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子殿下？他正在书房，我去请他过来。”玉兰说着正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知道紫漠没事，陆唯曦便放下心来，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

玉兰道：“那你休息一下，我去请太子殿下过来。”说着便出了房间，才走到门口，便看到紫漠迎面走来，忙道：“太子殿下，那位公子醒了。”

紫漠怔了一怔，然后便大跨步冲进房间。

“唯曦……”紫漠坐到床边，见陆唯曦闭着眼，生怕他又昏过去，忙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

陆唯曦听到唤声便睁开了眼，见紫漠一脸紧张，不由得微微一笑：“紫漠……”话音落下，已被紫漠大力拥进怀里。

相贴的胸口，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陆唯曦将脸靠在紫漠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连日来的心酸全都散去，此时此刻，只觉得能这样相拥，便是无尽的满足。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隔了许久，紫漠才松开他，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温柔地问。

陆唯曦摇摇头，只怔怔地望着他。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陆唯曦仍是不移开目光，笑道：“总觉得……有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一头青丝柔软地垂在肩上，带着笑意的明亮眸子衬着额头的朱砂痣，说不出的动人。

紫漠心下一动，随即便覆上去吻住依稀带笑的唇瓣。感觉到舌尖的试探，陆唯曦十分配合地张开了唇，探舌与他纠缠。

唇瓣深深地吸吮着，舌尖交缠，搅动着口中的津液，触动着口腔内每一寸敏感的肌体，这样浓烈的吻让陆唯曦不禁全身发颤，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渐渐有些吃不消，吐息渐渐不稳。感觉到他吃力，紫漠这才松开，道：“没事吧？”

陆唯曦摇摇头，原本泛着红润的脸色又开始发白，明明刚刚才醒过来，现在却又觉得困倦无力，昏昏欲睡。他努力睁大眼睛，朝紫漠笑道：“我二十年没生过病，不想最近这段时间却老是无故昏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本是玩笑话，紫漠却听得心口一疼。他二十生未曾病过，是因为有灵力护体，如今没了灵力，要怎么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陆唯曦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拨高了声调，故意不满地嚷嚷：“你在想什么？莫不是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紫漠望着他气鼓鼓的脸，温柔地笑了笑：“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

陆唯曦满意地笑了笑，精神不济地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道：“紫漠……”

“嗯？”

陆唯曦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浑沉，睡意渐浓，可他却强撑着精神不愿睡过去。虽然紫漠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却有感觉，若他睡过去，只怕就不会醒过来了。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望着近在眼前的俊颜，开口道：“你这个房间实在太冷清了，全是白色，看着真不舒服。你知道吗？在人界，只有死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大片大片的白……”

“你若是不喜欢，就换一换。”

“照着我的意思改……”

“好。”

陆唯曦虚弱地闭上眼，又说：“我有点困……”

据医司所说，那锁魂晶魄虽将魂魄封在他体内，却还需要些时间与他的身体契合，所以现在会累也属正常。紫漠将他往怀里拉拢了些，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那就睡一会，我陪着你。”

“我……不会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吧？”

紫漠心口骤然一紧，搂抱着他的双手莫名地一颤，隔了好一会才恢愎正常，坚定道：“不会的。”

陆唯曦轻轻笑了笑：“那就好……若是等会我没有醒，你一定要叫醒我，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他的声音来越越轻，到后来几乎听不见。

紫漠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唯有将他牢牢锁在怀里，才能缓解心口的疼痛。

待陆唯曦熟睡，紫漠便起身，急匆匆地去了天帝神殿。

看到久已未见的儿子，天帝也只是冷冷地撇了一眼，便道：“你回神界已有两日，为何今日才来见我？”他神色间冷然肃穆之色，竟比紫漠更胜一筹。

紫漠微垂着脸，道：“儿臣知罪，请帝父责罚。”

天帝将手中的书简放下，道：“罢了，你能扭转自己的命轮，已是不易。既然已经无事，日后便恪守职责，好生打理神罚殿的事务。”

“帝父，儿臣有事要奏。”

天帝看他一眼，心下了然道：“莫非是与那凡人有关？”

“帝父既已知道他的事，也就无需儿臣多言……”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儿臣只有一个问题，请问帝父，可有救他之法？”

天帝对上他的目光，不觉有些意外，这般坚毅的神情，是以前的紫漠不曾有过的。紫漠自小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纵然我行我素，却是十分认命，从不强求什么。当初去人界找陆唯曦改变自己的命轮，若非清祀设计逼迫，他恐怕早已放弃。如今，他竟为了那个凡人如此执着地想要寻找救治之法。

