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泉的各位来的关系，大家都对你们很有兴趣呢。」

大概是觉得从校舍窗户往下看的学生们做得太明显了吧，卡塔琳娜的学生会长像是解释般这么说道。高科本想着：「峰他们也曾被这样看吗？」抬头望向这幅情景，但转念一想，觉得如果是那位学长，似乎会轻轻一笑对她们挥挥手。

「欸，小楠。难得来一趟，得打个招呼才行。」

当高科说了声「欸」并用手环住楠之濑的肩膀提醒他时，校舍窗户那边传来想压抑也压抑不了的尖叫声。

楠之濑偷偷瞄了那边一眼后，僵硬地低头一鞠躬。「好可爱～～」、「好漂亮……」等声音，再次化为娇声从上方降落。高科在有点退缩的楠之濑耳边低喃：

「挥挥手。」

「好、好的……」楠之濑这么说完，轻轻在肩膀处挥了挥手，群聚的女孩子们便一边尖叫一边一齐向他挥手，高科和天野、丸山等人也暂且一同亲切地挥挥手。面对超乎想像的欢呼声，天野他们更是用力挥动双手。

「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的！」面对这么说的卡塔琳娜学生会长，高科淡淡一笑。

「哪里，难得有机会，还请你转答，请大家务必来参加明年的合唱比赛。我们也会优先保留一部分入场券。」

「谢谢，还请务必多多指教。」

「高科干得好！」

转过转角，看不到卡塔琳娜的校门时，天野双手握拳做出胜利动作。

「我基本上就是回应你的要求。气氛够暧昧吗？」

「暧昧，超棒的！」

在天野和丸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太好了」、「太好了」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楠之濑悄然说道。

「你好可怕喔，干劲十足的。」

「啊——你以为会被我吃掉吗？」

高科笑着说：「不是我在说，我演技可真不错。」并发现自己差点觉得害羞不已的楠之濑好像有点可爱。是受演技的影响，产生类似恋爱的想法了吗？

「再说，你平常不会叫我什么小楠的吧？」

「嗯——那下次就只取亮人的第一个字，叫你小亮吧。所以你也叫我汐见如何？」

本来只打算逗他一下，但楠之濑连耳朵都胀红，小声骂道：

「别闹了啦，笨蛋。」

楠之濑只快速说完这句，快步转头走到走在前面的天野和丸山那边。

从深蓝色的高领下，隐约可以看到他纤细的白皙颈子微微染上粉红色，高科默默看着他，边思索着：「为什么就只有今天，他不像平常那样孩子气地骂人呢？」心里边莫名对这个感觉有个答案。

Ⅲ

「欸？全国第三？高科的钢琴水准那么高喔？」

楠之濑在排球社的社团室中，边直接在球衣外穿上高领外套，边看着去年跟高科同班过的桥本的脸。社团活动结束后，因为走路不到五分钟就能回宿舍，楠之濑嫌换衣服麻烦，习惯就这么随便在球衣外面套上高领制服。

「虽然说是第三名，可是依比赛而定，参加的人也不一样，所以好像不能一概而论啦，不过听说差不多是第三名上下。

我姐姐从小就一直苦练钢琴，可是听说连高科的脚边都构不着。就算只是听琴声，音色的确也完全不一样嘛。

我姐姐说她在比赛上有请高科在她的乐谱上签名呢。哎，好像也是因为高科长得很帅之类的啦……听说在弹钢琴的女孩子当中，「高科汐见」是以又高又帅闻名的人，而且又很聪明。」

「他的确很高呢，就像钢琴王子那样？可是那样不是很厉害吗？第三名真的好强～～……还有人比他更厉害吗？」

「啊——排名比他前面的两个人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喔。其中之一是常在电视上弹钢琴，一个叫「中山绫子」的阿姨的儿子，另一个好像说这次要去巴黎还是哪里留学吧？不过我姐讲话都很随便，所以不能信就是了。」

