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脑袋也越来越重，最终因为受伤倒在了地上。

玄武身体落地的声音，引来了两人的注意。他们刚才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居然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霎时，一股戾气从风无殇眼里一闪而过。

风无殇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人，以及他肩膀上已经快要结疤的长长伤口，心里大概猜出他受伤的原因了。不知不觉脑海里想起那夜看到的情景，风无殇心里很不舒服，两眼蕴满了杀气，不如——

“别杀他！”残月感觉到了风无殇浑身的杀气，连忙扑到跟前，挡在了玄武的跟前。

“为什么！”月为什么要袒护这个人！风无殇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

“因为他救过我好几次性命，这次也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我不能忘恩负义！”残月仰望着他，双眼澄澈。

“他杀了很多人，不是什么好人！”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是非对错还坏之分，难道说你以前没杀过人吗？我也杀了很多人，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

“我今日若不杀他，日后他一定会杀我的！”风无殇强硬地说道。

“各为其主，他也不过是单纯的执行任务而已，而且他答应我，今后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呵呵——”风无殇发出阴沉的冷笑，俊美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他会冒着被欧阳雪尘责罚的危险答应你这么愚蠢的要求吗，你太天真了！哦，我怎么忘了，你天生就有勾引男人的本事，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勾搭上，这么一个男人自然不在话下了——”

“啪！”空旷的荒野里响起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残月扬起巴掌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发抖，风无殇的脸被他打得偏到了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他可以装作没听到，或是直接杀了那个人，可是现在说出这种话的人偏偏是他！真是可笑，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如此肮脏不堪的一个人，这二十多天来，他究竟还在期待什么，自己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风无殇本来是嫉妒冲昏了头脑，才说出这么口不择言的话来，出口之后就后悔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呢，他应该相信月才对呀。残月那一巴掌刚好把自己打醒，低下头不敢注视残月那清澈的眼睛。

残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朝他发火，他此时沉默的让人可怕。风无殇现在宁愿残月像以前一样对打他骂他，他心里还好受一点，越是这样沉默，风无殇越是感到不安害怕。

残月沉默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俯下身子扶起地上躺着的玄武，把他架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风无殇这下有些急了，“月，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我不会在这里污了你的眼睛的！”

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风无殇后悔不已，想要伸出手去阻拦，可身体却像被定在那里一样，无法动弹。

狼王长吼一声，狼群立刻散去。

狼王恶狠狠地瞪了风无殇一眼，随即追上了残月，在他脚边蹭着，残月弯下腰摸摸它的脑袋，“雪莱尔，我不认识这里的路，你带我到有人的地方，好吗？”

雪狼发出两声低呜，摇着尾巴走到了前面。

残月扶着一个受伤的人，再加上自己的体力已经耗尽，脚步有些踉跄，可他仍是咬着牙关忍了下来。

风无殇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却不敢去追他。他知道自己狠狠伤害了他，他不敢去面对残月伤心的样子。

可他不知道得是，残月匆匆离开是因为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两眼脆弱的清泪……

第94章

在雪狼的带领下，残月到了一个小城镇，雪狼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它跟残月告别后就走了。

残月找到一家客栈，把受伤的玄武安置在里面，顺便找来一个大夫替他看伤。那个大夫说只是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开了一张药单给他。残月把药材买好，把外敷的药放在玄武的床头，便走下楼去。

走到掌柜跟前，拿出一锭元宝放在掌柜眼前，“楼上最后一个房间里的客人受伤了，你把这药煎了给他服下，上边还有外敷的药，也要替他敷上，晚上也要记得给他送去，这是赏钱！”

“是是，客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他按时送药的！”掌柜忙点头哈腰的应道。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残月黯然神伤，虽说玄武对自己很好，他也只能对他心存感激了。

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残月开始打道回府。

经过几天的赶路，残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郅，而且刚好是晚上。残月刚一进门，一个女子的叫声便传进耳朵里，“月～你终于回来了，我的特产呢？”

怀里扑进来一个熟悉的软软的身体，“啊，太过分了月，你竟然空着手回来。咦？你的跟班呢？”后知后觉的霓裳发觉有些不太对劲，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残月什么话也没说，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霓裳，径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月这次回来怎么好像魂不守舍的！一定跟他那没回来的小跟班有关系！”霓裳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

