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动的沐小年突然僵住了，让自己消失的人是程诺么，如果是，自己宁愿他亲手动手，而不是这个男人。

“不过我是你爸爸，怎么忍心杀了你呢。”左荣冷笑一声道，“你还有用，死了太可惜了。”

沐小年心中一冷，他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左荣掏出手机飞快的按了键：“喂，沐小年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一个小时内交出五百万，少耍花招，不然就等着收尸吧！”

沐小年挣扎着坐起来，只是几脚身体就一阵绞痛，口腔里也是一股子铁锈味儿，果真是娇生惯养了几年便不经打了呢。沐小年苦涩的想，他现在拿着自己威胁谁呢？尹骁晟么？

沐小年正想着，就听左荣不情愿的说了声“好吧！”，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走过来，一把扯开沐小年嘴上的胶布，沐小年疼的皱了眉。

“说话！”男人将电话放在冲沐小年耳边吼道。

“小年。”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大提琴低音一般深沉悦耳摄人魂魄，依旧温柔与的语调里带了些紧张。

沐小年一阵恍惚，他在做梦么，因为太想念所以希望此时电话那边的人是他，即使被他厌恶被他羞辱，自己还是想见到他。沐小年为闭了眼，自己以为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也听不到他这样叫自己了。

“受伤没有？”见迟迟没有回应，低沉温暖的音调终于又响起，在沐小年听来竟有些想哭了。

“程，程诺……”终于张了口，声音沙哑，忍不住咳了一声，感到有血涌上嗓子。真好，在这种时候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听好，要保护自己……”后面的话还没有听到，左荣就不耐烦的拿走电话命令道：“听也听完了，你也该做你要做的了。”就狠狠扣了电话。

而此时沐小年失神的张大一双眼睛，迟迟没有动。不是假的，身体还是很疼，所以没有做梦，是真的，刚刚是程诺。没有怒吼没有仇恨没有要自己的命，依旧带着关心、柔和和宠溺。有这样的认知沐小年却没有笑，甚至连心里淡淡喜悦也忽而不见。不是因为程诺给予他的刺痛让他无法原谅。而是沐小年终于迅速成长，再不是那个会因程诺的一举一动而失去自我，会因程诺的一颦一笑而转化情绪的沐小年了，此时他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保护喜欢的人。

“他不回来的。”沐小年对着左荣的背影淡淡的说。

左荣回过头笑得诡异：“是么，那你就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吧。”

交易时间很快就到了，沐小年被左荣拉绑着拖拽到交易地点，沐小年太清楚男人的心思，要不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能让他大赚一笔，怕是早就被杀了，沐小年现在没有时间想到底是谁想要自己消失，也没有时间害怕或者自怨自艾，他想办法让自己和程诺都安全，而且也不能再拖累程诺了。

空旷的野地，一丝风都没有，周围一片死寂，左荣在第三次看了表，终于远远地望见了程诺的身影。

左荣一手抓紧了沐小年的衣领，一只手拿着刀直逼沐小年的脖子。

程诺一身淡雅的衬衫牛仔，儒雅清新，左手提着皮箱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你就站在那儿！”左荣冷声命令道，沐小年猛然感觉抓着自己的手紧了。

程诺没说话放下箱子目光柔和。

沐小年此时被刀架着，倒是没有恐惧，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看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的程诺，隔着温暖又带着凄凉的橙色光芒，站在不远处的程诺，不知是不是光影的效果，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不论是常对自己微笑的眼睛还是周身淡淡的气息。不得不承认，在见到程诺的那一刻沐小年难以克制的高兴，程诺的到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完全恨自己，是不是代表自己还能悄悄的远望着他。沐小年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绝对的美好，有背叛，有分离，也有有死亡。此时置身于危险却能平静的看着程诺带着自己依旧熟悉的笑容和不变的目光，是一种幸运。

如果我的生命最终终结在这里，我是否可以期许下辈子，下辈子早点遇见你，好让我能在你的生命中长一点再长一点，好让你对我的记忆深一点再深一点，好让我存在于你未来日子里所有的故事中。

第十六章：尾声

“钱带来了？”左荣不耐烦的嚷嚷。

“别这么紧张，我们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么，钱我也带来了，你可不可以把刀放下呢？”程诺微微含笑，见左荣皱眉，便低声道：“我说过的他受伤了可就没有’提成‘了”

左荣四处环顾并无异处，终于冷哼一声将刀放下来，但抓着沐小年的手却紧了不少。

“快，把钱放到中间，然后背对着我往回走。”左荣命令道

“这可不行，你要是拿了钱又不交人怎么办，我可不做赔本买卖。”程诺完全一副谈判的样子，没有看沐小年一眼。

“哼哼，果然是老板，心眼儿不少。”左荣冷笑道。

“所以我把钱放在中间，你把刀也丢掉怎么样，我只想救人，可没胆量做出格的事儿。”程诺耸耸肩道。

左荣毫不在意的笑了一声：“可以，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招。”暗笑程诺的天真，真觉得沐小年能活着走到你身边么？自己拿了别人的钱，当然要替别人消灾了，怎么能留下活口。

