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倒是很喜欢林琮的低调，这不，哪怕是他从头到尾都跟上了教官的魔鬼训练，还有着不错的相貌，都没能被选上最后参加阅兵式的标兵。林琮也很高兴这个，他看着选出来的十几个人与其他文学班新生混在一起、练得昏天暗地，不由得就有几分庆幸。

他当然不是讨厌阅兵，他只是……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的目光下而已。

军训结束了，林琮在宿舍里极快地收拾了东西，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才到门口，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楚原依旧在那里等着了。

林琮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跟着另一个人——楚连，但是楚原发现了。

严格来说，楚连的行为不算出格，他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只是想和林琮交个朋友而已。只是，这行为真是让楚原越看越不顺眼……这也许就是食肉性动物对地盘的独占欲与侵略性，楚原远远地，就和林琮身后的楚连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连看着林琮的目光很奇怪，楚原很讨厌这个，而后楚连看向楚原时，眼中的光芒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楚原心中一凛，这个楚连，果然还是老样子……而且，他总觉得，从偶尔楚连流露出的气息上，他能察觉到某种有些熟悉的味道。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楚原和楚连的眼神交换只在一霎，在林琮渐渐走近之后，楚连的目光回到了林琮的背影，而楚原的脸上也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小琮，你出来啦？”

林琮看着面带笑意的楚原，心里一暖，点点头：“嗯。”

楚原也柔和了眼神，笑着把手递给他：“那我们就回家吧。”

林琮顿了一下，轻轻握了一下楚原的手，然后和他肩并着肩：“好。”

在他们两个的身后，楚连一直静静地目送着。

直到两人的车也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他的脸上才突然出现了一个抽搐的表情他哑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36.发现

车上，林琮垂眼，半长的头发落下一片阴影。

楚原踩下油门，缓缓地将车子开了出去。

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本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可是林琮的思绪，却依然停留在刚才。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瞬，他好像……感到了纯粹的恶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楚连平常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原同样也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这一回，他近距离观察了楚连，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一种遇到极度危险人物的预兆——他原本没有的危机反应，是在那一个夏天，在楚天的操练下，彻底地养成。

这个楚连，人格的缺陷果然还是存在着。

刚才楚原看到了楚连的目光，尽管有所掩饰，可里面透露出的邪恶意味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楚原考虑着是不是要再提醒林琮一次的时候，林琮却先开口了：“……楚学长，双重人格的话，第二重人格的转换，会有什么预兆吗？”

楚原一怔，摇头：“这个说不准。”顿一下，“怎么，小琮，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林琮点点头：“是的，就在刚才。”他皱起眉头，“我们离开的时候，楚连周身的气息很奇怪。他……”

楚原把车开得更慢了一些：“……他什么？”

林琮迟疑着：“他好像很讨厌我。”

那种像针刺一样的目光，全都都集中在他的背上，里面所蕴含着的那种深刻的厌恶、甚至是憎恨……都让林琮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那个“楚连”这样地排斥他、忌恨他。

“嘎吱——”

车子猛然停下，靠在路边，楚原猛然转头：“小琮，他对你做了什么？”

林琮愣一下，对上的是楚原带着焦躁的眼：“……楚学长，你怎么了？”

楚原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小琮，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他再吐口气，说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发觉了什么？”

林琮说道：“楚连对我没有恶意的，我可以感觉到。但是，我之前却突然觉得，他很想……很想我不存在。”

半只脚踏上修行道路的楚原，很清楚林琮所具有的分辨他人情绪的能力。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么，这就只可能说明一个问题——楚连确实对林琮很友好，但是“楚连”也确实很厌恶林琮。

如果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迥异而又纯粹的两种情绪的话……那这个人，肯定不止一种人格。

楚原重新打起方向盘：“小琮，楚连的双重人格。”

林琮点点头：“应该是。”

但是，这就又有另一个疑惑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副人格又是因为主人格而衍生出来，那为什么，对同一个人的感觉会差别这样大呢？

不过无论如何，林琮绝对不能再和楚连有任何交集了。

在车子到达楼下的时候，楚原靠到林琮身边，为他解开安全带——然后，他在他耳边郑重地说：“小琮，现在既然搬出来了，以后晚点去学校吧……或者，和我一起去学生会。”

