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夏如烟 上——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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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离夏昭时较远的沙发另一端,林烟百无聊赖无甚可做,左看右看四目环顾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打开电视机懒洋洋地换着台看起电视来。途中很巧地换到了一个正在播李一南自从出道以来所有主演的电影特辑的回顾类节目。看着屏幕上那个身着长袍手持折扇,长发飘飘玉树临风,满身满脸无论怎么看都怎么透露着一股邪肆风流气息的富家公子儿豪门大少爷型的李一南,林烟霎时眼皮子一抽,笑得差点儿没将手中的遥控器给直接摔到地上去。倒不是因为李一南的这个古装扮相看起来很丑很滑稽,恰恰相反,李一南的深邃五官俊朗长相,和他周身上下从内到外,那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痞邪气质,其实是最适合这种吊儿郎当的贵族打扮和这种浪荡不羁的风流角色的。而林烟之所以会一见他这副古装扮相就忍不住发笑的原因却是,他平日实在是见多了李一南在他面前委曲求全撒娇装憨,永远没个正经更谈不上是强势霸道的卖萌模样,简直就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巨型萨摩耶子在祈求主人欢心似的,所以现在乍然间看到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李一南,林烟在啧啧称奇之余,还真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因为林烟很少,事实上是几乎没有,看过李一南所参演的任何影视剧,以及他所登台上过的任何综艺向节目。刚开始李一南还会为此觉得非常的不爽和委屈,吵着闹着非要逼着林烟看。而且逼着林烟看也就罢了,更加离谱夸张的是,李一南还非要极其幼稚地让林烟记下来他在其中的所有经典对白和台词,然后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问林烟,自己在那里面究竟帅不帅啊,有多帅啊,是不是你也觉得很帅啊……等,诸如此类的无聊问题。刚开始的时候,林烟倒的确是觉得能在电视电影里看见自己的某个熟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是挺有趣也蛮新鲜的,不过后来次数多了见得频了,也就渐渐得如同嚼蜡兴味索然了。最后,终于烦透了这种事情,更是厌倦了李一南这种幼稚心性和强迫行为的林烟,在冷冷扔给了始终不肯罢休的李一南一句力重千钧的威胁,和发动了一场史上最长最强也最冷的冷战以后,李一南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乖乖低头认输,再也不敢跟林烟嚣张放肆,提起这些事情了。

那样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自己的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弱爆了的李一南,和现在屏幕上这个在女主的面前完全各种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李一南,差别还真不止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林烟恍惚得入了迷一时忘记换台,撇撇嘴心里冷笑着想,好啊,死小鬼臭小鬼,行吧,这一次我又等着看吧,看你这一次到底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求得我的原谅。

夏昭时早不知何时已经挂掉了电话,收起手机懒懒靠在一旁,目光似笑非笑默默注视着眼前陷入沉思神情百变,可谓精彩绝伦有趣至极的林烟许久,这才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满脸扼腕地轻轻啧了一声。听那口气,似乎是真心假意各占半分,危险有余,而又愉快不足:“我真不知道,究竟是该说你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还是该说你不知好歹,不吸教训好呢,林烟?都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嗯?”

“……”林烟眼波一晃迅速恢复清明,回过神来闻言半晌无语,随即扶着额头满脸受不了地抓狂道,“哦天……你连这个也要管……诶我说你累不累啊夏昭时,控制过度跟纵欲过度的下场一样,都是会早衰折寿的好吧!我劝你有空闲管这些,还不如专心打你的鸟语电话去。”

毋庸置疑林烟的口气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然而夏昭时微微一笑,并未跟他多做计较。毕竟李一南对于夏昭时而言,实在是离威胁这个词语,还相隔得太远太远——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况且夏昭时也不是在为林烟吃醋嫉妒,无非玩笑戏弄,谁认真,谁就输。

不过说到电话——

夏昭时眉梢一挑朝着身后的大床伸手遥遥指了指:“你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很多次,”说着不禁莞尔揶揄起对方道,“看来你的业务也不少啊,林烟。”

“啊?……哦,没什么,不用理的,”结果林烟听了却只是很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看那样子,似乎也完全没有准备起身去拿手机的打算。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欠,林烟揉着眼睛满脸恹恹地说,“管他呢,随他们闹吧,反正每次过节我总是逃不脱一大群人的骚扰短信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哦对了,估计还有凌望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的电话……哦操!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消停消停,改掉这个烦人的破毛病啊!跟个老妈子似地老把我当成个三岁小孩儿来养……那么有照顾癖的话,怎么不赶紧去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啊!”一提起凌望,林烟就瞬间down掉了自己原本便已不怎么好的糟糕心情,无比烦躁地一个甩臂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遥控器旋即紧紧抱住双膝,将脑袋深深埋进黑暗冰凉的臂弯两腿之间,从中发出来的声音虽然沙沙哑哑闷闷嗡嗡的,但却线条依旧磁性难消。甚至其中那难得一闻的软糯委屈,竟还反倒为他的嗓音显露出来了一种意料之外的动人和好听:“每个人都那么烦,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烦……这日子真是太没劲了,无聊透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到最后,那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幽怨和呢喃。

