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渴——阿庭
阿庭  发于:201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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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这位太子爷男女不忌本钱雄厚,对待情人们也都大方恩厚。只是佳丽三千难免挑花了眼,能得到他长久中意的却不多——祁大少换伴儿的速度比得上换衣服,一旦分手,更是不会再看从前一丝一毫,端的是潇洒无比。

饶是如此,他的身份家世相貌等等,都让人飞蛾扑火,真跟周缺对罗穆说的那样似的,有的是人想爬上他的床。

刚才在洗手间里,祁尚很明显对周缺有点意思。只是周缺心里对自己清楚得很,娱乐圈随便拉出一个都外表上乘,他年纪渐长早过了少年明艳期,也不会谄媚讨好别人,更没什么可以求助于祁大少……想来想去,如果祁大少是有别的原因找他也就罢了,若是“潜规则”那一套,他婉拒之后最多被冷藏,正好把剩下两年的合约也就此结束,自自由由得去做自己个体小老板。

打定了主意,他也沉稳下来,目光又寻找到酒会大厅正中间与人寒暄的祁尚,那人西装笔挺,身材英伟,花心资本有恃无恐。而恰在此时,祁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深沉视线猛地回望,四目相对,周缺心里一凛。

这……简直是被电到了……

怪只怪祁尚太过出色,周缺慌乱生硬转移开自己眼神,止不住的又开始胡思乱想。皮肤饥渴症爆发时的种种感觉故态复萌,让他心底挠痒痒似的再生渴望。他也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却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也没谈过。这一回遇到了祁尚,难不成……难不成真的要栽了吗?

这样的男人,明显不是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

不能这样……稳住自己心神,周缺鸵鸟似的想暂时躲避开棘手的眼前。口袋里的电话忽的嗡嗡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黄岩。

黄岩是他店里的服务生,也是他老乡,还与周缺有点远方亲戚的关系,论起来能叫上一声表兄弟。

他和他一样是孤身来这城市里打拼,黄岩老家没什么人了,把周缺当亲哥看待。小伙子老实本分,一直都在他不在的时候把店里照顾得稳妥,对他也一片热忱。

因此,黄岩上个月开始跟他借钱的时候,周缺毫不犹豫就借了。这一借数额虽然不大,却没想到渐渐次数却多了。

起初是几百一千,后来三五千,再后来居然算算累积有个万八千。前几天黄岩又吞吞吐吐开了口,周缺眉头一皱还是问他原因,不料听到了堪比电视剧情节的故事。

黄岩有个小学女同学,俩人认识很多年也喜欢了很多年,青梅竹马又两小无猜,约定了这辈子只要和对方一起结婚,可没想到这女同学的父亲好上了赌博。

先是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变卖,再气走了老婆。没钱赌了就借了高利贷,结果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还钱日期到了拿不出钱来,凶神恶煞的几个人就堵在门口,把女儿拉到了夜总会。

黄岩辗转最近才又找到了这姑娘。他一直凑钱,就想直接把这姑娘弄出来,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她那个赌鬼爸爸。

电话接通了,黄岩哭丧着声音告诉他:祸不单行,又有人陷害小姑娘,说她打碎了夜总会里的古董花瓶要赔五十万。

“周哥,我只能给您打电话了。他们说今晚拿不出五十万就把她卖到东南亚那边的蛇头……我东凑西凑也还差三十多万……只要这事了了,她就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们俩去领证结婚,好好过日子……”

古董怎么会放在夜总会里?赔了五十万又有什么用?周缺知道这是那边根本不想放人,心里为黄岩着急,又怕他忍不住又闯祸。挂了电话翻了钱包,五十万他还是能拿得出来帮忙的,他也暂时不急用钱。只是……

周缺眸中沉静,思索了几秒钟,霍然起身跟阿天道歉告别。转身就下楼开车离开。

祁尚什么的,先放一边去吧。黄岩是他仅剩的算得上的亲人,他不能看着他再出事。

马六停在夜总会门口,周缺走下车抬头望了一眼,不禁眉头紧皱,心里也跟着咯!一下,起了几分不安。

天园这名字听起来普通,实际上却是MG公司副总之一李敏安的产业。几年之前,李敏安曾经叫他出来应酬陪酒,被他婉拒过两次。他为人心胸狭窄,只怕内心记恨。周缺要是一心想火,他势必出手打压。可周缺无心在娱乐圈发展,他便没了报复办法,正是窝火没处发泄。偶尔见到了,都是态度不怎么样。

听说李敏安十分喜欢这里,平日里招待客人或者闲暇无事,都喜欢在这里泡着。三楼以上是VIP区域,不是贵客更上不去。巧的很,黄岩喜欢的明美,今天就是被能上三楼的客人叫了去。

周缺外貌气度不凡,服务生一时也拿不准他身份。他带着黄岩虚张声势说要点明美今晚出台,值班经理作势道:“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明美今天被别的客人点了,您看我们这儿美女这么多,不如临时换个人?”

