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酥油饼
酥油饼  发于:201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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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锦道:“西羌开战?与突厥?”

“不,是内战。”确珠冷冷一笑道,“也好。一场内战下来,无论胜负,西羌王都无力染指突厥。”

何容锦道:“小可汗从何处看出浑魂王要染指突厥?”

确珠道:“当年浑魂王与闵敏王夺位时,父汗便预言过闵敏王必败。”

“哦?”

确珠道:“闵敏王为人敦厚良善,交友便该交这样的朋友,可是做王,他太仁善了。”

何容锦缓缓地颔首道:“原来如此。”

“浑魂王从小便锋芒毕露,事事争先,成年后更无处不展现他的雄才伟略。西羌以勇武立国,这样的人自然更受百姓爱戴。”

何容锦道:“这样的人对突厥来说自然很危险。”

确珠道:“可惜他在近十年内,怕是腾不出手来了。”

何容锦默然。

“你不问他的对手是谁?”确珠在何容锦往外走时,突然道。

何容锦道:“我虽然精通西羌语,对西羌国情却一窍不通,纵然你说出名字我也不识得,又何必再问。”

“是么。”

“是啊。”何容锦止步回头,“小可汗还有吩咐吗?”

确珠道:“没什么。就是你说的托赤,我去晚了,没有找到。”

何容锦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哦,那是他们没福分。”

殿内气氛凝重。

何容锦站在众人后头,从人与人之间的空隙打量沙纳利可汗。他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形销骨立,双眼无神,比一个月前更憔悴。

确珠单膝跪在他旁边,低声地说着话。

沙纳利随着他的话,眼睛慢慢扫过眼前之人,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确珠站起身道:“先由中原楚大夫来为父汗诊治吧。”

站在何容锦前面的人立刻用中原话说了一遍。

那位楚大夫依言上前,手搭着沙纳利的脉搏,凝眉不语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愁眉苦脸地退到一胖,冥思苦想去了。

确珠又叫了另一个人。

何容锦看着他们一个个上去又一个个下来,皆是愁眉紧锁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知道这场病治疗的希望渺茫。不过之前听确珠形容,他倒觉得中毒的可能比得病的可能要大些。可惜那些书多半讲病理,对毒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至今未看到相似症状出现。

到最后一人,乃是突厥人。

那人摆手道:“可汗放心,我有一法必能治好可汗之病!”

确珠目光一闪道:“什么方法?”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颗的龙眼大小的珠子,道:“便是这颗天神珠。”

确珠道:“这是何物?”

那人道:“此珠乃是天神之物,传说是天神见人间多厄难,心生不忍,于是降下天神珠,希望能解去凡人的苦痛。可惜天神珠只有一颗,粥少僧多,又能救得几人?何况这颗珠子用一次光辉便弱一些,用一次便弱一些,祖上怕天神珠用到最后神力尽失,便将它收藏起来,非到万不得已不得用之。”

确珠道:“要如何使用?”

那人道:“只要将珠子含在口中,病痛便会被珠子吸收,病人自会痊愈。”

确珠道:“真有如此奇效?”

那人抱拳道:“小人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不会拿可汗的性命开玩笑。”

确珠看向沙纳利。

沙纳利缓缓地点了点头。

确珠道:“将此珠呈上来。”

那人将珠子放在内侍捧过来的托盘上,然后由内侍交给确珠。

确珠嗅了嗅道:“好香。”

那人道:“这是天神珠与生俱来的香气。”

确珠道:“此法是真是假还需验证,不过你献宝之心可嘉,便先在宫里住下来吧。”

那人大喜道:“多谢小可汗。”

确珠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人葡该。”

确珠见其他人都停笔看他,摆手道:“你们继续想办法治我父汗!”

“是。”

不管葡该口中的天神珠是真是假,到底是出现了一线希望。确珠心情大好,便准了何容锦的告假。

何容锦直奔城中酒铺,掏出一锭银子,抱住酒坛就饮。

店伙计便是极力推荐葡萄酒之人,他笑道:“看看,可是爱上葡萄酒了。”

何容锦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才歇了口气道:“我是馋酒。”

店伙计道:“我帮你把酒囊满上。”

“好。”何容锦解下酒囊之后,顺手将葫芦也解了下来,“一起满上。”

“好咧。”

解过酒虫,何容锦便觉得自己又活了一回。他想起确珠说托赤不在京都,便亲自去了趟城中旅馆。城中旅馆生意并不好,因此即使一个月的客人老板也还记得一清二楚。

“哦,那两个人在这里住了十天才走。”

“十天?”何容锦皱眉,“你可记得走的时候是哪一天?”

