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管大人回来了？”童童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大个扬起手，贫气的打了个招呼。童童拖着一大箱东西进来，大个走过来围着那一箱子东西发愣。
“什么东西？跟老板公干一趟，带回这么一箱子礼物？”
“不是，是新样品。”他要把这些样品拿回来找模特拍片子。走到桌子前面，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开始拿出记事本打电话。一通下来足足一个多钟头时间，始终保持通话状态。
“好吧，你们看着去选，对对，还跟从前一样，定位在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之间的在校大学生，欧版，嗯，没错，要丰满一些的。”童童一边说话一边点头。
终于等到一个回电，童童才站起来又拖着那个箱子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童少，中午订餐么？”
“不用了。”童童觉得自己也赶不回来。
他要去摄影棚，选好模特之后盯着那些人拍照，拿到样片，回头要送去设计部门排版，打印。
要做POP装订册。
刚等开了电梯门，胡冷冷出现在面前。
他望着童童大约三四秒的时间，才慢慢走出来。
童童想打招呼，却发觉老板似乎不大想搭理人。
径直朝着玻璃房走去。
嚯，大变脸呀。
算了，老板就好比土皇帝，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他从那天庆功之后就不知道怎么了，恢复成从前那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童童还以为他前些天是被神鬼附体不正常了。一路忙到了现在，在厂房里累死累活的抽检，监工，根本没什么休息。
童童拖着箱子进入电梯，没想到胡冷冷半路又杀回来。
一把阻挡了电梯门的闭合。
压着嗓子，咳嗽一声。
“杲童，摄影棚还挺远的，你怎么去？”
“我打车过去。”
“不用了，你不是有驾照么，开我的车。”
说完，把钥匙丢给了童童。
“那您怎么办？”
“我开别的车，车钥匙都在办公室。”他停车场就有三辆车，平时不开已经落灰了。
童童也不管了，拖着东西离开。
“喂，杲童。”
“怎么了胡总？”
还没看几步，就接到他的电话了。
“你觉得你送完样片过去就几点了？”
“大概会到七八点的样子。”
“这样吧，那车你先开回去，我这边不需要，最近很忙，就当公司为你配的座驾。”
“不用了胡总，这样不好吧，再说您这车，我开的心惊着呢。”
“你的胆子就那么小，好吧，我话说在前面，刮花了我负责，出了事故我负责赔偿，不过你最好稳着点知道么。”说着笑起来。
童童一愣，刮花？奥迪A8，他刮花？他还出事故？他……
“那好吧，胡总，我先开着，明早就还给您，你要是真有心给我配车，那库里不还有两辆么，我回头在那两辆里面挑一驾先开下。”
“哦，那随你，都好说……”忽得一笑，蛮深沉的。
童童意识到，大约那两辆也差不到哪儿去吧，没看过，平时一个罩子罩着，尘土飞扬。
2
“你们公司还缺人么？”
“怎么？”
“我看你们待遇不赖呀，职员都开上奥迪了。”摄影师一边对着童童拍照一边贫嘴。
“老大，认真点成么。”童童心笑皮不笑的说。
“啧，我是认真说呀，你看，你一个小职员工作个两三年都奥迪A8了，我这么个艺术家过去，也差不多吧？”手上没停，对着童童的脸在咔嚓咔嚓的。
“靠，我是模特么，你认真点，不认真别说进公司，就这么大伙给你赚点外快都只有泡汤的份。”童童一把推开他的手。
“别动，就刚才那刁蛮的小表情，啧啧，童少，你刚才一进门，我还当看错人了。先不说那车多拉风，就您如今这气质，活该开那么好的车。”
“你嫉妒呀，嫉妒也没用，要是我的就送给你，那是胡总的车，体恤下属叫我开一天，别再扯淡了，干点正经事。”
“干毛正经事，那些小美人还在换衣服。”他坐在桌子上，微微低头帮童童拍照。
童童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着急一踹他的桌子角。
“妈的，正经点你听到么。”
“我是很正经呀，你不知道么，我们这种人，最不正经的时候其实就是最正经的时候，哪天正经起来了，就说明离死差不远了……”他喃喃嘀咕，透过镜头看童童。童童懒得搭理，轻轻撑着下巴，出神。霍东那混蛋，好久没打电话过来……
其实上次一赌气就走，好多该说的都没顾上跟那家伙说，总要告诉他，他爹妈过不错，霍爸每天出门跟人下象棋，霍妈参加了个合唱团，早上回到公园报道。
又犯贱了。
童童赶紧改变了脑频道。
