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啦。”这不是窝舒不舒服的问题。

“那你今晚就在外面睡，乖乖的，不要惹主人生气。”

“……好吧。”呜，今晚要寂寞难耐了。

季灰一步三回头走出客厅，季晨关上门，回到卧室躺到床上。身体太疲累，今天不打算洗澡了。明天周日，后天又要上班，他宝贵的周休日这么就被浪费了一天。

长叹了一口气，季晨关上大灯，打开昏黄的、适合就着入眠的床头小壁灯，闭上眼睛。

……

明明很困，但他竟然感到难以入眠。

皱着眉头重新张开双眼，季晨有些茫然。他竟然感到不习惯，不习惯旁边没有另一个生物。以前他明明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可现在竟然睡不着了。

他过有伴儿的日子也就几个月而已，开头两个月还习惯把小灰放到它自己的窝里，小灰长到大灰之后，老喜欢往他的床上钻，他只好让宠物和自己一起睡，渐渐地自己越来越不排斥。到现在竟然旁边没有宠物会觉得睡不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让季晨感到很焦虑，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不舒服却因为躺不踏实而克制不住地翻来覆去。

不应该这样的。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季晨才因为实在太困而睡去，睡地并不深沉，迷迷糊糊的，睡地不踏实，眉头皱着。

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人形的季灰走进房间里，看着床上的主人，露出有些无奈又含着宠溺的笑。他关上门，爬上床，动作轻柔地抱住主人。

季晨的眉毛舒展开来，像是感应到令人心安的因素似的，陷入了安详的沉睡。

真是个别扭的主人啊。季灰在睡着的人的耳边柔柔地念叨，后者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显然是睡地很舒坦。季灰轻笑，下巴靠在怀中人的头上，闭上眼睛。

季晨醒来的时候，季灰早已经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脸。季晨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昨晚的吩咐。

“我不是叫你在外面睡吗？”他嘀咕，没有怎么生气。

“主人没有我睡不着。”季灰说。

“你想多了。”

“主人真别扭。”季灰说，“明明想和我一起睡，却非要把这份渴望压制下去，明明想有个伴侣，明明就很寂寞，却要装得好像自己很习惯单身生活似的。”

季晨愣了愣，季灰眨眨眼，摆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

“你说什么啊。”

“说主人呀，这是大灰这几个月以来仔细观察的结果，主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季灰很是好奇，“主人总是在抗拒和其他人相处地太过亲密，还害怕生活里有别人入侵，但主人偏偏又不是真正能安然适应孤独的人。”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季晨目光游移，心跳加速。这不是因为害臊也不是因为热情，而是因为自己隐藏的东西被发掘出来导致的，他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

“大灰是主人的宠物，主人想怎么做、要怎么做，大灰都不会多嘴，主人你要知道，大灰对主人尽心，如果有什么心事，主人可以随时随地跟大灰倾诉。”季灰一脸认真，“我是站在主人这边的。”

“你是我的宠物，你当然是我这边的，无论什么情况下。”

“嗯嗯，那是必须的。”季灰连点头。

“我要去上班了。”季晨不想让季灰继续说这个话题，说着便想坐起身，被腰间的双手用力抱住。

“今天是周日。”季灰提醒道。

29

“唔……”脑子一乱就忘了，“那你有什么想做的吗？要不要出去玩？”以前周日他都会找陈天去找乐子，要不就是在家里睡觉看电视上网，有了宠物之后就基本都是陪伴宠物了，极少再出去风流。

“主人陪大灰聊天吧。”季灰笑道，“聊聊主人。”

“没什么好聊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季灰并不强求和季晨聊这些，“只要主人开心就好。”

“怎么忽然想说这个？”季晨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我难道看起来像是很寂寞孤单的样子吗？”他应该隐藏地很好吧。

季灰在主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不是像，根本就是。”他说，“主人在下意识避免和‘人’的日常相处，不是指别人，而是‘人’，主人的同族，这不是单纯的排外。”

季晨没有回应这句话，表情有些闷闷的。

他一直隐藏的心思竟然被一只大灰狼给看穿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不希望自己隐藏的东西被扒出来，却又隐隐希望季灰毒说一些，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一些……他自己也说不上究竟需要什么改变，这心思大概跟捡到大灰的那一天差不多。

──在不改变大体习惯的前提下，对生活的一些现状稍作一些改变。

几个月前，季晨实在烦透了一个人毫无牵挂的生活，于是捡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回来，以求让自己的日子不要那么沉闷。只是只小动物而已，即达到了目的，又没有让他的生活偏离原本的轨道。

