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汝不识丁 下——酥油饼
酥油饼  发于:2012年10月24日

关灯
护眼

“此事已查得水落石出。”陶墨请史千山坐下之后,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史千山听到幕后黑手是黄广德时,结结实实地怔了怔,“黄广德?”

金师爷察言观色道:“史公子认识黄大人?”

史千山坦然道:“在京里见过。”

金师爷道:“不知史公子是否方便告知何处所见?”黄广德是地方官,他进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私下里进京,二是回京述职。若是私下里进京,那么史千山见他多半是在太师府里,也就是说,黄广德极有可能与史太师勾结。但既与史太师勾结,他又为何要陷害史千山?莫不是倒打一耙,出其不意?若是回京述职,史千山无官无爵,黄广德想要遇到他……极可能还是在太师府。

金师爷发现自己兜了个圈子,竟绕回了原地。

史千山坦诚道:“陶大人为我洗刷了不白之冤,可说是我的恩人,我自然无遮瞒之理。实不相瞒,我与黄大人曾在九皇子的府邸见过。”

“九皇子?”金师爷一怔。原以为扯出个黄广德就将九皇子丢开去了,怎的绕了绕,又绕到九皇子身上?他看着史千山,眼中满是狐疑。

史千山苦笑道:“并非我想拉九皇子下水,只是,事实的确如此。”

陶墨道:“黄广德为何去见九皇子?”

史千山与金师爷对视一眼,笑得颇有意味,道:“莫看黄广德只是区区一个知府,但是在京城,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与不少达官显贵都交情深厚。”

金师爷道:“还请史公子指点。”

史千山道:“他当年中进士,顾相是主考官,自此之后,他便以顾相门生自居。”

此事陶墨与金师爷都有所耳闻。

“每年伯父过寿,他都会派人送贵重的礼物来。”史千山道,“据我所知,有此殊荣的,不止我伯父一人。”

金师爷不禁感慨黄广德魄力之大,如京城这般达官显贵云集之地,要年年祝寿送重礼,绝非等闲数目。只怕这就是黄广德不惜一切贪赃枉法,刮民脂民膏的原因了,也难怪他视挡他财路的陶墨之父为眼中钉。

陶墨道:“如此说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依然可能是九皇子?”

“咳咳。”金师爷忙看了史千山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道,“此事无凭无据,不可作胡乱猜测。只照眼前的证据,黄广德才是幕后主使之人。不过如今武姑娘平安无恙,命案未曾发生,那被冒领的尸首也已经妥善安葬,只看史公子是否要告武氏夫妇与黄广德诬陷之罪了。”

史千山哈哈一笑,摆手道:“我在谈阳县流连数日,已无可留恋,是时候该告辞离去。这诬陷之罪,且当做玩笑一场吧。”

陶墨皱眉道:“你当真不愿再追究?”

史千山看着他道:“追究了又能如何?”

诬陷之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眼前的史千山毫发无伤,这大自然化作小,小自然化作了,一了百了。

金师爷也巴不得案子如今落幕,便抱拳道:“史公子果然心胸豁达。”

史千山回礼道:“好说好说。我一介草民,两袖清风,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送走史千山,顾射等人从隔壁走过来。

陶墨从椅子上起身,露出后面那个被老陶一指穿过的墙洞。

金师爷道:“史千山滴水不漏,摆明不想趟这浑水。”

顾小甲冷哼道:“若是不想趟,又何必扯九皇子下水?我看他根本就是想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金师爷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顾小甲瞪着他道:“史太师的侄子你也敢信?”史太师与顾相素来不和,因此在顾小甲心目中,史千山纵然不是罪大恶极,也是将要罪大恶极之人。

金师爷道:“九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我们对付一个黄广德都如此吃力,何况是皇子,又怎么可能做出蚍蜉撼树之举?”

顾小甲道:“他真有这么好心?”

金师爷道:“说与不说对他都无坏处,何必不说?”

顾小甲撇撇嘴。

金师爷看向顾射道:“顾公子以为呢?”

顾射道:“可以结案了。”

金师爷笑道:“也是。武氏夫妇吃得虽然不多,但总不能一直养在牢中。”

老陶突然问陶墨道:“少爷准备何日启程?”

顾小甲皱眉道:“启程?去哪里?”

不知是否错觉,老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拐骗自家夫人的骗子。他干咳一声道:“再过几天就是清明,少爷想给去为老爷扫墓。”

顾小甲看向顾射。

顾射道:“去何处扫墓?”

