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还曾经问过娘亲,为何他没有生辰过,看到娘亲哀伤的脸后,往后就再也不敢问了,就怕娘亲眼里那水珠滚落下来。
别人有的,自己没有的,那时候自己还能撒娇地问为什么,但是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记忆了,唯一觉得温馨的,只有在院子里娘亲抱着自己晒太阳的记忆。
不知觉地叹了口气,林子遥看到花莲手里挽着这篮子高兴地回来了,耳边的大辫子跟着她一蹦一跳地,很是有意思:“公子,公子,皇上要来,发了好多好吃的,我给您备着了。”
林子遥抬眼,就看到那丫头嘴边还未擦去的糕点沫子,于是抬起左手,将手绢贴到她嘴边一抹:“还道是想着我,原来自己先下手了,我瞧瞧,真还不少。”
篮子里哪还有什么糕点,都只剩下那些散碎的,花莲脸一红:“我打小没吃过御厨做的,您在林府,必定吃过,就别跟我这丫鬟计较了。”
林子遥笑着摇了摇头,也懒得理这鬼机灵,虽然在林府过得不算是被尊重,但是吃穿方面却从未苛刻过他。
在小皇帝来到之前的三天,寺里一律不接待外客,林子遥顿时感觉清净不少,不过他这几日也就一直呆在藏经阁,倒也不是很在意,他所谓的清净自然是指花莲这丫头凑热闹去了,不在他耳边念叨。
这天,书看着看着就觉得饿了,看了眼天,都快落山了,这才记起自己没吃午饭,这丫头还真是忘记了本分了,都玩疯掉了吧?
时候也不早了,花莲总算是抬抬腿,伸伸腰,手里的书卷也合上,刚要放回架子上,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看完了?”
没什么准备的林子遥吓得差点将书掉在地上,心中平静下来后,才回头,斜眼瞪了对方一眼:“干嘛吓我?”
林子遥的眼角是上挑的,但是一双眼睛倒是不小,生生遗传了他娘的丹凤眼,这角度看上去,特别是一脸的温润如玉般的白肤,来人看得愣住了,看出林子遥眉宇间露出的怒意,这才抱歉地拱手道:“在下司城烈,敢问公子大名。”
“你是,司城烈?”林子遥有些诧异地侧过头看向对方,这人是容王的亲弟弟?
林子遥真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竟然是他两辈子都没见过的人物,司城烈,这位在未来容王逼宫时,在外以四万兵马大胜凌国十万精兵的铁血将军,这样的人物竟然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子。
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他都对英雄豪杰充满了崇敬,他喜欢看野史跟史记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没想到这乱世英雄竟然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林子遥顿时肃然起敬:“草民林子遥,见过大将军。”
“林子遥?”
对方念出林子遥的名字,林子遥这才想抽自己一嘴巴,要自己嘴快,他的名声可是差到人人躲避不及,这下子想跟这大将军说说话都不可能了,想到会被对方讨厌,林子遥顿时失落,脸也埋了下去。
他哪知司城烈的想法,说来这司城烈知道林子遥的一些劣迹,无非就是断袖,这对象还是自己的大哥,听说此人样貌阴沉无比,但看眼下这人,刚才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很是黑亮,而刚才那一斜眼,倒还让他怔住了。
这会儿又低着头,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司城烈仔细瞧着,竟然觉得别有味道。
见他这样,也知道林子遥在想些什么,他司城烈一向是敬重那些勇敢之人,这林子遥不惧世俗的冲劲,一点也不叫人反感,现在看到这人失落的表情,司城烈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听过你的一些事迹,不过道听途说,我倒是觉得你是个果断勇敢之人,不必觉得,觉得……”
这下连司城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好,林子遥看到他这样,顿时觉得好笑,最后正了正眼神,恭敬地朝司城烈躬身道:
“林子遥谢过将军的安慰,林子遥被父亲送到这里思过两个月,早已经想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林子遥发觉自己发现地也不算太晚。”
“好,有气度。”司城烈拍了下林子遥的肩膀,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些,“我司城烈交你这个朋友。”
“谢过将军,只是……”两人的身份令林子遥有所顾忌,况且他心底的一股自卑还是没有抹去,这一犹豫,司城烈就不乐意了:“哪来唧唧歪歪的事儿,交你这个兄弟,我唤你林弟,以后只要称我一声司城大哥,可好?”
