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进化论——阿素
阿素  发于:2013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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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有时很模糊,有时很鲜明,像存放过时的黑白电影,有时清晰到彷佛禽兽就在身侧,他醒来之后宿舍的床潮湿一片,沾满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体液。

有一天那个梦异常鲜明,鲜明到他崩溃尖叫之际往下一摸,真的摸到一颗潮湿温暖的头颅。

他睁开眼睛,看见禽兽带着胡渣的脸就在他眼前,如在梦中。

第二章

他睁开眼睛,看见禽兽带着胡渣的脸就在他眼前,如在梦中。

「我不再躲了。」

禽兽在梦里这样对他说,他搂住他的头,吻他的额头,吻他的鼻尖,吻他的嘴唇。

弄清楚禽兽的存在不是梦花费他好一段时间,他每次试着醒着等禽兽来,如果能和他用人类语言对话的话,说不定就能确认这件事情。

但每次总是等到禽兽摸进他的宿舍、摸上他的床、摸进他的被窝、神乎其技地扒光他的衣服裤子、抚摸他的全身、榨干他的体液,把阴茎塞进他的屁眼,在他的屁眼里钻柱取火的时候,他才有能力张开眼睛。但就算张开眼睛,也往往无法对话。

有时他甚至一整晚都不张开眼。任凭禽兽亲吻他的眼睑,吻到他的眼睑比屁眼还烫,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现在回想,那时候的他或许大概是认为,梦都是闭着眼睛做的。

睁开眼睛的话,梦就会散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禽兽。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又回来找自己?

禽兽似乎到处迁徙,到处猎食,他永远不清楚禽兽昨天在哪里,今天在做什么,明天会在哪一个地方打电话给他。

他没有联络禽兽的方法。他们这样半梦半醒的第七年,一种叫作手机的东西开始风行。但他永远搞不清楚禽兽真正的手机号码,他们交流的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猎食。与被猎。

禽兽总是射一、两次精,其他时间,就在他体内慢慢地动着,或仅仅是沉默地放着。禽兽的五指扣着他的五指,拥着他的背等着。

等到曙光渐露,禽兽便像是大限已至那样,连人带阴茎一块从他身边消失无踪。

他曾经怀疑过禽兽是不是吸血鬼,像隔壁棚演的什么木瓜之城那样。

所以禽兽说想要有个家,而且还是和他一起的家时,他非常惊讶,极度惊讶。

「辞掉工作,搬出这里。」禽兽的邀请非常简短,「和我住在一起。」

他是在某个晚上尽情地干完他后,对着他的脸说的。由于两个人太久没有对话,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禽兽用阴茎以外的身体部位与他对话,以致他一时分不清禽兽和他讲话时,究竟是梦中还是梦醒。

「这样才能够随时随地干你。」这是禽兽想要有个家的理由,听起来不怎么正当。

开始他以为禽兽在开玩笑。毕竟那时房价高得吓人,他曾经试着搬出晒个衣服屋顶都会掉下来的餐厅宿舍,但再怎么找,房租都超过一个辅育院毕业生的负荷。

而且因为禽兽夜袭的缘故,他不知已经多少次接到室友抱怨,说是不要半夜摇床。

他不知道禽兽哪来的钱。当禽兽在某天晚上,把写着惊人数字的存摺和印鉴递到他面前,要他负责保管时,他开始相信禽兽这些年都是去偷拐抢骗,要不就是贩毒。

禽兽还真的带着他,开始找起房仲、开始到处看房,像对即将结婚的夫妻一样。禽兽对外禽兽谎称他们是兄弟,因为父母双亡必须同居,和每一个屋主说不同的故事,但没有一个能代表他们真正的关系。

说真的,那时候的他,还真的不知道两个人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夫妻当然不可能,又不是童话故事。就连情人,他也不清楚算不算是。

禽兽从未对他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就连「我们交往吧!」、「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也一次都没有问过。

