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天使——呼吸
呼吸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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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闪着明亮而憧憬的光。

“可是,你到底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我问。

前几天他说去巴黎,想去看令人沉醉的塞纳河,器宇轩昂的埃菲尔铁塔,壮美典雅的凯旋门;后来他又说想去纳什维尔,因为那里有很香的玉米饼和烤肉,还有迷人的乡村音乐;昨夜他却说想去密西西比河畔的冲击平原,去感受平原上一切的生灵,无边的丛林,月光下的河流……他的目的地一直在变,而且越来越不接近于实际,但每次他提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虽然有时我会觉得,他其实还是无法那么容易地离开吧?”

听了我的问话后,他稍微愣了愣,接着把眼神转向了天空:

“今天很冷,而且是个阴天呢!在这个城市里的冬季里这样的天气很多,却从来不曾下场雪,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看到过雪了。”

他说着又转回了头,有些兴奋地说:

“我们去北海道吧!那里的现在一定已经下了厚厚的雪,天空会吹来混着雪的北风,一片银色的世界。可以去滑雪,沿着道路看被白雪覆盖的杉木,一定是非常美的呦!你也会想看吧?”

雪吗?在不久的以前我就已经看到了,坐火车走一天一夜后的那个城市里,才刚下过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我笑了:

“好啊,我们就去北海道,去看雪吧!”

我以为他听到我的回答会很开心,没有想到他的笑容却慢慢地消了去,他轻声说:

“你总是这么地顺着我,无论我想去哪里。”

然后他转回身,沉默不语地向前走,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让他不开心,就只好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他说:

“对不起!”

“什么?”

突来的道歉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就这样和我一起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会恨我吧?”

“你在说什么啊?”

“其实我知道,翼爱的……是你吧!”

我一惊,手中的旅行箱落在了地上。

他终于回头看向了我:

“我知道的,早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翼在恢复记忆后给我打过电话,他告诉我说……他和你在一起。后来,在你独自回到酒吧时,我曾暗自欣喜过,我以为你们已经分开了,我以为翼不再喜欢你了。在翼回来后第一次去我的酒吧时,我真的好开心,可是,你知道吗?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有没有见到凌浩,我找不到他了!’那时我连犹豫都没有就摇了头。”

他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所以在酒吧的后门找到你时,我会说‘在看到谁想要哭时,不要说想哭就哭吧。’其实那同时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因为我怕我会在你面前落下泪,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悲伤还有懦弱,真是很无聊的自尊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

“我想带你一起走,不只是因为我害怕孤单,最主要的却是自己那颗自私而嫉妒的心,不想把你独自留在这个有翼在的城市里,不想让翼再见到你。”

他的话带着悲伤的颤音,眼里已溢满了泪水,他说:

“对不起!”

“你……恨我吗?”

我问。

“不!”

他摇了摇头:

“我曾以为我会恨你,但我却没有。”

“为什么呢?你应该恨我的。”

“那并不是你的错,我又为什么要恨你呢?何况你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人,恨你只会让自己更加无地自容。”

在心底轻轻吁了口气,还好,他并没有恨着我。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瞒得了一时,却无法瞒过一世。你对我很好,无论我说的是一句谎言还是一句玩笑,你都会相信,都会同意,你总是这样。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你知道我要你一起走的真相之后,你会恨我,会离开我,如果这样,我宁愿对你说出实话,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好,至少我以后不会再后悔!”

他说着,冲我莞尔一笑:

“所以,你该为自己想一次了,留下来吧,不要总是顾虑我,在遇到翼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的,只不过是回到原先而已,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孤独了!”

真的吗?孤独也是可以习惯的吗?

滕秋,你知道吗?在你越悲伤的时候,你的笑容就会越莞尔,我们其实是很像的!

只是,那个早就知道一切,却依然可以温柔对我微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抛得下呢?

