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不必把请帖给我了。”林子遥直视着对方,林老爷捂着额头叹息着,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副画卷,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从小到大,我都关心他们兄妹俩多余你。”
“谈不上恨,毕竟你是我爹。”林子遥实话实说道,对于林家,他其实也有着很复杂的情愫,这家人对自己说不上很坏,毕竟自己不愁吃穿,唯独让他厌恶的,大概就只有这个爹的冷漠了,常常让娘亲以泪洗面不说,小时候他二姐跟他大娘欺负他娘亲的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将画卷摊开,林老爷望着卷上的女子,眼里一片柔情,嘴里呢喃着苏雅这个名字,只是一眼,林子遥就认出了画中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亲,虽然当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光看到这幅画,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眼神跟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娘亲。
不,应该说,自己的眼睛跟画中人极为相似。
“画这画的,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宫廷画师,你娘的画不多,唯独这幅画,极为传神。”
林子遥看着画,也不得不承认,这画师水准之高,而画上微翘着唇角的女子,却是他所陌生的,印象中的娘亲,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
大概是猜到了林子遥的想法,林老爷看着画卷像是在回忆着当初:“那年我……”
再从林府出来,林子遥看着林府的金色的牌匾,说不上释然,但倒让他对自己的爹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人还有着那段过往。
但是最令他震惊的时候,他娘亲的身份竟然是凌国军队中的医女,当年林家的家主还是元帅一职之时,大败凌国,而他娘苏雅便被迫成为俘虏,被林元帅看上后便带回来,也生下林子遥,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爱情,而林老爷虽然喜欢苏雅,当年却也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苏雅对他是不理不睬,也就干脆也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也就造成了林夫人的刁难。
这种境遇下,让苏雅越发地想念自己的家乡,终日以泪洗面,才让林子遥的童年只对母亲的眼泪印象是最深刻的。
林子遥回到院子里,才想起,怪不得凌宸天要跟他说自己娘亲的事情,原来自己也有半个凌国人的血,这个凌宸天是打算招揽自己还是要利用自己?
“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子遥猛然抬头,果然看到凌宸天坐在杏树下,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花莲他们伺候地也有模有样,桌上的陈年老酒还是以前赐下的,就连下酒菜也给备着了,凌宸天眯着眼,似乎很喜欢这小酒小菜。
花莲见林子遥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公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么?”
“他们为何要为难我?”林子遥笑着,“我送了礼就离开了。”
结果最后连大哥都没见到,一路想着娘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林子遥坐在凌宸天的对面,问道:“你对我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知道的比你多,而且,跟你知道的,肯定有些出入,你爹刚才告诉你了?”
林子遥点点头。
但是凌宸天嗤笑了下,夹了块牛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爹说你娘是当年凌国的军中的随军医女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林子遥心中一惊,这个人难道派人跟着自己?可是林府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让别人自由进出,况且今天又是寿辰。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凌宸天说道,“你爹算不上骗了你,不过,里面还另有隐情,我只能这么说,你若是想要知道,那就看你能给我什么。”
这算是什么,交易么?林子遥不理会他,冷哼了声后就起身进屋,花莲立马跟了上去,凌宸天喝了口酒,勾起唇角,他就不信林子遥不会来问他,只要慢慢地,慢慢地吊住他的胃口就行了,总有一天林子遥会因为苏雅夫人的事情而转向自己的。
就算是容王,估计也拦不住了,算算时间,还有一年,自己筹备地也差不多了,就等时机成熟,届时,必定一举夺下,至于他那大皇兄……
一旁的小陆打了个冷颤,疑惑地看看太阳,搓了搓胳膊后。
林子遥进了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凌宸天赢了,他不止是好奇,更多的想要了解他娘的事情,什么叫做算不上骗了自己,他爹说的话难道真的另有隐情?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公子!”花莲担忧地唤了两声,林子遥回头,笑道:“你怎么也跟紧来了,我有些饿了,去备点饭菜吧。”
说完看了眼外头的人,花莲会意,有些踌躇地说道:“如果公子真的很讨厌他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招待这个人了,公子别生气好不好?”
那一脸委屈的模样,让林子遥有些失笑,拍拍她的头说道:“你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他了,去准备饭菜,我真的饿了。”
“那就是喜欢咯?”花莲睁大眼睛,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没看到林子遥微愣的模样。
喜欢?
林子遥望向外面喝着酒的男人,是不是凌国都像他那般强壮?远处看着还好,但是自己一接近他,就能清楚地感觉到两人体型上的差距,对方的手掌又宽又大,曾经见到过他手心的茧,想着大概是练武的时候留下的。
五官跟崬国人也大有不同,棱角分明,如刀刻般的轮廓、剑眉虎目,有时候目若寒冰,有时候也会似笑非笑,实在是让人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且明明身为质子,却比崬国的人还要强势,这种自信,果然是造就了一代暴君么?