是炮友吧。不,炮友的话至少应该还有互相温存、互取所需的关系,对禽兽而言,说是「猎物」而言还比较恰当。

他是禽兽的猎物,一直以来都是。

他在入住的第一天就被禽兽吞吃入腹。也不顾整间屋子里都是纸箱,禽兽把他整个人放倒在纸箱上,从后面进入他。他像是禽兽带来的行李之一,还是头一件被拿出来摆上的行李,用来祝贺禽兽乔迁之喜。

而他自己一件行李也没有,禽兽要他丢掉旧家所有的东西,说是不喜欢他把其他味道带进他们共同的屋子里,而他竟也着魔似地照做了。

而禽兽也正如他所宣言,住在一起就是为了每天干他。他辞了餐厅工作,成天待在家,禽兽索性就把门从外头反锁,钥匙只有禽兽有。

禽兽也不要求他做些什么,开始他以为禽兽是希望他像妻子那样,他不是女人,他不清楚禽兽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又或许对禽兽而言,床上对象的性别根本没差。

但他很快发现禽兽要的不是那些。

某天他去传统市场,违和感十足地在欧巴桑群中穿梭,买了一整篮的菜,做了一整桌的餐厅菜色后,禽兽回家吃的却不是那桌菜色,而是做菜的人。

久而久之他也放弃了。人真的是很容易放纵自己的生物,而他本来就是随波逐流的人种。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改变了,变得淫乱。他以为这种事只在某些爱情动作片里才有,但他的身体确实一天天地在改变,为了禽兽而改变。

禽兽第一次和他做时,他浑身僵硬,不管禽兽摸哪里他都没反应,禽兽进入他时,他只觉得疼,大腿内侧湿答答的,全是禽兽进食后留下来的血液。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感觉到丝毫快感,连唇也抿得紧紧的,就算叫出来也只是叫痛,不是叫床。

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敏感。禽兽光是摸摸他的头,他脸就红了,吻他的额头,他心跳便加速,咬他的耳朵,他便浑身战栗,如果禽兽把他整个人拥进怀里,他就几乎要勃起了。

叫床的声音也进步很大,从原本的只会叫疼和求饶,到只是单词的呻吟,像是「啊」、「嗯」、「呜」、「呀」、「呼哈」什么的,到后来进化成足以挑逗男人感官的语句,像是「痛,轻点……」、「快点……」或是「你好棒……」之类。

他变得一日无法没有性爱,而且对象还是禽兽限定。他熟悉禽兽的每一根指节、每一丝掌纹、每一寸肌肤温度的变化,甚至每一次射精间隔的秒数,他都了若指掌。

他越来越少出门。有一回他送禽兽忘在家里的公文到禽兽的公司,公车上很挤,充斥着成熟男性的体味和汗臭味。

公车上的人磨来蹭去,男人的西装裤磨擦着他的裤档,摩擦着他的臀、他的大腿、他的后背和前胸,公车紧急煞车时,一个男人还撞上了他的肩膀,贴身有五秒钟之久。

后来他在禽兽指示的前一站下车,躲到大楼与大楼中间小巷的阴影处,把公文放在一旁,伸手释放早已在勃发边缘的欲望。到后来隔靴搔痒还不够满足,他脱下牛仔裤,褪下里头的四角内裤,尽情地压榨出自己的所有。

精液的气味弥漫在小巷里时,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他又回到了牢笼。但这回翅膀已经断了。

他也曾经有过「这样下去不行」的念头,有一次在附近的计时停车场找了个收费员的工作,像这一类的工作没人会去查他的过去,他看起来又向来像个乖宝宝,白白净净的,老实说还有点俊俏,从没人怀疑他曾是个顺手牵羊的惯窃。

他兴冲冲地告知禽兽这件事后,换来的却是他大发雷霆。那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实质意义的吵架,他第一次见识禽兽的怒火,不是欲火。

『你闲着没事去找什么工作!』禽兽这样对他怒吼。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你吃不饱?穿不暖?还是这房子不够你住?啊?还是我的阴茎塞不满你的屁眼?』

当时他听见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认识禽兽这么久,应该说被强迫认识这么久,他惊觉自己竟从没有真正恨过禽兽。尽管禽兽把他从旷野里射杀,把他的尊严踩在爪下,把他的翅膀折断、囚禁起来,他也不曾真正恨过这个男人。

