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胡说,」艾伦抱起双臂,轻挑地睨视着桐音,「我是亲眼看见的,他和伊丽莎白躲在化妆室里亲热,两个人都没穿衣服,伊丽莎白还发出那种母狗似的浪叫声呢!」
「不可能!!」
伊丽莎白?格温是朱丽叶的扮演者,一头浅金色蚕丝般的长发垂直披到腰间,翠蓝色的眼眸好似湖泊,长的非常漂亮,也是无数少男的梦中情人,但是桐音绝不相信二哥会和女演员偷情。
「你不信,那是因为你被他骗了,」艾伦突然走前一步,捏住了桐音的脸颊。他的年纪比桐音大一岁,又因为是白种人,身材高大,手臂肌肉也很结实,他蓝色的眼睛紧盯着桐音,说道,「他是一个演员,当然会在你面前演戏,等着瞧吧,早晚会有人揭穿他的假面具!」
桐音大力挥开艾伦的手,抬起头冷冷地瞪着他。虽然长着一张清丽秀润、纤细文静的脸孔,桐音的气势却不输给任何人,他也不怕和艾伦打架,只是担心会给校长添麻烦罢了。
「到时候,他一定会身败名裂!而你,也会哭着鼻子,来求我帮你!」艾伦靠近桐音张狂地说道,却没有真的动手,轻蔑地瞪了桐音一眼后,带着两个朋友,扬长而去了。
桐音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艾伦是个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但他是不会退缩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学习,直到毕业。
因为他不想永远都处于被保护的位置,他期待自己也能成为哥哥们的支柱,为了那一天,多苦多累他都不在乎,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就是哥哥们了。
第三章
位于国王路的纪氏珠宝行正对着郁郁葱葱的公园,玻璃橱窗外是繁华的马路,衣着光鲜的贵妇打着阳伞,挽着丈夫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报童在汽车间穿梭,贩卖着报纸,有不少绅士在橱窗前驻足,端详着珠宝行最新推出的一款,镶嵌红宝石的银雕手杖。
一楼的店面里除了六名招待员,还挤着二十几位客人,纪孝森例行巡视了一圈商店之后,到三楼的办公室忙碌,他要和珠宝检测师一起,一一检验从非洲买回来的钻石,此外还要研究新的珠宝设计图,讨论宣传方案等等。
他既是老板,也是店里面的一名员工,要作的事情多到数不清,手饰上的每一个镶嵌细节,应该选用什么样的宝石等等,都会有技师和他报告。
「中间的吊坠用冰地的翡翠,配套的耳环也是同样的品种,要小心打磨的角度,先打样再拿来给我看。」
「是,老板。」年轻的技师拿起设计图,匆匆离开之后,又有三、四个挤到纪孝森的办公桌前面,讨论着一款价值数十万英镑的钻石戒指的制作。
「粉色钻石是很难弄到手的吧,而且还特别指定,要那种最稀罕的亮粉色,恐怕要拿出店里一半的资金,才能够买到了,风险很大,老板,到底是哪位小姐,指名要这种昂贵的钻石啊?」上了年纪,鼻梁上架着圆眼镜片的总技师对纪孝森说道。
「因为他的肤色,最合适这种颜色的钻石,」纪孝森却用中文回答道,「一定会……非常美的。」
「哎?」
「客人的数据是保密的,资金的问题不用担心,你们只要保证这款戒指,在月底前完工就行了。」纪孝森改用英文说道。
「是,老板。」
由于担心战争再次爆发,不少名人暗中贩卖股票、债券,将自己的财富转换成珠宝,得以妥善保存,纪氏珠宝行因此也接到大批匿名订单,客户数据只有纪孝森本人知道,而纪孝森凭借多年来管理银行的经验,能严密地保护客人的身份,从不泄漏半点讯息,老人点头,识相地不再多问,带着学徒走出了办公室。
