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藏璃+番外——林兮辞
林兮辞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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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半面妆比太后预料的更快地回来。就在太后话音刚落的瞬间,房内帷幕微动,半面妆已经立在眼前。但也就是他刚刚站定的同时,沧寰挟裹着多日郁积仇恨的掌风也连叠而至。半面妆竟躲也不躲。

被浑厚的掌风扫起,竟穿墙而出,打出三丈之外,最后撞在大殿柱子上。半面妆吐出几口鲜血,瘫软在地。

沧寰闪身跟去,扬手还要打,立即被太后止住。这时,地上蜷成一团的半面妆才缓过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别……打我的手……手还要……留着给……小璃儿……”但没说完,便又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显然受伤颇重。

太后望着儿子第一次露出责备的眼神。扬声招呼人进来照顾半面妆,又传来御医。

半面妆回来的第三日,配成解药,交予守在门外的凌寒渡,而他自己也因三日不眠不休,心力交瘁,再加上沧寰那一掌,吐出一口血,再次昏倒在地。

庄小璃服了解药,第二日午时才醒来。

庄小璃微微张开眼睛,眼里也流出泪来,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未发出声音。沧寰知道他在唤自己,紧紧把他抱在腿上,一声声喊他,“璃儿……璃儿……”庄小璃望着沧寰的眼睛,无声地便又陷入昏睡。

太后手上原本要喂给庄小璃的茶水摔碎。

沧孤生道,“难道……难道……”尚未说完,立即风一样闪身出去。

沧孤生再回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神情有些疲倦,有些哀伤,缓缓道,“小璃儿或许是因为耽搁太久,损坏了嗓子……过一阵,身子好些,说不定就能说话了……”

沧孤生从不说不确定的话,但这次却一连说了两个‘或许’、‘说不定’,太后坐着嘶声痛哭。

沧寰却犹如没有听到,思绪还停留在庄小璃睁开眼睛唤他的那一刻——庄小璃确实没有发出声音,但沧寰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璃儿说的‘能听到心里的话’么?

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受!

沧寰轻轻俯身抱起他,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沧寰抱着庄小璃一直走到后苑,庄小璃的秘密地。沧寰静立在那里,天上还飘着微微的雪花。沧寰将庄小璃苍白的小脸露出来,让凉凉的雪花落下来。

庄小璃乌黑的长睫慢慢溢出几颗晶莹的泪珠。沧寰感觉到衣襟被小手抓住,沧寰听到庄小璃说,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沧寰低头吻着他白瓷一样的面颊,轻声道,“璃儿,太子哥哥也好想你……想得都快死掉了……”

庄小璃道,啊,我也要死掉了,好疼……好疼……被沧寰包在同一袭裘裳里的身子还微微颤着,似乎对那样巨大而残酷的疼痛异常恐惧。

沧寰立即道,“太子哥哥以后再也不让你疼……”

——这是沧寰一生之中说过的最最后悔的一句话,只是此时他尚未察觉!

沧寰幽禁云溟当朝第一王爷,当年最强的劲敌,与其说是为了打击莲王,倒不如说为了掩护莲王。莲王势力庞大,在当年的各皇子党派中,是唯一能与太子匹敌的存在。如今,云溟帝血洗朝堂,将各方势力一一根除,尤以莲王为最,但莲王本身却未遭害。

只是封地被夺,羽翼被削,当初的第一王爷也就成了无权无势的闲散王。

沧寰想,这样的结局或许最适合他。环绕在他周身的势力有多少是真正忠于他,而又有多少想借他威名行私欲之事呢?他不能驾驭那些人,反而为那些人所累。如今被一一剪除,也会使他一身轻松吧。

庄小璃醒来三日,太后一直陪着。太后不能像沧寰一样与庄小璃密不可分,听不到庄小璃说话,便极为暴躁,连着训斥了数名御医。御医院对于上次皇子中毒时太后的整饬心有余悸,个个心惊胆战地被召来,个个连滚带爬地逃回去。

庄小璃钻在被窝里似乎看得有趣,微微翘起嘴角,脆弱的面容上露出花瓣一样柔软的微笑。

太后看见他笑了,心底里欣慰许多,也不再每日召御医来折腾。

庄小璃病愈,沧寰也恢复上朝。

这日,狄扬要告辞回国,沧寰巴不得他赶快离开,但庄小砚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下朝后,沧寰与狄扬并肩向宸萱殿走去。

沧寰突然想起庄小砚回来时的憔悴,便道,“庄小砚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狄扬神秘一笑,似乎有些不想说,似乎又耐不住欣喜,最后凑在沧寰耳边道,“中了七日情绝的两个人是不能分开的……”又道,“其实我还在他体内下了一种药。”

沧寰一惊。

狄扬又道,“是我国一个古老部落的秘药。”

沧寰听他神神叨叨的,一句话还要分几次说,心里想着尽快看见庄小璃,也不理他,直接加快步伐。

狄扬也不故意吊他胃口了,立即赶上,道,“庄小砚怀孕了!”