「为什么那么厉害的人要在没有音乐科的我们学校弹钢琴啊？我是不太懂啦，不过他没接受英才教育之类的吗？」

「在东京应该有吧？所以高科说要从千叶转到我们学校的时候，听说千叶校的老师们都拼命阻止他，说因为清泉的音乐水准会害高科的技术下滑。不过，实际上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高科随父母去国外任职的话倒还另当别论，但如果优秀学生被同系列的清泉挖走就难看了啦。

可是，听说高科是说他不管钢琴专业教育，想要过来我们学校。所以讨论过后，我们学校好像决定特别提供练习用的钢琴，完全尊重他本人的意思，练习时间也定在他自己想练的时候喔。」

「好厉害喔，还提供钢琴……那能不能也提供我们练习用的球场啊？」

「如果我们变成国全第三名左右的队伍，学校可能也会考虑吧。」

「啊……第三名喔。」

楠之濑边想：「在县赛拿都没办法拿第三名了啦。」边喝了一口运动饮料。全国第三的排名，他还没办法立刻消化。

脑中试想着「因为跟管乐社一起表演，所以觉得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其实可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也说不定。」以及「我们学校的管乐社也常在全国大赛中拿下优胜，所以这样可能也很普通吧。」

「那我先回去啰～～明天见。」

楠之濑提起塞满衣物和毛巾，学校指定的深蓝色波士顿包和书包，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社团教室。

时间过了下午五点，太阳也已西沉。十二月的期末考近了，下周起社团活动也会暂停。

清泉大多数的学生都会直升英明大学，不过多半是靠校内成绩来分配到各个学系。就算没办法上热门的医学系、法学系等，如果想进志愿科系的话，就得保持在一定的成绩才行。虽然是理科但成绩非常一般的楠之濑，从下周起应该得开始面对堆积如山的考卷和埋头苦读了吧？

当楠之濑把波士顿包和书包挂在肩上，就这么走过教堂旁时，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

高科还在弹啊……楠之濑停下脚步，决定进到教堂内。有点怀念以前总是边在回宿舍的路上想着：「是谁在弹这架钢琴呢？」边路过时的心情。

静静座落在教堂旁的平民式小型洋房中，有摆放弥撒仪式道具的房间和祭司室等隔间。因为没热别的事，所以之前没有靠近过这里，不过高科弹钢琴的地方就是这当中的一个房间。

走过吊着古董式照明灯，拱形窗户并列的走廊时，传来非常纤细、轻快的琴音。虽然听过好几次，不过不清楚曲名，但即使不知道曲名，由于曲调轻快，所以音阶也非常多，是一首感觉似乎很难弹得好的曲子。

果不其然，当他从敞开的门探头看放有钢琴的房间时，表情严肃的高科，手正以惊人的速度在琴键上滑动。

哇啊～～手指动得太快，都看不见耶——那是什么啊……楠之濑屏住气，就这么停下脚步观察高科弹琴的样子。听起来宛如小小音乐珠子般的轻快音色，听在耳里感觉很舒服，此外，他也被高科以格外认真的表情弹钢琴时的侧脸吸引。

在他暂时犹如被音乐淹没般，如痴如醉地呆呆听着时，高科突然回过头。

「喔，小亮。怎么了？」

「你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叫我小亮喔。」

「没有……」

高科完全停下手，露出一抹苦笑。

「算了，也没关系。」

「谢谢。」高科老实地道了谢。总之，看来他暂时不打算停止叫自己小亮。

「怎么了？社团活动结束要回去了？」

「嗯，路过的时候听到你在弹钢琴，所以就进来看看。觉得音色很美。」

楠之濑看高科暂停练习，于是踏入房内。虽然摆了一架平台型钢琴，但这并不是多大的房间。不过因为有一扇面向外面的对开式老旧大木门，钢琴之类的东西应该就是从那里搬进来的吧？

