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狐 下——慕染°
慕染°  发于:2012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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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卅叁:因爱妥协

执陌说,我的殇离,只有我最懂他。无比坚定的语气,正好戳中殇离心坎最软弱的一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多想,眼泪就流了下来。

倒是执陌见他哭了,顿然变得无措,“怎么了?殇离,怎么哭了呢?是我又说错话了吗?”

殇离并未回话,却是站在原处用那双含泪的双眸悲戚地凝视着眼前人,泪水流了两行,执陌上前替他拭泪,可擦去了一些又有更多的眼泪流淌下来,仿佛怎么都擦不干似的。

这一来,执陌是真的着急了,“殇离,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你好歹说句话啊!”

岂料在执陌的紧张之下,殇离却反倒笑了出来,他脸上的泪痕仍在,唇角却向上扬着,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委实怪异。片刻之余,殇离又略微倾身,将下颌搁在执陌的肩窝,略带哽咽地启口,“你没有说错话,我只是被你感动了而已。”人于世上,能遇上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这也是一种幸福。

只可惜,他沈殇离有幸遇上了这样的一个人,却没有福气去享受这份幸福。

伸出双手,他抱住执陌,“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如此煽情,我也真是犯了傻,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动了。”

“若心中无爱,又岂会被打动?”执陌亦紧紧抱着殇离,似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揉入自己的身体。

执陌说得在理,只是殇离不愿承认罢了,“不,你又自以为是了。”他放开双臂,从执陌怀里退了出来,继而又向后连退了两步,“你只不过正巧说了句我爱听的话而已,假如今儿这话换作是疏河来说,或许我会哭得更厉害。”为了让他的话听说去更有说服力,他特意搬出了疏河的名字。

可执陌一听殇离提到疏河,心情又变得很糟糕,“殇离,少拿疏河当挡箭牌,我说过,我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我甚至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的心意。”

闻言,殇离突然笑出声来,“你能明白什么?你只是一味地在重复着你爱我而我也爱你,可是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对于你口中所谓的爱,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不承认不代表不存在!”执陌的嗓音忽而挑高,随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则又平复了下情绪说道:“殇离,总是逃避有意思吗?”

喟然长叹一声,殇离自嘲地撑起嘴角,逃避当然没有意思,只是当面前无路时,就只有往后退,“我觉得和你在这儿争执这些才是最没意思的,我要回去了。”言下,他已转过身。

而执陌自然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就走出这扇门,他一把握住殇离的手臂,然而话还未出口,殇离却先痛叫了一声,执陌这才发觉自己是碰着殇离臂上的伤了,他也被吓得连忙松手,而后只见自己掌中一滩血。

惊诧间,他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殇离,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过了好久,殇离才慢慢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瞄了眼自己的伤口,发现那块布料已然被血染红,原本伤已止住了血,可执陌方才的那股力道恰好落在伤口上,则又使得这口子裂了开来。

只是一瞬间,额头已疼得冒出一层冷汗,殇离拿手背擦了擦汗水,他稍显虚弱地启口,“没事,不必担心,大皇子,殇离先行告辞。”

这一回,执陌没敢再去抓他,生怕又一不小心碰到伤口,致使伤势恶化,所以他索性绕到殇离面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殇离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又想怎样?”

执陌抿了抿唇角,眸中写满了心疼,“你的伤口需要立刻上药,坐下吧,我替你包扎一下。”

殇离本想拒绝,可一见执陌脸上担忧的神情,明明话已到了嘴边,竟又不忍心说出口,于是只好微微颔首,“好吧。”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执陌派人去取了伤药和纱布来,随后小心地撕开殇离伤口处的布料,亲自为他清理伤口,再上药包扎,其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认真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殇离看着他那神态,忽然又想起他们在一块儿被幽禁的日子,有一回他自己不小心在院子里跌了一跤,结果把手掌给磨破了皮,流了点血,后来也是执陌给他处理的伤口,那日他还故意揶揄说:“前太子亲自给我伤口上药,殇离还真是荣幸啊!”

而执陌只是笑他油嘴滑舌,等包扎完了才温柔地跟上一句,“以后小心些,你受伤了我会心疼。”

转瞬三年都过去了,而今执陌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给他包伤,好像这个人自始至终都从未变过,可自己却变了,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欣然接受执陌对他的好,或者该说,他开始害怕了,怕自己再不快点从这个温柔的漩涡中退出来,就真会如莲央所说的那般爱上执陌,并越陷越深,到时候,他则要面临更为艰难的抉择。

仇恨他放不下,那么就唯有放下爱。

执陌给他处理完了伤,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启口,不再是当初那句话,却一样让人听了心酸,“你不要我了,那么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受伤了又该由谁来替你包扎伤口?”他的语气很轻,就像在问自己。

殇离紧盯着他的瞳仁,不知该如何作答。

执陌却笑了,但在殇离看来,这笑容比哭泣更叫人心碎,“对不起,这次是我害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是我功夫欠佳,没能在遇袭时避开那些飞镖。”殇离低下头,刻意回避执陌的视线。

少顷,耳畔又响起执陌的嗓音,“究竟是何人要取你性命?”

