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停下脚步，看着挡在走廊前的成群卫兵们。

不自然的样子、怪异的视线感，全都与之前遇到的迦莱丝相同。

还没有任何动作，那些卫兵瞬间全凝结成冰霜。

极光看着问也不问便果决出手的伊瑟斯，有点讶异。

「已经超越界线者请离开。」伊瑟斯呼了口气，抬起手，地面结起的冰将无法动弹的结冻卫兵往左右推开，让出了道路，「这里并非神族领域，若要开战，我方亦奉陪，但是神族也必须付出同等代价，海族里的战争亦同样追究。」

那些视线传来隐约的杀意，逐渐增强的压力阵阵袭来。

「以大合约之名，我等能在公正之下取你们的性命。」

狂风暴雪瞬间包围了长廊，呼呼的风声像是最凶猛的野兽在咆哮着，连后方的极光都可以感觉到与自己完全不同层次的强悍力量，伊瑟斯身上传出的魄力不比对方小，这让视线传来的压力感瞬间锐减不少。

他是第一个抗衡强力夺取者的人。

极光突然想起海族那些传唱的过去。

带着海水味道的蓝光，像是数十支细针分散开来，在风暴中射过那些看不见的视线。

尖锐的声响传来，然后与那些无形体的东西在瞬间消失。

暴雪停止。长廊上只剩下那些失去意识的卫兵和堆高的冰雪层。

「这是什么？」看到对方的术法居然可以驱逐那些存在，极光讶异地询问。

「嗯？是个小玩意。」伊瑟斯张开手掌，转出刚刚使用的蓝色短针，「这是在海族时做出的小东西，是人鱼们的歌谣形成的无形力量与部分的光融合。对方既然无形体，那么说不定声音与光的力量能够干扰——我是这样猜测。不过，看来还是没办法伤害到对方，只能驱赶，实战上也许没有多大用处。」

「但还是有用。」

「是的，的确有用。」伊瑟斯微笑着收起手掌，「说不定能够改造成什么呢，让我们一起来想想吧，这很有趣的……」

看着青年非常自信的笑容，极光开始觉得，其实事情并没有太糟。

一定可以用最好的方式解决。

很安静。

司平安回过头，偌大的长廊安静得异常。

站在一旁的阿斯瓦推了他一下。

「没事，老人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抓着头，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阿米妮有没有啥感觉？」

「我是爱米妮薇！」魔族少女指着对方，凶狠地开口：「艾米儿是阿斯瓦才能叫的！」

「好啦好啦，你们一个米妮一个米奇。」随便地在魔族头上搓两下，司平安皱着眉，努力分辨着刚刚感应到的那种违和感，「总觉得从那些黑暗东西出现之后就一直有视线在附近，但如果有，没道理依利跟老人家辨认不出来。」

阿斯瓦看了看走廊，无声地开口询问。

「探测术法也用过，没用。」司平安耸耸肩，看着自己的同伴，「对方可是神族，如果他们真的有心，应该连影子都抓不到。」对方可是整到他驾鹤西归都没留下些许把柄呢。

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年，阿斯瓦沉默了半晌。

「你在想还有多少时间，对吧……你是不是比我还短啊？依利那家伙每次时间一拉长就会开始不耐烦，也不知道有没有乱做。不过你受创得比老人家严重，可以这样借体已经很难得了，我们两个可都是已经该离开的老人啊。」说着说着，他想起了以前的老年生活，然后话题就跟着歪了过去，「你看老人家就跟你说孩子还是要自己生一个才好，我家阿孙多可爱啊，会存钱、赚钱还会自立更生，过冬前还会去抢特价食物回来储藏……」

「你说的那个是松鼠吧。」爱米妮薇很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吱吱叫的，喷火烧烤之后吃掉。」

