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边拨开真下用力揪住高领外套前襟的手，边低声回话。

「你看！果然你平常虽然看起来很冷静，可是内心是个热血的家伙对吧？就答应我们2094号的挑战书嘛！」

「就说光靠我的意见没办法决定啦，总之，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们班就好好期待吧。」

「好了好了，快放开我。」高科边推开逼近的真下，边在回校舍的同学们中寻找楠之濑的身影。

虽然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刻意都在一起，可是楠之濑不仅躲着高科，就连碰面时都非常冷淡。本来如果生活以社团活动为主的话，就算是在同一间宿舍，作息也会不一样。虽然知道他就睡在正上方的床上，但他刻意避不见面时，即使住同一个房间，也会从早到晚都几乎没说到话。更重要的是，平常明明会那么直接地看着对方的脸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却一次也没跟高科对上。

明明应该知道的，却觉得很烦。本来以为楠之濑应该也会懂，但没想到竟然会面临这么惨澹的消耗战。

刚才真下胡乱把自己认定为对手的事也一样，如果是平时的楠之濑，绝对会大方接受，但自己却连这么平常的事都不能跟他说。

由于最近跟他在一起已变成非常自然的事了，所以有种少了些什么的感觉，生活淡然无味。楠之濑不在身旁味道笑的学校生活，原来迷么无聊吗？高科边叹气边用手梳过整齐的头发。

「大家注意！现在要来决定合唱比赛用的歌～～」

放学后的导师时间，班长俵在黑板前拍了拍手吸引大家注意，本来趴在紧邻中庭的旧校舍窗边桌上的楠之濑，慢慢抬起头来。

之前就说过要在没有社团活动的星期三导师时间，决定合唱比赛要唱的歌，不过现在明明身为提议人，却莫名提不起劲。

「指定曲圣歌是300号、343号、430号、497号、538号、然后跳到2094号等以上六首。由于只讲号码，我也完全搞不懂，所以暂且请高科全部弹过一次。」

大概是一开始就讲好的吧，高科理所当然似地被点名，手拿圣歌集的他立刻走向为供晨礼拜使用，每班都设有一架的风琴前。

边听着高科弹奏的悠扬风琴琴音，楠之濑边呆呆地想着，风琴跟钢琴的弹法果然也不一样吧？

高科弹奏风琴的背影，一如往常地挺直了背脊，看起来英挺凛然。虽然他好像弹得比平常轻松平淡，不过就技巧面而已却完全不马虎，也简单明了地弹出和音、各声部的伴唱及合唱的部分。

真像高科的作风呢。楠之濑垂下眼帘。之所以刻意弹得很平淡，是为了要让大家能客观地听每一首歌，他觉得这是非常有高科风格的顾虑。

大概是考虑到平常不太热衷唱圣歌的学生们对歌曲的认识度吧？选曲多为一般较广为人知的热门曲。每一首都是在礼拜上唱过几次、耳熟能详的曲子，而且497号的《再相会歌（God Be with You Till We Meet Again）》，这首就算不是天主教家庭，也很多人在入学前就听过了。当弹出以某一届奥斯卡金像奖电影闻名的430号《与主接近（Nearer，My God，to Thee）》时，大家纷纷说：「是铁达尼号、是铁达尼号」。一般认为538号大概是这次圣歌中最热门的一首，是以「依然在我心深处（Believe Me If all Those Endearing Young Charms）」的译词广为人知的爱尔兰民谣。

「好了，就是以上六首，请大家投票。」

在俵一声令下展开多数决投票，人气集中在特别有名的430号、497号和538号，不过大概是因为深受感人经典电影的影响吧，最后决定是《与主接近》。

「高科，我们社长说一定要以《主的圣手》来决胜负耶。」

管乐社的上田边笑着说「对吧？」，边对高科这么说。管乐演讲 社长真下对平常感情就不错的高科有竞争心理，正面向他挑战的谣言已在整个年级中传开，看来这是真的。如果是平常，大概早就从高科口中听说这件事了，但因为这五、六天来都没有好好讲过话，所以没有直接听说过来龙去脉。