因为如果恨的话,应该是像现在这种情绪。

他整个人陷入疯狂,对着禽兽大吼大叫。他们互殴、嘶咬、尖叫、歇斯底里、互扔东西,细节吵了什么他不记得,只记得末了禽兽跳上他的身体,剥光他的衣服。他大叫、低吼,用指甲拍打禽兽的肩,禽兽掐住他的脖子,挤出他肺里所有的气。他咳嗽,哭得鼻涕倒流,眼泪直喷,有一瞬间他真以为禽兽会活活把他掐死。

『我不是你养的小鸟!』

他只记得自己用最后一口气嘶吼。

『我不是你养的鸟!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男人!』

现在回想,当时他会如此激动的自承,大概是因为他有自觉,那句话早已不是事实。

他只记得末了禽兽放开了他,从背后搂着他的肩,把他整个人搂近怀里,像刚刚欢好结束的情人般。禽兽用掌心抹着他的发缘,抹着他因为激动而淋漓的汗水,这样的动作让他感到心酸,莫名地想哭,禽兽用唇吻着他的额头。

他不记得禽兽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禽兽的声音,很温暖、很哀伤。

『他们现在对你好、对你笑,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过去。没有用的,当他们一但知道了,他们就会变。由人变成禽兽,通通都是禽兽,他们会消费你、羞辱你,直到你连骨头都不剩……你不需要去受那种苦。』

他恍惚地听着,那晚禽兽没有上他,这对一只禽兽而言是甚为难得的事。他只是搂着他,彷佛他们是真正的情人那样。

其实他是知道的。依稀禽兽找了很久的工作,在和他有了个家之后。他找了很久,真的很久,真的很久、很久,曾经有一段时间,禽兽每天回来,都像是泄了气的轮胎那样。他穿着西装,从玄关开始爬着进来。

即使如此禽兽还是会记得爬上他们的床,扒光他的衣服,把裤子脱下来插进他的屁眼里,好像他是手机的充电插座那样,以这种形式缓解他的疲惫。

他不知道禽兽最后是怎么找到工作的。明明以前辅育院的成人都和他们说,他们只要乖乖听话,遵守大人的规则,他们走出这道铁门后就会是一个新的人。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过去,他们犯过的罪会被抹销,他们从此能够振翅高飞。

但当他不顾禽兽反对,到停车场上班第三天,当初录用他的管委会伯伯就把他叫过去,暧昧地问他有没有看见前天他摆在这里的一袋零钱时,他才知道,他们全都记得,每个人都记得。不记得的只有他们而已。

他不信邪,在夜市的某个面摊里找了个临时工,工作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洗碗而已,从深夜洗到凌晨,结果第七天的晚上有一批不知从哪来的人马,把他从深夜的厨房里拖出来,拖进来旁边的暗巷痛打一顿。

后来他才知道,有个从前在被他顺手牵羊店里打工的小弟认出了他,跑去通报他昔日的老板。而他们对付不识相的贼,方法一向如此。

禽兽对他满身的伤什么也没说。他把自己脱得精光,泡进一缸热水里,泡到自己快烂了,头脸浸进了水里。

禽兽从水面上看着他,在他窒息的前一刻把他拉出来。他轰隆一声趴倒在磁砖上,他隐忍着不肯哭出声。禽兽抱他,禽兽吻他,禽兽把阴茎塞进他的屁眼里。他们做爱做了一整晚。后来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这晚的事。

他开始安于当一个情夫,他整天窝在家,偶尔学点家事。但他依然学不会煮饭,永远无法把荷包蛋煎成太阳的形状。

他知道禽兽后来又换了很多工作。禽兽要他每个月底去刷存折,那些数字有时高有时低,像波浪。有时有一笔惊人的数字从天而降,有时却连续几个月什么也没有。

有一天开始,数字忽然不再变动,像大浪碰上了陆地一样,变得稳定而一致。虽然不高,但每个月十五号都会准时进来,像月经一样准确。

而也从那时候起,禽兽忽然穿起了西装,打起领带,每天拎着公事包出门,每天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家。