楠之濑半带好奇地站在就算是在音乐课上，也不太有机会接触的钢琴旁，仔细地到处打量。

「如果还有空的话，也来看看我们社团的练习嘛。高科的建议很冷静且一针见血啊，你想嘛，光只有社员练习的话，偶尔会碰到瓶颈啊。」

「热衷练球是很好，可是与其找我，你们不是有指导老师吗？我不懂专业的知识喔。」

「是有山根老师在啦，可是山根老师没那么了解排球、也不热情啊。我们也没强到可以请专门的教练。」

「那我偶尔去。毕竟我不专业又不是社员，去其他社团说东说西的，我也很不好意思。」

楠之濑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大概是明哲保身吧，说自己不太想多管闲事的高科身边。

「那我也可以再来这里听你弹琴吗？」

楠之濑心想，原来弹钢琴用的矮凳型长椅，坐起来是这种感觉啊，边轻轻晃着脚边问道。以前也看过这张椅子被用来连弹，椅子的长度就算是两个男生坐也非常够用。

「是可以啊，可是不会无聊吗？刚才的《钟（La Campanella）》是李斯特的大调曲，不过也有很多小调曲喔。」

「反正不管怎样，我对古典乐都不熟，所以不太懂什么大调、小调啦……真要说起来的话，是想听高科弹的钢琴……吧？因为是非常优美、很舒服的音乐嘛。」

他一这么说，高科便露出相当害羞似的表情。本来以为管乐社的人也很依赖他，而且如果是全国第三的话，应该也很习惯被夸奖了吧，这是个有点教人意外的反应。

「你在这里弹钢琴的话，还有时间去天文社露脸吗？」

楠之濑边随手翻动放在钢琴上的乐谱，边天真地问道。

「嗯——那边我也常去啊，参加观测会或读书会之类的，不过观测会是在晚上嘛。喜欢的人会自成一圈，几乎每天都轮流观星、做记录，不过基本上天文社的社员很多，所以也不太会强制参加的样子。差不多是「就算不是社员，喜欢星星就来看看吧」的气氛。」

「真的吗？我也想看一次看看耶。听说有很棒的望远镜？以前在课堂上用过几次望远镜，可是那架评语最好的都不让我们用呢。总觉得啊，抬起头来能讲得出星星的名字和星座之类的，不是很帅吗？」

「是吗？」

那些高科大概多半都讲得出来吧，他并没有自夸，只显得很害羞地笑了笑。楠之濑心想：「这跟他平常精明的优等生表情有点不一样呢。」

「我喜欢天狼星。那颗星星又蓝又亮，在冬天的夜空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那个季节的空气冷得像是冻结起来一样对吧？在这种天气下，星星周围看起来就像有蓝光一闪一闪的在燃烧……我的视线总是会被它吸引。

就是……跟猎户座那样不管在哪里都看得出是猎户座的强势光芒不一样，只有星星本身会跃入视线。」

「喔，我知道，它是最亮的星星嘛。因为Sirius这个名字本身是希腊文，意思是「灼烧的东西」、「光明的东西」啊。」

「原来是希腊文啊，好帅喔——！」

虽然名字也很帅，不过能脱口解释出这些的高科不是更厉害吗，楠之濑莫名开心地更用力摇晃双腿。

「高科呢？有什么喜欢的星星，或是可以马上找到的星星吗？」

高科考虑了一阵子后回答：

「角宿一……吧？是室女座的。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偶然抬头看天空时，它就会闪着白色的光芒。日文名字是珍珠星，有种纯洁的感觉，很漂亮喔。」