林子遥见对方如此豪迈,也不在扭捏,唤了声:“司城大哥。”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司城很是舒心。
“若是在外头,咋两必定把酒言欢了,可惜是在这里,我已经有两天没吃过肉了。”
林子遥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这好办,小弟有办法。”
闻言,司城烈双眼一亮。
万福寺毕竟在城郊外,后面有一大片树林,资源丰富得很,况且这里也有圈养起来的鸡鸭,僧人是不能开荤的,但是鸡蛋鸭蛋还是可以的,所以这里养着不少的鸡鸭。
“亏你想出这点子来。”司城大将军拿着匕首在溪边清理着一支鸡,那利索劲,让林子遥很是满意,老实说,要不是在寺庙出不去,这一个月来,他可是顿顿青菜白饭。
将厨房偷出的盐巴跟各种调料搁好,然后脱掉鞋袜,卷起裤腿,找了根木棍让司城烈削尖,司城烈边削边瞧了眼林子遥的双脚,那白花花一片比他见过的姑娘还要白,晃得他直眼晕,其实看着感觉挺有手感的。
“这样就行了。”
直到林子遥出声,司城烈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整个人迷茫起来,他刚才在想些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司城烈这才将手上的木棍递给林子遥。
曾经三年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捕鱼这活,林子遥是练了个十拿九稳,他站到司城烈清洗的上方,站在水中,手指木棍,仔细地盯着水里的鱼。
林子遥全身上下能值得称赞的也就是这幅眼睛,不仅仅长得好看,连眼力也特别得好,预测着鱼的走向,林子遥一动不动,双眼一眯,手上拿着的木棍,快、准、狠,一下子就叉中一条活鱼。
司城烈以为林子遥只是玩玩,但是当两条鱼被扔到岸边,他这才佩服起林子遥的眼力跟速度,倒是林子遥捕了两条后,揉揉肩膀就上来了:“好久没试过了,都生疏了。”
“技术比我属下都好,况且像你这样的读书人,这么干净利落地下手,我倒是头一次见到。”
林子遥被他那句读书人给弄得心虚了些,他自己那点半吊子,大家都清楚,这读书人,他可配不上,林子遥穿上鞋袜说道:“我去捡柴,等一下。”
司城烈回过神,看到拨开草往前走的人,心里有了个想法。
等林子遥捡柴火回来,司城烈已经将鱼和鸡都处理好了,林子遥找出火折子生火,司城烈将鱼和鸡摸上调味料,就架上去烤着。
“林弟。”
林子遥疑惑地抬眼:“怎么了?”
“你是否想过练弓箭?”司城烈毕竟是武将,看到林子遥有些天赋,于是心里那股子爱才劲开始蠢蠢欲动。
“哎?弓箭?”
06.集中力好不算好事
“哎?弓箭?可是我没那力气拉弓,而且你也看到我这身体,走几步路就喘气,练弓箭,估计会要了我小命。”林子遥连忙摆手道。
“这又不难,我手下也有个也挺瘦的,他也是弓箭手,号称可是我们军队了大靶头,力气可以练习的,不然你整日念书不觉无聊?你的集中力意外的狠不错,准头也好,试试可好?”司城烈本着爱才的心态试着说服林子遥。
被司城烈这么一说,林子遥倒是有些心动了,整日窝在书堆里的确有些无聊,若是能练弓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自小一事无成,总是受人冷眼,林子遥抬眼点头道:
“行,若是司城大哥不嫌弃我笨,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司城烈裂嘴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明日起,我就教你拉弓,待你能离开这里后,你就随我去大靶头那里练习,大哥看好你。”
林子遥第一次被人夸,脸上浮起一片红晕,用树枝拨了拨火堆,嗯了一声:“都听司城大哥的。”
那粉色的耳朵看得司城烈直觉有趣,愣了愣神后,笑眯眯地烤着鱼。
而司城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第二日早晨就找林子遥,拿着一把弯弓:“这是小弓,你初次练习,就先用这个,以后必定让你见识见识大靶头的大弓。”
林子遥咧起嘴角,花莲纳闷这人是谁,林子遥却是闭口不提,就说晚上再跟她说,花莲看着林子遥跟上去,心里很是奇怪,难道今天不抄经文了?
事实上,这拉弓的练习很是枯燥而乏味,而且很考究臂力,林子遥没什么力气,但是一直持续不断要拉开这把弓也是很费劲的,更何况司城烈这个大将军坦言要将他练到大靶头的第二把位子。
这下苦了林子遥,对方只是教了他基本的姿势,就留下一句:“两个时辰后我再来,你慢慢练,我还得去部署一下。”
刚开始还好,但是时间长了,这手就没力气了,但是林子遥还是坚持拉弓,若是以前的他,必定会借机偷懒,也肯定是没有这个毅力,甚至是一开始就可能拒绝了,但是这比起那三年的奴役生活,还真算不上吃苦。
当花莲拎着篮子寻过来,只看到林子遥头大汗,连衣衫后背都能看到湿漉漉的一片,惊呼着:“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林子遥没听见,他是那种一旦进入状态就很难抽离的人,所以直到花莲站在他面前这才反应过来,举起的手早就酸痛难忍,他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候了。
花莲看到林子遥放下手的时候,顿时脸色苍白,表情也变了:“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就在花莲焦急的时候,林子遥皱着脸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手抽筋。”
这下弄得花莲哭笑不得,立马扶着他坐到一边去,帮他舒展着抽筋的手臂:“好点没?”