黄岩一听明美又被拉去陪客,按捺不住心头火:“你……你胡说!明美答应我不再去陪客了的!”

对着穿着简朴的黄岩,习惯看菜下碟的经理当然没了好脸色:“明美是这里的小姐,她不陪客赚钱难道叫我们去喝西北风?”连带着对周缺他也面露不善:“这位先生,您要是来玩我们欢迎,要是来闹事……嘿,也不打听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周缺皱了眉头,思衬片刻瞟眼经理名牌自如笑道:“张经理,是这样的,明美是我们的远房表妹,我们听说她在这里做事,这一次大老远的来了,只是想看看她。”

塞过去几张纸币,张经理面色好转,狐疑看了一番,招来一个服务生带他们上了三楼,谨慎敲了间房门,单独把明美叫出来。

周缺细眼看去,是个只二十出头的姑娘,清清秀秀,有一股子清新味道,果然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见了黄岩明美直抹眼泪。

有了周缺的五十万,他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明美一刻也不愿意待下去了,领着黄岩就要去找负责人交钱走人。

周缺总觉得这事情没这么容易完结,刚要跟着去看看情况,明美出来的那房门又被打开了,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现时现地最不想看到的人——李敏安。

李敏安今年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也有中年男人发福的啤酒肚。但他身形高大并不显得如何猥琐,早年据说还做过混混,做事手段有些狠厉。二十几岁时洗白进了MG公司,一路从底层爬到了副总位置,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今天是祁尚的欢迎酒会,周缺看见李敏安提前走了的,居然这就来了这里,莫不是另有内情?

周缺站在原地还没想出如何反应,李敏安已经看到了他,还带了几分惊讶走近,皮笑肉不笑道:“周缺,你怎么在这里?”

“我……”周缺顿时头疼,李敏安明明只是三个副总之一,却最不喜欢别人在他名字后面加个“副”字,由此可窥见他心头想法。周缺硬着头皮与他寒暄:“我是来找人的。李总您也在啊!”

李敏安一副提携员工的架势,上前硬拽住他肩膀,浑身酒气熏天,色迷迷的眼神在周缺脸上打转:“小周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里是我的地方谁不知道?你既然来了,也要跟我打个招呼嘛。”

“我真不知道您也在,不然是一定要来拜会的。”周缺尽量想远离他,没想到李敏安力气很大没挣脱。几个跨步就被拉进房间。

房间里乌烟瘴气昏昏暗暗,足有十几个人,半男半女,男的一看都是公司管理层李敏安的手下人,女的全是陪客的小姐。又有吧台开了不少酒,音响里放着靡靡之音震天作响。让从来不进这些地方的周缺十分不适。

只是他已经被李敏安发现了,就得留下来直到黄岩明美那边事了。否则李敏安一旦知道他有求于他,岂不是更会张狂?是以他勉强坐下,笑容也不知不觉一丝苦涩。

李敏安紧紧贴着他坐着,肩膀上的手丝毫没有松动,又端起桌子上酒杯:“小周!你就是这么客气!来,今天在座的也不是不认识,大家都是公司同事,遇到了喝杯酒,来来!”

周缺酒量不济,别说洋酒,就是啤酒也喝不了多少。李敏安开的全是高度数,浓厚酒气呛鼻。他急忙接过来慢慢装作啜饮,只想着赶紧想个理由脱身。

李敏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喝醉了眼睛泛红,在闪烁的灯光下一不留神就能看成狰狞。周缺心头阴影加重,挤出笑来:“李总,今晚真是有急事,改天再陪您……”

“不急不急!”李敏安又重重按上他肩膀,很有分量用力。嘴上不阴不阳道:“小周啊,你还真是个大忙人啊。几次三番的请你,我的面子都不给?”

周缺硬着头皮找着借口:“李总,实在不好意思,那几次真的有事……”

旁边一男的瞅了眼李敏安神情,叫嚷起来:“有什么事比得过李总的邀请?现在来了,还不自罚三杯?”

李敏安的人自然知道李敏安的做事方法,今天周缺进了这房间,就是羊入虎口,也让李敏安有了可趁之机,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要么好好的收拾了他。

周缺心中十分明白,急忙起身故作为难:“李总,今天也太抱歉……我是从公司酒会那边偷溜出来的……”

李敏安像是没听到他的解释,一把抓住了周缺的手,大么指轻轻摩挲,脸上有了几分酒醉失控的情绪:“小周啊,我还是很器重你的,不要总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周缺头皮发麻,只觉得手上传来的感觉直入心底,一阵阵的泛恶心,比起刚才祁尚对他的接触,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手上挣了下没弄开,忽的灵机一动,右手摸进口袋,按了几下手机。铃声顿起,周缺急忙接通:“阿天?祁总是不是还在等我?”

听见祁总两个字,李敏安微微一怔,手上不知不觉松开了周缺:“怎么?”

