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渊(FZ)上——梦溪石
梦溪石  发于:2012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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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上,所有人神色虔诚,顶礼膜拜着的那尊神像,分明跟古玉上雕刻的一模一样。

其他人都凑过来,自然也都看见了。

陈老六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浮现出一丝兴奋的颤抖:“这么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地下古城的核心?”

“不一定。”刘教授眉头拧了个死结,脚步随着眼神慢慢地踱到其他壁画下面去研究。

四面高墙,共有十多幅壁画,每一幅的主题都差不多,除了那幅膜拜行礼的之外,其它的都是一些祭祀狂欢,祝祷起舞的场面。

萧阑注意到,几乎每一幅壁画里,都会出现那尊神像,浑身雪白,白得近乎洋溢着妖异的光芒,但是神像的面目却有些模糊不清,周身好像环绕着一股云雾,也不知道是刻意的绘画效果,还是那神像本来就是没有五官的。

巨蛛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零散分布在全身,其实是极疼的,一觉醒来只能恢复一些元气,却不能让伤口瞬间痊愈,但他也从没有在面上流露出来,依旧吊儿郎当地游来晃去。

大殿里的手电筒和探照灯都开着,可也无法将整个殿宇都照亮起来,灯光交错之间,依旧有大片大片的黑暗是肉眼所窥视不到的地方,有些人胆小的,就紧跟着人群,有些大胆的,就自己在周围走来走去,敲敲打打,希翼能够发现埋藏在墙壁隔间或地砖下的财宝。

“我们队里现在一共有多少人?”于叔突然出声,声音有些紧张。

刘教授只顾着看墙上的壁画,心不在焉道:“都在吧,没少人啊。”

赵老爷子则在进殿前早就清点过。“连我在内,是十一个人。”

原先下来的时候,本来有二十余人,后来中途碰见那群怪物般的蜘蛛,又在过桥的时候折损了三个,现在竟是只剩十来人,赵老爷子这一生倒过无数的斗,最凶险的时候也有差点丧命的,但都不像现在这样茫然惶恐,完全摸不透前面还会出现什么。

于叔听了他们的话,紧张不减反增,吞了吞口水,看着对面那片隐藏在黑暗里的角落,声音干涩:“不止吧,好像是多了一个。”

刘教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离那角落最近的游雪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王琦?”姜宸狐疑道。

没有人回答他。

黑暗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站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我们的人,少他妈装神弄鬼了!”陈老六一路受惊过度,早就成了惊弓之鸟,见状掏出枪拉开保险栓想也不想就按下,陈白眼明手快撞开了他,枪声响起,众人吓了一跳。

陈老六破口大骂:“老子要打的是鬼,你瞎掺和什么,把你也嘣了!”

陈白丝毫不惧,冷冷道:“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同学,你如果打错,就会害死一个人。”

两人争执之间,角落里那黑影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别说粽子了,连棺材板都没见着一块,更别提什么宝物!老爷子,这可就是你口口声声说有大收获的地方,连李欣都折在这里了,我看您要怎么给大伙一个交代!”陈老六嘿嘿笑了两声,盯住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沉声斥道:“陈老六,别发疯,你也算是倒斗里的前辈了,别净给晚辈们看笑话!”

“呸,我还怕什么笑话!”陈老六挥了一下手,忽然变得狂躁起来。“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先是蜘蛛,现在又是什么怪物,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

他一边说着,居然举起枪,对准人群开了一枪。

众人猝不及防,惊叫起来四散跑开,慌乱中手电筒落在地上,摔坏了不少,大殿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陈老六,住手!”赵老爷子的喝斥已经不起作用了,黑暗里只听见又一声枪响,也不知道射中了谁。

视线一下子沉浸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萧阑被慌乱的人群推搡到墙边,后背撞上墙壁,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右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伸出去,碰触到一只手。

那只手冰冷修长,没有一丝温度,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道。

“小黑……”他喃喃道。

对方没有吭声,但萧阑几乎能肯定就是贺渊,背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温热的液体慢慢渗透到衣服上,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萧阑微微喘着气,没说话。

你会死在这里……

……一生不得顺遂,连死都死得不安生,这就是你的命数。

那声音透着妖异,好像是贺渊,又好像不是贺渊,如跗骨之蛆紧紧贴着耳膜钻入他的脑海,驱之不去,蛊惑着他举起枪,扣下扳机。

太阳穴一跳一跳,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由黑暗渐渐变为血红,连鼻腔都充溢着嗜血而绝望的味道,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下,闭上眼睛。

你活着有什么用?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需要你,孽种!祸害!