「你都这样烤给你们教堂里的小孩吃吗？难怪一个比一个瘦小，老人家之前看了就觉得营养不良了。」

「你——」

阿斯瓦拍拍少女的头，让她不要和青年吵起来。

正想说点什么，司平安突然闭上嘴，瞬间与阿斯瓦背对背，各自挥出了自己的武器，「米妮小心一点。」握着向极地圈帝王借来的长刀，他这次真的感觉到有视线对着他们，而且距离非常近，几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真是的，这种很难应付啊，既然要攻击，就正大光明出来嘛。」

爱米妮薇有点吃力地抵抗凭空传来的巨大压力，身旁两人则和她相反，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依旧神色自若，完全不把对方的施压放在眼里。

空气中传来声音。

「杀得了你们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那也要你有命再说。」

司平安愣了一下，不是他们开的口，声音来自于那道视线之后。

黑暗的走廊中出现了手，凭空不知抓住了什么，尖锐的声响和瞬间解除的压力都说明了正要对付他们的东西被扰乱了。

站在黑暗另一边的，就是他刚刚才谈论到的乖孙。

「惊喜吧，你们并非绝对无敌的。」司曙抓着自己也看不见的形体，感觉上像是谁的脖子，但又比正常人细很多，大概只有人类手腕粗细，上面的脑袋不断挣扎，还有某种细细长长冰凉的东西拍打着他的手，「这是代替我兄弟们送你的礼物。」

天火的火丝在手掌与空气中迸裂出来，怪异的尖叫声传递了走廊。

几秒后，司曙的掌心一空，看不见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小鬼，你该不会杀掉他了吧？」只落后司曙几步的罗德扶住脚步还不是很稳的人，皱眉问道。

「没有，跑了。 」司曙耸耸肩，感觉到对方挣扎逃逸了，「那种火星根本杀不掉对方好不好，之前我吞了黑火火星还不是好好的。」

「不要拿别人跟你比较，你这个和蟑螂没两样的小鬼！」罗德啧了声。

「卡、等等，现在不要打情骂俏。」司平安插入开始对骂起来的后辈两人组，然后拉住自己的儿子，「阿公先发问，刚刚那个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不记得自己的孩子有这种可以宰神族的特别力量，应该说他认识的人几乎都没有，无形体神族本身就是种很难触碰的东西，更别说要伤害到对方。

那个神族应该也没想到会遭到攻击，现在八成吓傻了。

司曙笑了笑，在对方也跟着回笑时开口说：「不告诉你。」

「阿孙啊——」没想到儿子竟然不让他知道小秘密，司平安老泪纵横了。

「老鬼，不要动手动脚。」罗德啧了声，格开了司平安。

司平安被这一挡，才注意到自家儿子脸色苍白，脚步似乎不很稳，「阿孙，你该不会又受伤了吧？」奇怪，前一天大家卯起来用治疗术，该补的都补回去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没有，睡眠不足而已。」忍掉了晕眩感，司曙才抬起头，「好像跑进来了很多，我们在休息时也感觉到有人在监视。」

「果然，依利的术法也没法把对方全部揪出来。」司平安还是补了记治疗术法在自己儿子身上，「不过，阿孙你刚刚来了这么一手，他们现在应该暂时不敢有动作。」话又说回来，那只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平安感到非常强烈的不安。

「暂时不会作怪就好。」司曙和罗德交换眼神，「我想去问问还要多久才还我纸侍。」

「……阿孙你也太急了吧，才过一天而已，依利说起码要弄一个礼拜，谁教纸侍那么乱来。是说，阿孙你那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突然好几个卫兵闯进来……不过我也变得比较厉害啦，打倒了不少，大概就是那样子。」司曙也懒得描述经过，相信他们会自己用脑袋想像补完过程的，「纸侍真的不能快一点吗？」

「阿孙，你就算不相信阿公我，也要给依利一点时间啊，阿公现在用的借体也是搞很久才完成的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急什么，司平安打量着对方，想试图看出点端倪，「阿孙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么急？」

「没什么。」摸着有印记的手，司曙心想反正还有将近一半的印记在他这边，能量石也多在暮手上，就算这段时间曦收集到其他剩下的，应该也只能打开几个，没办法使用全部的封印力量。