──当然，后面的意料之外发展除外。

今天，季晨一天前才体会了一次以往从没想过的激烈性交；现在，面对看到了自己内一面的神奇宠物，季晨感到有些恍惚，心思竟然有那么一刻穿越回和季灰相遇的第一天。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仍然尽在掌握，即使自己的宠物其实不是单纯的宠物，即使和自己的宠物有了亲密关系，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生活还在轨道上。现在看来早在那一天、决定收养一个宠物的那一刻，不可逆转的改变已经发生。

季灰将季晨的表情尽收眼底。

“主人看起来很纠结。”他说，“为什么呢？”

季晨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想将内心的无奈就着这口气撒出来。

“我不想和其他任何人相交过深，甚至是有些怕的，我没有一个能够进入我的房子的朋友。”他会在和那人成为朋友之前，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禁忌。

“为什么呢？对人类这种群居动物来说，这习性和特别吧。”

“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做吧，感觉和某个人太过亲密的话，会变得很奇怪。”

“会吗？”

“比如伴侣，当成立这种关系，双方势必要为对方负起一些责任。我不是不愿意负起这种责任，只是谁知道对方的心思是怎么样的，我不能确定对方和我的心思是一致的。”

“询问对方不行吗？”

“有心欺骗的话，询问是没有用的，人和人的相处真的很麻烦。”

“……因噎废食吗？”

“……”

“抱歉抱歉，主人你继续。”但确实很像因噎废食。

“确实是因噎废食，我知道。”季晨淡淡地说，并没有生气，“我觉得因噎废食比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心要容易得多，所以我选择因噎废食，只是一个人生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社会上有很多人选择这么做，自由人。”

“可其实主人内心还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季灰说，“可以信任的人。”

“那可难找了，可麻烦了。”季晨嘀咕。

“喔……我明白了。”季灰恍然大悟，说：“难怪主人希望我多保持原始形态，明明有了交配关系还让我不要总是变成人的模样，前段时间还对我独自以人形出门反应那么大，原来是因为恐惧和人相处啊。”

“差不多。”想不到他的宠物心思这么细腻，这么快就想到了这里。

“主人以为自己是硬心肠，其实却是个软心肠，白天才对我凶过，晚上就带我出去赔罪了。”

“我什么时候向你赔罪过了？”

“就是我去主人工作的地方那天。”

“……你想多了。”

“嘿嘿。”季灰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你怎么掩饰都是没用的”的贱兮兮的表情。

“不跟你聊了，起床去外面吃早餐。”季晨推了推旁边的男性肉体，“反正没事，去外头转转。”

“好的！”

季晨感到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股间的不适也平息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好，还不能吃太难消化和热气的食物。说起来，他好像从没带大灰去吃过冰品，刚好今天带宠物尝试尝试。

“冰品？冰块吗？”季灰不是太能理解，“冰箱里不是有吗？”

“不一样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哦哦。”期待。人类寿命短短百年，却有本事把自己的地盘搞地有声有色，这本事，季灰很是佩服。

捏着勺子拨弄冰凉冰凉的香草冰激凌球，小心翼翼尝了一点，季灰不禁动容。

“好吃！还冷冷的！”他惊呼。

“你竟然不知道冰激凌。”季晨挖了一勺榴莲送进嘴里，“我记得你说你在人间走动过，只是没有深入去了解而已。”

“单纯以路人的身份偶尔来人类的地盘一次，看人的世界迅速变化，究竟变化了些什么我却并不清楚，只知道些表皮。”季灰感慨道，“要是天下大同就好玩了。”

“就乱套了。”季晨说。

“族里的朋友一定没吃过这种东西。”季灰挖了一勺布丁，布丁在勺子里晶莹剔透地颤抖着，“可好吃了。”

“喜欢就多吃点。”季晨温和地笑道。

30

中午，两人吃饱喝足回到家，季晨闲着没事在花园里和季灰笑闹。季灰喜欢植物，以前一个人在家里等主人下班回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待在花丛中等待，这会儿和主人一起在花园里玩乐，他变成大灰狼的样子在花丛中窜来窜去，整个疯了似的极其欢脱。

陈天下午的时候忽然打电话过来，邀请季晨晚上去happy，季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是答应了下来。