开始的时候,禽兽每天都会回来吃晚饭。虽然他知道自己煮的饭有多难吃,吃他的不如去巷口买晚蚵仔面线。但禽兽却很坚持,禽兽总要求他坐这边,他自己坐对面,然后他们一起拿起筷子,一起面对桌子。

吃些什么则不重要,有时候桌上只有一盘芭乐,禽兽也会津津有味地吃完它。

他觉得禽兽把这当成了某种仪式。某种只有在一些家庭里才会有的,彷佛上头就贴着「幸福」标签的仪式。

晚饭过后他们通常会看电视,看完电视后他们通常会聊个几句,聊累了之后他们通常会一起洗澡,洗澡完后,他们通常会上床睡觉。

至于在床上才能做的事,那不是通常,而是一定。

他发现禽兽往往在床上反应他所有细微的情绪。床下的禽兽总是很冷静,不让人拆破他的假面具,像当年在辅育院里给他的印象一样。

但在床上不同,在他体内不一样。他可以从禽兽每一丝小小的反应,察觉出禽兽现在的心情。刚认识那时,禽兽对待他就像真正的禽兽一样,总是背后体位,他把他压在身下,连他的脸都不正眼看一下,每一次侵犯都带着深沉的愤怒。

那是一种让人摸不着边际、没有对象也没有原因的愤怒。

开始同居那一段日子里,禽兽依然粗暴,然而进入他体内时,眉间总会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颤抖,眼眶周围会发红。而禽兽会以吻他做为掩饰。

找工作失意的那段日子,禽兽的动作既缠绵又带点怨闷,进出的时候经常停滞不懂,他会捧起他的脸颊,端详他眼睛里的泪水好一阵子,然后埋头继续苦干。

而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禽兽充满自信又勇往直前。他们面对面的体位变多了,禽兽总让他骑在自己腰上,用两手扶着他的腰,大姆指磨蹭着他的肚脐,游刃有馀地摇晃着他这艘剧浪里的小舟。

而且以往他们上床从不交谈,但现在,禽兽总是一面把东西放在他体内,一面像对老朋友那般闲话家常。

『你想要什么?』那一天禽兽又这样问他。

第三章

『你想要什么?』那一天禽兽又这样问他。

他想过,那不是他生日前夕,也不是情人节,更不是耶诞节。什么都不是。

『我……想要你的大肉棒……』他误解禽兽的意思,说些讨好的话。

但禽兽却抱住他,他从禽兽的脸上,看到一丝丝稍纵即逝的歉疚。

『你想要什么?』禽兽又问了一次。

『以往我在院里问过你一次,你好像答了什么,但我想不起来了。』禽兽抚着他的脸颊,『你想要的东西也很可能不同了,所以我想再问你一次。』

他没回话,只是难得主动地搂住了禽兽的颈子,就着骑乘姿把禽兽压进了床榻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禽兽开始越来越晚归,他试着在一个电视节目上学做晚饭,主厨是个型男,他无法否认比起主厨的食谱,他更在意主厨的举手投足。有天晚上他第一次成功煮出蛋包饭,在餐盘旁摆了汤匙,兴冲冲地等待禽兽回来。

他在桌边坐着,看着指针从六转到十二,又从十二开始往右弯,快要转满一圈的时候,他撑不住在蛋包饭旁睡着了。隔天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西装外套,两份蛋包饭都从餐盘上消失了,而禽兽也已经不见了。

他越来越少见到禽兽,禽兽在一个杀了他也爬不起来的时间出门。熬夜本是他的专精,但禽兽却有办法在他睡着后,才蹑手蹑脚地进门。

一切彷佛回到他刚出辅育院那时,禽兽总是悄悄地接近他,悄悄地翻上床,悄悄地闯进他生命里。宛如长腿叔叔,他的身前无时无刻没有他的阴影,但却摸不着他的实体。

但只有一点不同。

以往禽兽不管多忙,即使疲惫无力到了极点,甚至发烧感冒,都坚持一天至少要干上他一次。

他记得很久以前有句广告词是「再忙也要跟你喝杯咖啡」,套到禽兽身上,大概就是「再忙也要跟你打上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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