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布条把伤口扎好，走的时候不忘记把那把匕首带走，那么锋利当了也能买只老母鸡，反正都已经亏了。丑八怪说那些人快回来了，我知道那些人指得就是那些更加变态的变态，我可没那能力去摆平那样的人。

大概失血有点多，脑袋有点晕，我衡量了一下这情况下用轻功跳下去摔成残废的可能性大小，然后果断选择找路下山。

今天出门也没看黄历，不过照目前状况来看，肯定是不宜出门，不然怎么会出了虎口又进了狼穴。

黑鸦鸦一群人一个一个落定在我面前，有两个还是异族人打扮的。善着不来，来着不善。

“那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我真心想死个明白。

“庙里的那盒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我是没兴趣了，到那庙里我除了少了一碗血外实在没拿什么，找东西的话你们应该去找那丑八怪，有什么好东西都肯定她先拿了也轮不到我，不过我说了也没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丑八怪的轻功高得很，现在估计连影子都没了，举目四望，就我一大活人，即使我身上没，他们也一定会认为我藏起来了。

退一万步说，江湖规矩，宁愿杀错也不放过。我怕是要去见老头儿了。

怎么窘迫的情况都好，人总是有点求生的本能的，下锅的鱼还会挣扎几下何况是人，更不用说我手上还有一削铁如泥的匕首。

平时云川哥最反对我用的江湖小秘技救了我小命，那些迷魂弹没来得及对丑八怪用，就全打赏给他们了。

我是被带上来的，也不知道哪方向是下山的，能逃多远就多远，这山路不好走，一旁是高高的断壁斜林，一边是望不见底的悬崖。反正迷魂弹除了遮人视线外，对高手是没半点用。

遇到赵子兰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黄泉道上有个伴这种话傻子才会说。他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儿不仅没能给我壮什么胆，反而让我更担心。现在我是半个瘟神，靠得我太近没半点好处，我推他让他快点绕路走。

他莫名其妙的望着我，问，“小穆，你怎么在这里。”

“别问那么多，快点哪里来哪里走。”

我还没成功把赵子兰哄走，黑鸦鸦的人就杀到面前，这下是要走也走不了了，来人都目无表情，不是胸部还有呼吸都成石像了，就那两个穿着大金氅的异族人脸上有点人气，不过这时候我无比希望他们也能像死尸一样。因为像人的话，就会有欲望。

我把赵子兰拉到身后，那个男金毛怪看他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戏谑满足的表情。

“他们想捉你？”赵子兰在我耳侧压低声音问道，弄得我耳窝发痒。我用没受伤的右手摸了摸了耳朵，对他说，“原本是我，现在把你算上了。”不过捉我们的性质却大大的不同。

赵子兰没有再说话，金毛怪侧头对其中一个黑衣的说了几句话，番邦语我是一句也听不懂，但那个黑衣人目光听完后落在谁身上我是看得很清楚。我伸手到后面拉他的手，没拉到，转头看他。发现他在回望那个金毛怪，眉眼清冷平静，金毛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我在心里捉狂，我的小兰儿，这种时候就应该把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遮个严严实实，而不是用你那双大墨眼去增加别人的兴趣！

对方的人前进了一步，我拉着他倒退了一步，这路不好，大概是怕我们掉下去也没采取急攻的方式。这猫捉老鼠的情况下，我的心是搁到嗓子眼去了。

“把匕首给我。”

“什么？”

赵子兰回握了我的手，又说，“把匕首给我。”

我狐疑得看了他一眼，还是把匕首给了他，他弯弯眼睛，道“相信我不？”

08.登封重逢

我点头，他眼睛里流动着幽幽的笑纹，“那就捉紧我吧。”一说完他手里的匕首就甩了出去，我只看到他宽大的袖子扬过我眼前的残痕，之后便是迅速划下的山景。眼前一黑什么都没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赵子兰，他对着我微微扬了扬嘴角，一双墨黑色的眼弯如新月。

我顶了顶太阳穴坐起来，他放开了抵在我胸口的手想准备站起来。田丹满满的，除了有点晕，动了动手脚，也没有变成残废。

我抬头道，“你……哎？！”

他背后的夕阳光灿烂若水。

我试探的叫了他一声。“赵子兰？”

没有回应。纤长的眼睫下的双眼闭着，脸色苍白。我小心的移开他的身体重新坐起来。

他和我的衣服都湿了大半，我拧干了自己的顺便把他的也拧了。折腾了那么久其实天也没有黑下来，太阳的残晖照得整个山谷披上了橘黄的外装，颇有那种万里千山斜阳的韵味。

想咳嗽的时候我连忙捂住嘴巴，春末的湖水一点也不温暖，衣服粘在身上不舒服又不能燃火，只好把它架起来吹。到时我总不能背着个人逃吧。

不能走开又没事做，我只能盯着他看，他的轮廓，鼻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真像。

他睁开眼睛，神情还是有点迷惘，转过脸的时候我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深黑色的，瞳若剪水，他半眯起眼睛用手遮阳光，睫毛几乎要把瞳孔遮住，“小穆你看什么？”

