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也不成,”何暖阳叹了口气,靠近关凌的耳朵,轻声说:“我进来看见洪康,脸白得不见血,怕是出事了。”
关凌皱了皱眉,“商应容刚刚是怎麽回你的?”
“呵,怎麽回的?”何暖阳轻笑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走了,也没什麽表情,跟平常一样。”
关凌正要说话,这时医生带著护士敲门而进,两人默契转了别的话题。
关凌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白天见何暖阳,晚上见在一边工作的商应容,其它人除了医生护士,谁也没见著一个。
要不是何暖阳告诉他外头世界一丁点变化也没有,依旧群魔乱舞,万箭等著穿他的心,他还以为这世界真被商应容操控了,他真被商应容给软禁了。
这晚明天就要出院,关凌睡了一觉醒来,见商应容还在另一边的桌子的上办公,看了下表,凌晨三点半……
没睡醒的他忍了忍,没忍住身体里的贱性,起了身,走过去把商应容的电脑给按下了,然後拉著人去了浴室。
伸手拿牙刷挤牙膏时,关凌停了动作,深吸了口气,才没自己抽自己耳光。
他把挤好牙膏的牙刷给了理所当然接过的商老板,想要退出浴室。
刚走一步,商老板回了头,用他那双总是冷著,但就是该死的好看的眼睛示意他放洗澡水……
关凌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这里的浴缸不干净,你冲澡。”
商应容没有疑义,吐了嘴里的白色唾沫,淡淡说:“放热水……”
关凌站门口没动,过了十几秒,摸摸鼻子,去放水。
把凉水放掉,商应容脱了衣服走到了水下,关凌也懒得这时候再避嫌,他就靠著墙,看著那具比以前要瘦一些的身体。
以前的肌肉要多些,现在,骨头要多些。
关凌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看得太仔细,没撑住,这时完全清醒过来了,从浴室里退了出去。
睡到床上後,他看著满病房商应容的东西,突然有点闹不明白,这一个来星期每天晚上都住在这里,但却不主动跟他说话,甚至都不愿意搭理他的商应容打的是什麽主意。
上午何暖阳来了,他来没多久,洪嫂她们居然来了。
“商先生让我们来收拾衣物。”洪嫂见著关凌笑得亲切,她喜欢这个平时平易近人的雇主。
“嗯……”关凌稍微愣了半秒,只半秒,就微笑著回:“真是麻烦你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洪嫂知道关凌大概的脾气,知道他也不是多喜欢寒暄的人,於是领著另一个因为拘谨从不敢多说话的阿姨去收拾行李去了。
出院手续早已经办好,关凌只要走人就是,刚出门,看见洪康的得力助手阿清居然在门口。
看到他,阿清就伸出了手,把关凌手中商应容那些没带走的文件抱到手上,对关凌微笑著说:“关总,以後我跟你,我联系方式会发你邮箱,麻烦你回去後查收一下。”
“跟我?”关凌挑眉。
他们这时走到了电梯口,阿清按电梯,点头说:“老板说以後我归你用,他不插手。”
关凌听了跟何暖阳对视一眼,然後沉默。
等到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刚出电梯,阿清招了下手,有车就开到了他们面前,他拉开了车门,对关凌说:“关总,我送你,何先生,一起吧?”
他亲切有礼,平时手段干脆又灵活,是关凌和何暖阳都欣赏的那种型的人。
以往,关凌见著阿清都会笑著多聊几句,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不给这年轻人几分薄面,所以先开了口,对何暖阳说:“一起吧。”
“何先生,要是方便的话,把钥匙交给我,我让人把车一起开过去。”阿清微笑地看著何暖阳,清爽的脸孔配上他干净的微笑,他五官虽然长得不是很好,但也真讨人喜欢。
说的话也招人喜欢。
所以何暖阳交出钥匙上了车,对关凌感叹说:“可找了个不得了的人来看住你,我看你还想怎麽蹦哒。”
关凌听著他看戏一样的话,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发表看法。
“你这时候,就跟商应容平常跟别人谈事的样子一样……”何暖阳拍了拍关凌的肩,让他去照车玻璃,“真的一模一样,高深莫测得让人以为没谁看得透你们,装逼装得上帝都想翻白眼,说起来,你们还是挺有夫妻相的。”
关凌见他口无遮拦,要报他算计商绯虹,拿自己生命安全开玩笑的仇,连忙投降说:“行了,您行行好,我以後肯定老实呆著。”
“你老实?”何暖阳怪里怪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要真老实倒好,也用不著当林黛玉了。三天两头的上医院,你还真以为阎王爷不会收你啊?”