“我不知道。”殇离淡漠地丢下这一句话,而后则将脸扭向了一边。

执陌起初没说话,却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殇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答应你,暂时不动执风,你要想救他就尽管去救吧,只是别再伤害你自己了。”

殇离一惊,旋即又对上他的眼,“你……”他终究没有把话说全,但执陌却好像总能明白他想说什么。

轻轻地摇了摇头,执陌的眼神里透了些许无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我如你所愿。”

……

那日殇离回到侯府,疏河正在他房里等他,对方一见他立马冲了上来,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殷执陌没有为难你吧?”

殇离先是愣了愣,继而温和地启口,“没有,你放心。”

听殇离这么一说,疏河方才舒了口气,“没有就好,对了,你的伤要不要紧?似乎流了不少血,一定很疼吧?”

“还好。”殇离瞄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想着今晚执陌给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目光,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宫里上过药了,不碍事。”

“那么……”疏河抿了抿唇角,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他,有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才不显得太过唐突,殇离为了帮他都受了伤,可他却一心只记挂着这出戏不知有没有骗过殷执陌,想来自己确实有些忘恩负义。

聪明如殇离,又岂会不清楚疏河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无意卖关子,直截了当便说:“他答应暂时不动执风,我也说不准这暂时究竟是多久,但应该足够我们把执风从宗人府救出来了。”

有了殇离这话,疏河终是安下心来,“也不枉费我们如此卖力地演这一出戏,不过殇离,我就是不太明白,只是做戏给殷执陌看而已,何必要弄得自己见血?”

殇离轻叹一声,拉着疏河行至桌旁坐下,“我原本是想,就算是演戏,也要演得逼真一些,殷执陌那样精明的人,我若不带点伤,又如何叫他信服。”

或许执陌真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无论他和疏河装得如何亲密,执陌却仍旧持怀疑态度,殇离本打算继续等下去,等到执陌自乱阵脚,偏偏疏河等不及,于是他便暗中收买了一支戏班,自导自演了如此一出好戏,他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执陌,可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太过天真。

而疏河却把殇离这一招视为妙计,“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你厉害,这一来,殷执陌终于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以为我是你的人,如若你我联手,对他必然是威胁。”

殇离扫了疏河一眼,不屑地反问:“你以为他真会害怕你我联手?”他支起胳膊托腮冷笑道:“他既然会用破坏两国友谊为由陷害执风,就一定已经和南国串通一气了,而你算什么?到时南国只要站出个人指责你是假皇子,那么咱们就都必死无疑。”

疏河愣了愣,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如今听殇离给他如此一分析,才顿觉自己疏忽了太多细节,“那么他为何答应不动执风?”

殇离依然凝视着疏河的眼,却并未正面回答疏河的问题,而是不答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你跟我演这样一出戏?”

“你不是说,以此打乱他最初的计划吗?”疏河不太明白殇离这么问的用意,歪着脑袋,他的眼里写满了不解。

殇离的眼梢略微向上一挑,露出一抹妩媚的风情,“不错,但是他凭什么受我们影响?”

经他如此一问,疏河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你……”

站起身,殇离一只手撑着桌面,继而弯下身凑近疏河的脸,“你没猜错,我和执陌的关系不一般,更确切地说,就是……”他莞尔一笑,幽幽甩出三个字,“他爱我。”

“啊!”疏河惊得一叫,殇离却只是打趣地瞟了他一眼,“这一回,他之所以答应暂时不动执风,并不是因为咱们的计划完美,而是因为他爱我。”他直起身,款步走到窗边,而后对着窗外的月望了须臾,才又回过头道:“他发现了今晚的一切皆是我一手策划,为了不让我再继续用伤害自己来威逼他,所以,他选择妥协。”

虽然殇离说得很明白,可疏河仍是有些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是我们事先安排的,殷执陌那人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吗?”