虽然惊喜于紫漠的变化，但天帝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

第三十二章

紫漠神色一滞：“帝父？”

“他早该魂飞魄散了，能活到如今已是幸运。”

紫漠皱着眉：“早该魂飞魄散？帝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帝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我也不瞒你了。那凡人的真身，乃是神界的战神金鸾，它名唤麓恒，乃是神界最后一只金鸾，也是你母亲的灵宠……”

紫漠不由得吃了一惊，金鸾，乃是上古神灵，骁勇聪慧，却早已灭绝于五界。

“当年神魔大战之时，麓恒战死，它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你母亲道别。你母亲与它感情深重，不忍见它魂飞魄散，便擅自动用自己的灵力封住了它剩余的两魂五魄，将他送入人界以养其魂魄，不想你母亲一时疏忽，将你的灵之源移入了麓恒的魂魄之中，也因此改变了你的命轮。”

紫漠终于明白他与陆唯曦之间的为何会有这些牵扯不清的联系。原来，所有一切皆因母亲的一个错误而起。

天帝又叹道：“麓恒乃是神鸟，死期自有天定，又因为你的命轮被改，你母亲的行为已是逆天。”

紫漠惊道：“逆天？”逆天之举，轻则被驱逐至极地之渊，重则上诛神台。他自小便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未听谁提及过，这还是头一次从自己父亲的嘴里听闻母亲的消息。“那我母亲……她……”

“你母亲……如今在极地之渊。”

紫漠又是一惊，他原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已魂飞魄散，不想她竟还活着。他神色一黯，极地之渊他虽未曾去过，却是知道的，那地方常年不见天日，阴沉至极，充满了各种危险和灾难，若被驱逐至那里，便要长年遭受各种苦难和煎熬……

天帝盯着失神的紫漠，隔了许久，才道：“天数不可逆，当年你母亲一意孤行，却仍是无法改变麓恒的命轮。”

紫漠心口凉了一截，“天数不可逆”，这五个字，犹如惊雷，一字字击中他的心脏。他怔怔地望着天帝，沉默良久，才道：“若是当日，他没有将灵力归还于我，若是我不曾去人界找他，是不是……”

天帝脸色骤然一沉，打断他话，道：“你莫非是想倒逆时空，扭转乾坤？”

紫漠苦笑道：“就算我愿意，他也不会答应，何须多此一举。”

“你知道便是最好。”

紫漠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抱着一线希望询问天帝，问出的结果却是这个。他心事重重地回了月见宫，一方面为陆唯曦的性命忧心，另一方又挂念起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陆唯曦睁开眼时，便看到坐在房中满脸愁容的紫漠。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紫漠露出这般无能为力的表情，好像完全陷入绝境一般，以往孤高绝傲的神情全然不见，深邃的眼眸中也不复往日光彩。看到这样的紫漠，陆唯曦不觉一阵心痛，他撑起身子下床，轻轻走到桌旁，坐到紫漠身边，笑了笑：“你怎么不叫醒我？”

紫漠听到声音，立刻敛去脸上愁苦的神色，笑了起来：“你并没有睡多久，这么快就醒了？”

陆唯曦转了转眼珠，笑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做完了，就醒了。”

“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爹娘了。”

紫漠一怔，正要安慰他，却见他仍是淡淡地笑着。

“我爹娘病重之时，我天天向老爷求情，希望他再多给我爹娘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时间，也许我就可以找到救治他们的办法，可是老天爷没有听到我的乞求……”

紫漠听他声音渐渐嘶哑，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不要说了。”

陆唯曦朝他笑了一笑：“我爹娘死后，我便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们一厢情愿地强求就真能改变得了的。”

紫漠一怔，随即便明白了陆唯曦说这番话的用意，不禁苦笑道：“你在劝我？”

陆唯曦将他的手抓紧，静地凝视着他的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道：“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了多久。”

紫漠浑身一颤，望着嘴角带笑的陆唯曦，心头又是一阵剧痛，伸手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搂住，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别瞎想，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紫漠张了张嘴，却是满嘴苦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唯曦也不再追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想回梅州一趟。”

“我陪你回去。”