“看你呗。”

我去扶他坐起来，他微微的晃了晃头，喃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真像他。”

“他？”

“没什么，反正你就是好看。”

他抿着唇低着头也不接话，我觉得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拍拍手站起来说了句，“我四处看看。”就跑开了。我还不想像白痴一样解释为什么他好看这样的事。扯淡。

这个地方很偏僻，顺着河沿往下完全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毕竟这世界上跳涯的还是不多的，跳中这个崖还没死掉的更是万中无一。

那把锋利的匕首没了，幸好我是在山谷里长大的，不然还真捉不到什么。转了几圈，收获颇丰，还在小河洼里捉了条鱼。

回去的时候我是挺坦然的，反正他是真得好看，我又没有虚伪逢迎，瞧他那皮肤即使靠那么近还好得跟块豆腐似得，怕是韩云梦见到也要向他讨教讨教怎么保养，我说说他好看又没什么，难不成还要说他是丑八怪？

天黑了一圈，山底的夜晚要么不黑，一黑下来就很迅速的暗下去。四下寂静的能听到很远处传来的狼吼声。

他坐在石头边抬着头看着天上那几个暗淡的星星发呆，白色的衣服在黑色的环境里很显眼。

我弯下腰用手在他面前扇了扇，问，“在看什么呢？”

他转过头看我，说话的声音很轻，“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伤感，拿下他那些被风带到我脸边的头发，伸手去摸他的头，一片冰凉顺滑的触感，“怎么可能。”

他捉住我的手，表情很惊讶，甚至有点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扯起嘴巴想收回爪子，他没有放手，我嘿嘿干笑几声，“不好意思，摸惯了寨里那些小鬼头。”

“没关系。”

“哦，那就好。”

他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衣服湿了。”

“这个没关系，都快干了，就一晚上。”我安抚的对他笑，这衣服是粘得我难受，不过不是碰上我，他大概也没那么倒霉，我还是得负上责任。

“这些都是什么？”我看了下，乱七八糟还真什么都有，他说，“就在旁边找到的，你看能用么？”

野果子，一些草药，呃，还有蘑菇……

“这蘑菇你哪来的？”

“里面很多啊，”他拿了一个看了看，对着我问，“你不觉得它们很漂亮么？好象很好吃的样子。”他说着，表情多了点以往见他时没有的天真。

我把他手里的蘑菇拿开扔掉，上面还有许多黄色星星点点的花纹，一看就知道有毒，还是剧毒。“这个不能吃，还有这些。”我一个个拿掉那些外表可爱的蘑菇，把烤好的鱼给他，他不肯接。

“怎么不吃了？味道应该不错吧。”我闻了闻又递给他。“你没有。”他说，伸手便去拿那些果子，“我不饿。”

鱼最后还是下了我的肚子，那些果子味道酸酸的，全扔掉了。赵子兰还是穿着那些湿衣服，不过比刚才整齐了许多，见到我看着他，就问，“你也要去洗洗么？我刚才看见有温泉。”

“温泉？哪里？”

“就往前几百米就有，不大，水是温热的，大概是地热。”

我把衣服拿了跟他去看，的确是地底冒出来的，但叫温泉是说不上，就一水池，“你下去洗。我再找点草药过来。”

“找草药干什么？”

“帮你补一下血，这里没什么东西就一些普通草药，我懂得不多。”

我摸了把脸，我大概也没贫血到那么明显吧？往那水一看，脸还真青了。他侧身坐在池边，把那些草搓了搓再扔下来，草药不多，一会儿就全被他扔下来了。火把就插他旁边，照的他的脸亮亮的。

我扒了上半身的亵衣泡在水里，四月天里泡在这样的水了，除了悠悠叹口气说舒服外其它词都是多余的。

我吐出一口水从水里冒出头来，只是一眼，那姿态，那表情，真给我种错觉，不是像，而是真的一模一样。清冷而内敛，高贵的优雅。

我盯着他看，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头朝我招手，我一游到过去他便靠过来伸出手，那张脸如此之近，那双墨色的眼睛在火光下像盛了漫天星星，他背后的几只萤火火晃来晃去。

我伸手去捉，擦过他的唇时两个人都愕了。

……

“厄……那个，不好意思哦，……”

他低着头，手里还拿着那根从我头上拿下来的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其实我们并没有认识多久，甚至还算不上朋友，我揣摸不到他的心思。因此他把我拉过去往我唇上回碰的那一下我直接傻掉了。

“当回礼了。”他抬起眼睛，脸上有淡淡的笑意。那时我想，就算全世界的花开了也不一定有那样惊人心魄的美丽。一笑倾人国，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哦，哦。”