尽管此时此刻的林烟正万分委屈地自顾自抱怨着他的生活里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也没有,不过他本人这副情非得已泫然欲泣的脆弱样子,对于许多看的人来说,倒是十分讽刺地,有意思极了。至少,夏昭时就这么不打不扰地静静旁观了林烟一会儿,然后任由心底餍足不受控制地缓缓淌过爬满他的四肢百骸,灵魂角落。那份感觉酥麻而舒爽,就像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性交做爱,欲海翻滚清朝泛滥,一浪高过一浪,一波连着一波,渐渐涌动出人身至高无上的极致享受来。最后,好不容易等到好戏看够了美人也欣赏够了,夏昭时这才终于深藏不露地举杯一饮,脸上面含微笑,笑容暖如春风:“没意思吗?——那还真是巧了,我这儿刚刚正好答应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我猜,你对它,应该也会很有兴趣。”

林烟抿抿嘴,无声沉默了一下。可能也是因为对自己刚才那一个极其有撒娇嫌疑的任性举动觉得有些丢脸弱气,所以他始终没好意思抬起头来,默了半天也只好意思就着胳膊在那上面轻轻地蹭了蹭脑袋,发尖柔软湿润的微扎感停留在光滑裸露的皮肤上,拂过一丝茉莉花味的洗发水香,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闷闷道:“……说吧,希望你最好,是真的有好玩的事情。”

夏昭时闻言,脸上旋即露出了来一抹,“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笃定微笑,不疾不徐地倾身往前放下酒杯。即便只是一袭松垮休闲的宽大浴袍,但却只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动作,居然也能被他完美无瑕地穿出来一种,好像是正穿着西服正装那般的强大优雅,严谨端庄:“下下个月底,D城林家的现任当家林微云,要为她的长子林玉哲,举办恰满五岁的生日宴会,”夏昭时慢慢地眯起眼睛,很满意地看到眼前的林烟因为听到这件事情,又或是这个名字,全身上下乍然而起,那么那么多想掩也掩饰不住,想遮也遮盖不了的,诸多连锁反应,眸底黑光蓦地一闪,眉间晕开了然于心的自信笑意,“怎么样,这意思,够大了没?”

就在听到林玉哲这个名字的瞬间,无论林烟怎么拼了命地努力想要忍住,但都到底没办法忍住地骤然僵硬了身体,剧变了神情。

这一切原本说来话长,然而长话短说便是,当年林家上任当家林老太太一死,林微云一来为了自保,二来也不能不说她就是完全没有丝毫半点儿的野心,迅速看清形势和黎家结盟,联手扳倒了两个同母异父心狠手辣欲将置她于死地的草包兄长,而后杀出重围收复失地,最终好不艰难地总算是取得了林家当家的位置。但林微云和黎家结盟的条件之一却是,黎唯哲的母亲黎晏心虽然勉强接受了儿子选择一个大男人作为伴侣共度余生,但到底没办法接受独子血脉自此中断的绝后事实;而无独有偶好巧不巧地,林微云作为女子分明姿色秀美容颜清丽,但偏偏仿佛被诅咒了那般,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同性。于是黎晏心为了子脉后代,而林微云则为了能够更牢更久地坐稳林家当家的位置,因此她给黎唯哲,生了一个孩子。

但如果这便是林玉哲的真正由来,那么林烟现在的反应绝不会至于有这么大。毕竟先不说他二人根本就毫无感情可言,就单说如今的医学进步科技发达,而黎林两家财势如此,黎唯哲和林微云就算真的打算要生孩子,也完全无需他们俩勉强自己非要和对方滚床单才行。事实上真正令林烟痛苦到不愿听更不忍闻的残酷真相是,就在终于做出了要孩子这个决定以后的最后的最后,黎唯哲把他这一生,唯一一次传宗接代能有自己孩子的机会,让给了同样喜欢孩子,并且身上还肩负着更大更重的传宗接代任务的爱人伴侣,庄景玉。

没错,林玉哲,是庄景玉的孩子。是黎唯哲让“给”庄景玉的孩子。是他们俩——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俩——的孩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绰绰有余能够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爱”的结晶。

林烟永远记得,无比清晰地记得,当韩笑第一次面含讥讽幸灾乐祸地告诉他说,这一桩,早已经在道上慢慢传开流广了的豪门秘闻的那一刹那,于一道晴天霹雳的轰然巨响之中,林烟霎时间就被它给惊呆得瞠目结舌浑浑噩噩,下一秒,便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在天崩地裂摇摇欲坠了。虽然林烟以前也不是不清楚黎唯哲爱庄景玉,可是那一次,他终于特别,特别的死心:原来黎唯哲爱庄景玉,居然是已经爱到了那样一个惨绝人寰,无路可退的深渊悬崖。

黎唯哲的广袤帝国有那么那么大,但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空隙可以留出来给他。现实生活中原本千金不换的绝世美貌在黎唯哲的那里,黯然碎成了一地,一文不值的灰烬残渣。

这一次,无需黎唯哲再拿狠话恶行来赶他,撵他,警告他,威胁他……就连林烟自己,哪怕中途已思念成狂魂牵梦萦,但也都再也,再也,不想再看见他们俩。即便只是一个远远模糊的瞥见,也都会痛苦到令林烟接受不了,容忍不了。那个幸福美满,爱意浓浓的一家,就让他们在自己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谁也控制不了,谁也阻止不了,谁也改变不了的巨大想象和意淫里,全都——去、死、吧。

……去死吧!