殇离忽然笑了,“他也不是很神通广大,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罢了,他会知道这些,恐怕是我的眼神出卖了我自己吧。”也许他这就叫心虚,所以才会被执陌看出了破绽,又或许,是真的如执陌所言,他对他最为了解,以至于自己的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执陌的眼。

“那么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疏河是觉得,如今殷执陌既然全都知道了,总不见得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岂料殇离的回答却是,“他不是给了时间让咱们去救执风了吗?那么就去救吧!”

疏河眨眨眼,又问:“怎么救?”

殇离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暗自思忖了许久,终于才又开口,“明日一早,你随我入宫,我带你去见执风。”

“真的?”疏河双目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你真的能带我去见他。”

殇离定睛凝视着疏河,见他眸中的激动,也知他定是想极了执风,“我骗你做什么?五更乃是早朝时候,你随我入宫,到时花点银子买通了宗人府的那帮奴才们,无论如何我会让你们见一面,并且我接下去的打算还想听听执风自己的意思。”

“你接下去有何打算?”伴着疏河的问话,殇离想了想,忽而问道:“疏河,如果我让皇上做主将你赏给太子,你可愿意?”

疏河怔了下,过了许久才想起殇离正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连忙开口,“愿意,我当然愿意。”

“那么倘若是当奴才呢?”

疏河突然没声音了,殇离心知他是犹豫了,其实也难怪,疏河就算只是个假皇子,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之前的十几年,纵然南王待他不好,但在宫里他到底还是享受着皇子的待遇,如今忽然间要他为人奴,这巨大的落差,叫谁都一时无法接受。

殇离也不逼他,只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不愿意,也请老实告诉我,我会替你另想法子,总之要记得,不要逞强。”

疏河点点头,尔后复又将视线投到殇离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少年面前就好像是个小孩子,相比自己面临坎坷时的慌乱无措,殇离却要比他冷静得多,也理智得多。

“天色已不早,快回去歇着吧,等天亮我再去找你。”殇离走回到桌边,背对着房门的方向坐下来。

疏河淡淡应了一声,起身便往门外走,然而走到门前,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殇离。”

殇离并未回头,紧接着便听疏河轻轻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殇离依旧没有表态,只是背对着他将桌上的油灯吹灭了。疏河看殇离应是打算睡了,便不再叨唠,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房门开了又合,屋内终是只剩下殇离一人,至此他才深深地呵出了一口气,自语道:“谢得太早了。”长久的沉默后,他起身行至床边。深夜,只有一抹月光透过窗缝在地上留下一道白影,殇离痴痴地望着那条影子,再度叹道:“我终究要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卷卅肆:情深意切

话说另一边,执陌在殇离走后便去了偏殿看了千尘,是时那小相公已然苏醒,执陌过来时他正坐在桌旁揉着自己的后颈,殇离那一记手刀下手不轻,让他到这会儿都觉得脖子酸疼。

偶然间一个抬眸,千尘方才发现执陌的到来,于是连忙起身行礼,“千尘见过大皇子殿下。”

执陌挥了挥手,遣退了奴才们,随后也走到桌边坐下,“起来吧。”

千尘自小在玲珑馆长大,是个懂规矩的人,也清楚身份不同,受到的待遇则不同的道理,所以如今执陌坐着,他是万万不敢坐下的,便只好站着。

反是执陌瞧他杵在那儿,就让他过来坐,可千尘却回说,“千尘不敢与殿下齐坐。”

执陌眯眼打量了他一阵,视线逼人,让千尘稍有畏缩,片刻后,他才冷声而道:“那你就站着吧。”他的语气很淡,却让千尘觉得对方是在责罚他的不识好歹,这种意识让他心里不禁生出一片失落感。

执陌并没有注意到千尘的情绪变化,只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幽幽启口,“我已派人到玲珑馆去为你赎了身,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

千尘一愣,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并且让人费解,虽说对方是大皇子,想要替个小倌赎身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不明白,大皇子何以要这么做。

而执陌却似能猜到千尘的心思般,浅呷了一口茶,复又开口,“你奇怪我这么做的用意。”他的口气并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千尘点了下头,小声地回了句,“是。”

“因为你比较乖巧听话。”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执陌抬起眼对上千尘的瞳仁,“而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

执陌这话看似式把理由给说明了,其实压根连边都没沾着,千尘原先没明白的如今更是云里雾里,而他倒也实在,并没有不懂装懂,却是如实而道:“殿下,千尘不明白。”

“哦?”执陌挑了挑眉梢,又问:“不明白什么?”

千尘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人相伴,偌大的皇宫又怎会寻不到?为何偏要找像我这样的小倌呢?”他出生于烟花之地,对于身份本就比平常人看得更重,自小被灌输了为娼者身份卑贱的思想,以至于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并因此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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