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文锋又回头看了看老头的窗户，发现他正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终是忍不住落泪，咬牙说：“等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回来，我走了。”说着走出门，坐上车走了。

字文栋站着，迎面吹过阵阵寒风，通体冰凉。

第33章：出柜吧

老头因为字文锋走了，闪了一下，恹恹的没力气。冬日天短，吃完饭天就全黑了，字文栋伺候老头喝完药，老头就钻被窝里睡去了。字文栋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这才卸下伪装，露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来。

想写点东西，可一看见满篇的安修就觉得难受，他当初推翻重写，安修就是照着唐英的性格模样写的，温柔却坚强，嘴硬但心软。而原本定为主角的纳鲁，则更像自己一些。小说里写到出身贫瘠的纳鲁遇到生而高贵的安修，一番唇枪舌剑，正欲动手，结果敌人来袭，俩人只能联手御敌，个人恩怨押后再谈。再往下则是一片空白，到这里就断了。字文栋愣愣地看着屏幕，想起刚回来时唐英处处针对自己的情景，还有俩人终于成为朋友，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被窝虽然热烘烘的，字文栋却没能如愿睡过去，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唐英受伤的眼神像是滴入心底的热蜡，烫的他发慌。他不该这么鲁莽这么伤人，他应该再委婉一些的——或者直接向他说明，唐英心软，即便觉得反感也不会像这样扇他一巴掌。字文栋摸着早就不疼了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手机存的电话号码不多，也就十几个，于是一翻便到了唐英的名字。他想发短信，可是又不敢，他怕唐英回复断绝来往的话，更怕他不回复，于是只能看着屏幕暗下去，如同心暗下去一般。

唐英更不好受，他的心很空，到说不上多疼，就是觉得空荡荡的。他呆呆的看着字文栋的小说，更新日期在一天前。那时候他俩还亲密无间，一起讨论故事情节，自己开玩笑说这本书他也算技术入股，等完结一定得分红。字文栋就笑着说这是自然，要多少都给。

怎么才过了一天，一切都变了？

唐英抱着脚，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读者的评论。基点看文评论比较麻烦，得写评论标题，字数还得超过五个，最后还得输入验证码，所以基点网的文章大多点击很高，评论却少。但字文栋这样的大神则不同，文下面一万多条评，不乏考据党，对文中人物关系分析的比字文栋还透彻，他一条一条看下来，遇见写的合理的，就点一下支持。

下面突然出现一条评论：标题是美好的JQ，内容是，啊啊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安修跟纳鲁有JQ么？

唐英抿着嘴点开这条评论，下面只有零星几个回复，大多写着你不是一个人，另外附上攻受关系。

炉子烧得旺，他的房间十分暖和，可是他的心很冷。手机就在手边，电池满格，铃声模式，如果字文栋愿意跟他解释或者道歉，唐英觉得自己一定会原谅他。可是三个小时过去了，时针分针汇合，指向十二点，滴的一声提示音惊醒了他，所有期待消失。他活动了一下僵了的腿，将电池抠出来，将手机一起扔进抽屉里。当初因他一句话而买的手机，如今看来是永远都用不着了。

先爱上的果然输的一塌糊涂，唐英想，我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年的时候，字文栋包了两种饺子，素馅的跟肉的，又做了个几个老头能吃的菜，早早做熟饭，将饭都端上桌，字文栋突然说：“爸，家里没醋了，我去买点。”说完就跑了出去，老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自文锋走后就一直不正常的儿子，说不出话来。

字文栋顶着寒风往唐英家里走，十分急切，一个星期没见到他，心里难受自不必说。这一个周他做了好几个梦，梦里都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有两个结局——他道歉唐英原谅他，他道歉唐英也不原谅他。

但是他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他一定得道歉。

唐英家的商店还开着，字文栋计算的不错，他家烟囱冒着烟，那么必定是唐英在看着柜台。他进去，就看见唐英坐在凳子上发呆，一时喉咙受阻，不知该说什么。

唐英见了他倒是面色如常，站起来问：“来买什么？”

字文栋一愣，看着不带任何感情说话的唐英，张嘴就说：“买醋。”

唐英点点头，问：“要多少钱的？”

“都行。”

唐英从格子里拿出一瓶醋，用抹布擦了擦，递给字文栋，说：“两块五。”

字文栋手忙脚乱的接过来，掏掏衣兜，没摸到钱，又掏裤兜，依然空空，字文栋急了，脸上渗出汗，终于在掏遍了所有兜后小声说：“我没带钱。”

唐英没反应，平淡的说：“那就赊着，明天来还上。”

字文栋连忙点头：“诶，好好好。”

等了一会儿，唐英皱眉问：“你还要买什么？”