梅州已是仲夏时节，阳光极烈，街头巷尾的行人不多，茶楼酒肆却是热闹非凡。

陆唯曦与紫漠携手在大街上走着，明明离开没有多久，此次回来，却恍如隔世一般。陆唯曦望着熟悉的街道，朝紫漠道：“你在陆府住的那段时日，好像没有出门逛过。”

“我那时初到人界，不太喜欢这里的气氛。”

“那我带你好好逛一逛……”陆唯曦说着，指着不远处一家店铺，道：“那家春风堂的桂花糕很好吃，我小时候一哭闹，我娘就派人给我买那个回来哄我……还有，你看那边那家茶楼，那里的茶一点都不好喝，可是茶楼里有一个说书的老人家说书很好听，所以茶楼里总是人满为患……”

紫漠见他兴致勃勃，不由得宠溺一笑：“不如我们去听一下？”

“好……等会儿，先去买几块桂花糕……”

“嗯。”

买完糕点，正要往茶馆里走去，不想却碰到了一个两人都没想到会碰到的人。

“唯曦？”陌暄此时的表情震惊得有些夸张，双眼涨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陌暄大哥？”虽然知道陌暄尚在梅州，但偶然碰到，陆唯曦仍旧吃了一惊。随即想到那时陌暄那般关心自己，而自己却瞒着他独自去了洛川，不由得又有些愧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陌暄怔怔地盯着陆唯曦，心思却是百转千回。他其实去洛川找过陆唯曦，只是符府的变化委实太大，对于紫漠和陆唯曦的记忆竟全被清除了，符晗娶了个美丽贤惠的妻子，景辰却是不知所踪。他多方打探，也没有找到陆唯曦，之后多方打探，连半点线索都没有，他心中焦急，恰在此时，家中又了出了些变故，不得不急匆匆赶回来。虽然不过短短数日，却是几度奔波，身心疲惫。如今乍然见到陆唯曦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不禁十分激动，道：“你那时候怎么不辞而别？我四处找你，一直没有你的线索，还以为你出了事……”

陆唯曦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是内疚，只好抿唇道：“我……我有些事要办，所以便离开了，让陌暄大哥担心了……”

陌暄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回梅州的？我这两日也曾去陆府打探过，却没有你的消息。”

“我才回来，还没到家里看看呢。”

陌暄狐疑地盯着他和紫漠，心中不免疑惑，看这两人的模样，似乎是和好了。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陌暄大哥如此匆忙，是不是有事情要办？”

陌暄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去药铺，便道：“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办，稍候我再去你家里看你。”

“好。”

陌暄笑了笑，正要离开，却又转身，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又不告而别吧？”

陆唯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会。”

陌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那就好。”

陆唯曦和紫漠在大街上逛了半日，陆唯曦的身体渐渐有些吃不消，便回了陆府。

自吴柒从洛川回来后，府中众人从他那里听闻陆唯曦失踪之事，个个都担心焦急，如今看到他回来，不免都十分激动，围着他嘘寒问暖。陆唯曦被众人吵得头疼，心底却是高兴的，虽然经过那场瘟病后，府中的人比之于以前少了许多，但留来的却都是心底纯良的，对他的关心也是真心实意。

吴柒听闻陆唯曦回来，从蝉羽阁奔出来，扑到陆唯曦面前便抱住了他，哭得一塌糊涂：“少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唯曦见他如此激动，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当日他去找景辰，之后就将吴柒丢在符府未曾管过，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怎么过的。“吴柒，你……你还好吧？”

吴柒松开陆唯曦，这才察觉到紫漠阴沉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忙退后了两步，抹着眼泪说：“少爷你那天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一直在符府等你，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回来。后来，符公子成亲前几日，清祀公子让我自己先回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还以为少爷出事了……”

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是无良的负心人？陆唯曦干笑一声：“我……我没事……”

一阵喧闹之后，陆唯曦和紫漠便回了蝉羽阁。正当仲夏，蝉羽阁里的植被鲜绿异常，花开正艳。才踏进去，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陆唯曦大大地吸了口气，转脸朝紫漠笑道：“你看看，我住的这院子比你那个月见宫可要漂亮多了，是不是？”

紫漠点点头。

“等下次再去那里，我一定要给你重新装饰一番。”陆唯曦说着，又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

“累了？”紫漠关切地问道。

“还好……”又打了个呵欠，眼皮有些沉重。

紫漠无奈地一笑，伸手将他抱起：“进屋吧。”

“喂，我又不是残废……”嘴里这么说着，却是一点都不抗拒地任由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