「不，以大家容易唱的歌为优先就好了吧？不用什么事都勉强配合B班啊。」

面对这非常像高科会说的冷静回答，教室内传出笑声。相较于真下的热血行径，高科冷静的态度也成为全年级兴趣的焦点。

「听说B班要唱《站在我这边（Stand by me）》喔。」

大概是带着半看热门的心态吧，连担任班长的俵都一手拿着粉笔这边说。

「《站在我这边》……是哪一首？班伊金（Ben E King）？还是雷密欧罗曼（Remioromen）？」

坐在风琴前的高科，透过眼镜看着俵。

「班伊金唱的。」

教室内掀起一阵「喔——好复古……」以及「不会很难唱吗？」的声音。

「高科，真下信心十足的说他一定要赢你对吧？你不跟他比吗？」

面对带着笑意的调侃，高科坐在风琴前，就这么低声回答：「嗯……」楠之濑斜眼观察这个几乎是位于教室另一侧的男人。

「也没关系吧？要说对手的话，每一班都是啊。而且既然上田要当指挥的话，就是上田主导吧？」

「你还是这么酷耶！」

「好酷、好酷喔！」班上掀起一阵笑声，当中也夹杂着「高科干得好！」的起哄声。

略显平淡的发言，听起来的确有些冷淡，但这种说话方式也直接显示出高科的聪明。

其实他很亲切，虽然看起来那样，但他有时也会变得很冲动，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温柔……想到这里，楠之濑就想着「不对不对，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硬是在脑中否认这个想法。但是，就连自己也觉得那个否认有点勉强。

再怎么说，要是现在高科用这么冷淡的声音跟自己说话，感觉似乎会消沉得无法自拔。之前也被他用这么漫不在乎的声音问「你想怎么样」，那瞬间莫名连自己都无法克制地差点哭出来。用一般的道理无法解释这种感觉，总之，好像被狠狠拒于千里之外似的，觉得那时站在高科面前这件事变得很可悲。自那次之后，就没勇气好好面对高科，不由得一直躲着他。

「A班要唱雷密欧罗曼的《粉雪》。」

「歌是很好听啦，可是季节怪怪的啊，六月是初夏吧？」

大家不顾难得闷闷不乐地把下巴靠在桌上的楠之濑，你一言我一语地擅自讨论起来。

「还有呢？有没有人知道其他班的歌，提出来当参考。」

「黛玛的歌好听耶。我很喜欢这首呢……」班长边这么说，边把刚才提到的各班曲名写在黑板上。

「意外的没有经典合唱曲耶。」

听到班长的低喃，坐在讲桌前的男生举起手。

「C班要唱舒伯特的《魔王》。」

「太经典了」、「太过头了」、「居然是魔王」大家爆出一连串笑声。

「F班好像跟我们一样还没决定的样子，那么就别管别班，先决定我们班的曲子吧，请大家尽量提议，没有限制歌曲类型。流行乐、经典的合唱曲或是抒情歌，不管是什么都OK。」

大家纷纷提出一听就是正统合唱的歌，也有些人模糊地只说歌手名，或是举出让人感受到青涩和青春期特有的不安定感的歌。

在大家分别解释想唱这些歌的原因后，最后进入《展翅高飞》和《我在这里》的对决，有几个人提出说想先实际听过曲子确定一下。

「高科，你会弹吗？」

俵理所当然地对高科说道，高科点了点头说：「大概……」在大家随意起哄说：「好厉害！」、「真不愧是高科」的声音中，高科转头望向教室。

「差不多是重复弹奏最经典部分的感觉，这样可以吗？」

这家伙不管是对谁，总是会这样先好好确定呢，楠之濑将视线从可以看到正面的他脸上移开。之前峰也说过：「他虽然不醒目，不过有着一张就算站在你旁边，光芒也不会被盖过的帅气脸蛋。」像这样从稍有些距离的位置一看，不禁对那端正的长相心跳加速。