沐小年有些紧张，担心程诺的安危，他真的是一个人来的，而男人力气又大出手又狠，以前也是干这个的，程诺不是他的对手。

一声闷响，刀落在地上，左荣得意地想，真以为自己只有一把刀啊。

左荣拖着沐小年走到钱箱前，这一路很警惕的随时观察着程诺的动作和周围的状况，他还是得防着警察埋伏的可能性。而程诺相比就淡定很多，只是淡淡含笑，好像真相信左荣拿了钱就会放沐小年回来。

终于到了箱子跟前，左荣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满眼的粉红色票子让他一瞬间花了眼，哈哈，这些钱是我的了，后半辈子我都跟钱过了！然后神情从狂喜变得凶狠，手下有了动作，沐小年睁大眼睛大声喊：“程诺快……”跑字还没有说出口，左荣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便僵直身体，甚至没有收敛脸上的凶狠就失了呼吸，跪倒在地。

沐小年因为左荣的重量也跌倒在地，满脑子都是刚刚的画面。只是一瞬间，程诺翻手从腰间拔出银色手枪，抬手，锁定，修长手指果断的扣下扳机，动作快如闪电。“啪”的清脆响声在摒住呼吸的寂静声中，在弥漫着草香气的夕阳下，子弹从枪膛射出，划破空气，直入眉心。

沐小年望着近在眼前的程诺，那只手，用来写字的手，用来翻阅文件的手，用来抚摸自己脑袋的手，现在用来拥抱自己的手，刚刚却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无声无息，子弹脱离枪口的声音也变的飘渺而悠远。整个过程程诺嘴角一直带着微笑，仿佛刚刚只是幻觉，又好像天经地义。他冷静冷血，甚至是有那么一丝的血腥残忍，虽然是笑着的，却跟平时的温和微笑判若两人。

“不用怕了，都过去了。”带着让人安心的声调，根本难以想象这个儒雅温和的男人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人。

沐小年抬起头湛黑透亮的眼睛双眼沉浸了凝重的暮色忧伤，他不要，不要这样的程诺，为了救他、为了替盛夏报仇，弄脏双手、毁灭自己的程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你不常说不做亏本的生意么，安然他们不都说你从不委屈自己么，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方式救赎自己，解放自己，为什么……

程诺好像是明白的，用没有碰过枪的左手擦拭沐小年修长的睫毛下慢慢渗出的液体，一遍一遍，像是安慰犹如蛊惑的重复：“小年，对不起，对不起……”

温暖中带着哀伤的夕阳将两个人相拥的姿势映成忧伤的剪影，留在了瑰色的光芒中。

病房里，程诺倚靠着墙，望着沐小年因为疼痛和惊吓而白了的脸，敛了眼睑。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竟在沐小年面前杀了人，自己的双手早已不干净，却忘记沐小年是个太过干净的孩子，只希望不要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正想着病房门打开了，程诺警觉的回头，就看到了一脸冷漠的尹骁晟，程诺站起身走了出来。

“小年怎么样了？”尹骁晟收了脸上的戾气，望着窗外一片墨色问道。

“旧伤复发，内脏也有些损伤。”程诺的声音有些冷。

“他看到了？”尹骁晟回过头，目光凝重。

程诺点头：“是我的错。”

“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像是安慰一般，尹骁晟低语道。

程诺微微一笑：“以后小年还要你照应着。”

尹骁晟冷了脸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程诺却笑得如沐春风。

“我已经在最快时间内将那件事抹平了。”尹骁晟看向别处，当时程诺准备了钱并没有直接到交易地点而是找到了尹骁晟，向他讨要了一把枪。那时尹骁晟当然信不过程诺，执意要亲自出马，程诺却冷声拒绝。

尹骁晟记得当时自己用枪指着程诺问：“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能保证让沐小年安全回来？”

“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这么做。”程诺淡笑，目光却带着灼灼的杀意。

尹骁晟被那太过熟悉的杀气镇住，愣怔的看着程诺眼中泛着的白光，才知道从未真正见过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微笑的、沉思的、胁迫的、杀戮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便是那时吧，尹骁晟望着程诺的背影，暗下了决心放手，才求了父亲……

程诺沉下眸子，淡淡道：“并非因为这个。”便转身离开。

谭天哲低着头在宾馆里收拾东西，听到敲门声嘲讽般的笑了。

“终于来了”看到程诺来，谭天哲没有一丝惊讶，他早就知道瞒不过程诺。

“要走了？”

谭天哲表情依旧的桀骜不驯，可是一双眼睛没了凌厉：“我要是不走，你会不会赶我？”

“准备去哪里？”程诺换了话题。

谭天哲就明白了，程诺只能做到放过自己，永远做不到原谅自己，便苦笑着说：“巴西有个朋友原来就跟我说过回去的事，我一直拖着，现在是该走的时候了。”