整个身体泡在热水里，残月的头靠在浴池旁边的石阶上，单手抚额，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他走之时，风无殇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以前的承诺究竟算什么，那个曾经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又在哪里？自己还真是够傻的，那时居然会相信他的鬼话，使自己深深陷进了他的感情陷阱。二十多天里，自己日日挂念他的安危，甚至交出了兵符又用自己的自由作筹码，只为能换来他一命，可到头来，换来的竟是他的不信任以及他的羞辱，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究竟算什么！

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个混蛋，残月走出水池，迅速穿好衣衫。

进入初冬的夜晚，早已冰寒彻骨。残月却只着一件里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纤长的手指抚过琴弦，发出悦耳的琴音。

每当自己心情不快的时候，他都会靠弹琴来抚平心中的伤痕，这次也不例外。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缠绵动听的琴音，带着淡淡的忧伤萦绕在院子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弹出了这首曲子。这是以前他用柳叶吹给风无殇听的一首曲子，也是自己交给他的第一首曲子，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殇》。

抚琴的双手越来越快，残月迫使自己不再想他，可是越是这样，自己的脑子里越是会想起他的声音，“你天生就有勾引男人的本事，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勾搭上，这么一个男人自然不在话下。”

“铮——”一声清脆的响声，琴弦断了几根。

残月愤怒地把手上的琴摔倒地上，拂袖而去。

很好，既然我在你风无殇眼里如此不堪，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恩断义绝！

残月这几日的心情很不好，熟悉他脾气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惹祸上身，小命不保。残月这次一回来，就日夜不眠的处理蓝堂和风家产业下的大小杂事，也不知道累，总是忙到很晚才休息，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让那些下属们看了好不心疼。而身为管事的风无殇很久都没出现，这些人都知道他和宗主的关系，所以直觉认为主子这次的变化一定跟那个小子有关。

这天，残月刚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回到家，就被告知大长老有事找自己。残月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老头找自己干什么。他一向对那些长老会的老头没什么好感，但那个大长老居然会记得母亲的名字，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他到要看看，这次他究竟有什么事。

来到大厅，大长老早已在那里守候多时了。残月坐到主位，示意大长老坐到旁边。下人奉上茶后便退了下去。残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放在唇边小啜一口，对着大长老问道：“让长老在这里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宗主终身大事的问题。”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什么意思？”

“宗主，我知道像您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允许别人插手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这种事老朽以前是绝对不敢对您说的。我们也不希望出现第二个风扬。”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

“以前是因为你身边有风无殇，全府上下几乎都知道你们的关系，我们没人敢提这种事。可现在他不在了，宗主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子嗣的问题，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男的还是女的，我们都不会阻拦的，只要能延续风家的香火。”

“阻拦？现在的你们有这本事吗？是不是我没有留下子嗣，你们就准备另立新的家主啊！”残月冷笑道，手中的茶杯被他狠狠摔倒了地上，裂成碎片。

“老朽不敢！”大长老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背上冒出了冷汗。这个漂亮的青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力很慑人，不过，作为一家之主来说，这种摄人的威力是不可缺少的。

残月撑着脑袋揉了揉额角，最近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了，自己干嘛和一个快要踏进棺材的老头发那么大的火。“大长老请起，我最近心情有些不太好，刚才说话有些重了，您不要在意！”

“没、没事。”大长老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才真是把自己给吓坏了。

“至于您刚才说的关于我的终身大事的问题，就交给您去办了，我现在很累，要去休息了。”残月打了个哈欠，便离开了大厅。

大长老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自己要浪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他呢，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第95章

残月现在每晚都会在院子里抚琴，可惜每次都无法弹到最后，他直到现在已经毁了十几把琴了。

低垂着眼眸，手指触摸到断了的琴弦，残月无奈的叹了口气，狠狠把它摔倒了地上。

“琴又没做错事，你干嘛跟它过不去呢？”霓裳从黑暗的角落中出现，眼神复杂的盯着残月。

“你有什么事吗？”残月的声音如这冰冷的夜风一样没有温度。

“喂喂，我们好歹也是朋友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淡，我可是好心来安慰你的。”

残月扭头准备离开，霓裳赶忙叫住他，“哎，别走啊，我有正事要说。”