忽然发觉王悦安静的托着照相机对着他的脸，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咔嘶……
“杲童，想赚外块么。”
“爷都开上A8了，还赚什么外块？”
“那是，那是，我的意思是，少爷周末没事做，不如过来小的这个陋室，做个模特。”
“你小子有钱发么，有钱发我就过来，没钱别扯淡。”
他笑了，被杲童看出来了，的确呀，钱不多。
他放下照相机，抬屁股蹭到童童身边，大手落在他肩膀上。
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一直有个想法，做一个大学老朋友的影像集。把你们的生命留在我的相机里。”
“听起来想法不错。”
“哎，这人混着混着成天忙的顾不上联络感情了，没劲，对了，霍东怎么样了？”
他扭头看看童童，见到童童一抬下巴一皱眉。
嗤笑。
“得，那小子那奴样的，现在也难有什么大出息，被爹妈安排了吧？哦，现在估计都抱上娃娃了。”他双手做了个抱娃娃的动作，弄的杲童哭笑不得。
“他当兵去了。”
“那么大岁数了还能混成个兵？”
“是呀，差点超龄，还不是拿钱砸出的一条路。家里花了十万块送走的。”
“被我猜到，那小子……其实，我挺羡慕当兵的。每个月拿个津贴，不多，不过脑子一根筋了，好好当兵就成。其实霍东适合，一根筋。”
“我看是扮猪吃老虎，成天就会装混充愣，心里什么不知道。”
“你不愧是他的小学，中学，大学，同学兼室友，对他那么了解？”
“咳！——我——我……”
“哇靠，童少脸红了！”他抓紧时间拍照。
3
模特们去用餐，杲童斜躺在摄影室的沙发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使人昏昏欲睡。王悦在电脑里整理好片子，拿着两杯清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两个人微睨着眼，望着茶叶优雅在水中打转。
“杲童，你爸妈呢？”这个问题困扰王悦很多年，某一天他发觉，杲童好像从没说起过他家里的事。过年过节也没见童童回过家似地。童童合着眼睛，睫毛轻盈洒在鼻梁两侧，阳光照得他脸上的汗毛发出一层漂亮的金色。
妖孽——王悦拿起茶一边喝一边想。
“什么爸妈？”声音懒洋洋的，几乎要睡去。
“丫的，当然是生你小子出来的，你又不是孙猴子。”
“我爸妈在他们家里呀。”童童眼睛轻轻张开了一丝缝隙，盯着王悦的眼睛。
“说什么废话，你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你家的情况。”
“懒得说，不就是生我出来，养我长大，然后……”
“然后？”王悦敏锐起来。
“然后我就上大学了呗，然后就上班了呗，然后他们就老了呀，你这小子……”
“你爸妈好像不怎么理会你，你也不怎么理会你爸妈，从没听你说回家过年过节什么的。”
……
啊，不吭声了。
慢慢他听到杲童轻稳的呼吸声。
靠，睡着了。
房间里冷气开的很低。
王悦拿过一件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蹲下来凑近了看他的脸。
不由宠溺一笑，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装吧，你丫的装吧，多大了还用这一招……”
不过童童真的没什么反映。
这就睡了呀……
“童童，告诉老爸，你长大之后的梦想是什么？”
大手牵着小手。
漫步在铺满石子的紫藤花道上。
“爸，什么叫梦想？”
“梦想就是最想要达到的事。”
“哦，我想要爸妈夸奖我，是世界上最聪明，最乖，最可爱的小孩！”
他扑上去，搂住了爸爸的双腿。
无尘的眼睛望着他的脸，心里十分的兴奋。
“你要当最聪明的小孩，必须学习好。要当最乖的小孩，就是要按照爸妈的要求去做，那样你就可爱了。我们希望你将来做个科学家，工程师也行，反正做个厉害的人。”
父亲慈祥的望着他发笑。
……
“杲童，你怎么还跟那个坏小子在一起？”
严厉的声音震得童童害怕的躲在了墙角。
“老师打电话来说，你最近跟那个叫霍东的笨蛋混在一起，打架，旷课，是不是？！”
爸爸愤怒的吼着，手里拿着他的作业本，啪啪拍在桌子上。
“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跟他玩，你跟他根本不是一类人，你的爸爸是工程师，送火箭上天！他的爸爸只是开小饭店的！杲童，你放明白点，你太叫我们失望了！”
“杲童童！你到底懂了没有，不许跟霍东混在一起，看看霍东做的那些事，他就只会拖你后腿！打架，混天，那么小小就学会早恋了，你能跟他学什么好？就要中考了，我们都很紧张，你自己就不知道要好么？！”
“杲童，看看吧，原本你可是考重点的材料！我们，彻底失望了。”
“童童，你太叫妈妈失望了。”
“爸爸妈妈怎么会教育出你这种孩子呢？”