“五魏山。”

顾射对陶墨道:“我与你同去。”

从老陶说要去扫墓起,陶墨便眼巴巴地看着顾射,闻言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顾射道:“多带些衣物,我们顺道去京城。”

陶墨面色一紧。

老陶忙道:“这是自然。既然成了亲,自然应该去京城拜见顾相大人。”说是这么说,老陶心里却不免担心。天下父母心,有谁能够坦然接受一个男媳妇?何况顾环坤是当今文官之首,而顾射是独子,光是想想,他便觉得前途暗淡无光。

顾射看出陶墨的不安,轻声道:“你不是要告黄广德?”

老陶道:“顾公子是说……”

顾射道:“既然要告倒他,自然要进京城。”

老陶道:“只是不知顾相爷到时候会不会……”他目光扫向陶墨。

顾射道:“他是他,我是我。”

老陶看他提起父亲语气冷硬,不由一怔。

陶墨起身走到他身边,无声地拉拉他的衣袖。

顾射转头看他。

陶墨道:“其实,我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便好。即使隐瞒我们之间的婚事也无所谓。”

老陶对金师爷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最后走的郝果子还顺手将门带上。

顾射道:“我与我父亲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陶墨讶异地看着他。

顾射淡淡道:“黄广德的案子不需要靠他,我一样能帮你。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墨急了。

顾射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父亲会为难你。事实上,我是否成亲,他根本不关心。正如,我也不关心他是否会同意我成亲。”

陶墨想不到他们父子关系竟然差到这等地步。

顾射沉默了会儿,站起身道:“回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便启程吧。”

陶墨望着他冷漠的侧脸,不知如何安慰起,只能用手轻轻地搭住他的手臂,随即他感到一股大力将他拖了过去,紧紧抱住。

“弦之?”

“到了京城,我带你去见母亲。”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声音。

“嗯。”陶墨抬手反抱住他。

地方官非调动不得擅离职守,陶墨离开必须向覃城知府请示。老陶当夜带着顾射的亲笔信函连夜赶往覃城。纵然马不停蹄,一来一回也耗了不少时间。等老陶带着覃城知府批假的公文回到谈阳,已是第二天正午。

众人用过午膳,便正式启程。

陶墨依旧将谈阳事务交于崔炯。

崔炯知道顾射身份,又知顾射与陶墨关系非同一般,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连连答应。县衙中有金师爷坐镇,崔炯纵然想玩花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因此陶墨十分放心,只是一再叮嘱金师爷,但有风吹草动,便给他去信。

如此交代一番,至申时,马车才缓缓离开县衙。

113.安居乐业(五)

五魏山与有“万鬼山”之称的云林山相仿,山上都是坟头。

老陶在山下买了香蜡纸钱、祭品和一把小镰刀,在前面领路。陶墨与顾射走在中间,顾小甲与郝果子最后。

由于他们迟来两日,清明已过,上山的人不多。虽是满山的坟墓,但空气着实不错。

顾小甲见郝果子深深地吸了两口,鄙视道:“都是阴气,吸多了小心鬼上身。”

“呸呸呸。”郝果子用眼睛狠狠地剐了他一眼道,“谁的阴气有你阴阳怪气的厉害?”

顾小甲道:“谁让你今天早上偷吃我的肉包!”

“明明是你自己吃得慢,关我什么事?”

“好了!”走在前面的老陶终于忍不住转头道,“莫要打搅山上先人的清静!”

顾小甲和郝果子互瞪了一眼,不吭声了。

行至半山腰,老陶突然缓了脚步,拨开杂草,抬手攀岩。其实以他的武功,这点距离使用轻功就能跃上去,只是陶墨顾射他们个个不懂武功,他须先做个示范。

顾小甲看得脸都绿了,“还要爬?”

陶墨担忧地看了顾射一眼,道:“老陶怕黄广德找我爹麻烦,扰得他死后也不清静,所以将他葬在陡坡上。那里容人之地很小,你们留在这里吧,我与郝果子上去便可。”

顾射单手拦住想要上前的郝果子,“岂有过门不入之理?”

顾小甲突然往老陶走过的地方一扑,四肢并用地往上攀爬。

陶墨、郝果子:“……”

撕拉。

他的衣服被勾破一处。顾小甲狼狈地扯回衣服,哼哼唧唧道:“郝果子能的我也能。”

陶墨回头看郝果子。

郝果子偷笑不已。

陶墨摇摇头,跟在顾小甲身上慢慢地往上走。

顾射跟在他的身后,动作缓慢,但是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郝果子走在最后。

草深路陡。

到墓前,除老陶之外,几人都有几分狼狈不堪。

连顾射的外袍也被割破了几道口子。

老陶将香炉、祭品一一摆好,又将香点好,交给陶墨。

陶墨接过香,也不顾地上碎石尖利,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对着墓碑连磕三个响头,“爹,我当上谈阳县的县令了,还处理了几桩案子。如今才知目不识丁之苦,不通文墨,不知典律,连公文都要师爷帮着念……爹,老陶已经搜集了很多黄广德罪证,希望爹在天之灵,能够庇佑我们能早日将他绳之以法。”他手臂轻轻颤抖着,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缓缓站起来。

