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又一次证明,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妖孽无数个夜晚于闪着白光的屏幕前敲击键盘后泄愤后,莞尔和风释歆上演了一出走,一追踪的戏码。风宅再次处于“主人不在,有事请留言”时期。佟振焱迅速安排自家弟弟携隋源一同加入寻找莞尔的队伍中,当然整个小分队的成员就他们两只。
作为整个行动最不靠谱的小分队,明明目标人物已经被风总裁搜索到,带回了家,寻人的队伍却不知前往哪里逍遥去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二人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了,也有目击者说,二人是逆流直上过三峡了,更有甚者传言,二人是勇攀珠峰了,当然考虑到源源小朋友的身体素质,这一说法被归类为最终幻想级别。
有这样一个地方,它不接待旅游团,不全民搞第三产业,但又切切实实地作为一个旅游景点而存在着。也有卖各种特产的店铺,也有用作客栈的民居,但是更多的人是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这里,小桥流水,鱼米之乡。
我们“尽职尽责”的小分队就前进到这个地方,然后被绵绵细雨留住了,暂作休憩。
少年巴着格子窗,伸出小爪子接了会儿雨水,却只是在掌心处浅浅地存了几滴,甚至连聚拢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这里的雨,让打伞都成了小题大做的事情,然而十几岁的隋源还是像只淋湿了的大兔子一样,转回头,走到雕花床边,瘪着嘴,有些闷闷地道:“振羽哥哥,你快看源源!”
佟振羽把视线从电视上挪过来,扬起嘴角:“源源怎么了?”
少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我是不是快要变成蘑菇了?”
没接受过传统教育的孩子,总是喜欢这样漫无边际地想象,佟家小无赖枕着胳膊,悠哉悠哉地道:“那你要当心别被兜兜吃掉了。”
小家伙没有上当受骗,握紧小爪子道:“我决定了!我要出去逛逛!”
佟振羽眼睁睁地看着足球射偏了,才拿过床头柜上的鸭舌帽扣在小孩儿的头上:“嗯,去吧!没有迷路的话,我有奖励!”
隋源想了想,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评价道:“宅男!”随即吧嗒吧嗒地奔下楼,仿佛自己刚刚说了个多么恶毒的词儿。
如果风释歆在场,佟家的小祸害恐怕又要被狠狠地批判,怎么可以让小孩儿一个人出门,但佟振羽想,连那些只有源源年纪一半大的崽子们都能自己出门,自家的宝贝怎么看都不差,没道理不能放出去。
隋源到楼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招牌,有些兴奋地出发了,先买了些软软糯糯的糕点,核桃味的,塞了一片到嘴里,剩下的在小盒子里收好,带回去给振羽哥哥。做点心的大叔很健谈,和小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天南海北地聊,小家伙毫不设防地介绍道:“我家里养了只兔子,叫兜兜,现在有这么大了。”糕点夹在胳膊下,比划了大小,又继续道,“但我最喜欢的是长颈鹿,可是哥哥说,只有动物园才可以养。”语气无不遗憾。
大叔特别邀请小朋友尝了一小片最新口味的点心,小家伙直白地评价道:“我觉得应该再甜一些。”然后继续出发了。
在河边看到了撑着竹筏的渔夫,竹筏上还蹲着几只大鸟,渔夫和小家伙说,这是帮忙捕鱼的,隋源愕然地张了嘴,眼都不眨地注视着大鸟的一举一动,到最后也没看清到底捕到鱼了没有,小朋友有些遗憾,却没再走近,自顾自地嘟囔道:“振羽哥哥说,要离河边远一点儿。”
进了一家水墨画的专卖店,小孩儿像模像样地细细看着,偷偷瞄了眼店主,见对方没有注意自己,便伸了小爪子摸了摸画上的仙鹤,暗自思索着,这只是不是刚刚看到的那种鸟。这时却被店主“抓包”了,女子介绍道:“这副画是松鹤延年,送给老人家最好的。”
小孩儿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送给振羽哥哥的爷爷奶奶,用脖子夹住点心,歪着头道:“姐姐,这里能刷卡吗?”
雨势依旧是那么不大不小,小家伙怕画被淋湿,信步进了旁边的小酒家,桌椅似乎也沾染了湿气,小孩儿坐下来,指着店门附近的卤味问道:“老板娘,那是什么?”