不如死了好,不如死了好……

指甲掐入手心,力道大得刺破皮肤,痛楚让他清醒了一些,萧阑勉力眨眨眼,一切杂音突然消失,伸手摸向额头,只摸到一片湿冷,他茫然地抬头,却只看到咫尺之外,贺渊冰冷的眼神。

冰冷中,还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似乎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

“小黑,别害怕,你是不好意思抓我的手吗,没事,我抓着你好了。”萧阑涎着笑脸凑过去,不由分说抓住对方的手,还色迷迷地摩挲了好几下。

贺渊本以为他一时没能恢复过来,还想冷眼瞧着他如何应变,没想到这缺心眼浑然没事人似的,手猝不及防被握了个正着,不由冷哼一声,另一只手伸出,屈指在他手腕上弹了一下。

那人呜了一声,爪子触电般颤动一下,居然还是紧紧抓着没松开。

“小黑,害羞也要有个限度,你这个样子,将来就算我死了,怎么还有别人敢喜欢你?”他的声音居然还很严肃很正经。

反正这个人过不了多久也要死了,让他再多折腾一下也无妨。

贺渊面上漠然,仿佛心中亦是无悲无喜。

众人的惊叫声渐渐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各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仿佛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良久,才听到赵老爷子的声音:“灯呢?”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摸索起地上的手电筒,有些在踩踏中弄坏了,有些只是摔了一下,还能开,微弱的光线陆续亮起来。

“谁受伤了?”

“我……”姜宸直哼哼,刚才陈老六的第一枪从他肩膀上险险擦过,此时他靠坐在墙边,捂着肩膀脸色略白,刘教授他们围上去,着急又不知所措,还是于叔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和止血药,帮他紧急包扎了一下。

“陈老六死了!”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手电筒的光照向地上四平八叉躺着的陈老六。

他的双眼圆睁着,嘴巴也张得很大,鲜血和脑浆从后脑勺流出来,子弹从嘴巴里贯穿过去,又穿过脑袋,吞抢自杀,一枪毙命,看得出用力很大,就像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生怕死不透,把枪管大半都塞进嘴里,手还紧紧扣着扳机。

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情绪,就像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物,极端恐惧而绝望,非死不能解脱。

第16章

片刻的寂静过后,几乎所有人都惊叫起来,以陈老六的尸体为中心连退了好几步,连赵老爷子也惊愕交加。

从刚才陈老六性情大变到枪声响起,不过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人说死就死了?

“他……是自杀的?”游雪忍住害怕,嗫嚅道。

于叔上前查看尸体,实际上陈老六已经被子弹近距离的冲击力打碎了头盖骨,整个头部完全变形,惨不忍睹。“是自杀的。”

近乎窒息的氛围在偌大的殿宇内蔓延,众人连喘息声都刻意压抑了,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还是萧阑打破了沉默。

“他手里抓的是什么?”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注意到陈老六另一只手的手心还紧紧攥着,手心好像抓着什么不肯松开。

在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面前,其他人都畏缩着不敢靠近,只有没心没肺的萧阑还蹲下身去掰开他的手,一些粉末掺着血散落在指甲和手心。

“是壁画的颜料,他用手抠了那些壁画!”于叔皱起眉头。

陈老六用的劲道之大,以致于有几片指甲都被他生生抠裂了。

在周围陷入黑暗的那一段时间,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或者说遇见了什么?

“还有人受伤吗?”良久,赵老爷子反应过来,涩声问道。

他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尽管他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但在远古未知的危险面前,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从刚下来到现在,二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来个人,其中连陈、李两家的领头人也折损在里面。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都深深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震撼和恐惧,刚才王琦诅咒般的那句疯话又回荡在脑海里。

萧阑盯着陈老六手心的颜料粉末看了半天,突然站起来,走到壁画面前,抬起头。

上面那些人物的服装,与中原古代大相径庭,而带上了浓厚的异域风情,但是依旧可以从一些细节上看出年代的端倪来,比如说第一幅壁画中,一名女子手中捧着一个匣子,站在人群最前面,而在她面前的五层台阶最上方,神像的脚下,则跪伏着一名老者,头戴高山冠,身着黑色祭祀礼袍,虽然服饰经过改良,已经带上明显的西域风格,然而仍是像极了秦朝上衣下裳,宽袍大袖的官服样式。

是古楼兰曾经受了秦汉文化的影响,又或只是惊人的巧合?