老板道:“这个月六号。”

何容锦面色一沉。他告诉确珠时,是上个月三十一日。也就是说,从那日开始的七天中,确珠并没有派人来此。托赤和巴哥喜定然是等不到回音又失了盘缠才离开的。

不知确珠是真的忙得忘了,还是……

他眯起眼睛,解下酒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天神珠之说太过玄妙,起初确珠也好,何容锦也好,都未曾当真,以为是江湖术士拐骗之术。不想三天之后,沙纳利的病情竟真的有了起色,不止能自己坐起来,而且胃口也一日赛过一日,连夜晚醒觉的次数也少了。

沙纳利大喜之下,重赏了葡该,并封他为宫中行走第一太医。

此时,确珠派去查访葡该背景之人也回来了,回报说他乃是当年突厥神医卑柯罗的后人,更让人对天神珠传说深信不疑,连何容锦都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一时间,天神珠三字遍传天下。

为庆祝可汗痊愈,突厥举国欢庆十日,百姓爱戴沙纳利,杀牛羊酬神。至第九日,边境传来西羌浑魂王派遣使团进京都贺喜的消息。

8.斗角钩心(七)

接到消息时,何容锦躺在床上又喝了一天的酒。

额图鲁趁他在宫中看书之际,以分忧之名霸占了小可汗府中各项事务。未免图谋不轨之嫌,他做得还算隐晦,只是安插人进来,并未亲自插手。

何容锦若是想要收回盛文总管的权力,只需将这些人叫过来一一过问便可,不过他并未如此做,反而借机半推半就地将诸事交了过去,只在他们做得不对时才派人稍加指点。几日下来,府里新旧仆役便都知道这位盛文总管是个不干活的。

确珠察觉不对劲时,何容锦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天五夜。

他站在房门口,还未开门就闻到酒气从房间里传出来。

额图鲁站在他身后,皱眉道:“他也太不像话了!”

确珠摆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进去。”

“……是。”

确珠推开门,酒气排山倒海而来。纵然有了准备,但一下子闻到这么重的酒气还是让他的脑袋晕眩了一下。

何容锦喝足了酒正呼呼大睡,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待看到门口的人才慌忙穿鞋下地行礼。

确珠冷声道:“你还知道起来?”

何容锦低头道:“见过小可汗。”

“你到底是怎么了?”确珠皱着眉。

何容锦苦笑道:“一个月没喝酒,馋得紧,没想到沾了之后就放不下了。”

确珠道:“往日我看你嗜酒也还有个分寸,没想到近几日竟然变本加厉,嗜酒如命起来!”

何容锦杵在那里不说话。

确珠道:“还记得我曾经叫你戒酒么?从今日起,我命你滴酒不沾。”

何容锦大惊。

确珠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洗洗?”

何容锦突然单膝跪地道:“小可汗这些年来的栽培之恩何容锦铭记于心。身为小可汗府的盛文总管我的确不该如此嗜酒,只是这毛病是娘胎里带来的,都这把年纪了,委实改不了,因此自请辞去盛文总管之位,让位于真正有能之士。”

他说完,四周顿时静下来。

连原本在门口叽叽喳喳的鸟声都不见了。

许久。

确珠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何容锦道:“肺腑之言。”

确珠道:“你以为我是受人威胁之人吗?”

何容锦叹气道:“的确是肺腑之言。”

确珠深吸了口气道:“我准你每晚小酌两杯,但不可贪杯误事!”

何容锦仰头道:“我适才所言字字发自内心。”

确珠道:“何容锦。”

“是。”

“要见好就收。”

“……”

确珠着实受不了这满屋子的酒气,主动打开窗户,道:“过几日,西羌使团便会进京都。父汗钦点我接待使团,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何容锦道:“我怕我喝酒误事。”

确珠转头盯着他。

何容锦与他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确珠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何容锦微愕。

“若是在我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他挪动步子走到何容锦的面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何容锦嘴唇半张,似惊讶又似邀请。

确珠原想说点动情之语,只是眼前人胡子拉碴不说,还浑身酒气一脸呆滞,实在令人难以投入。他话含在嘴里挤了挤,终究还是放弃了,甩袖往门外走去,“明日我若看不到一个清清爽爽的何容锦,那京都将不再有酒铺敢卖酒与你!”