“嗯,好点了,我都觉得这双手不是我自己的了。”林子遥苦恼的不止这个,他的经文还未抄完呢。
约定好的两个时辰也没见司城烈回来,想来是被公务缠身了,花莲扶着林子遥回去歇息,先让他泡个澡,又跑去拿些药膏来,一回厢房,就看到倒头就睡的林子遥,不禁摇了摇头,叹道:“这是何苦呢。”
“林弟有这个天赋。”手里拿着药瓶的司城烈走了进来,“这是御药,比寺里的好些,我来吧,这按压的力道你也把握不准,免得他醒来又是一阵子酸痛。”
花莲被晾在一边,也不探究来人是谁,只好先去烧些水,准备凉茶让林子遥醒来喝,眼下算是没她的事情了。
而司城烈撩起他的衣袖,呆呆地看着这只瘦弱的手臂,心里却是很复杂,他以为像林子遥这样的大家公子,又是个文弱书生,别说是两个时辰,就算是一盏茶的功夫,他都不觉得会坚持下来,所以在满两个时辰的时候,他回来过。
当自己看到依旧站在院子里拉弓的人时,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军队的士兵,一连练习两个时辰也是受不住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子遥,心中疑惑更大,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为何会有这样的定力,若说他是林将军之子,但是林子遥从小文武皆不行,要练这么久的时间,竟然也能熬得住。
看到林子遥汗流浃背的样子,司城烈心中对林子遥的想法更多一点了,微微叹口气道:“说是两个时辰,到这会儿才结束,集中力太好也是会吃亏的。”
林子遥因为对方按压的力道而忍不住闷哼,眉头也是皱得紧紧的,而司城烈点了点他的眉间,勾起了嘴角,手里握着他的手臂,白嫩的肌肤还真不像个男人有的。
那拿着弓满头大汗,认真的神情,哪有自己表弟白刑说的那样不堪入目,这样的人,明明是一个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少年……
当自己的手接触到冰凉的肌肤,司城烈惊得像是被蜜蜂蛰到一样,立马将贴在他脸上的手撤下,怪异地看了下自己的手后,突然起身退到一边,直到花莲端着水盆进来。
司城烈尽量保持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后才坐在床边为他揉着手臂,而花莲则是用湿巾为他擦拭,只是花莲要为他解衣领的时候,司城烈一把握住花莲的手,见对方一脸,疑惑司城烈松开手结果手巾干咳了声:“我来吧。”
林子遥睡得迷糊,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抬眼看向还未熄灭的烛台,这双手传来的阵阵的酸痛让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花莲端着脸盆进来,看到林子遥醒来,立马走了过去。
“先洗把脸吧,我去热点饭,你都睡了一整个下午了,手觉得怎么样了?还酸痛么?”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林子遥甩甩手,发觉没想象中疼,颇感意外,花莲将布巾递给他说道:“下午有个人帮你抹了药膏,还是御用的,公子什么时候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呐?”
“呵呵,猜猜他是谁。”林子遥一脸神秘地问道,结果花莲的布巾,胡乱擦了两把就要下床。
“该不会是皇亲国戚吧,看他器宇不凡的样貌,应该是。”
猜对一半,林子遥摇摇手指笑道:“你一定猜不到,铁血将军,容王弟弟,司城烈。”
这下真把花莲惊呆了,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道:“那人就是,那位大将军!”
别说是林子遥了,这位大将军名满南朝,更是永安城内姑娘们心心心系的对象,花莲在容王府上呆了没多少时间,没见过是很正常,但是对于这位大将军的事情她可没少听,少女情怀,对于英雄总是有着少女的憧憬。
林子遥眯起眼,况且多年后这个司城将军就会以四万兵马大败凌国十万军队,名扬整个天下,为登基的容王垫下一份不可多得而坚不可摧的地位,三年后容王逼宫上位,多半是这个铁血将军的功劳,所以容王对他这个亲弟弟的荣宠,是所有人都撼动不了的。
林子遥甚至觉得,若是司城烈要求那皇位,容王说不定也会愿意分出一半江山。
花莲的表情倒是在林子遥的意料之中,花莲一下子凌乱了,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我之前都没请安,一定给他不好的印象了,哎,哎!”
林子遥坐在桌子边吃着冷掉的糕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能见到这丫头这幅样子,他也算值得了,揉了揉手臂,林子遥眯起眼,笑了起来,明天还能继续吧。
“等会儿我帮您把药抹上。”花莲见林子遥在笑她,顿时脸一红,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顺便帮你按摩,按摩!”
“哎,轻点,轻点。”林子遥几乎咬牙切齿道,这丫头似乎是报复似的使劲揉力,疼得他都趴在桌上起不来,心想以后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这女人。
翌日,林子遥早起,发觉手臂好些了,于是又开始了抄写经文,这拉弓的事情还是放到下午得好,要是早上就练习,那一个下午都不用写字了,这梵文的书本来就生涩难懂,要是出了这万福寺,就不见得能看得到了,所以他得能多抄一点是一点,有时间就多问问非净大师。
知道明日小皇帝就要到万福寺了,到时候,花莲必定想去瞧瞧,到那个时候,也许那个人也会来这里,想到这里,林子遥写字的手顿了下,心中蓦地一痛。
“怎么了?”花莲见他停下笔,疑惑道。
“花莲,有时候就算是下定决心忘记,也不见得能真正地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