字文栋装不下去了，将醋搁在玻璃柜台上，低头说：“英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唐英淡淡的说：“哦，没关系。”

字文栋猛地抬起头，看见唐英并没有多余的感情波动，不禁急了，抓住唐英的肩膀，急切的说：“唐英，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够了！”唐英往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声音有些大，“我不管你想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字文栋心里钝疼，瞅着唐英的眼神蕴含许多情感，他低下头，飞速的说：“唐英，我做春梦梦见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喜欢你了于是来找你确定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一定别膈应我。”

唐英心里震撼，不禁睁大眼睛，看着字文栋依然低着头，连忙平复心情，继续淡淡的问：“哦，那结果呢？”语气却不再跟之前那般冰冷，隐隐带着期待。

等待答案，一秒有一年长，唐英心紧了起来，终于听见字文栋说话，却十分失望。

字文栋很负责任的说：“我不知道。”

唐英不想再听，将瓶子收了回来，冷冷的说：“你去别家买吧，我这里不赊账。”

“英子？”字文栋抬起头来看他。

这时候却听见唐妈妈在后屋的叫唤声：“英英，开饭喽！”

字文栋被赶出门，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像是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大狗一般。他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走了。

唐英提起脚想踹门，却又放下了，拳头在空中舞了舞，仿佛揍在字文栋身上，他咬牙切齿的骂：“字文栋，你他妈的！”

老头见字文栋空手回了家，纳闷。字文栋解释说：“我没带钱。”

老头骂他彪，说：“你就不会去唐英那里赊？”

“我刚才就去哪儿了，唐英不卖给我。”字文栋一脸伤心。

“怎么回事？你又怎么得罪唐英了？”

字文栋瞅着老头，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爸，你最近身体如何？”

老头点点头，夹了一个饺子放嘴里：“挺好。”

“那我说个不大好的事儿你会不会厥过去？”

老头伸筷子要敲他：“墨迹什么，有话说，有屁放！”

字文栋揪着手指头，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哎哟！”字文栋捂着头，看着老头收回筷子吃的正香，鼓起勇气，大声说：“爸，我可能跟我哥一样！”

“啥？”老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字文栋吼了一嗓子迅速瘪了下去，小声说：“我可能也是同性恋。”

字老头刚夹了个饺子，没稳住，连筷子一块儿掉了。

字文栋连忙爬过去给他爹拍后背，飞速说：“爸你别气我现在还没确定，正处于迷茫之中。你要接受不了我立马给你找个女的儿媳妇！”

老头一肘子捣开他，骂：“拍什么拍，脊梁骨都被你拍断了。”

字文栋缩在一边，一米八几的人装不存在难度很大。

老头想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喜欢上谁了？唐英？”

字文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不确定，但是我对他有好感。”

老头平静的问：“怎么知道的？”

字文栋狐疑的看他，他爹咋这么淡定？“就我哥回来那天晚上，我不是那个啥么，里头的人是唐英。”字文栋说着就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是你哥带坏你了？”老头说着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骂，“文锋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骂他！”

“爸！”字文栋连忙拦着，“不是我哥，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去找英子求证，结果惹着他了，一个星期没理我，今天还把我赶出来了。”

“活该！”字老头十分了解自家儿子，抬手揍了他一巴掌，“要是我，直接拿扫帚揍你！”

字文栋嘀咕说：“所以我才喜欢唐英这么好脾气的。”

“爸，你别生气，要是你不能接受，我就不去找他了。”说的很勉强。

老头叹了气，说：“你姐未婚先孕，你哥是个同性恋，就你循规蹈矩，我还觉得挺高兴，总算有个正常孩子。没想到你也走岔路了。算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到时候两腿一蹬，两眼一闭，管你们是不是同性恋。”老头挥了挥手，说，“吃饭。”

字文栋说：“爸，对不起。”

老头说：“对不起啥，我还真赶你走？赶你走谁伺候我？”

字文栋知道他爸是拐着弯的原谅他，不禁十分羞愧，暗骂自己冲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的吃饭。

老头吃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就问他儿子：“那唐英对你有没有意思？你别是一头热啊。”

字文栋蔫了，说：“可能没有吧。”

第34章：唐英是个好孩子

“唐英是个好孩子，你别糟蹋了人家。”老头继续打击字文栋，说，“要是人家不喜欢你，你立马消停了。要是还敢继续折腾，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小兔崽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字文栋低着头，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爸，我还没理清呢，你都说些什么啊。”

老头：“我还不知道个你，行动永远比思想慢半拍，往好听了说这是做事有冲劲儿，往难听了说叫脑子发育不全。你要不喜欢人唐英，你能给我说？想蒙我你差远了。”