纪孝森端起珐琅瓷杯,喝了一口早就变凉的咖啡后,脱下了西装外套,轻轻捏了捏泛酸的肩膀,尔后翻开之前会计师递给他的账簿,一页页核对起来。
只穿着黑色V领缎面马甲、天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看上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性感,作为纪家曾经的少主,纪孝森过去所受的教育和磨练是纪孝和的一倍,从小就刻苦习武,因此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肩膀宽厚,埋首于书桌前全心工作的样子,比璀璨的珠宝更要夺人视线,不得不说,纪氏珠宝创立才一年就有那么好的生意,和纪孝森的个人魅力有很大关系。
他第一次出现在伦敦的社交场合,就吸引了无数贵妇的注意,量身定制的燕尾服、洁白的手套和高级珠宝配饰,映衬着他漆黑高贵的双眸,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活脱一个东方神话中的俊美帝王,人人都在打听纪孝森的名字,忙不迭地请人牵桥搭线,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纪孝森只是因为生意需要才参加舞会,他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毫无兴趣。
但是,别的女人他可以不理,恩人的女儿他不能怠慢,邓舒琳是大古董商人邓元的独生女儿,妻子早亡,邓元一直带着女儿走南闯北,足迹遍布整个欧洲。邓舒琳虽是中国女子,但却是在西方长大的,性格开朗大方,做事奔放独立,酷爱骑马跳舞,举手投足更像是男孩子。
她一眼见到纪孝森就爱上了,相信纪孝森就是她生命中的恋人,隔三差五就跑到珠宝行来找纪孝森,不是约他一起吃饭,就是拉着他出席各种沙龙聚会、观看演出,纪孝森不好直白地拒绝她,结果前一个月,他天天都被邓舒琳拉着往外面跑,去认识她那些贵族朋友,有时候回到家里都深夜两、三点了。
给他开门的纪孝和会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桐音已经睡了,你别吵醒他。』纪孝森只能到书房里去休息,不过他一定会先回到卧室里,轻握住桐音放在被面上的手,亲吻一下他的唇瓣。
『我爱你……』
黑暗的欲望无尽地蔓延,那是已经超出生命、伦理,比世界上任何的东西,都要重要得多的爱,为了桐音,纪孝森不怕自己化身成令人畏惧的野兽,要他杀人也没关系,他对桐音的爱就是这样疯狂,他想把桐音牢牢锁在怀里,一辈子──不,下辈子也不放开。
不管他贪婪的欲望会不会伤害到桐音,纪孝森就是想紧紧抓住毫不松手,相比较之下,纪孝和要温柔得多了,他总是默默地凝视着桐音,永远是那么温情脉脉,而他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一不小心,尖锐的牙就会咬伤桐音的身体。
即使啜饮到鲜血,也渴望着紧窒的拥抱,喧嚣的爱不分日夜再他心脏内鼓动,该怎么传递给桐音呢?祈求他不要离开?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之后,会让自己变得如此脆弱?
纪孝森轻叹一声,阖上账簿,盯着桌上一个特别订制的,紫檀木雕花、表面嵌螺钿的戒指盒,他不知道桐音会不会接受它?
毕竟过去桐音生活在封闭的世界,而今他是不是已经在后悔了呢?他想要飞向一个更自由、更宽广的世界吧?