被狠狠戳中了痛处的林烟,五指紧并掌心蜷缩,死死拽住了挽在胳膊肘处的浴袍衣袖,手背纤若无骨皮肤白皙光洁,然而其上青筋紧绷犹如倒弓弦月。柔软毛绒的面料被他重重捏出了一道道皱皱巴巴的深凹褶痕,就跟他此时此刻正深埋在臂弯双膝之间,谁也看不见的那一张脸一样,山川起伏绵延无尽,好一片,抚也抚不平的扭曲狰狞。

他这么痛,这么难过,这么痛不欲生,但偏偏夏昭时还不肯满足地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温言款款,唯恐不乱:“怎么样,这个宴会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吧。虽然黎唯哲对你下了封杀令,不过这一次,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他,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林烟闭着眼睛艰难咽下喉中苦味,吃吃一笑,声音涩哑:“我从来都不怕……其实我根本不是怕,如果我真的想要见极了他,那么就算是死,我也要爬去见他,”哽塞半晌,林烟的声音渐渐低回了下去,余音嫋嫋,幽然绕梁,“……只是见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他更讨厌我,然后我更伤心罢了。损人又不利己,我林烟才没有那么傻。”

“可是林微云刚才特意跟我提起了你,听那口气,似乎是很想让你去,”夏昭时缠如毒蛇步步紧逼,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不禁调侃一笑,“——别那么无情啊林烟。看在你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表姐弟的份儿上,你难道真的不想,去见见这个暌违多年的姐姐吗?再怎么说,就算不从血缘但至少是从情分上来讲,这么多年,她虽然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但好歹也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什么,总比凌望,要跟你来得亲些吧。”

林烟听得瞬间身子一颤,然后慢慢抬起脸来歪头看向夏昭时,满脸的“惊为天人”,叹为观止:“啧,我真是服了你了夏昭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连我的第一次梦遗年龄这种破事儿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无所不知了……不如你干脆就趁着现在跟我老老实实地一次性讲个明白吧,免得我担心自己以后总有一天要被你给活生生地吓出心脏病来……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嗯?”

“不知道的?呵,那我恐怕没有了,”夏昭时说着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虽然嘴巴上讲着抱歉,然而从那张笑容满满的脸上,可愣是看不出来丝毫半点儿的歉意,“不好意思,一件事情如果要做,那么就一定要做到彻底——这是我的习惯。”

“嘁……成吧,”林烟无所谓地嗤笑一声,“反正我这种人,连身体都是被大家给轮流着使用的,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谈隐私秘密可言。”他如此自嘲,恍惚想了想,开始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忆起来,声音轻轻道:“我六年前最后一次在D城见到林微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冷冰冰的,话不跟我多说一句,甚至连看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可不像现在这么关心我的现状和死活啊。难道是因为觉得我林烟现在的工作身份给他们林家丢脸蒙羞了,所以想要借此机会出手警告,来好好教训教训我吗?呵,算了吧,先不说我那老爸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而且就算他还活着,他也只不过是被他们林家收养然后抛弃的一颗废棋,一条公狗罢了,用完就算……和我一样。”

就像是一个代代相传,永世难解的诅咒,他和他的父亲,明明与世无争,但偏偏都遭遇了同样受人摆布,犹如玩偶的宿命。只不过一个是被女人用,一个是被男人用的区别而已。

夏昭时无意于再跟林烟在林家这一笔永远也扯不完和算不清的陈年烂账上继续纠缠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高大笔直的身形很快聚拢来一片压迫笼罩的阴影:“林微云到底怎么想的都无所谓。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林烟,你的回答。”

林烟打个哈欠仰头冲着夏昭时甜甜笑了一下,当即放下盘腿大大伸了个懒腰,眼底雾气蒙蒙,但却略显孩子气的兴奋地说:“去啊,为什么不去?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是有些好奇,黎唯哲和庄景玉,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哦当然,还有那个传说之中的林玉哲,本来我还想着,他既然是黎唯哲和林微云的孩子,父母基因都那么强,那一定是长得乖嫩得不像话吧。不过现在既然有一半儿混进了庄景玉那个土杂种的……呵呵,那就很难说了。好期待啊!究竟是谁的基因比较强,混出了一个什么模样?”

夏昭时模糊回忆了一下不久以前才在林宅见到的,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土气,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显得十分时髦贵气,犹如粉雕玉琢般可爱娇嫩的小男孩儿,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笑着对林烟道:“那我恐怕,你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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