萧阑看得入了神,只觉得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现在都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他顺着壁画的次序走下去,浑然不觉周遭忽然之间安静下来。

看到第十一幅壁画的时候,上面的风格为之一转,虽然依旧是祭礼的一环,可显然风格已不是之前那么庄严肃穆,而显得有些血腥。

离神像最近的老者一手持刀,一手则抓着一个人头,从人头的模样上看,正是刚才那名捧着匣子的少女。这时候匣子被放在神像面前的石台上,已经打开了,少女人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正好滴在匣子里。

而原先跟在少女后面的人群,则远远跪在另一处,连头也抵着地面不敢抬起来,好像十分忌惮和恐惧。

那个匣子里是有东西的?

这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却抓不住。

再接着看下去,第十二幅壁画则几乎是神像的特写,神像的五官依旧模糊不清,但是身上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远处一干人等匍匐着膜拜叩头,连祭司也跪伏在地上,光芒遮蔽了天空,几乎覆盖整个画面。

萧阑怔怔看着,只觉得这壁画逼真得就像让人置身其中,而他也是理应叩拜的一员,可是他却没有跪下,依旧站在那里,望着神像出神。

忽然间,那个跪在最前面的祭司老者蓦地抬起头,直直朝他看过来,眼神妖异恶毒,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诡笑。

这个情景委实太过离奇恐怖,萧阑甚至能感觉到老者眼中的不怀好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野兽在看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一样。

他不自觉想要往后退,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然而上半身已经向后仰去,以致于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后摔倒,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却不料脚下忽然一空,连同被他拽住的东西,一起往下坠去。

那种感觉十分奇特,就像你站在电梯里,电梯突然失重往下掉,你控制不住地心引力,也跟着一起往下摔,但是突然间电梯又停住,你也还是好好地站在电梯里,只是难免头晕眼花,身体轻飘飘,外加一颗惊吓过度的心。

萧阑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但他没有惊吓过度,最初的莫名其妙之后,居然觉得很有意思,索性任由那股神秘的力量拖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掉,等到这种感觉消失,他不由自主松开手,这才发现刚才有人被他那一拽,给一起拽下来了。

“是我。”还没等他发问,那人就开口了。

“小黑!”萧阑涎着笑凑过去,就差没贴上对方的脸。

就算在黑暗中,对方仿佛也能预见他的动作,身体一侧,他扑了个空。

“小黑……”声音转为哀怨。

贺渊没说话,啪的一声,微弱的灯亮起,是他手里的手电筒。

灯光照射之处,还能看见周围的大致构造。

“这里?”萧阑的声音染上惊讶。

“是我们刚才在的地方。”贺渊语气淡淡,似乎再大的事情也无法令他变色。

脚下的地砖,旁边的壁画,甚至是大殿中央的石台,无一不在显示这里正是他们刚才一群人进来的地方。

那么,刘教授他们呢?

不仅是刘教授,就连不久前还躺在地上的陈老六的尸体,也不见了。

这里除了他们脚步的回音,只有一片冷寂。

缺心眼如萧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黑,等等为夫!”嘴里随口胡诌,他跟着贺渊在大殿内转悠。

贺渊走到一幅壁画前,手电筒举高了照在上面。

那上面有一处地方,被陈老六临死前那一抠,抠了些颜料下来,上面还沾了陈老六的血迹。

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

萧阑忍不住朝贺渊看去,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只不过一个是缺心眼,一个冷面冷心,反应都跟常人不大一样。

贺渊想了一会儿,说:“出去看看。”

萧阑自然没有异议,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一阵突兀的铃声从他口袋那里传来。

是手机在响。

在深达数十米的地底,手机早就没了信号,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人打电话给他?

萧阑掏出手机,看见上面来电显示的号码,手顿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里?”那头传来苍老男声。

他愣了一下。“我在地底……跟着教授去……”

没有容他说完,话被打断。“你又在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吗!全家都被你克死了,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非得气死我才高兴?!如果你弟弟还在世,以他的资质,我才不会管你,更不会看你一眼!”

“对不起……”表情有点茫然,喃喃道。

他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边的反应,是嫌恶而厌烦的,如果有可能,也许那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就算他们是这个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父母会活过来吗,你弟弟会活过来吗?要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死!你这个孽种,怎么当初死的不是你!”那边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怎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这句话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萦绕不去,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上,身体如同傀儡一般被牵引着迈开步伐,脑子里也浑浑噩噩,似乎拼命想记起什么,又困在一团浆糊里挣脱不开。

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好,没有人为自己伤心,也没有人再被他连累克死……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胸口空落落的,隐隐还有一丝钝痛,却想不起是为了什么,慢慢地连知觉也麻木掉,他看着自己举起枪,枪口对准太阳穴……

脑袋忽然嗡的一声,像被针刺了一样,萧阑身体一震,蓦地看清自己眼前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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