纪孝森把戒指盒放回抽屉里,出神地想着什么,咚咚,有人敲门,会计说邓小姐来了,话音才落,一个穿着米白色洋装、戴着一顶精致礼帽的漂亮女孩,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孝森,」邓舒琳热情地叫着,径直走进办公室,「爸爸说,今晚上家里要举办宴会,叫你也一起去呢。」
「是什么宴会?重要吗?」纪孝森不动声色地把抽屉关上。
「当然重要了,是爸爸的六十大寿,没想到吧?」
「哎?」
「爸爸怕你又买那些贵重的东西送他,所以不让我事先告诉你,说只要你人到就行了。可我觉得啊,毕竟是大场面,我们还是买份礼物送给他吧。」邓舒琳灿烂地笑着,绕过办公桌,弯腰看着纪孝森,「所以我现在就来找你了,怎么样?我还是不错的吧?」
「谢谢你告诉我。」
「就一句谢谢?好小气。」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唔……陪我吃午饭吧,现在都下午两点了,会计说你都还没吃饭呢。」邓舒琳担心地说。
「哦,已经两点了?」纪孝森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只要一想到桐音他就会走神,不知不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走吧,纪老板,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饭,底下的人也不敢吃呀。」邓舒琳亲昵地挽住纪孝森的胳膊,把他从坐椅里拉了起来,然后拿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替他穿上。
两人乍看就似恋人般甜蜜,邓舒琳帮纪孝森穿上西服后,还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望着纪孝森甜甜一笑。
纪孝森没有响应她,说了句谢谢之后,就拉开邓舒琳的手,去拿钱夹。
和荃馨不同的是,邓舒林是一个单纯善良又热情的女孩,纪孝森不想伤害她,可是他又明白自己迟早会伤他的心,因为他心里只有桐音,容不下第二个,到时候舒琳会很难过吧,邓元也会失望透顶。
邓元年轻时候有一个儿子,但是因病早么,才满月就死了,所以当他看到处境窘困、但意志却无比坚定的纪孝森时,从心底涌出了无限的父爱。他一直想收纪孝森为养子,但是被拒绝了,尔后见宝贝女儿那么喜欢纪孝森,就干脆把纪孝森当作『准女婿』看待了。但凡出席重要的场合,邓元都会带着纪孝森、以及邓舒琳一起,和那些大人物们谈笑风生。
邓元总觉得纪孝森一定出身豪门,而且是相当有名望的家族,可是出于对纪孝森的尊重,他从不追问纪孝森的过去,而是一天比一天更欣赏他,甚至把公司最重要的库房钥匙,都交给纪孝森保管。
但是纪孝森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坦白告诉邓元,他和邓舒琳是不可能的,也许从今往后,他会失去一位心地醇厚的,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父爱的人,可是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傍晚,金色的夕阳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在树梢、屋顶和高耸的烟囱上,大街上挤满了放学或放工回来的孩子,嬉笑打闹,高级轿车鸣按着喇叭招摇过市,一派繁忙祥和的景象。
桐音独自回到公寓里时,哥哥们还没回家,名叫索娜丽的女佣给他放热水洗澡,椭圆刑白瓷浴缸里撒上白玫瑰花瓣,幽香扑鼻,从浴室窗台望出去,可以看到栽种着山茶树,绿葱葱的花园。
桐音在浴室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女佣给他搓洗肩膀和脊背,桐音的肌肤柔润光滑,好似脂粉凝结成的,在朦胧的水汽中透出佑人的薄红,对那些淡粉色的,好像花瓣一般落在肌肤上的吻痕,女佣早已见怪不怪。
她自从五岁起就是家奴,早就习惯了无条件顺从主人,一向沉默寡言,不多说一句话。但是她把桐音照顾的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像在照顾亲弟弟一般。应该说桐音是一个很善良的主人吧,所以索娜丽用她的细心,默默表达着对桐音的衷心。
她知道小主人和两个哥哥之间的禁忌关系,就算桐音想要遮掩,夜晚那甜蜜沙哑的呻吟,也早就说明了一切。
可是索娜丽却一点都不觉得桐音肮脏,相反她十分羡慕桐音有两个那么疼爱他的哥哥,她的兄长为了一袋稻米,就把她卖掉了。
而桐音,由于小时候被林婶伺候惯了,也不是很排斥在女佣面前赤身裸体,当然一开始还是很羞涩的,可渐渐就放松下来,不那么拘谨了。
他很感激索娜丽细心地照顾她,并没有把她当作家奴看待。
洗完澡,换上熨烫好的真丝衬衫和长裤后,索娜丽又端来了牛奶和熏肉三明治,正式的晚餐在九点以后,桐音需要吃些点心垫腹。
吃完点心、漱口以后,衣冠楚楚、白发苍苍的管家进来说,纪孝森今晚要参加邓家的寿筵,不回来吃饭了,而纪孝和也有新剧《狄朵与埃捏啊斯》要上演,恐怕也不能回来了,这意味着桐音不仅要一个人吃晚饭,可能还要一个人睡觉。
「我知道了,谢谢。」桐音向管家道谢,又对女佣说,「你下去休息吧,没别的事了,晚餐我会自己吃的。」
索娜丽点点头,端起银雕托盘,默默退下去了。
桐音站起来,走到临窗的三角钢琴前,眺望天际瑰丽的云霞,在耀眼的夕阳也温暖不了清冷的客厅,桐音的心空落落的,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和哥哥们一起吃饭、聊天、弹琴,但这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个家,大哥和二哥已经很辛苦了,他怎么能这么任性,要哥哥们每天陪着他呢?桐音捏紧自己的胳膊,痛苦极了。
强烈的独占欲宛如丑陋的蛇盘距在他的体内,内心饱受着煎熬。其实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他就是一个虚伪又善妒的小人,他讨厌活泼的邓舒琳,讨厌那些团团围绕在二哥身边的女孩子,每一个女孩的出现,都让他无限自卑,陷入胡思乱想之中。
哥哥们真的不会……抛弃他吗?