“去午睡了。”季晨拍拍大灰狼的脑袋，后者正趴在他脚边喘气吐舌头，闹地太疯了。

“嗷！”一点不困不累，但既然主人困了，那就陪主人一起午睡吧。

季晨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一边还在想晚上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睡去。从身后拥着他的季灰时不时蹭蹭他的背，时不时幸福地哼哼两声，看来今天很满足，让总是为俗事烦恼的季晨不禁有些羡慕。

季晨──其实一直以来都──有点不说不清自己和季灰的关系，他们有亲密的肉体关系，有一层看起来很牢固的主人与宠物的关系。住在一起，他养它，他和它做爱，它不是普通的家庭宠物甚至不是普通的动物。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人与宠物的关系，但除了这一层关系以及肉体关系之外，季晨不知道还有什么……或者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和宠物成为那样的关系。他排斥和其他人相处，排斥接近其他人的内心，但季灰给他很可靠、很单纯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季灰不是人。也许和这样一个特别的宠物成为伴侣，不会像和人一样那么累。

但真的要这么做吗？和宠物成为伴侣。他的生活已经因为宠物而多了很多曾经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和宠物的关系再进一步的话，他不知道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灰很懂他，季灰看穿了他的伪装。

他喜欢季灰的身体，无论是不是在床上。

他是不是应该带季灰晚上一起出去呢？就是因为这个考量，他才会答应陈天，否则他今天是不想再出去了的。出于自己和季灰相互之间的关系的考量，季晨在烦恼是否应该让季灰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多露面。他是讨厌季灰在人前露面太多的，但从季灰角度想的话，这样对季灰太不公平。

季晨说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季灰有如此严重的看护欲，大概是因为季灰太特别了吧，季灰是只属于他的神奇宠物。万一有别人知道季灰的真正身份，他不知道怎么处理，那时候季灰一定会受到伤害的。

……这说法好像有点牵强，总之季晨有点排斥把季灰带到自己的朋友面前。

“主人，主人。”季灰轻轻推了推怀里人的肩膀，后者迷迷糊糊张开眼睛，茫然地看向他。“主人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季灰说，“一直在说梦话。”

季晨清醒过来，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在睡梦中思考自己和宠物。尴尬地笑了一下，他问道：“我说了什么梦话？”希望不要把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了。

“在叫我的名字。”季灰咧咧嘴，“大灰让主人睡觉都睡不踏实吗？”

“啊？不，不是，是我在想一些别的事情。”季晨揉了揉额头，将脑袋枕到季灰结实的手臂上，“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晚上了。”季灰说。

季晨又是一呆，下床撩开窗帘，一看外面黑漆漆的，竟然真的是已经晚上了。糟了，他答应了陈天今夜出去玩乐，没想到一个午觉睡了这么久，希望还赶得及。

“……你要出去玩吗？和我，还有另一个朋友。”季晨一边换衣服，一边有些迟疑地问宠物。他不应该真的把季灰当成一条狗一样，总是让其留守在家里看家，如果──只是说如果──想确立什么关系的话，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

“好啊。”季灰迅速点头。

“那就换衣服吧。”

“嗯！”

绿纹同志酒吧。

季灰和季晨出现的时候，陈天正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拿着一杯酒喝着。看到那俩人，陈天招了招手，两个英俊惹眼的男性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没想到啊。”陈天吹了声口哨，“你竟然舍得把小表弟带出来。”

季晨朝他淡淡地笑了笑，跟调酒师点了一杯威士忌，看看旁边的季灰，想了想，又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总是呆在家里可怎么行。”他说，“有空会带他出来走走，只是这种场合以后还是少来地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低声嘟哝出来的，这种地方即便是人也可以一辈子不接触，以后他还是不带季灰来这里了，让陈天约自己去其他的地方打发时间。

“他会喜欢也说不定，人家已经是成年人了，你却像管小孩似的。”陈天喝了一口酒，视线在季灰的身上游移。后者看了他几眼，当调酒师把鸡尾酒放到后者面前的时候，对方的关注一下子被酒被吸引了过去。

好吧，是个已经成年的大小孩。

“这叫认真负责。”季晨说。

“哈哈，表弟需要表哥负什么责？”陈天说，“你表弟叫什么名字？”

“季灰。”

“这名字不太好听啊。”

季灰忽然转头有些阴冷地看了陈天一眼，脸色变得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陈天如此评价主人赐予他的名字。陈天被看地一愣一愣的，在心里嘀咕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名字好不好听你说了不算。”季晨白了他一眼。

“sorry。”陈天耸了耸肩，“你会跳舞吗？季灰表弟。”他这是直接越过季晨对季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