谭天哲提了行李走到门口，低声说：“本来想跟他道歉，但是你一定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只好和你说对不起了。”

程诺扬扬眉，最后只轻声说：“我就不送你了。”

谭天哲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场笑话，执着了这么多年，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是走了，于是只剩下背道而驰。爱你成了超越时光的马拉松，等了你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尝试，怎能允许自己什么都还不是。

就是生了这样的念头才会做那样的事吧，没有给程诺真实的资料，告诉左荣沐小年的行踪，甚至起了杀心。因为不甘，输给盛夏，是因为盛夏聪明漂亮也勇敢。可是怎么会输给和程诺认识连一年都不到的沐小年，那个胆怯自卑懦弱的沐小年。好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多年来盲目地迷恋程诺，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误以为自己放不下。才明白爱情，从没有优秀平凡，先来后到。

第二天早晨，程诺进了病房看到苏洛凡他们都在，又看看还在昏睡的沐小年，轻声问：“还没有醒么？”

安然冷着脸看程诺，苏陌叹道：“还没有，不过医生说没事。”

程诺点点头说：“我想和他单独呆一会。”

安然站起身就走出去，看来还在生程诺的气，苏陌歉意的笑笑便跟了出去，苏洛凡最后走，在程诺跟前停下来说：“孩子，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程诺点了头，目光转向沐小年。

沐小年睡得不踏实，秀气的眉皱在一起。他一个人在路上走，两边的风景很熟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坐在青石台阶上看星星，才恍然知道那是小时候的自己，眼前突然一晃便是左荣疯狂的脸，银色的刀光在沉寂墨黑的天，在自己的尖叫声中刺入，血，到处是血，在黑暗中肆意张扬，任夜色浓烈如墨浸透皮肤一寸一寸的挥洒。沐小年捂住眼睛，拼命地往前跑，接着便是一股温暖的力量拉开遮在眼前的手，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小年，小年……宛如叹息一般。

“真好，真好啊。”沐小年笑起来，这个声音这个温暖的怀抱，真好，不是假的

程诺皱了眉头，走上前握住沐小年的手，带着薄薄一层细汗。

然而明明还温柔的程诺突然将自己推到，眼眸冰冷，带着仇视。

“别，别这样看我，别，别不要我！”眼泪从眼睛涌出：“程诺……程诺，我没错啊，别讨厌我，别离开……”声音轻若梦呓。

仿佛用尽全身的温柔，程诺拥住噩梦中的沐小年，“别怕，别哭，过去了，都过去了……”沐小年如抓住稻草一般紧紧地拥住程诺，力气大得惊人，程诺心疼的捧着沐小年满脸泪水的脸，一寸一寸的亲吻，温柔地安慰。

沐小年终于沉睡过去，程诺用手指轻轻描画沐小年的眉眼，到了唇边，指尖轻触，一遍遍轻抚，然后低下头吻了吻，在沐小年耳边轻声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程诺，你还要我么？”

阳光懒懒地透窗而入，沐小年睁开眼睛，迟疑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梦里程诺对自己说喜欢，可是醒来才恍然想起左荣死了，被程诺打死了，他带自己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四下张望，程诺，程诺哪里了？不恨自己了？还是被抓走了？啊，程诺杀了左荣，那便是被抓走了，不要，我不要！

沐小年扯了吊瓶跑下床，才发现自己受了伤，胸口和肚子疼得厉害，踉跄了一下才又直起身子。

“呀，小年，你怎么光脚就下来了？”安然端着水果见沐小年一脸惊慌的往出冲急忙拦住。

“放开我，放开我，程诺被抓走了，左荣是坏人，他，他死有余辜，不要抓程诺，不要啊……”沐小年挣扎着，牵动了伤口，疼的咧嘴却一点也不安生。

“小年，小年，没有，程诺没有被抓走，程诺好好的，你，你别再动了。”安然心疼的抱住沐小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沐小年安静下来。

“没有被抓走么？明明杀了人了，怎么会，骗人的吧……”安然见沐小年一脸疑惑，将沐小年带到床边让他坐下，自己半蹲在沐小年跟前说：“没有骗你，程诺很好。”

“那，那他在哪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明明，明明在梦中那么真实，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一样，为什么醒来，却不见了？

安然低了头不知该怎么解释程诺的离开，又怕沐小年乱想。沐小年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安静的说：“他走了吧。”没有疑问。

“小年，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但这话自己说的都这么不肯定，沐小年怎么又会相信呢，于是安然又在心里狠狠教训了程诺一遍。

果然是这样吧，不想再见到自己了，给他带去那么多不好的回忆，给他添了麻烦，最后都还要去救自己……是该回去了，任是谁也忍受不了的。这样想着，沐小年却笑了，拉了安然的手：“安然哥，我饿了。”

时间已换走了一切最初的模样，画面不停的倒转，我们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