桐音轻声叹气,在天鹅绒琴凳上坐下,白皙的手指才按下一个音符,管家就毕恭毕敬地扣门说,「桐少爷,有客人来访。」
「谁?」桐音愕然地问,这个时间是不会有访客的。
「伊丽莎白?格温小姐,她说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见您。」管家欠身说道。
「那……请她进来吧。」想起艾伦曾经说过的话,桐音心理有些疙瘩,但他相信这只是谣言而已,伊丽莎白不是有未婚夫了吗?听说还是相当有钱的绅士呢。
披着高级羊毛斗篷,穿着珍珠色蕾丝长裙的伊丽莎白轻盈地走了进来。不愧是伦敦最美丽的女孩,那一头披挂下来的金发就像瀑布似的迷人,清明透亮的双眸让玉石都黯然失色,红润丰盈的嘴唇又饱含着如火的热情。
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眼睛环视过宽敞舒适的客厅,看那架势就像是来宣战的,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到桐音的身上时,竟然惊讶地愣住了,好半天都没眨眼睛。
第四章
一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着一张白皙灵秀的脸孔,好似江南烟雨画中,以淡墨线细细描绘,眉目含情的古典少女,伊丽莎白突然明白,为什么爱德华对他的弟弟,情有独钟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见伊丽莎白呆然站立的样子,桐音问道。
「你好,在这个时间打扰你,我很抱歉。」伊丽莎白回过神来,说道。就算桐音长得很漂亮那又怎样?他始终是纪孝和的绊脚石,她是不会退缩的!
「但是我必须要和你谈谈。」
「是……?」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可是你应该认得我吧?我是伊丽莎白?格温,爱德华的拍挡。」
「我知道。」
「那就好,我也不见外了,」伊丽莎白直视着桐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别再纠缠爱德华了,让他自由吧!」
「哎?」桐音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不用演戏了,我知道你和爱德华是什么关系,他统统都告诉我了。」
桐音怔怔地坐着,巨大的冲击使他的脑袋完全空白。
伊丽莎白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踱步,扫视了一圈豪华气派的书房,壁炉上精致典雅的油画,正说明纪孝和的品味不俗。
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
「开门见山地说吧,爱德华是我见过的,在演出上最有才华的男人。他有理想,有前途,可是为了你,他拒绝了我,就算我怎么哀求他,他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甚至想要离开剧团!」
伊丽莎白深吸口气,咄咄逼人地说,「我能给他世界上最好的演出机会,我们能携手走上国外的电影银幕,我也能给他家庭,给他孩子!我们会很幸福的!你呢?你能给他什么?和亲弟弟乱伦的丑闻吗?桐音,你这样霸占着他,只会毁了他。」
桐音面色惨白地坐在琴凳上,手指紧紧捏着琴键,他知道伊丽莎白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这是他潜意识里──最恐惧的事实。
随着纪孝和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他们背负的秘密也越来越沉重,事实是掩盖不了的,再深的秘密也会被好奇的人们挖掘出来。桐音无法想象,秘密被曝光的一天会是怎样的情况?乱伦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丑闻,他们在伦敦将无法立足。
哥哥们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也将因为他而毁于一旦。
桐音嘴唇微张,努力了很久,却连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来。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念书,想成为『家』的支柱,可现实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斩不断那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