顾射抬手帮他拿掉额前的杂草。

陶墨抓着顾射的胳膊,对着墓碑微笑道:“爹,这是顾射顾弦之,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我,我和他成了亲……”他声音渐轻,顿了顿,又开口道,“他教我识文断字,虽然晚了些,但好过一辈子不识字。”

顾射从老陶手中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上,又跪下磕了个头。“我会照顾他的。”他双目直视墓碑,坚定地承诺。

陶墨侧头拭泪。

顾小甲与郝果子轮流上了香。

老陶烧纸钱。

火光照着冰冷的墓碑,竟让墓碑生出一层暖意来。

下山回客栈。

陶墨、顾射都累得径自回房洗漱歇息。

老陶替他们张罗完才回房,一进门就看到魔教分坛坛主站在房中等他。

“出了何事?”老陶皱眉问。

坛主道:“黄广德两日前派人送了一车子东西进京。”

老陶挑眉道:“你可知是何物?”

坛主道:“还不知,他们派人了很多人护卫,极为重视。看车轮印,这东西可沉得很。”

老陶道:“两日前是清明,清明送东西上京?可不知道赶着找死。”

坛主道:“是否要属下将东西劫过来?”

老陶道:“他们带着一车的东西想必走不快。你将他们如何走,途径何处一一告诉我,我亲自去追。”

坛主讶异道:“可是陶公子与顾公子他们并不会武功。”

老陶道:“你们派人在暗中跟随便是。”

坛主道:“卢长老放心,属下一定竭力保护陶公子与顾公子!”

老陶点点头,心却飘到那一车货物上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送东西去京城其意如何……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陶素来雷厉风行,说做便做,当下也不沐浴了,直接收拾行李与陶墨顾射交代一声启程。

陶墨顾射等人累得够呛正犯困,但听了老陶的话之后,又睡不着了。

郝果子道:“黄广德会不会知道东窗事发,所以准备大礼巴结去了?”

顾小甲道:“这还用问,摆明着的。他陷害史千山在前,刺杀我家公子在后,想要翻身?难咯。”

郝果子道:“可是史千山不是说他与九皇子交好?”

顾小甲道:“与九皇子交好又如何?难道九皇子还愿意为了他得罪我家老爷与史太师不成?要知道皇上至今还未定下太子人选,九皇子受宠归受宠的,但能不能登上九五至尊的……”

“放肆。”顾射淡然喝止。

顾小甲一缩头,不敢说了。

郝果子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不由看了他好几眼。

陶墨担忧道:“老陶会不会有危险?”

顾射道:“他既敢只身前往,定然有所依仗,不必担心。”

郝果子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照原定行程前进便是。”顾射道,“若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与老陶会合。”他见陶墨突然坐起来,反手抓住他,“就算赶路也不必急于一时。若在路上累得病了,反误行程。”

陶墨挠了挠耳朵,道:“我太莽撞了。”

郝果子戏谑道:“有顾公子在,少爷再莽撞些也是无妨的。”

在这点上,顾小甲与他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两人半真半假地说笑起来。

陶墨放心之后,倦意袭来,脑袋不停朝顾射肩膀凑去,才识趣地出门。

他们走后,顾射将陶墨轻轻按倒在床上。

陶墨着实困了,只是晃了晃脑袋,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躺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水波温柔,包容着他轻轻摇晃。

一夜好梦。

次日醒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顾射近在咫尺的嘴唇。

以面相看,顾射的双唇稍嫌薄厉,与人以难以亲近之感。但陶墨看着,却觉得薄得异常诱人,看着看着,便叫人生出不由自主想亲上去的冲动。

他偷偷瞄了顾射一眼,见他还在熟睡,胆子顿时打了点,偷偷将脸凑过去了一点。

大约太紧张了,他凑是凑过去了,但凑过去的不是唇,而是鼻子。

鼻尖凑近双唇之内,陶墨骇然,正要让开,就感到鼻尖一湿,竟是顾射舔了他一下。

“我,我……”他怔怔地看着已然睁开眼睛的顾射,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顾射道:“下次要对准一点。”

“……”

陶墨把整个头埋进了被子里!

从出房门起,陶墨的脸就一直藏在胸前。

吃饭如是,出门如是,上马车依然如是。

郝果子忍不住问原因,却被支支吾吾地搪塞了过去。

顾小甲道:“你说,夫人他是不是落枕了?”

郝果子道:“你落枕是低着头落的?”

顾小甲道:“这可难说,每人睡相不同。”他说完,两人的视线突然诡异地朝顾射移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