沧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沧寰与狄扬一起回到宸萱殿时,庄小璃正舒舒服服躺在哥哥肚子上。

庄小砚似乎有些疲倦,背靠床柱,舒展四肢坐在榻上,微微眯着眼睛,手指偶尔梳理弟弟散在榻上的乌发。庄小璃横卧在哥哥肚子上在舔一块玫瑰花糕。

沧寰不自觉地去瞧庄小砚的肚子,被庄小璃的脑袋枕着,只是稍微有些起伏,尚看不出太明显的凸起。

狄扬又凑在他耳边喜滋滋地道,“怎么样?三个月了。”又道,“你若是想跟本王求药呐,也不是不能给,但是条件……”

狄扬的‘条件’刚说完,榻上的兄弟二人听见声响,同时回过头来望他们,三分相似的面容上一张欣喜一张淡漠。

沧寰认准那张欣喜的,快步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庄小璃伸着双臂搂住沧寰的头。沧寰立即道,“我也想璃儿。今日上朝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庄小砚似乎不想在弟弟面前被狄扬纠缠,摸了摸庄小璃的小脸,转身走了。

庄小璃望着哥哥风一样消失时带起的白纱帷幕,脸上愣愣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沧寰轻轻唤他,庄小璃突然回过头,脸上流出亮晶晶的泪水。沧寰听到他大声叫着,哥哥不要我了……哥哥不要我了……哥哥抛弃我了……哭得极为伤心。

沧寰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东西竟然会用‘抛弃’这个词,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第二天,庄小砚果然走了,是和狄扬一起离开的。沧寰带着庄小璃将他们送到城外。

狄扬趁庄小璃去跟哥哥哭离别时,又凑到沧寰耳边,试图将昨日未说完的话说完。但刚说了,“你若想你的小璃儿也给你生个白胖胖的小小璃儿呢?条件就是要……”

庄小璃凶巴巴的脸立即插入其中,戒备地盯着狄扬,似乎在说,你敢跟太子哥哥说什么坏话!我要杀了你!

狄扬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脸唬了一跳。于是,再也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完,带着遗憾离开……

庄小砚身体不适,狄扬还很体贴地给庄小砚准备了舒适宽阔的马车。庄小砚上车之前,回头深深望了沧寰一眼。那一眼没有敌视,没有悲喜,甚至也没有嘱托等类似情绪。那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一个眼神,沧寰直到多年后也不能理解。

庄小砚是恨他呢,还是感激他呢?

昔日的户部侍郎苏瑜,由于并未参与其父谋反,并未受任何牵连,反而因平叛有功被皇帝提拔,代其父之职。

五月十八日,当朝最年轻的御史大婚,连理对象正是炙手可热的当朝太傅之女,京城第一美人庄小宓!

这一门亲事众望所归,并且因太后亲自主婚而比当初方苏两家联姻更加轰动而完美!

北戎王狄扬与其王后也送来厚礼,但这王后名讳除了庄家的人及沧寰等人,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皇、皇上,小公子又跑出去了……”

只着一身单衣的少年奔跑过御花园,梅枝上的花瓣静静落在飞扬的乌发里,开出雪一样的颜色。少年稚嫩的脸蛋在乌发的映衬下,更添一分苍白与脆弱,纤细的身子似乎也要随时被风雪折断。

一路巡逻的侍卫,匆匆走过的宫人,见到这少年经过,纷纷垂首避让。

庄小璃向明远宫方向奔去。沧寰听完侍卫的报告,立即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赶来。

庄小璃正在明远宫门口徘徊,便被面无表情的沧寰抱回宫。沧寰把他放到床上,庄小璃安安静静坐着,眼睛却仍时不时偷偷瞥着沧寰。

沧寰喊了声,“庄小璃!”

庄小璃吓得身子一抖,险些从床沿掉下来。

沧寰对庄小璃的宠溺,并非毫无节制,而是有章法可依。沧寰纵容他却绝不会令他无法无天,不听管教。沧寰偶尔小施薄惩,没有皮肉之痛,却会让庄小璃产生畏惧得到教训且不敢再犯。

——这是只有善于驾驭人心的人才能轻易做到。况且,庄小璃只是个单纯毫无心机的孩子。

沧寰,坐在床边一张软椅上,沉声道,“你这阵子可闹腾得厉害,是觉得我不敢管你了么?”

庄小璃抚着胸口做疼痛状,沧寰一怔,瞬间恢复冷然。庄小璃跟他时间久了,倒也会捉他痛处,知道自己生病时沧寰比他还痛,便用装病来博取可怜。

沧寰继续无视他,一字一句道,“一不准再不穿厚衣服出宫,二不准在宸萱殿、长乐宫、御书房以外的地方停留,三,”沧寰说到这里,深碧的眸子突然变得漆黑如渊,盯着庄小璃的眼睛道,“你若再让自己受伤,我便要罚你,罚得你比受伤还疼!”