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到时候,这个男人就会穷兵黩武,开始讨伐周边的小城国,甚至要将手伸向了梵国,而容王要比他晚一年的时间登基,而且就算登上了那皇位,却还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不得不安抚朝中的人,但是对着崬国虎视眈眈的,不止有凌国。
那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容王根本就没有办法顾及,而屋外的这个男人却已经开始大肆地开拓疆土,建造运河,看似劳民伤财,但是对于凌国以后的基业来说,未尝不是见好事,只是当下百姓苦不堪言,造福的却是后几世的子孙。
其实这个男人的远见,远比那些口头上说是为国为民的大臣要来地深。
只是这种局面,谁都不想见到,林子遥叹了口气,走出去。
“怎么,想通了?”
林子遥摇摇头,坐下后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回到凌国,登上皇位,你会不会带兵再去开拓疆土?”
林子遥问出这样的话,倒是让凌宸天有些意外,他搁下杯子,抬头:“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不想回答就算了。”
凌宸天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突然目光迥然,直视着林子遥说道:“凌国虽然是大国,能用的良才将相却不多,特别是武将,在我回去之前,败仗必定不少!所以一年后,我必定要回凌国!”
这个是事实,林子遥也记得,当年林元帅也是大败凌国而归,而接下去的一年内,司城烈又会大败凌国十万兵马,凯旋而归!
等等,一年内?
这个男人一年后就将回凌国,明明质子的归期还没有定,为何这个男人很笃定地说自己一年后就能回去?难道是借着司城烈大败凌国之事,借机起兵,除去凌国大皇子,那时候,凌国皇帝早就……
这一切难道都是这个男人策划好的?若真是这样,林子遥心下不禁觉得胆寒,只能说这个男人不愧是史上的暴君,手段狠毒、果断不说,还很有谋略。
恐怕司城烈大败凌国十万兵马的事情,也是他策划的,不,说不定还有容王,其实这十万兵马根本就没有被大败!而是倒戈相向,为了让大皇子失去登上皇位的机会!
这个大皇子是怎么死的?林子遥回想着,对于这些事情就算是当年经历过,自己却完全没有去刻意记住,那时候的自己心中只为容王赢了胜仗而雀跃。
难道这场战役中,带兵大战的凌国将领……
就是凌国大皇子!
没有比用这场战役更容易除去这个对手了!
林子遥看向目光凌冽的男人,心中也了然了。
以后还是离这个男人远些的好,这种计谋,恐怕也只有这男人想得出来吧?
36.书院、先生、挑衅
林子遥刚出门,花莲就急匆匆地将一本书带上:“要去教书的人,竟然也不带书。”
看了眼自己两手空空,林子遥讪笑道:“也就你细心,我还真是糊涂了,要是不带书去,指不定又要被我那些个所谓的学生们嘲笑了。”
林子遥走在路上,其实完全没有想象般轻松,看似只是一个教书,但是林子遥宁愿呆在藏书阁做一个书侍,若在书院只是帮忙译书也就算了,但是最麻烦的是,还要教一些根本就不怎么听话的学生,这是让他最为头疼的。
自己的名声真有那么差么,以至于自己的学生个个都跟自己呛着来?
深深叹了口气,林子遥抬头看了眼已经到了的书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书院里朗朗的读书声让林子遥完全没有进入书香门第的感觉,因为他一走进去,两旁开着窗户的学子们都会指指点点,嘴里虽然在念书,但是那种嘲笑的目光实在不能忽视,但是林子遥也只能目视前方往前走,他可以不在意这些目光。
毕竟更出格的事情他都做过了,这些不友善的目光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有人故意找自己的麻烦。
推开门,林子遥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又被捣乱了,桌上的书本被图画,笔被折断了,林子遥叹了口气,因为自己是半路过来的,所以书院里另外给自己安排一间屋子。
只是就因为自己一个人一间,所以更有机会让人捣乱,林子遥扶额,那些学生看不惯他也应该,不光是自己在崬国城都内的名声狼藉不说,而且自己跟他们年纪差不多,这点估计是让他们更为不爽吧?