「角宿一……」楠之濑偏过头。

「名字是听过啦，可是看的时候没有明确想着「那是角宿一」耶。我因为春天是个好季节的关系太兴奋，没怎么去看夜空之类的。你下次可以告诉我是哪一颗星星吗？」

「可以啊，要是下次在一起的时候有看到的话。」

这么回答的高科，视线落在手表上。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我想在晚餐前先洗澡。」

「喔，我也要。」楠之濑边这么说边匆匆起身。

「听说今天晚餐的菜色是焗烤，鸡肉焗烤！光想就飘飘欲仙了呢，这是我在我们宿舍中，喜欢到可以排进前三名的菜色。」

「你真的很喜欢吃东西呢，吃那么多亏你没发胖。」

高科边收拾乐谱边苦笑。

Ⅳ

「小亮，快起来。」

被高科摇了摇肩膀，靠在他肩上迷糊昏睡的楠之濑睁开双眼。高科好像是就这么不发一语，让被列车特有的摇晃感和舒服的暖气挑起睡意的楠之濑，完全把重心靠在他身上。

在二月也快接近尾声的时期，日落时间已经比十二月底时晚很多了，但此时太阳仍大幅向西边倾斜。两节车厢组成的短列车，在雪景的山间行驶。车窗玻璃因火车的暖气而起雾结露，在斜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一回过神，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这班仅有两节车厢的电车上。

「咦？只有我们？」

「对，大家都在半路下车了喔。」

「喔……」楠之濑低声说道。

「……总觉得啊，在这种太阳快下山的雪景中，只有两个人坐在这种单线两节组成的列车上，很像私奔对不对？哇——好帅！」

高科挑起唇角，对楠之濑随口说的玩笑话淡淡一笑。

「在说什么傻话啊。」

这家伙的笑法，总是有点成熟呢……楠之濑边看着朋友十分帅气的侧脸，边这么想。

虽然实际上也很聪明，不过戴着银框眼镜的侧脸总是散发知性气息，非常冷静沉着，在同年级学生中，他看起来是最成熟的。虽然不像卫守那样骨架结实，跟大人没两样，不过瘦高的朋友肩膀也相当宽，就算是靠着也很安心。

以十二月的圣卡塔琳娜女子学园为起点，高科和楠之濑名为「学生会干部交流会」的周边女校访问活动，中间夹着年末年初长达一个半月的寒假，至今终于进行到第三所学校了。邻近滑雪场，被大雪封闭的期间也特别长的清泉学院，相对于暑假只有短短三星期，寒假长达一个半月左右。

虽然是弱小的排球社，但因为楠之濑除了考试期间和漫长寒假外，其余时间都热衷练球的关系，所以只有社团活动休息时，或是没有委员会的星期三才能用来做外校交流，因此，如果是往年的学生会，应该早就结束的访问行程，直到今天才终于告一段落。

虽然社团间有进行学生交流和交换活动入场券的学校共有六、七所，不过实际由会长直接到外校访问的学校只有少少的三所。但即使如此，包含卡塔琳娜在内的三所学校需相隔近半年，一共访问两次。下一次预计是订在六月的合唱比赛前夕。以前听峰说过，在访问间相隔数个月以上的原因是，以免用来吸引客人的会长及副会长，和某个特定的学生会太过亲密。

「好冷！」

一从柴电动力的车子下来，站在白色雪景中的月台时，楠之濑连忙用手捂住脖子。外面和温暖的车厢内有天壤之别，冷得让人鼻子深处阵阵发疼。

「笨蛋，早就知道很冷了，要在下车前把围巾围紧啊。」

将中长大衣拉紧到领口处的高科，看到仅在制服外穿着牛角扣外套、脖子上挂着围巾的楠之濑，无奈地出声说道。接着，俐落地帮他把围巾从耳朵围到嘴巴。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这么莫名的会照顾人呢？楠之濑抬头望着比自己高的高科。

「话说回来，快点走吧。坐电车的时候晚了七、八分钟对吧？我没有仔细确定过公车的时间，所以没什么把握，不过搞不好车子刚开走……」

高科边看手表边快步前进。

「啊，公车果然开走了。下一班是四十五分钟后呢。」

高科在JR全线中标高位居全国第三，离学校最近一站的小小月台上，看着公车时刻表哀号道。他的气息化为白色的雾气。

「在这种下雪天呆站四十分钟，很难受呢。」

「真的假的。」楠之濑也一起探看时刻表。这里本来就是别墅区一个非常小的简易委托站。才刚过四点半的太阳正要西沉，简单的车站亭前虽然除过雪，但这里只有兼当简易公车站的月台和贩卖机而已，四周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