“爸，我真的喜欢唐英？”字文栋自动忽略他爹的打击，挑出最关键的问。

老头没回答，白了他一眼。

字文栋看看他爹的表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拿过他爹手边的手机，拨了个号给他哥。他哥一接起来，就如同竹筒倒豆一般，霹雳巴拉声又大又快：“爸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一定是小三帮你拨的是吧，我就知道。我刚忙完一个案子还没吃饭，你吃了没？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最近身体怎样，小三有没有气你？对了爸我拿了你的病例问了那个叫什么史密斯的，他说还有治愈的希望，我很快就忙完了，到时候把你接来治疗，放心吧你一定长命百岁的……诶爸你吱个声啊，在听没有？”

“……哥，我是文栋。”字文栋被他一通话说的头晕脑胀，总算趁他停歇说上话。

“操，小三？”字文锋的声音拔高，“你怎么不早说，浪费我感情，打电话干嘛，爸呢？”

“爸在我旁边吃饭。”

“叫爸接电话。敢占老子的便宜，你小子皮痒了是吧。”字文锋在那头咧咧道。

“哦，好。”字文栋说着就要把电话递给他爹，却在半道猛然想起来，又放回耳边说，“哥，是我想给你打电话。”不等字文锋说话，又飞速的说，“哥你别插话听我说。你以前不是说我对唐英有好感么，爸刚才说我喜欢唐英。”

“你本来就喜欢……什么？”字文锋的声音震的字文栋耳朵发麻，“你跟爸说你喜欢唐英？爸没被你气坏了吧？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爸的身体，他现在身上有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看我不抽你，你喜欢唐英跟我说说就行了，你跟爸说干嘛？”

总算等到他哥说完，字文栋补上一句：“爸没事，他已经吃了十多个饺子了。”

“哼，算你小子走运，把电话给爸，我不爱听你说话。”

又被打击一次的字文栋只能把电话给老头。老头接过来，笑着跟字文锋说话，没怎么露音，光能听见老头说话。老头先是表达了一下对字文锋的思念，接着又说到自己，字文栋连忙竖起耳朵听，老头白他一眼，自顾自说：“我没事……嗯，喜欢男人喜欢吧，要是他也跟你似的，一跑就二十多年，我这辈子不就见不着他了……我不让你回来你就不回来，我咋不知道你这么听话，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一指头？……我没事，你忙完就回来吧。”说着，就把电话给字文栋，说：“你让你哥跟你说，我不爱听你们那些事。”

字文栋诚惶诚恐的接过来，说：“哥。”

“这次是爸想通了，不怪你，我就不跟你算账了，下次要说什么记得先跟我报备一声。要跟我说什么？”

字文栋老老实实的说：“哥，我今天去唐英家，跟他说了那晚做梦的事情。”

只听那地方啪的一声，接着听见他哥说：“Simon，把文件捡起来，我跟小三谈谈心。……小三，你说你冲动的性子跟谁学的？这样的事你都跟唐英说，你脑子没发育完全吧？唐英怎么说的？”

“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我不知道，于是他把我赶出来了。”

“操，要换成是我，打你一顿算轻的。不是我说你，你小时候没喝三驴奶粉吧，咋长的这么脑残？”字文锋骂了他弟弟一顿，总算觉得今日忙的要死而产生的压力缓解了不少。听着他弟弟嗫嚅的声音，也有点心疼，想着既然都跟他爹说了，那么他俩在一块儿他爹应该也不会反对。

到底向着自己弟弟，字文锋又说：“小三你也不用沮丧，其实唐英本来就跟我一样，是个弯的，而且他也喜欢你挺长时间了。虽然你做了这么多伤人的事情，不过这喜欢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你要真想明白了，就去跟他道歉，把人认真追到手，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你要是不喜欢唐英，以后就别去找他。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应当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兼得，你自己权衡好。其实你对他的感情我跟爸看的清清楚楚，也就你们两个当事人还傻不愣登的，一个苦哈哈的暗恋，一个傻得连喜欢别人都不知道。”字文锋最后总结道，“看你们俩，就跟看那些俗烂的电视剧似的，明明一句话就解决的事儿，你非得拐十八道弯，让人蛋疼！”

字文栋被这一通说，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才听见电话那头早没人了。

字老头已经吃完了饭，见字文栋打完了电话，问：“舒坦了？”

“嗯。”字文栋微微点头，没了吃饭的心思，对他爹说，“爸我会尽快想清楚。”

字老头点点头，说：“你要是喜欢别的男人，我还能说几句。可你喜欢唐英，我就不说了，他是个好孩子，帮咱家也很多，你要还是这么糊涂，伤了他，我一定不肯你。”

字文栋连忙点头。

老头撵他出去，说：“给我熬上药，你今晚别过来了，看着你我就难受，你别以为我不骂你就是接受你是同性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