他表情好认真，不转过来看我吗……当楠之濑边这么想边呆呆地望着他时，高科突然直直地看向楠之濑这边。在恰巧到可以知道他是特地在教室中寻找楠之濑，并盯着自己看的时机四目相交，楠之濑连自己都无法想像地一阵混乱，反射性转移视线。

啊，糟糕，我刚才移开视线了啦，感觉一定很糟……楠之濑就这么抱住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那就从《展翅高飞》开始。」

不知是不是多心，觉得高科的声音好像有点颓然。

在晒着四月底和煦阳光的午后，音色有点顿且柔和的风琴，开始演奏似乎有点耳熟的旋律。

暖和的阳光透过镶有年代久远，稍有些厚度的椭圆形玻璃的古董窗户，轻柔地温暖楠之濑浅色的头发。老旧风琴跟钢琴不一样，没办法弹曲调太快的歌吗？演奏节拍比楠之濑记忆中的旋律稍慢了一点，但是，这种缓慢的音色听起来很舒服。

就算不是钢琴，我也喜欢这首曲子呢……楠之濑在阳光下趴在桌上，就这么闭上双眼。听着柔和的音色时，莫名有种仿佛被人抚摸头发的舒服感觉。

很温暖、可以放下心来、感觉柔柔的，听着高科的低音……让我躺在他腿上……想到这里时，楠之濑猛然回神。

「哇啊！什么啊……」

这是啥想像啊！被脑中一瞬间闪过的景象吓到，楠之濑连忙捣住嘴，掩住在惊愕地抬起头的同时，差点要脱口说出的话。因为太过用力，桌子「喀当」一声向前滑，发出大到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声音。

「……阿楠，怎么了？」

演奏刚好结束，教室内一片鸦雀无声，请台上拿着粉笔的俵讶异似地看着楠之濑时，全班同学也都投以狐疑的眼神。

「……没事，没什么……对不起。」

捣着嘴的楠之濑一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在有人带头像是忍不住似的轻笑后，教室内便遍面笑声。

「你睡着了喔？拜托一下，难得高科弹琴给我们听耶。」

「对不起。」

楠之濑再次道歉并坐回位置上后，高科一脸像刚才没发生过骚动的表情，弹起另外一首《我在这里。》

楠之濑怀着非常尴尬的想法，望着朋友眼神追逐键盘的认真侧脸。

然后，觉得自己很喜欢那个侧脸，还有高科所弹的曲子节奏、旋律。刚才觉得很喜欢那首歌，可是这首也喜欢，最后发现因为是高科弹的，不管是哪一首曲子都会特别触动心弦，于是稍有点嘟起嘴并垂下视线。

「我觉得两首都是好歌，总之，因为一定要决定一首，所以来投票吧。觉得《展翅高飞》比较好的人请举手。」

结果，在多番犹豫后，来不及在第一首歌举手的楠之濑，在第二首《我在这里》时举了手，不过最后是以些微之差，决定是《展翅高飞》。

「那从明天起到合唱比赛前，放学后要每天花一个小时，练习指定曲、自选曲，还有万一没入选时败部复活用的《银座浪漫小姑娘》等以上三首歌，《展翅高飞》我明天前会在网路上印出乐谱发下去。

指挥是上田、伴奏是高科，我想合唱的指导主要就是拜托这两位了。」

「请多指教——」在班长鼓掌带领下，教室内响起热烈的掌声。看到在朝会时大家对圣歌投注的热情，也能了解班上同学的兴奋程度，既然决定好曲目，就算没有真下对高科的挑战，大家似乎也早就信心满满了。楠之濑边望着高科在掌声中起身盖上风琴盖的侧脸，边呆呆地拍手。

「唉，阿楠。」

导师时间结束，包含要回家、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和要先回宿舍一趟的人在内，所有人都站起来，在一片喧嚷的教室中，从背后戳了戳楠之濑背部的人，是位置离他较近的天野。