纯澈的孩子还停留在怕疼的年纪,再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对不可预知的带着惩罚意味的疼痛深深畏惧。

庄小璃坐在床边的单薄身子微曲,形成一个曼妙的弧度,这道弧度正在以繁密的速度抖动着,耳边垂下的乌发遮住半张惨白的脸。沧寰想,平日粉嫩健康的唇现在定也是青紫的……

沧寰见他真的怕了,便决定送出‘糖果’。

起身走到床边,将簌簌抖动的身子抱起来放在腿上,用手指抚着他咬出牙印的嘴唇轻声道,“璃儿都记下了么?”

庄小璃立即点头,眼泪也一颗颗掉下来,安静地滚在沧寰手背上。

沧寰解开他衣带,将他仅着的一层单衣褪下,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柔声道,“既然璃儿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们便将前一阵子没有做完的事做完,好么?”

——正文完——

番外1:京城双姝丽

苏府。

急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姐,二小姐,您请开门……请您快过去,老爷真的要生气了……请您饶过奴婢一命吧……小姐……”

苏晗将自己锁在房里,无论外面怎样叫唤,一概不予回应。

父亲似乎专等她回来一般,自己一踏进家门便被通知去书房。苏晗知道,父亲会像对待每次回家的姐姐一样,将自己在宫中所闻所见事无巨细都要盘查一番,如审问犯人——苏晗讨厌这样的父亲,也讨厌被这样对待而丝毫没有羞辱感的姐姐,她不愿自己也变成那样。那时的父亲总是变得不像平日的他,如同换了一个人,眼里的疯狂让人惊惧。

苏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使父亲如此执着,是权力么?金钱么?苏家已经父子两人俱在朝中还有一个女儿是妃子,这样独一无二的殊荣,就连德高望重的庄太傅都比不过,父亲难道还不满意么?

——这位闺阁小姐永远都无法明白这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对权力与地位的热衷已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晗儿,是爹爹,快开门……”不知什么时候敲门的人已变了。

苏晗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随手擦了擦眼睛起身开门。

苏展亭在宫里不顺,心里憋着气,又嫌女儿不听话,劈头便是一顿数落,“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为父不是让人请你去书房么,你不但不去,竟还锁在房里不理人?年纪大了,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是吧?莫忘了你还不是什么皇后妃子,而是我苏家的二小姐!”说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苏晗已经习惯这样的父亲,只当没听见。冷冷道,“父亲有什么话要问就快问。”

苏展亭狠狠喘几口气压下心中再次涌上的怒火,终觉大局为重,不宜与小孩子计较。面色稍缓道,“给为父说说今日宫里的事。从头开始说。”自己则在桌边坐下,似乎准备畅听。

苏晗细致的蛾眉皱起,知道自己若是不说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只得从姐姐的芳菲阁到长乐宫,再到菡萏宫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两位皇子中毒的事,苏展亭在女儿回来之前已经听说,是以并不惊讶。只对两点比较惊异,“你说皇上见了我们送的荔枝有些不悦?”

苏晗暗暗皱眉,却也在心底佩服父亲的敏锐,答道,“是的。”皇上为什么不高兴,她虽一直低着头,却也看出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怀里那个孩子吃凉食却又不舍得——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生性矜持的她突然打破原则,多说了那些热食的话——不过,她的一番好意最后却惹来皇帝的误解。

苏展亭对女儿的回答并不满意,但料到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找个机会好好问问最得自己欢心的大女儿。况且这次皇上唯一的两位皇子突然中毒,差点死掉,即便大臣们不提,皇上自己也该为继承问题担心吧——如此一来,苏氏一门一后一妃的锦绣前景岂非一片光明?

苏展亭如此千回百转一想,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口气也和缓许多,道,“救了两位皇子的那名少年长什么模样?”

苏晗见自己父亲不断变幻的神色,情知他不知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底里也更加厌恶,冷冷道,“你问姐姐去不是更好!”忽地打开门立在门边,做逐客状。

苏展亭大怒,跳着脚喝骂,“好你个大逆不道的丫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父亲的?你的诗书礼仪都读到哪儿去了?啊?……”

苏展亭在女儿闺房里大骂连连,苏府下人早已习惯,纷纷找个地方远远躲开谁也不去触那霉头。只有老管家看不下去,急急跑到府门口看外出的少爷是否回来。

苏瑜下马,看到管家立在门外一幅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了然。将缰绳丢给管家便直奔内院。老管家忙跑回去将下人们一窝窝揪出来。下人们一听少爷回来了,均长舒一口气,纷纷回到各自的岗位去。

苏瑜到妹妹房里时,苏展亭正骂到兴头上。一见儿子进来,嗖地没声了。脸上既羞恼又沮丧。苏瑜也不理父亲径自到里间安抚妹妹。苏晗正倒在床上哭红了一双眼,见哥哥进来便扑到苏瑜身上大声哭起来。

苏侍郎在朝堂上总显得有些畏首畏尾,在家却很有一套。

——苏家家仆最信服温文尔雅的苏家少爷,对情绪无常的苏家老爷却是畏惧多过敬畏。

——苏家小姐对哥哥敬爱有加,虽一向有主见,哥哥的话却从来言听计从。

——至于苏家老爷么……

书房内。

“父亲,你为什么又骂晗儿?我不是跟您说过她年龄还小,不宜提那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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