林子遥没有收拾,反正每天都是如此,收拾了也白收拾,自己也从来不怎么用这里的东西,书本子啊自己手上,又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外面敲起了钟声,看样子是那些学生下了课,坐在椅子上,林子遥琢磨着自己课上要说的内容。
直到敲钟的声音再想起,林子遥这才起身,慢慢走向附近的学堂里,推开门走进去,林子遥看到下面一片乱哄哄的模样,完全不在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林子遥。”
林子遥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抬头一看,是那个平日这些学生的头,魏颖,魏祁然的弟弟,也是丞相之子,算是这帮学子中最有身份和地位的了。
而他们也从不称呼自己为先生,有时候就算是叫他林先生,也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一点也不中听。
见林子遥停下,所有人也噤声了,因为发话的是魏颖。
“林子遥,听说你个凌国的质子搞了,是不是真的。”魏颖竖起小拇指一脸笑意,学堂上顿时哄然大笑起来,这句话说得很是难听,末了又补上一句,“容王怎么办?”
所有人大笑着。
但是林子遥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半会儿也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魏颖,眼神说不上凌厉,但是那种直视着对方的目光,也让魏颖有些忌惮起来,这个向来好欺负的人,怎么突然有这种眼神,魏颖微抬下巴,一副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让林子遥转移了视线。
自己的确不能拿这些人怎么办,毕竟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是他能随便惹的,但是不能随便惹,就不代表自己要受他们欺负。
“我屋子里的,都是你们做的?”
“喂,别冤枉我们啊,我们做什么了?”魏颖嚣张地笑着。
“我又没说我屋子里怎么样了,你们这么快说别冤枉你们做什么?”林子遥扯扯唇靠在墙上,看了眼他们手上的书,“听说崬国的书院是人才辈出的地方,没想到一个梵文还能难倒你们?”
“我说林子遥,你用激将法是没用的。”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林子遥不为所动,这些人是存心挑衅,所以对于他们的态度,林子遥也从不放心上。
直到渐渐平静下来,林子遥这才站直身子给他们继续讲解,自己只做到授课,而要不要学,也是他们的事情,自己反正已经尽责了。
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态度的,但是这些人却不饶人,有些人还比林子遥岁数大,却从不收敛,林子遥也不向书院里上报,说了又如何?谁能管住这些大少爷们?
中午时分,林子遥被院长叫去谈事,院长曾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朝中大臣,成为两代帝师,满腹经纶,在崬国城都内都比较受人敬仰的人,所以面对这么个头发花白,笑眯眯的先生,林子遥倒是心中也竖起了敬佩之意。
“知道我为何让你过来?”
“大概知道。”无非是那些学子闹出来的事情罢了,他不闻不问不成么?
“知道为师者,要做到什么?”
“传授、解惑。”林子遥回答。
哪知这先生摸着胡子笑道:“只对了一半,为师者必定要身赋学识,方能传授、解惑,但是子遥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学生不愿听,你还如何传授,如何解惑?”
闻言,林子遥心中也有些松动,其实,他也想过,这样满不在乎,其实反而是对那些学子的不负责任,但是自己教书也得要有人配合啊,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配合自己的。
“其实,这会儿把你叫来,也无非是想说,这些学生,还都是冲动好斗的年纪,可这些人,不像官场上带着面具的臣子,他们的喜怒哀乐,能完完全全地让你看到,这样的学生正是该雕琢的好时期,只要看他们的老师愿不愿意……”
“可是,以我的经历……”林子遥低下头,也有些困扰了。
“那就做到让他们承认便可,不就好了。”
林子遥一愣,然后像是了然地点点头:“谢谢院长,我这就回去。”
出了门,林子遥松了口气,让那帮子人承认,有那么容易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头,林子遥看了眼书院的那个湖,湖上的亭子边上有不少人在玩投壶,是一种拿羽箭站在指定的地方投进去的一个小游戏,一到中午,这些休息的公子哥儿就会玩这种小游戏。
林子遥看了眼后,就从前面走过,但是这些人眼睛倒是很尖,一眼就看到了他,魏颖上前拦住林子遥笑道:“林先生……”故意拖长了声音,魏颖指指后面的壶说道,“要不要一块玩玩?”
林子遥看到离自己有些远的铜壶,没兴趣道:“不了。”
但是魏颖显然是有意刁难他们,魏颖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将他拦住,林子遥只好停下脚步,看向魏颖,侧过头问道:“玩,也可以,若是我赢了,你们能答应我好好上课?”
魏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朝后面的人笑道:“大家听到么?‘林先生’要是赢了,我们要好好上课。”
“行,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大家都起哄起来。
“规则很简单,十支箭,谁投进的多,谁就赢。”魏颖显然是老手,见林子遥点头,从身旁的人身边拿过箭,在画好的线后,开始投箭。
十支箭,有九支箭投进了壶中,显然算是佳绩了,林子遥看了眼有些得意的人,从壶中拿出那些箭,然后走到画线的后面,似乎都没瞄准,利索地将箭投进去,然后退后一步,再投,再退后一步,直到第十支箭投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退了整整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