我笑了:

“那怎么可以,我是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我并不是做事不经思考的,我决定了的就是我想去做的。我们要去巴黎看美丽的街景和壮观的建筑,然后去纳什维尔吃着烤肉听乡村音乐,接着去密西西比河畔……哦!对了,在这之前我们会先去北海道看雪,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真的?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紧紧抓着我的双臂,眼中闪着惊喜而又激动的光。

我点头,用坚定而真挚的目光回答他。

“谢谢!”

他笑了,笑容璀璨而透明,那是我许久未曾见到过的幸福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眼神射向了我的身后,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时,他突然大喊了声“不——!”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与此同时,“噗”的一声响起,我知道,那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只是几秒钟,我看到滕秋向我倒过来,黑色的头发向天空飞扬起,红色的液体从胸口迸发出,透过了这些,我看到了桐,他站在远处,手中装着消音器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硝烟。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被聚集来的人群惊动了,枪被快速地藏入怀中,他回身转眼就融入了来往的人潮中。

“桐——!”

我厉声大叫,却没能阻止住他消失的身影。

回过头,我用手捂住滕秋的胸口,却无法止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滕秋!滕秋!”

我拚命地叫着怀中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他的名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滕秋终于慢慢张开了眼睛,他呻吟了一声,说:

“……好疼!”

“你这傻瓜!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知道,桐刚才明明是对准我的,而滕秋却为我挡住了这一枪。

他很勉强地笑了笑:

“我只是看到有人用枪指着你,什么都没想就挡在你前面了,不过……真的是……很疼呢!”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马上!”

我想抱起他,却又怕触动他的伤口,我转过头对围观的人群嘶声大叫着:

“你们在看什么?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人群这才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人去叫了。

滕秋在我的怀中微微动了一下,把脸仰向了灰暗的天空:

“天已经……这么阴了,却为什么还是不下雪?”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去北海道,去那里看雪啊!”

“对呢……”

他微微地笑了:

“现在北海道一定在下雪吧?那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只是,我也许看不到了。”

“别说傻话!可以看到的,可以的!”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的,我果然还是……无法离开这里,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依然……无法做到……”

他淡然的笑容令我的心象撕裂般地痛:

“你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他看向我,那张血色迅速褪去的苍白容颜上,笑容似有似无地浮现,突然,他口中呕出了大量的鲜血。

我惊恐地用手想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他的声音虚弱得像在飘浮:

“阿浩,如果……我就此死去的话,把我的骨灰……交给翼,告诉他……我还是爱着他,虽然直到最后……他的心也不曾属于我,但我的灵魂却想永远……守侯他……”

“不要说了!你不会死!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阿浩……对不起,说好一起走的……我可能要失约了……不过……”

滕秋轻轻的笑了,很幸福的笑容:

“能遇见你,真的是……很好呢……”

声音渐渐地消失了,抓着我手腕的手指也慢慢地松开,滑落在了身体的旁边,紧抿的唇边挂着微扬的浅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美丽的眼睛,他宛如睡着了一般,静静地做着最甜美的梦……

我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却依然无法将他从梦境中唤醒,我只能感觉到他唇边噙着的笑意,和幸福在一瞬间失去,心被撕扯成碎片,再也不完整……

我们一起走吧,在陌生的城市里,新的生活中,一切都可以从头做起……

是啊!不是约好了吗?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丢下了我,独自前往了那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境……

有什么,凉凉的,落在了手背上,不是我的泪,那竟是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但很快就融掉,化做了水……

接着,又是一片……两片……三片……

抬起了头,纯白的雪正从灰色的天空缓缓的飘落着,这个城市的冬天,终于……下雪了!

滕秋,你快看!下雪了!那个你一直期待看到的漫天飞舞的雪啊!不用去北海道,在这里,这个城市里……

滕秋,你……看到了吗?