晚点去学校，尽量减少和楚连见面的机会，在上课铃打响的那刻进门，坐在距离楚连最远的位置。而楚原，会在林琮下课之后过来接他。

楚原的心里，有着很不好的预感。这个楚连的另一面，散发着让他如此熟悉的味道，让他感觉到领土被侵犯，却不能驱逐。

与此同时，楚原更有些懊恼……他那个老爹，楚天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把这个人就这样放了出来！

林琮能感觉到现在的楚原周身萦绕着的担忧与不安的情绪，让他也不由得不安起来——明明，即使察觉到了那种恶意也没有产生这种感觉的。

这让他不禁想要说些什么，就抬起了头……

楚原看着一直沉默着的林琮，有一些难耐地纠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烦躁，他一直冷静而且自控力强大——这让他引以为豪，可现在，他控制不了。

楚原想要说些什么，再度低下了头。

柔软……

这是两个人同时产生的感觉。

温软的唇相触，是楚原的，也是林琮的。

就在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的刹那，本来就相距很近的两人，无法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只不过，碰到的地方不太对、也实在有些巧合。

林琮愣住了。

楚原也愣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亲近的姿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动弹。

逐渐有些反应过来的林琮耳根悄悄地红了，他抿了抿嘴，往后缩了缩，就要从旁边穿出去。

可同样反应过来的楚原，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动作。

当他感觉到林琮就要后退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手抵住了林琮的后脑，把他整个地拉向自己，另一手紧紧地搂住了林琮的腰。

楚原的唇，也同时含住了林琮的唇。

林琮眼蓦地张大：“楚……”学长。

他没来得及发出“学长”那两个字，因为更加柔软的东西已经撬开了他的唇齿，探入了他的口腔。

那条柔软的东西轻轻地勾起了他的舌尖，卷起来温柔地吮吸，如此缱绻缠绵……湿润的感觉盈满了整个口腔，让人觉得熏熏欲睡。

林琮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仿佛整个人都微微地发起热来，好像就要漂浮而起，脑子里也变得一片昏然。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原在林琮的唇上辗转吮吻，直到林琮的呼吸逐渐困难起来，这才让他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

两个人双唇之间带起一根银丝，被楚原轻笑着凑过去，轻柔地舔去。

林琮的唇上微微肿起，这时候，他才抬起眼，微喘着看向楚原……满眼都是不解。

楚原一手遮住林琮的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林琮没有躲开，只任凭楚原这样挡着他的视线。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楚原的存在感却依然如此清晰。

他低声问道：“楚学长，你在笑什么？”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回答他：“我在想啊……小琮。”

“嗯？”

“我在想，我其实很笨。”

“……啊？”

那个声音笑得更加愉悦了些：“如果我不是这样笨，又怎么会现在才发现呢？”

……发现什么？

温柔的学长还在低语着：“不过，现在发现了，也不算太晚。”

37.告白

楚原一只手掩住林琮的眼，另一只手却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是真的太傻了，居然连这个都没有想通。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意着林琮，只以为那是对朋友的独占欲，却从来都没想过，这一种在意……竟然会是喜欢。

也对啊，如果不是喜欢，素来不愿意与人接近的楚原，为什么会极力邀请林琮去自己家中？又为什么会在对方要离开的时候，死皮赖脸也要跟着住过去……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会因他而失去冷静，又为什么会让总是冷静着的楚原失去自控力？如果不是喜欢，区区一个双重人格的青年——哪怕另一个人格的确务必危险，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楚原也不会突然焦躁起来。

想一想，这些预兆都是如此清晰……早就产生了，一直都存在的楚原笑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意外，恐怕还要好久才能想明白吧……尽管刚才有点冲动了，但总比失去了再来后悔自己的迟钝要好。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放开了挡住林琮眼睛的手。

不知道，小琮现在会是什么反应？他刚刚动作太快，都没来得及去看清林琮的情绪。

林琮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他拉开车门，和平常一样地走了出去。当他看到楚原还在车里的时候，就回过头来看他：“楚学长？”