但是为什么他还没开？

「小鬼，你现在催也没用，再去休息一下吧。」罗德看着已经没有其他东西的黑色走廊，现在也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嗯。」

第八话：开始的战争曲

「兰赛雅。」

祷告中的神女念完最后一个祷词，才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游进来的女孩。

「阿青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优莱看着上方折射下的美丽光芒，在这座神殿中完全感觉不到外头的肃杀之气。深海都市中，士兵和武士们都已集结，正准备出发到将至的风暴中。

「已经过了三日了吗？」看着她的妹妹，兰赛雅起身，「多希望伊瑟斯能在这里安抚我们的卫兵，如同千百年前的战役，即使可能会消亡，却也在黑暗中带来不可抹灭的光。」

被夺取者——曦攻击后也已经过了三天。

在浑沌解除后，先前落下的各种扭曲妖魔已经四散各处，引起众多杀伐，种族们的战争还在持续，但是已经逐渐分裂成两派。

打算追随神族覆灭中央方和大合约的一派，与只能在地球世界生存、或是在地球世界形成的，想要努力维持大合约的一派。

「我们必须努力到其中一位夺取者胜出之时吧。」不管是生或灭，只要其中一人取得最后所有的力量，就能结束现在的纷乱。优莱听着不断写下的海族历史，那些被冲人海面的各种血液与死去的生命。

那明明不是他们所引起的战争，却必须为那些纷扰者收拾善后。

「你不去吗？」听着大海鼓动的声音，优莱询问着：「阿青要去协助伊瑟斯他们抵御，水系、时间历史以及几个古老大型种族皆不表态，大地种族与绿色种族则是倾向中央方，会出手协助中央方整顿，中小种族大多都倒戈向神族。」

越小的种族越想要平分那股巨大的力量，而大种族选择旁观，他们并不在乎谁输谁赢，就算世界覆灭，大种族依旧有自己的故乡。

只是，那部分神族若胜出，到时候就会逆袭到各个种族世界。

这个可能性还流传在所有种族之中，如果最后胜利的是神族，或许将会引起更大的全面性毁灭之战吧。

他们都希望事情能够落在最好的结果。

「不，我必须为所有人祈祷，上前线只会让伊瑟斯分心。」不该在战场上的人必须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武士们的回归，即使只有灵魂，兰赛雅都会念着祷词，让对方循路回到所有生命起源之处。

「我会跟随着队伍记录所有事情，有什么要带给伊瑟斯的吗？」

「有的。」兰赛雅取出了水晶盒子递给女孩，「一半是给伊瑟斯的，另一半希望带给那位白色的护卫。」

那时候她见到白色护卫时的眼泪是欢欣的，因为她的爱人还在，而非其他人所想。

优莱收下盒子，在神女转回祝祷后，便转身往外离开。

不远处，阿青还在那里等她。

「差不多该出发了，大叔好久没这样劳动了。」用力拉了拉筋骨，阿青露出一种中年人的疲劳脸，「以前是伊瑟斯帮海族，现在该我们与伊瑟斯一起战斗了。」

「嗯。」

「出发吧。」

优莱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原本维持人类身形的护卫开始不断地展开身体，一片片覆盖上来的青色鳞片，就算在海中也看得出光芒。