(20)

风会改变沙丘,可是沙漠永远都不会变,就像是我的爱。

那是放在藤秋房间中书桌抽屉里的一封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留给谁的。

独自站在藤秋留下的空寂得令人失落的房间里,把窗打开,望向暗夜,望向无边无垠,苍茫得令人觉得自己渺小,深远得令人觉得生命难测的天空,感觉到一种沁凉的,浸透了全身的宁静,连叹息也淹没的宁静,就犹如藤秋离开的那个时刻……

灰暗的天空,飘零的雪花,伏在他渐渐冷却的躯体上我没有流泪,这一生没有哪个时刻比那时更安静。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也知道他再不会回来,但对于我来说,只消一步就走进的那个世界是如此的贴近却又无边的遥远……

所以他走了,而我……留了下来。

然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翼。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他一直端在手中的高脚酒杯突然碎在了他的手里,酒水和血水一同从他的指隙间溢出,他回手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了下来,酒瓶、水晶杯和瓷器跌了一地的碎片,他用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怒声大吼着:

“离开?就这么想离开我吗?很好!现在真的离开了!如愿了!是吗?!”

我想上前去,却被他满是血水的手阻止住。

“别过来!”

他深呼吸了两次后,才渐渐地平静了些,他把头转向了我,却依然没有看我,他说:

“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我就又回到了这幢公寓。

院子里绿色的植物在微风中轻抖着叶片,公寓里干净而明亮,棕色的地板暖暖地躺在透过落地窗洒下的阳光中,就连早餐因为匆忙而没有洗刷的碗筷也还依然放置在水池里,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我对着空寂的屋子说:

“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

那早晨带着微笑推门而去的两人,如今却只归来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

就这样,我独自在这个没有藤秋的公寓里生活了近一个星期。

我总是会在梦里遇见藤秋,他笑着,和以前一样的美,我惊喜地想要抱住他却总是扑空,我问:

“原来你还活着,你去哪里了?”

他微笑着:

“你怎么没有来找我?”

“找你?”

“是啊!我们约好一起走的,为什么你却还没有来?”

我有些慌张:

“可是我找不到你啊!”

“会找到的!”

他冲我露出了很温柔的笑,他说:

“我会等你哦!”

我也笑着,很开心的,然而却在睁开眼时发现,一切如初……

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动,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却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醒来。

突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声响,就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爬起,连外衣都顾不上披就推门跑到院里,怀着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张望着,寻找着……

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只有暗淡的灯照彻了冷寂的冬夜,冷栗,寂寞,混上了一种轻微空洞的悲哀,压住了我的心。

一切都空虚,我还能再作什么样的梦?

当我再次将要睡着的时候,却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迷糊且有些慌张地抓起了话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浩,你果然在这里。”

心中一惊,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原来是——他。

“有什么事吗?”

我问。

“是关于藤秋的,我想和你谈一谈,你可不可以现在过来?”

抬眼看了看床头摆的钟表,凌晨一点十分,我不由得再次问了一句:

“现在?”

“对,就是现在,二十分钟后会有车去接你。”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覆之前,他放了电话。

静静地举着不停发出盲音的话筒,我沉默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果然又恢复成原先的南宫翼了,专横得连我想说“不”的机会都不给,又或是他知道,关于藤秋的事情,我也没有理由说“不”的。

走出自己房间时不小心碰触到门口挂着的天使吊坠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洞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孤独,于是就顺手摘下来放入了怀中,不知是为什么,只是很想带上它。

车在一点三十分准时停在了公寓的门口,走下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我曾在北帮见过的那个青年,他向我微微低了低头,很礼貌地告诉我,他叫高柳,是来接我的。

轻轻点点头,我准备弯腰坐进已经开好车门的宾士,却在踏入车门的那瞬间,心中突然一动,不由自主又回了头。公寓依旧在宁静的冬夜中孤独地伫立着,院中的植物也依然在冷风中“沙沙”作响,可是为什么?那心底油然而生的失落与留恋,竟让我有了中奇怪的感觉,就彷佛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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