“你再跟他在一起瞎混，我们就断绝关系。”
“失望失望失望……”
“失望……”
童童靠在门上，流泪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们愣住了，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彻彻底底的……
“爸妈，对不起……对不起……”
“爸妈，叫你们失望，真的很抱歉……”
“爸妈，如果有一天，你们还愿意看到我……给我打电话……”
“爸妈，无论我在哪里，无论……只要你们还想看到我这个不孝子……”
“我会回来……”
……
“童童，怎么睡成这猪样了。”王悦拍拍他的脸。
“哦……”他爬起来，手脚无力，浑身发软。
“你还真行，无论在哪只要随便一躺就能睡着。”
童童的手机正好响起来。
他忙翻出来，接通放在耳边。
“喂……”
“哦，霍叔叔！”
“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呀？”
“嗯嗯，别着急，我这就来，立刻，哪家医院！”
童童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回头对着王悦说了一句。
“你先接着拍，霍东的妈妈心脏病发了，我现在去医院，那片子，等着我回来拿……”
一句话没说完，童童已经闪出了房间。
14.妈妈的心愿1——4
“这病床靠着厕所呢，哎，连个单人间也挤不出来。”霍爸爸抓狂的揉揉脑袋，瞧着自己满脸苍白的心肝发妻忍受着一阵阵的味道，十分不爽。好端端心脏病发作，幸好抢救及时，不然，就此呜呼哀哉。
“老伴呀，你可不能有事你知道么，你要是有事，我就活不了了。”霍爸把霍妈的手握起来，啧啧亲了两口，霍妈小脸一摆，啧了一声。
“有人看着呢……”声音渐渐恢复底气，上午忽然来个休克，弄得人魂飞魄散。
童童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工。
“阿姨，我带你到特护病房去吧。”
“童童，那边忽然有病房了？不对呀，那病房怎么忽然腾出来了？不是刚死过人吧，如果刚死过人，咱们可不能住，咱们宁愿在这里守厕所。”
“不是，那个人转院了。”童童帮着护工，把还在输液的霍妈抬到轮椅上。
然后捧着一堆东西，跟随护工前往特护病房。
“童童，霍东那小子靠不上了，幸亏有你。”霍爸眼圈泛红，望望童童，望望老伴，上午惊心的场面又一次在眼前回放，他竟然哽咽起来。
“嘿，老霍真没用，我出去吸烟。”他出了病房的门。
童童刚想说一句，叔叔，医院禁止吸烟。
还没张嘴，就听到外面一个人严厉的说。
“这里不准吸烟，你没看到牌子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也没见霍爸回来，猜想到下面去解决去了。
想想也知道，以霍爸平时对霍妈疼爱的程度，他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刺激。尤其是刚看着霍妈休克被抢救过来，无力呻吟，霍爸仿佛一下子长出很多根白头发。
人，就这么老了么。
童童还记得这两位老人年轻时的样子呢。
哎，还有自己的父母也是，隐隐不放心起来。
“童童……这次幸好你在……不然你叔叔慌手忙脚的，我还要担心他……”霍妈拉起童童的手，眼神温和慈祥，看他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你从小跟东东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看着你长大，心里拿你做亲生儿子一样，阿姨出事，霍叔叔一时就想起要找你，你别嫌我们麻烦啊。”
“阿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呀。”童童笑着拍拍她的手。
“哎……”看着童童，她开始后悔送霍东当兵了，要不然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看到这两个孩子都在，该多好呀。
“童童，天不早了，阿姨现在没事，你去外面把霍叔叔叫回来，回去休息吧。”
看这孩子累的整个人憔悴。
心里实在不好受。
“那我先回去一下，拿一些东西再过来，今晚我留下来陪阿姨。”他站起身子。
霍妈忙着摇头。
“不要，不能，你上班已经很辛苦了，你霍叔叔可以照顾阿姨的。”
“阿姨，您就别推辞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重要。霍叔叔也需要休息一下。”
他今天受的刺激大概也很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