我潜回水下，还好这水是热的，不然我的脸都能把这水烧沸起来。摸了摸胸口，我想我刚才的心跳已经超过了一百八十下。

希望刚才他没有听到我心脏快跳出胸口的声音。这都哪个打哪个，丢脸死了，我捏了一把自己。

他晚上什么都没吃，我坚持让他睡我负责守夜。说书的不都常说崖底下经常有世外高人的么？再不济也有世外桃源一样的风景，事实上我们不但没有见识到高人，这风景也没比我在云寨见到的漂亮。

我惊醒过来天还没正式亮，我掐了自己一把。

我又梦到了他，很久了。那时我才九岁，偷了老头的马跑出了云寨，去了那个叫通天峰的地方玩，那时候满山都是洁白的雪，地上厚厚的一层白，我觉得好看，越走越近，脚下一滑我滚下不知道什么地方。抬头把满脑袋的星星晃掉后就看到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是个孩子，看起来比我还小，雪色的衣服，雪色皮肤，和雪几乎融成了一体，只有那双眼睛，黑的像耀眼的曜石。

“喂？”

我走近了一点去叫他，他藏在雪里的身体往后面的一大堆雪里缩了缩不肯出来，一双大黑眼还是紧紧的盯着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走近他向他伸手，他却扑过来狠狠的捉住了我的脖子，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只手拉下来压他回地面。

他像只抓狂的小猫一样疯狂挣扎，我觉得生气，我不过是想问问他这是哪里，他差点把我小命都给掐掉了。“再乱动小心我揍你！”我压住他的手扬扬拳头，骂道。

他在下面缩着不敢动，“……放开我。”

“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通天峰。”他小声的说。

我四处望了望，问，“你是住在这里的吧，带我出去，我放开你怎么样？”

“不要。放开我。”他扭了一下手腕，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带着那时的我完全不懂的恐惧和抗拒，露出来的脸和他的手一样，雪白的，漂亮的完全不像我身边的人。

泉叔说是个男人对付漂亮的小娃只要使劲往他嘴巴亲一口就可以，到时他就什么都听你的了，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用来对付漂亮的小女娃，就一口亲下去了。

他的表情呆呆的。我问他，“现在要不要？就带我出去就好。”

他眨着眼睛侧开头，不愿意。

我学着泉叔的样子擦擦手掌，使出所谓的必杀技，捧住他的脸使劲往他唇上吻上去，他的脸变得粉红粉红的，眼睛深黑的墨像要滴出来，眼睫毛抖着，我盯着他的睫毛看，他的双手胡乱拍打着，嘴巴里唔呜唔呜的发出一些让人感觉很奇异的声音，我心里痒痒的，像被一只蚂蚁唱着歌踩着爬过。

那是跟亲其它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很陌生，很奇异，让我想继续亲近又想快点远离的惧意。我放开了他，他躺在地上踹气，薄薄的粉色的唇红了，眼睛里水色迷离，真好看啊，我伸手拨弄他的长睫毛。

“这样好了，带我出去，我给你烤那个！要不这个也行。”我指着一只跳过来的兔子跟他说，然后把摸到的一条番薯的藤拔起来，上面挂着一只紫红色的番薯。

“不要杀它。”他捉住那只兔子的尾巴抱起来翻个身背对着我，我差点被他弄得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不要杀它，都杀了，我都杀了，死了，全部死了……”

他背对着我抹眼睛，我整个都傻掉了，我还没把那个女孩子亲哭过。

后来还是我把那只番薯烤了软磨硬泡了很久才把他哄得带我出去。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或者我就可以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那种砰砰直跳的心声其实可以说是爱情，虽然它来得如此之早，并且湮灭的快如一瞬烟火。

09.南华庄

如果你是他，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打住了，别乱想。

黎明渐进的春寒还是很凉的，我把弄干的衣服披在赵子兰的身上，一碰到他就醒了。“不好意思，弄醒你了。”

“天亮了。”

“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不用了。”他把披在肩上的衣服还回来。我们怕那些人追来一早就出发。都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人多要真下来找人也就是时间问题。

我走在前面，一路往东走，赵子兰跟在后面，大概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我放慢了脚步。“你怎么会到这蒿山？不是说要回青州吗”

“原本是想来找人的，不过他不在了，下来就看见你。”

“你轻功不错？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水？”掉崖的时候剧烈晃了那一下，应该是他在借助山那些藤蔓借力甩到湖里的，不然根本掉不到水了。

赵子兰顿了下，点了点头，“山下有水，当地人又找不到源头，看地形就在崖底。”

“你还真厉害。”

他走快了点和我并着走，道，“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武功吧？”

我不置可否，毕竟那高度轻功好武功没个底也不是谁都能跳的那么利索，要么就是一心寻死。他显然不是后者，但他是前者的话他就完全没必要跳了，把那些人打倒了走的光明正大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虽然有点疑惑却没有想拐弯抹角的问他，这方面他是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