“……”

何容锦身体下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捞过一个酒壶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两口。

“难办啊。”

他喃喃道。

有中原虎踞东南,突厥与西羌的表面关系向来紧密。只是近年来西羌内战频频,略疏于外交,突厥可汗又奔波于各部落的团结,邦交曾有过一段停滞期。如今西羌王借贺喜之机派遣使节入京都拜谒可汗,足证西羌王有重修两国邦交之意,因此突厥上下为迎接使团也准备得十分隆重。

使团离京都还有三里之遥,确珠便亲率迎宾团在城门外迎候。

近午时,在视线所及的天地一线之中隐约看到黑点闪动,不多时,便看到使团在西羌护卫军的护卫之下缓缓而来。

双方越来越近。

原本坐在马车中的西羌使臣也整理衣冠后下车上马。

确珠不敢怠慢,策马上前。西羌使臣名唤祁翟,曾追随过老西羌王、闵敏王,看他历经三代帝王仍屹立不倒,便可知此人手段心机不凡。

祁翟年约五六十,须发黑白杂生,颇显老态。他一看确珠打扮便知身份,忙下马行礼道:“西羌使臣祁翟拜见突厥小可汗。”

确珠虽不知道他说什么,但看动作也明其意,慌忙下马将他扶起。

身边译官上前为两人居中解释。

由于语言不通,两人说得十分简明扼要,互相恭维一番后,便一同上马进城。

突厥百姓之前收到官府文书,都出来夹道欢迎。

祁翟笑容满面,频频称赞突厥好客,乃是礼仪之邦。

至王宫外,确珠和祁翟下马等候,不久便传来准许入宫觐见的通传声。

确珠与祁翟相视一笑,一道向里走去。

沙纳利高坐堂中,虽然面色仍有些发黄,但精神矍铄,不怒而威。

祁翟下跪行礼,然后由精通突厥语的使者上前宣读国书,再奉上礼单。

沙纳利高兴道:“浑魂王有心。”

“先前闻之可汗抱恙,西羌上下都十分难过。我王为祈祷可汗安然无恙,亲自去庙中求神。”祁翟说着,掏出一块玉牌,交给一旁的宫人,“此玉牌是我王亲自求来的,希望能保佑可汗千秋万世平安康泰。”

沙纳利动容,起身双手接过玉牌道:“浑魂王待我如兄弟!我沙纳利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诸位大臣看准时机歌功颂德起来。

堂中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沙纳利道:“我已特意叫人按照西羌风俗重新修葺迎宾馆,还望使节能在突厥宾至如归。”

祁翟听完后,面露犹豫之色。

沙纳利道:“莫非使节不喜欢?”

祁翟道:“我受王命而来,一是贺喜,一是想增进两国情谊。因此,我希望可汗能将我安置在突厥大臣的家中,以便亲身感受突厥风俗人情。”

“这……”沙纳利皱眉。

祁翟道:“我只是为了增进西羌对突厥的了解,因此小住两日便可,至于随行之人,可汗若觉得不方便,不带亦可。”

沙纳利目光看向两旁的密加和确珠。

密加低头不语。他之前收到弹劾,正闭门谢客,若非西羌使团前来,非比寻常,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堂中。

确珠扫了一眼他身后之人。

那人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听祁翟道:“我与小可汗一见如故,如蒙不弃,可否受邀小住?”

他既然开了口,原本要毛遂自荐的人只好收回脚步去。

沙纳利看着确珠。

确珠立刻笑呵呵道:“荣幸之至。”

如此一来,小可汗府便炸开了锅。

何容锦和额图鲁一起用完膳,正要偷闲回房喝两口小酒,就听门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通报道:“小可汗回来了!”

“哦。”他心有不甘地摸了摸葫芦。

门房道:“和西羌使节一起回来的!”

额图鲁讶异道:“咦?使节来我们府里做什么?”

门房道:“不知。”

额图鲁见何容锦推着轮子要走,忙抓住他的轮椅道:“你去哪里?”

何容锦拍拍自己受伤的腿,道:“难道你想我用这副模样去见西羌使臣?”

额图鲁道:“我们府里只有你会西羌语,你不去谁去?”

何容锦道:“使臣会自带译官。”

“万一没带岂非失礼于人前?”额图鲁道。

何容锦道:“你再不去前头迎接才是真正的失礼于人前。”

“一道去!”额图鲁不管三七二十一,推着他就走。

“你!”何容锦感受着从面颊两旁呼呼刮过的风,又看看那条被自己狠狠心打断的腿,心中苦笑:这次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9.斗角钩心(八)

西羌派遣的使节是祁翟,这在他抵达京都之前便已通报过了,因此何容锦看到祁翟时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诧之情,而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祁翟看似向额图鲁回礼般地微微侧开了身子,笑道:“小可汗府中果然藏龙卧虎,两位一看便知非寻常人。”

确珠道:“这是府中总管,何容锦和额图鲁。”

祁翟生涩地念着两人的名字。

确珠道:“何容锦深谙西羌语,若使节不弃,就由他来带路。”

祁翟挥退自己从西羌带来的译官,看着何容锦含笑道:“那就有劳了。”

何容锦用突厥语抱拳道:“断腿之人招呼西羌尊贵的使臣,未免有失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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