周缺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嘴上笑道:“李总,我真是从公司酒会那边偷溜出来的……这不,阿天叫我回去见祁总。”

李敏安表情有些难看,房门再一次打开,一个艳丽明媚的身影站在门口,精致妆容的脸上未语先笑:“李总,让您久等了。”她款款走进房间,靠近李敏安。昏暗灯光下周缺努力认出那张脸,却猛地浑身一震。

“……琅琅?”

3.

女人笑意盈盈,精致面容上犹自一抹亲切得体的微笑,唯有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代表着她的同样惊讶。周缺对她何止是不陌生,更是当年同一批公司签约的同辈,甚至曾经“关系甚好”。

只是,琅琅一路向上,如今已是红遍两岸三地的一线女星,公司支柱。与仍然无甚成就的周缺不可同日而语。

周缺心头掠过几分物是人非之感,也仅仅这样,他还是凝聚起精神,继续与李敏安虚与委蛇,想要及早脱身。

琅琅应该是被李敏安叫来的,她笑着打过招呼,就相当熟稔的坐在李敏安身边,手上也自发拿起了酒杯,瞧见周缺坐立不安,不由得笑道:“你是怎么了?不是来玩的么?”

“我……我哪里是来玩的?”周缺心知肚明琅琅是来陪酒作乐,心里越发觉得尴尬,又不好随意置喙。压低着声音粗略解释:“我是凑巧来这里有点事,被遇到了……你、你是知道我的……”

多年以前,两个人同样在公司培训的那段日子,堪称略知心的朋友了,琅琅很清楚周缺进娱乐圈的一连串来源,此时听他这么说了,也有了然,蹇眉不着痕迹瞟了喝酒的李敏安一眼,也急速道:“那可不好办了……他最近因为B瞻眭漕{A脾气很差劲,这几天都在这边泡着喝酒……”

不好办也要办。周缺只觉得要是这么待下去,还不如回去面对祁尚的好。他突兀直着身体,第三次开口:“李总,我真的要走……”

琅琅在一旁缓和道:“李总,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祁总在找周缺呢。您要是想找他玩,不如改天?”

李敏安眼神阴鹫下来,房间里忽然安静,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吵闹闹。周缺心下没底,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要走?”过了好一会儿,李敏安冷哼一声,举杯示意:“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今天走出这个门。”

周缺再没其他话,接过来一饮而尽。喝得太快还有些呛嗓子,连连咳嗽两声。这酒又浓又烈,不知多高度数,刚进了喉咙,就有一股子烧心火热腾起,脸颊也起了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退出房间的时候,他还觉得身上燥热。黄岩明美一送走,他进了车子就全开车窗,飞速回了公司。

公司这边酒会已经结束,阿天在大厅里急得团团转,看见他回来了,上来劈头盖脸嗔怪:“你到底去哪里了?老天爷!你自己不想干了,也别让我生不如死好不好?祁少刚上台,你就连累我得罪他……天啊,我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是没有了!”

周缺顾不得别的,忙问:“祁总人呢?”

“……在楼上,说要等你。”阿天露出个古怪神色,很纳闷的嘀咕:“真是奇怪,他居然要等你!还……还给了这个。”说着,递过来一张房卡。

这是……一夜情还是潜规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天踟蹰了几秒,还是慢吞吞道:“你要是不愿意,其实不去也行。我也不至于……不至于……”

“……我知道了。”周缺茫然把房卡接在手上,冰凉凉的很有质感,也颇有分量又精致,当得起五星级酒店的物件。上面大大的数字“1302”,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以前也不是……也不是没收到过这种东西。当时都是甩手拒绝得干脆。可这一次,祁尚英俊的面容在脑海里徘徊不去,那肌肤接触的温度犹在发热,像是有无限的吸引力。

周缺在大厅里坐了能有十分钟,看似思索,实际上心绪一片空白。他其实是个生活简单的人,前二十年里只有贫苦的日子,成年后就只想着如何赚钱还债。身处繁华的娱乐圈,却难得只有最质朴的平淡愿望——只想和所有普普通通的人们一样,安安静静的生活。

可是,他有皮肤饥渴症。

最初发现自己这病症,是初次对一个女孩子动心。在心意尚懵懂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非常的渴望,渴望碰触喜欢的人,希望无时无刻不和她腻在一起,能够拥抱或者接吻就足够温暖,一点点的肌肤相亲就能让他感觉到莫大的幸福。

女孩子开始是很惶恐的,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少年为什么会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即使在表白接受后作为恋人,也没办法容忍那越来越过分的抚摸接触。以至于一次争吵时直接骂他作变态。

那场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那个女孩子就受不了了。也是周缺唯一谈过的恋爱,唯一拥抱过的温暖恋人的身体。

后来罗穆从美国回来,给他确诊。这才让他明白,是自幼的经历造成了他的心理疾病。无数个在从小到大孤单寂寞的夜晚,他一个人在冰冷的室内,长久以往的孤独造成了他的皮肤饥渴症。

二十多年来,想来想去,竟只有那三个月最为值得回忆。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以来,他连第二个人都没碰过。无论从心灵还是肉体,都到了足以用饥渴形容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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