老板娘一边递过菜单,一边道:“青蛙肉。”
小家伙倒吸口气,安静了很多,弱弱地拨打电话给旅店里的宅男:“振羽哥哥,我在小餐馆里了,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饭吧。”顿了顿,又走到门口,探出头去看了看招牌,把店名告知对方,然后回到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似乎是被刚刚的青蛙肉震撼了,小朋友这会儿不点餐,也不东张西望了,甚至连面前的白水都没动。
小镇实在是不大,不出十分钟,佟振羽就抵达了目的地,揉了下小崽儿软软的头发,坐到对面道:“源源今天表现得相当不错,不但没有迷路,还找了吃晚饭的地儿,值得奖励!”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摆脱小路痴的称号。
小朋友有些不安地抿抿嘴,犹豫了下,还是道:“振羽哥哥,其实,我忘记那家旅店的名字和方向了。”
第49章
老神仙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生活平淡下来,非要用汤匙搅合搅合,不断碰撞杯具才满意。
隋源小朋友偏偏就是这种得到特别关照的人,吃过饭,回了旅店,看似一切顺利,这时小崽儿才发现自己的信用卡不见了。和佟振羽一起回去询问了水墨画的店员,意料之中的没有结果,小镇只有提款机,没有银行的柜台,只好去电通知原主人风总裁。
相较于小家伙的不知所措,风总裁明显镇定得多,顺口安慰了小娃娃几句,诸如“不挂失也没关系,对方一使用正好泄露了行踪。”以及“源源安心在那个小水乡待着吧,歆哥哥过几天去找你。”
小朋友又一次被震撼了:“歆哥哥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风释歆抿抿嘴,道:“我猜的啊,源源,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老是不改,你说哥哥见了面该怎么罚你,嗯?”
被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泄露了行踪的小人儿可怜兮兮地瘪嘴道:“哥哥不,不要罚了吧。”
小家伙委委屈屈的表情似是就在眼前,风总裁的恶趣味适时发作了:“不罚?就这么罚你还不长记性呢,一个个都这样,小屁股上不挨个几下,就不进脑子!”电话另一端的隋源倒是没多大反应,坐在风释歆一旁看邮件的莞尔却红了脸,有些哀怨地瞥了打击面过宽的某人一眼。
小朋友想了想,为自己最后地挣扎道:“呜,那,那哥哥到时候轻点儿打……”在一旁看无声球赛的佟振羽终于听不下去了,要过电话,道:“喂,你要不要这么凶啊,不就是掉了张卡吗?多大个事儿啊!”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成功地引燃了火山,风总裁拍了下桌子道:“小事儿?你好端端的干嘛让源源自己出门,啊?这次是丢了卡,下次要是连人也不见了怎么办!佟振羽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个德行!”
这话说得也不算轻了,但小无赖只是撇撇嘴,道:“源源也快成年了,总不能这也不让他做,那也不让他做吧,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自己出国了,不就是出个门,你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对方沉默了片刻,听得到打火机翻盖时咔哒的声音,随后风释歆淡淡地道:“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哪个是从八岁起就小药罐似的一把一把地吃药,言医生和我说过,那些药治疗心脏病的效果是极好的,源源这几年也没怎么复发过,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刺激性很强,这么小就开始服用,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达到十四五岁小孩子的心智。”电话两端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而当事人则一脸无辜地看着佟振羽,买来的画到底还是淋得微湿了,被小家伙展开晾在一边,画上的仙鹤可以肆意飞翔,画外的孩子呢,永远都停留在天真懵懂的年纪。
窗外的雨没有停息地飘落,风总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定:“你想清楚了,能不能一直照顾源源,无论怎样他都是我弟弟,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接他回家。”
佟氏小无赖微微垂着头,没有往日顽皮的神采飞扬,声音微哑地道:“开什么玩笑,他的家又不是只有你那里一处……”
一旁的小家伙有些担忧地问道:“振羽哥哥,你怎么了?源源惹了很大的麻烦吗?”
佟氏小青年顺手按了挂机键,微笑着道:“没有,源源很好,一直都很好。”那一刻,二十四岁的佟振羽想,所谓长大,就是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所谓幸福,就是恰好又拥有着这份力量吧。
翌日清晨,雨居然停了,二人心情很好地乘着乌篷船悠悠逛逛地顺流直下,天地间仍旧蕴涵着水汽,雾蒙蒙的,装在塑料瓶里的河水随着船摇摆着,小家伙探出头饶有兴致地观察河里的水生物。佟氏小无赖收到自家老姐的短信“据可靠消息,风火山近期要去你们的藏身地点,迅速转移,切记切记。”
佟振羽噗地笑出声来,小娃娃困惑地扭过头看了眼:“嗯?”
佟氏小祸害摇摇头道:“看清了没?里面有长颈鹿吗?”
隋源小朋友信心满满地回道:“没有的!电视上面说,长颈鹿是住在非洲的,这条河里肯定没有!”