何暖阳讽刺起人来也是个要人命的,关凌听了几句也觉得有点招呼不住了,这时已坐回前面,让司机开车的阿清带著笑跟何暖阳说起了李庆公司那边的事,何暖阳一听阿清是负责李庆与容广交涉的其中一个项目主负责人,立马撇下关凌,跟阿清套近乎去了。
关凌瞬间觉得这所谓是他的助手的阿清,可真比洪康要可爱得多去了。
至少他的眼睛里,有著他对足够的尊重。
关凌不得不承认,他从没想高高在上,但也没想被谁真踩到脚底。
他的卑微,这前半辈子,也就给过商应容一个人而已。
关凌回到市中心的公寓,阿清帮著洪婶他们忙上忙下地忙和著,关凌去了书房放文件,何暖阳在客厅看著他,在阿清给他端水过来时,他问:“你们老板是让你帮关凌?还是……”
“就是我听关总差谴的意思,”阿清知道何暖阳跟关凌的关系,所以把话也说得仔细:“以後关总有事交给我办就行。”
何暖阳听了笑了笑,说:“把你给他,商总这次挺慷慨的。”
“老板说让关总慢慢来,公司里的事,他愿意插手的就插手……说到这,李总就得少个好帮手了,”阿清朝何暖阳眨眨眼,“不知道李总会不会发飙,前次见他他脾气还有一点大,我好像听到你们在电话里吵架来著。”
“哈哈,”何暖阳听了笑,“可不是,最近有事没事就吵著,增加一下感情交流。”
关凌这时正好下了楼,听到这话,扬眉:“又吵上了?”
“呵。”何暖阳轻笑一声,不打算细谈。
他天天白天耗关凌那,李庆不跟他吵架才怪。
商应容这天晚上是半夜回来的,关凌是被身上的重压给压醒来的,一睁开眼,发现商总全身都压在了他身上。
关凌勉强呼吸,推人,“快起来,喘不过气,伤口!”
商应容这才勉强起了点身,看了关凌一眼,胡子拉茬但性感得要死的冷酷男人翻了个身睡到了床上,把关凌放在了他身上压著。
关凌哭笑不得,躺他身上转过头问他:“怎麽了?”
他的唇因转头时碰上了商应容的下巴,算是吻了一下,商应容接著他微低了下头亲了下他的嘴,疲倦且单调地说:“跟韩家扛上了……”
“怎麽回事?”关凌一听转过了身,躲过伤口那边,半靠在商应容身上,两道眉毛往中央聚拢。
要是何暖阳在旁边,绝对会嘲讽关凌其实也是个工作至上主义者的人,比商应容好不了多少。
“他们要走了我一个组的研发师,但有两个人没要……”商应容伸出手摸了摸关凌的头发,说:“算是运气好,他们这两天出了新成果出来,可以申请新的专利,我前两天把他们送到浩涛那边,但韩家得知了消息,今天跟我来要人……”
“哪还有他们的份?”关凌冲口而出,已经从床上坐起,脸也冷了下来,“韩老呢?他的态度?”
“嗯,跟韩湘一样……”商应容把关凌拉回来,重重地在关凌身上吸了口气,说:“你给我放洗澡水,我得睡个好觉,明天韩家约我们吃饭。”
“去庄县吃?”
庄县是韩老现在住的郊外,去那,代表他们应付的不是韩湘,不是韩会长,而是韩老。
“嗯。”商应容已经闭上了眼,他的身躯现在是瘫软状态,除了抱著关凌的头的手还有点力道。
关凌看他就这样抱著他入了睡,干脆起身,给商应容拉领带解衣服,边思索著说:“我们明天还得找个人跟我们一起去才成,如果单我们跟他们在场,很容易谈崩……”
商应容呼吸已经比平时略为重了一点,关凌知道他已经睡著……
他看了看已经,但睡著等著他给他洗澡的商大老板,当即沉默了几秒,最後无奈,去了浴室放水。
放好水回来,准备把人喊醒进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下午才离开的阿清,商应容给他的所谓新助手。
“关总,有个事得你说个话,商总说这事按你说的来办,现在警察局那边绯虹小姐已经承认是故意杀人,您的意思是?”
第五十六章
关凌挂了手机,本想把人叫醒,但也想尝尝把人踹到床下的滋味,所以他站到了床上,蓄好力做好准备,气沈丹台,一脚踹了出去……
结果当然非常满意,哪怕商应容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的那张黑脸上向他看来的暴戾眼神也没影响他的心情。
商应容一脸铁青,皱著的眉头能夹死蚊子,平时威风惯了的男人见关凌笑吟吟地看著他,身体微僵了僵,随後转头往浴室走去。
关凌跟他身後,当商应容脱了衣服进了浴缸後,他好心地问:“你妹妹真让我处理啊?”
商应容但凡说一个“不让”,关凌就会跟他谈条件……但商应容不是白痴,看穿了他的意图,所以一句话都不吭。
关凌见他不说,他也就只好自己做准备了。
总不能鱼与熊掌都让商应容兼得。
这男人命好,但也不会好到什麽都有。
关凌第二天约了姜虎,商量的结果就是刑期两年。
何暖阳也在,听了说:“两年是不是长了点?”