楚原一时拿不准林琮的想法，就赶紧也走出来，站在林琮的面前：“小琮，你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吗？”

……林琮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

接吻。传说中一对男女因为彼此产生了爱意而进行的彼此双唇相触。

只是林琮单知道男女是可以的，却不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也行。起先两个人偶然地“亲密接触”了一下，但偶然也只是偶然而已。没想到他这位楚学长后来会那样……这种“吻”，林琮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也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也就只好没有反应了。

可现在楚原特意再提出来是为什么？

林琮不明白。

楚原跟着扔出下一个问题：“小琮，你生我的气了吗？所以不想理我。”

林琮摇头：“没有。”他只是觉得常识被颠覆，却没有愤怒的感觉。

这世界上，也只有楚原跟他的最亲近的了，之前……只不过是“亲近升级版”，不习惯是真的，讨厌却不至于。

甚至也许……也许相反，细微的不自在有，但感觉并不能说不舒服的。

楚原叹口气，把车子锁好后，牵住了林琮的手。

他以前从没有仔细感受过，只以为一切正常，可是现在再重新牵手，才发现，林琮的手这样柔软而细腻……他的骨骼并不如女子精致小巧，但触感并不输她。

这样一牵上去，就想要永远地牵着，不要再放开了。

林琮也不是第一次被楚原拉着了，以前从来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大概是拜刚才不该出现在两个人之间的亲吻所赐，居然觉得有些古怪起来。这让他，不由得挣动了一下。

楚原的笑意稍稍变淡了些。

虽然说的是不生气，但果然还是在生气吧……

乘电梯上去，楚原抓住林琮的手指越发收紧，林琮有点吃疼，不过他也发现了楚原的不对劲，也就没有再继续挣动了。这让楚原心里好过了一点。

楚原每一次进去家门，都是直扑柔软沙发，再顺便把林琮拽过去。这回他却没有扑了，而是带着林琮一起过去，让他和自己同时坐下。

林琮看着楚原的侧脸，心跳忽然加快了些。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心口，一边感受里头跃动的心脏，一边……不知所措。

这算是有什么预感了吗？

楚原那边，也是破天荒的忐忑不安。

事情既然已经这么凑巧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干脆挑明吧。

“小琮，我喜欢你。”

……喜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琮抬眼：“楚学长的喜欢，是指男女之间的那一种吗？”

楚原笑得很温柔：“嗯，是啊。”

林琮微微皱了一下眉。

楚原的手指掐进了肉里。

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冲动了……上一次坦白查资料的事情也是，这回告白的事情也是，明明都是不能着急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这样突然呢？

好在上一回，他得到了理想的结果。可是这一次，他说不定不会这么好运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对自己有遐想的。

如果小琮生气要出去该怎么办呢？楚原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楚原唤道：“小……”

林琮也在这时开口：“楚学长……”

楚原顿住：“小琮，你先说。”

林琮依然是皱着眉的：“楚学长，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不是只能存在于男女之间的吗？两个男人也可以？”

……原来小琮皱眉只是因为不知道男人之间也可能有这种情感啊。

一瞬间，楚原高高吊起的心落下，竟然松了口气。

随即，他就有些想要苦笑了。

他以前哪里会有这种情绪……

楚原微笑着：“是，男人之间也可能有这种感情。”

林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楚原弯起眼：“那小琮的回答是？”

林琮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本来就是一直当朋友相处的，他也是按照母亲曾经说过的话这样对待了朋友，但是谁也没有告诉过他，同性别的朋友对他告白……他应该怎么做啊。

楚原愣了一下。

不过，这样的回答总比拒绝要好上太多了。楚原从林琮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厌恶的神情，也绝对没有丝毫勉强……他想着，也许，他每次对待林琮的态度是最好的也说不定，林琮这个人，明明是一眼就能看透的、最坦率的人。

像之前那样事后后悔才是最没有必要的。

楚原暗自摇了摇头……他以前什么时候这样犹豫不决过？既然想要得到，那么，他就该发挥他的特长去得到才是。

所以，楚原露出和平时一模一样的表情，他笑得眉眼弯弯，柔声说道：“小琮，你还记得我们做过哪些约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