个任务对他来说，难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