关凌点头说,“老实点可以减刑吧,顶多一年,她要是还是学不会弯腰,那还是关著吧。”
“商应容答应?”何暖阳淡淡看他。
窗外阳光正好,茶桌上印著几道光线,有一道正好射在关凌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上……
“我倒是很想他不答应。”
可惜啊,商应容没有他以为的那麽看重商绯虹。
不过也是,有这麽不懂事的妹妹,借著他的手还能收拾一下,总比以後接著无法支无天来得好……
怎麽算,商应容都不亏。
商绯虹又不会真的死。
顶多受点教训,吃点亏,出来了,也饿不死她。
真是个命好的大小姐,关凌嘲讽地想。
关凌叫了姜虎一起去韩家,等差不多下午的时候再打电话告知韩家一声,到时候,韩家也会抹不开脸,只得答应。
姜虎答应了下来,转脸对何暖阳说:“他算计人向来得心应手,怎麽换到他自己的事上,像个糊涂鬼。”
“爱情都是盲目的,”关凌老神在在,自我评价,“冲著我以前那不顾一切的劲,那可不只是猪油蒙了心,双眼都是瞎的,连脑袋都是不清醒的!极端影响智力,现在恢复正常,战斗力自然就上升了那麽一点点。”
说完他谦虚地笑,含蓄又得体。
何暖阳与姜虎都无语,想不明白,就是这麽一个人,怎麽会爱一个人曾爱得那麽癫狂……看著真不像啊。
这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关凌开了车回去,在家整理了一翻,没多时,商应容让他去容广,他们在那见面,然後去韩家。
关凌到了他办公室,才跟他说姜虎也去的事。
商应容听了,先是沈默,然後扔了手中的笔,对关凌说,“我们谈谈。”
接著去了休息室那边的阳台,关凌跟了过去。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好,商应容的脸在光线下更加立体,他瘦是瘦了些,但英俊的脸孔和不怒自威的气势都还在,总让人无法直视的男人其实没几个人知道他有没有瘦。
关凌知道,他也没有什麽时候不敢看他,所以他看著这样的商应容,在炙热的阳光下,他的心又软和了些。
他想只要商应容的口气软和些,讲点理,放他自由,他大可把条款全部撕毁,婚姻也当场过家家,从此各过各的,假时以日,或许他也不会再憎恨他对他的那些步步紧逼。
毕竟,他是真的曾深爱著这个人,把他放在心上,连灵魂都有他的烙印,只要可以好一点,他都想对他好一点。
他再对别人说多少自嘲的话,都抵不过真在这个人面前,瞥他一眼时的那些不可控制的心动……
他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在思绪如麻中维持著理智,刻意冷酷。
他是真的死心了,但心动还在。
关凌渴望这个不爱他的人真的放他们自由,日後相见,也可以相逢一笑。
他真的已经不愿意呆在一个永远都不会爱上他的人身边,哪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地依赖著他,在他面前呈现别人永远都看不到的神态。
但他真的是贪婪的,从走的那天起,他就不要这个不爱他的商应容了。
人终归是自私的,商应容现在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关凌只要想及他不爱他的事实,想到这个人永远不能真正欣赏他,不能以像他爱慕他的心情一样爱慕他,再多的相处相伴他都不稀罕。
他真的是,太过於贪婪了,以至於连凑合都不太愿意。
关凌淡笑,像往常一样,经验老道地把心中的感慨与那些早就习惯了的疼痛掩藏在微笑之间,他坐在商应容的对面,问他:“谈什麽?”
“你喜欢姜虎?”商应容看著他,深遂的眼睛像深处的大海一样幽黑神秘,什麽表情也看不出来,但又能让人感知到危险。
他问得直接,关凌回答也没避讳,“喜欢。”
商应容微眯了下眼睛,等著关凌进一步的解说。
要换平时,换个人,关凌或许会多说几句,但现在他不愿意跟商应容谈论什麽喜欢与爱的涵义,他可以和一个陌生人谈论爱的真谛,也不想再在商应容面前剖白他的心迹,他的情感,他那些对人的喜欢与不喜欢。
商应容从没关心过他想什麽,关凌也不认为,他现在就算是真的关心了,他就能跟他说起这些字眼下的感情了。
时间来得太晚了,在商应容当著别人的面,把他那些说给他听的私秘情话讽刺地说出来後,关凌已经不想再跟商应容剖析他的心了。
哪怕心动还是会不经意的那一瞥中还是会发生,但过去了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只在伤害存在,永远都回不到当初。
如果商应容要的是一个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关凌,关凌再知道如何对他好,那心也还是回不去了。
“多喜欢?”商应容见关凌不说话,淡淡开了口,那无动於衷的语调依然没有起伏,“喜欢到我不喜欢,甚至厌恶听到他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还是要说他的地步?”
关凌温和地笑,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但已经没有感情,他语气温和,“应容,他是我的朋友,他确实是个曾经喜欢过我,追求过我的人,但他更是一个知道我喜恶的朋友,就算是前段时间我试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不会在一边享受著我对他的付出,然後把他的感情给了别人的朋友……如果你是想问为我会不会为了你不再提起他,如果是从前,我会,但现在和以後,不会;如果你是想问我会不会背著你和他在一起,那麽,我绝对不会,哪天我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那也是在和你断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