豁然冲出海面时，巨大的海龙拖着长长的水花冲向天空，整片大海为之震动，下方许多恢复原形的海族战士也随着拉出通道，跟着领首者准备出发。

「小优，你坐稳了。」张开了四片大大的半透明翅膀遮去了一半天空的光芒，青色海龙翻动着修长的身体，让光在还带着水雾的鳞片上投射出各种深浅浓淡不同的色彩。

侧坐在龙首附近的优莱抓着长角，「出发吧。」离开海洋后，便由她的眼睛代为记录，这些事都会成为海底石版的一页，继续在海族历史中传承。

像是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战争血腥气息，天空中逐渐出现的唱丧者们发出悲鸣。

咆哮了声巨声，正打算出发时，青龙的眼尾瞄到一个小小黑色的东西穿破海面，张开了黑色翅膀飞到他们旁侧。

「我也去。」阿汗喘着气，看着女孩与龙。

「你伤得太重。」优莱眯起眼睛，看着对方身上层层缠绕的药布与没几处完好的皮肤，「得休养。」

「我是失职的护卫……现在只能做到看他要如何使用巴邦的印记……」

青龙看着黑色护卫，「小优，也让他上来吧。」

优莱默默地移动身体，空出了位置，「来吧，别死掉了。」

阿汗吃力地飞丁过去，在青龙身上停下。

不管是巴邦或呼珥弥都不知道他的决定，他们因为沉重的伤势仍在疗养中，海族会很仔细地替他们疗伤。

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在那时被夺取意识，攻击了夺取者和自己的使者，导致了最坏的局面。即使夺取者手下留情没杀死他，他都觉得自己该以生命来交换错误。

结果最后他也只能做到这样。

阿汗拉低了斗篷帽，盖住自己的脸。

极地圈的天空出现了很多唱丧者。

悲剧的歌谣越来越完整，数量多起来之后，唱丧者的歌声更具影响力。

「卫兵们的士气似乎很低落。」司曙看着走过去的巡守卫兵，说道。

「帝王还满亢奋的。」罗德抽着烟，刚刚他路过外边，正好看见抓狂的冰雪帝王在打唱丧者，不然本来那些唱丧者都嚣张到快降落下来了，被打一打才又飞到高空，「三天内就聚集了不少种族在极地圈外围，一堆垃圾。」

潜伏在宫殿里的神族没有动作，虽然给了他们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但也给了其他种族包围的时间，各式各样的种族和神族达成协议，想瓜分捕捉到夺取者后带来的利益，也不晓得之间签订了多少契约。

「啧啧，看来我的身价还真高，一开始没算时薪真的很吃亏。」司曙环着手，可以感觉到极地圈外不断涌出的各种杀意，都已经渗透到这里来了，「科罗林如果一开始付我钱，现在投资报酬率变得这么高，搞不好都可以转行当经纪人了。」

「小鬼，别妄想了。」那个中央方的八成会在第一时间被撕成碎片吧。罗德很真诚地这样想，虽然有力量，不过也不及他强。

「你恢复得如何？」司曙微微偏着头，看着身旁的吸血鬼。

「差不多了。」罗德叼着烟，看着自己开合着的手掌，感觉到连指尖都是满满的力量，「现在去单挑那只死吸血鬼王，九成九他输。」

「哼。」司曙冷笑了下，靠在宫墙边，高高地看着下方的寂静城市。在看不见的地方，隐约可以感觉那些躲藏着的视线，「真想回家啊。」他的高丽菜、他的作业，还有他存的那些钱，出门时忘记把仓库里的木板、木条整理好，那都是之前捡回来的好木头，本来还想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钉些家具；还有堆在庭院里的有机肥，都可以拿来继续种东西了说。

真的很想再回去一次自己的家。

「看来三天的忍耐极限也到了。」罗德听见冷风里结界崩毁的声音，各族聚集起来的术士挑战着顽强的保护结界，一层层不断剥下，冲进来应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嗯啊，差不多了。」司曙拉了拉身上的大衣，突然觉得现在还满平静的。

一回头，他看见极光和伊瑟斯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都已换上比较轻快简便的衣物，和之前大衣的型态不同。

「已有人侵入父亲的结界了。」稍早感觉到动摇的极光握着长杖，「是熟悉的人呢。」

司曙抬起头，看见两道影子穿过了那些唱丧者，一左一右停留在不远的前方空中。他笑了下，按着吸血鬼的肩膀跳到城墙上。

「阿书。」一看到人，暮马上跑来，表情很是兴奋，「我做了很有趣的事，等等没有别人时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