残月这才止住了脚步，“什么事，快说！”

“紫夜有消息了，这小子因为一些事而无法回来，还有，门主他，失踪了——”

“什么，失踪，怎么回事？”

“哎，其实就是他留了一封家书说是要离家出走，等到下人们发现他的书信时，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

残月痛苦的揉着额头，“一个个都这么任性，等到他玩累了自然会回来，小孩子心性而已。”

“他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武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可是——”霓裳哭丧着脸说道，“要是再找不到他，鬼门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摊给你我了！”

“什么！？”残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叫起来，刚才的冷漠一扫而光，“夜岚那混蛋干什么去了？”

霓裳无奈的摊摊手，“他老哥想念他了，叫夜岚回家陪他，说是过几天才能回来！”

残月气得毫无形象的大骂：“什么想念他了，全是放屁！夜染那点龌龊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夜岚回家以后还不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别说回来，他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霓裳顿时羞红了双颊，扭扭捏捏的说道：“月，人家可还是纯情的小姑娘，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出这么露骨的话呢～真是讨厌～”

残月满脸黑线，心里鄙夷，你小丫头装什么装，自己还不知道她的为人吗，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躲在夜家的房梁上一天一夜，非说要看两个男人怎么做，结果差点被夜家的家主给直接砍了。

不行，明天得出动所有蓝堂弟子去寻找门主的下落，否则的话，他们俩就惨了！

“月，等等，听说你打算成亲了？”霓裳看到这几日风家忙着张罗喜庆用的东西，便试着问道。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男人穿着喜服的样子，他真的要放弃那个小子了吗？

残月一脸平静，仰望着夜空。让人看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消息传得还挺快的吗，看来大长老已经为他物色好新娘的人选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不过，因为一世缠绵的关系，自己可能要辜负人家了。

不知道风无殇知道自己成亲的消息会怎么样？干嘛还要想那个家伙，这么久了，他连面都没露一下，证明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希望早已不在，自己还在奢求什么！

残月不再理会霓裳，甩甩衣袖，走了。霓裳望着他的背影，低喃道：“明明不开心，干嘛还要勉强自己呢？”

……

客栈里昏暗的烛光摇曳个不停，客人也陆陆续续走光，唯有一个年轻人还坐在一个角落里喝酒，他的身边已经堆了七八个酒坛了，可这个人仍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往嘴里灌。店小二有些急了，他准备打烊了，可是这个人还赖在这里不走，让他很为难。

风无殇端起酒坛往碗里倒，却只剩下几滴水滴流下来，抬起醉眼朦胧的双眸，大叫道：“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走到跟前，陪笑道：“客官，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店准备打烊了，您看您在这里已经喝了这么多，是不是——”

“你——你怕我付、付不起酒钱吗，快点给我、给我上酒——”风无殇晃着脑袋醉醺醺的说道。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是怕他付不起酒钱，看这人一身朴素的衣衫，脸上又脏兮兮的，没准是个流浪汉也说不定。

“你、你怎么还不去拿酒啊——”

“客官，请您先把这些酒钱给付了，否则的话，请恕小的对不住了！”小二眼看这人迟迟不肯付账，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语气也变得差了起来。一拍手叫来几个帮手，准备给他一顿教训。

风无殇显然醉得很深，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嘴里嘀咕道：“你、你们不给我拿、拿酒，我——嗝——我自己去拿。”

风无殇刚站起来，脸上就被揍了一拳，打得他倒在地上，接着肚子上也挨了狠狠的一脚，那些人卯足了劲对他拳打脚踢。风无殇蜷起了身体也不反抗，任由暴雨般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在众人看不到的情况下，风无殇的嘴角挂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自从那次离别之后，自己就如同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完全没了活下去的意志，那次是自己不对，不该说了那么重的话，这也是两人相处以来第一次吵架。可是，月他怎么可以维护那个男人，维护那个企图杀害自己男人。他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他可以搀扶着那个受伤的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自己，这么久以来，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只是分别了数十日而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风无殇被打的嘴里鼻子里流出了鲜血，却连吭都没吭一声。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里的痛！

现在，那两个人恐怕在哪里正逍遥快活着吧，而自己却要在这里借酒消愁，我还真是个可怜虫啊！风无殇自嘲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