「你要跟高科吵架到什么时候啊？」

「……吵架……不是那样啦……」

楠之濑边想着「我现在不想被问那件事啦。」，边开始把课本塞到统一的黑色皮制书包中。

「还嘴硬，我知道你不想被人在旁边说三道四啦，可是高科很可怜耶。」

「为什么会可怜啊。」

他僵硬地说完，天野就把眯眯眼眯得更细，暧昧地露出笑容并耸了耸肩。

「高科特地去跟平井老师商量了喔，说因为高见老师的关系，学生会里也出现一点问题，能不能让我们自由一点。平井老师有好好去跟高见老师谈，所以好像大致上是圆满落幕了。

可是，明明没有人拜托高科做这一切，我觉得他是主了阿楠这么做的喔。」

楠之濑皱着眉，就这么抿起唇。这样一来，简直就像只有自己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

不知道天野是怎么看待这样的楠之濑，他犹豫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高科他啊，只是他会叫阿楠「小亮」对吧？」

「是啊，不过不是我要他这么叫的喔。」

「总觉得啊，那样是是不是有点暧昧啊？」

「暧昧？为什么？」

虽然有被他温柔地叫过，也有被用有点害羞的叫法叫，可是不觉得那暧昧。

真要说起来的话，高科在那些时候，对待楠之濑的方式给人慎重到有点禁欲的印象。到女校去宣传的时候，虽然会故意用甜腻的方式称呼他，可是平常倒是会更慎重的叫他。大概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楠之濑皱起眉。

当楠之濑心想：「你这只狐狸在说什么啊。」轻轻睛了他一眼后，天野就不怀好意地笑道。

「高科这个人啊，基本上很酷嘛？该说他是有点成熟呢？还是冷冷的跟人划清界线呢？可是就只对你「小亮、小亮」的叫，就算多少会被人嘲笑，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用特别的方式称呼你嘛。该说是有点要独占你的感觉吗？还是像在牵制其他人呢……每次高科叫你的时候，我都会想「高科也有独占欲呢。」，不觉得这样有点暧昧吗？」

「一点也不暧昧啊，你这只色狐狸。你就是因为老是在说胸部、胸部的，才会什么话听起来都暧昧啦！」

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一致认同他是个从微乳到巨乳、美乳、贫乳全部通吃的胸部星人，当楠之濑一这么骂，天野就愤慨地露出一个表情。

「等一下，你那种说法会不会太毒了啊？我眼睛小是遗传自我妈妈的啦！再说，十七岁的男生不想胸部要想什么啊！」

「你没别的事情好想喔！真搞不懂你耶！」

面对从国中时代就住同一栋宿舍，生活在一起太久，已经超过普通朋友的关系，感情近似于兄弟的同学，楠之濑「咧——」地狠狠回敬一个鬼脸，快速冲出教室。

如果高科还在的话，也想稍微跟他说一下话，不过瘦高的他已经不在教室了。

还指挥和伴奏的那堂课，因为都在发呆的关系没有听清楚，不过全班同学都摩拳擦掌的现在，直到合唱比赛前都要以练习为主的高科，应该会变得非常忙碌吧。其他若还包括自己的钢琴练习、学生会活动，还有似乎意外地好好参加的天文社活动的话，放学后应该几乎没有自由时间吧？

如果现在不跟他说话，下次要再跟他主直话就需要鼓起勇气了啊……抱着书包的楠之濑站在旧校舍长廊上，带着叹息拨弄柔软的乱发。

「刚才高科弹给我们听的，分别是第一部、第二部、中音部和低音部等四声部的部分。

就听到的感觉，可以大致上知道自己属于哪一部的人，就先稍微分一下吧。最右边是第一部、左前方是第二部、右后方是中音，左后方是低音部。然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哪一部的人就先站到前面来。」

在担任指挥的上田积极地在前面发号施令时，觉得老实说靠刚才的演奏搞不清楚自己是哪一部的楠之濑，老实地走到前面。

班上四十人中，有近二十个人并列在前面，上田看到这惨烈的状况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高科倒是一脸神态自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