佟振羽眉眼弯弯地揉了小孩儿的脑袋,突然觉得,能过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番外
人们通常都是善忘的,如若一直徘徊在那惶恐不安中,也许这份铭记能够持续,现实的是,往往走上了通向幸福的那条道路,便如同坐上了云霄飞车,不管过程有多惊险刺激,一旦坐上,便再无法下来,唯有坚持到终点。
三两岁的源源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除去个头小些身体弱些与其他孩子并无不同,家庭的贫穷压弯父母的背脊也没有让这个不懂世事的孩子经历一丝风雨。他的世界纯净得如同玻璃盖的屋房,外表清澈无比,却不堪一击。
这个孩子会对周围的人肆无忌惮的笑,能够隐约分辨出成年人的喜怒,可是他很笨,比长到今天大孩子模样的源源还要笨。所以后来他忘了,忘记了寒冷夜晚医院里的一场遗弃,岁月的记忆只赋予了这个孩子一块糖果。他的父母,他后来的境遇,如粉笔字般很轻易的被擦掉了。独独留下了一块糖,留给日后的那个人兑现。
源源的父母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风释歆并无焦急,装作若无其事试探源源关于他的爸爸妈妈。果然——他不记得了。
风释歆在喜悦小家伙不会离开的同时,心里不是没有心疼,只是那样的父母——他摇摇头,源源不适合接触新的环境,他胆小怯怯的样子立刻浮现在男子脑海中。那样的弱小,就由他来保护吧。
也许有一天,他会向他问起,那个时候他会告诉他有关他父母的一切,要走要留都会尊重他的意见。但是现在不行。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悉心保护。
这一护,就是十几年。
直到几天前源源歪着小小的脑袋迷茫的看着歆哥哥,糯糯问出“爸爸妈妈”这几个字,他终于欣慰笑了,他的源源开始长大了,虽然仍旧单纯、透明、不谙世事。
所以当有一天,这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孩子带着迷茫表情带着忐忑不安和小心脆弱问出“源源的爸爸妈妈在哪里”时,自诩见过风浪心硬如石的男子,心弦松动的疼,只想将他彻底融进在自己的羽翼下。
宁静悠闲的小镇在阳光明媚的早上迎来了两位客人,相比其他人的悠闲从容他们多了许多焦急不安。坐在风总裁所住处所的客厅沙发上,手中握着茶杯不住的摩挲。
不错,风总裁带着他的小情人在源源离家半月后终于坐不住来寻人了,现在住的是临时准备的小宅子,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口的青石台阶边缘还爬了些许青苔。
他缓缓步到床边,手指随意描绘着木质窗楞的纹路,似是不在意,却是想了千百遍,方才开口:“等等就跟源源说是他小时候被拐走了吧……不,还是说他自己走丢了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的喜怒,可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夫妇就是听出了怒气和责备,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他过得好不好?十八岁……都已经长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认我们……”男子似是询问,却低声如同喃喃自语。
过得好不好?那么久才找来,你们当真会在意他过得好不好?风释歆噙着一丝冷笑,目光阴鸷。他倒是希望源源可以因为怨恨不认他们,那样至少说明源源可以如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可是日复一日,他一天天的长大,自己一天天的教导,源源仍旧不会长大,而且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了……
只记住美好。
学不会怨恨……
当阳光照射到源源可爱浑圆的小屁股上,这个爱赖床的孩子终于被小祸害折腾醒,不满的皱皱小鼻子,鼻音浓浓:“振羽哥哥你干嘛啦……源源还要睡……”边说边向后倒去。
“小源源乖,乖乖起床振羽哥哥带你出去抓小鱼哦。”佟振羽满脸诱惑小孩子的坏叔叔表情。心里对风释歆让自己叫源源起床颇不以为然,他才不介意源源睡到几点,要不是门外那两个人,哼,那样的人也配找来?熟练的帮源源穿好衣服,不顾源源的抗议“源源自己会穿衣服啦”。
源源揉着眼睛望着客厅的两个陌生人,迷茫了,他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好亲切哦。“叔叔阿姨你们见过我吗?”糯糯的问出口。
那名女子听后不可抑止的哭了起来,男子连忙拥她入怀。
“源源过来。”风释歆冲着源源招招手,将被突然哭泣的女子吓坏奔过来的小孩儿抱个满怀,“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看着小孩儿茫然无知的表情心里像被锯划过丝丝心疼,摸着孩子的头发温柔说着,“源源忘记了吗,源源昨天还说想见爸爸妈妈的。”
关于想见爸爸妈妈纯属宠孩子的风总裁多想搞错了。源于昨天小祸害讲得关于父母的童话故事,听完故事后的源源随口问了风总裁一句“源源的爸爸妈妈呢”便让风总裁记上了心。
“噢!”重重的答应一声,源源向来对歆哥哥的问话很郑重的回答。随后小孩儿紧张的抓住男子的衣服,“歆哥哥……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男子愣,显然没有想到源源会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的回答:“当然不啊。”
源源听后“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要爸爸妈妈!我要歆哥哥!书上说小孩子要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呜呜呜我要和歆哥哥一起……不要分开……”风释歆一怔,暖暖的温度在心底荡漾开来。
“源源乖,源源不会和歆哥哥分开,想爸爸妈妈的时候源源可以去看他们。”男子亲亲他泪湿的脸颊。
“真的?”源源将信将疑的回望着温柔抚摸自己的男子,没有注意到那对夫妇的脸色正在隐隐苍白,见到这一幕的风释歆将源源的小脑袋按到怀中源源笑得冷然。
“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得到肯定的答案,源源脸上才再次绽放出笑容。抱起自己心爱的曲奇桶,颇为羞赧的捧到夫妇面前:“这个很好吃的!”说完留下饼干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风释歆身边,堪比小兔子。
女子抱着曲奇桶久久闪神,随后是悔恨过后更多的怅然。
微风穿过纱帘,调皮的拨乱少年的发丝。少年灿然一笑,心无城府,干净而透明。仿佛有些东西,比如被遗弃的痛,被欺骗的伤,就在这明朗笑容中淡淡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