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就闻到了浓重的脂粉味和吵杂愉悦的哄笑声。
青叶习惯性的打开门,进到里头,灯火是比赤灵、虹莲的寝房还要耀眼万倍,这才是属于人类该有的气息,温暖了方才青叶恐惧不安的心。
青叶挥开门帘,风骚的扭腰摆臀扑向嫖客怀中,娇嗔的槌了下恩客的胸膛,「大人,你好久都没来光顾了,青叶……青叶真是想死你了!」恶!明明是出自于自己口中的肉麻语调,青叶却在心里做了个反胃的动作。
要不是因为身怀剧毒,被迫限于赤灵的魔掌之中,他才不愿意跟其它男人有任何交集,因为他心只归属于守在门外的保镖——腾义。
不行,为了离开这火坑,他说什么都得博取赤灵的信任,好从他身上偷得解药。
青叶朝着还站在门帘后的虹连莲一唤:「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服侍重要的贵宾啊!」巧妙地瞒过众人,青叶朝着虹莲挤眉弄眼,眼神瞥向背对着虹莲的一名富商。
看来那背对自己的富商,应该就是赤灵所说的重要贵宾了,瞧他宽广的背肌,一头浓密的黑发没有一丝银白,由此可见他应该是名年轻才俊的青年商人。
瞥见青叶已经娇依进了男人的怀中,虹莲则是恭维的垂下头,姗姗来迟的挥开珠帘,坐向从头到尾都没有点娼的青年富商身旁。
虾莲还是低垂着头,恭敬的替他斟酒。
富商俊逸好看的棱角鼓起了明眼的排斥,口气不悦的朝着虹莲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任何男娼的服侍。」他那男娼说得是鄙夷轻视,好像认为他们这种出卖肉体的人,永刻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让他们亲近自己的身边。
他是为了谈生意,逼不得已才来这烟花之地。想打入扬州的商业圈,他必须和这群商人打点好关系,对于以后办事会较为通行无阻。
不过他来扬州其实有两个主要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在这里能够建立良好的买卖互动,一方面才是最为首要,他是想要寻探失联已久的青梅竹马的消息。
物换星移,他初回到家乡扬州时早已人事皆非,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男子也因此无消无息了。
虹莲的身体似乎是颤抖了几下,不是他那句鄙视的话伤了自己的心,而是那声音竟然是无比的熟悉,居然可以在刹那间勾起儿时的记忆。
富商瞧见身旁人儿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内心忽然就有股沉闷,像是被浸泡在烂泥里一样,郁闷极了。正当他要为刚才的一时口急而道歉时,对方终于抬起那张精致的脸蛋示人。
不解、慌张、惊讶,都不足以形容被冲击到的混乱心情,为什么他的青梅竹马虹莲竟然会沦落为娼馆卖肉送笑?
他瞪大双眼,宛如不相信眼睛带给他的真相。
尽管浓妆艳抹遮盖了原来的相貌,尽管已有好几年的时间不曾见面,但那眉间的朱砂印记他说什么也忘不了。
富商倒抽一口气,试探性的问了一声:「虹莲,是你吗?」
虹莲很自然的回他一句,「悦颖……」不过他倏然又回过神来,慌张的想找借口离去。「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青叶很是惊愕,以往无论是遭受客人如何的无礼对待,虹莲依旧是敬业的陪客到最后,可今天他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竟然会因为对方一句无心的话而当众要起脾气。
同行的商人急得就像被水淹到鼻子一样,为这现场的一片尴尬打个圆场。
「哎呀,悦老弟啊,男人终究是逢场做戏而已,你何必这么严肃,破坏了大伙儿的雅兴呢!还有虹莲,你就气度大一点,别在意悦老弟的无心之话啊!」绕过满桌的酒莱,他轻拍虹莲坐过的木椅,牵起他细嫩的手又多摸了几下才让他坐下。「来,快坐下来陪爷喝酒。」
青叶也在旁劝说:「是啊,虹莲,别忘了赤灵要你好好的服侍贵宾。」与其说是劝说不如说是威胁,只要亮出赤灵这两个字,还怕他当众闹起脾气!
悦颖看着那老头的手一直触碰到虹莲的手,他很不是滋味,有股冲动想一刀斩断那色老头不安分的手掌。
自头到尾,虹莲仍旧都是低下头默默一人饮酒,完全不敢抬头对上悦颖看着自己、炯炯有神的双目,直到客散欢尽,青叶和一群美艳男娼各自搀扶喝醉酒的客人回房共度一宵。
虹莲趁着客人渐渐散去的掩护,混进人群之中,一步出外头就飞奔回自己的寝房,岂料早他一步的悦颖却伸手擒住。
他回头,飞瀑般的黑发在空中做出一条华美的回旋,精致娇丽的脸蛋终究是对上了悦颖的眼神。
「虹莲,真的是你?」表情里充满着不解的疑惑,似乎是对他为何会沦落娼馆卖身浑然不知。
那美丽带棕的双瞳、精细雕刻的绝美丽颜、眉间那点出尘的朱砂红痣,纵然浓密厚重的粉妆遮掩住脸庞的每处角落,掩盖不住的是他那浑然天成的出尘气质,他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正是自己失联已久的青梅竹马——虹莲。
虹莲是他的再造恩人,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来自于对方的赐予。
在他还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打算苟活度过余生,因为初次与虹莲见面之前,他还只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也没有强壮的体魄做粗工过活,就只靠他沿路在街上乞讨的一丁点儿的铜钱过活,有一餐、没一餐是他每天都会碰上的一大问题。
就在神明诞辰的那天,他饥饿了好多天,倒在路上快饿死,两眼模糊倦怠的就快没力气睁开眼皮时,忽然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像被白云包覆飘浮起。
等他再度睁开双眼,香甜的食物气味扑鼻袭来,一个长相粉嫩白皙的孩童,手里正拿着一块让自己口水直流的甜糕。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已死去,来到了西方极乐世界,眼前的男孩是大神身旁的金童玉女。后来他被男孩的父亲收留,学到了不少经商的技巧,才有今天的自己。
「虹莲,你为何会在这儿卖身,你的万贯家产呢?还有杨焰呢?他不是说要帮你重振家业?」接连的许多疑问脱门而出,他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万贯家财?杨焰?呵呵……」苦笑令他低垂的头抬起,自嘲的对着悦颖说出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家产早就被杨焰剥夺,我也因此被他卖入青楼,这些说到底不正是你害的吗?」
「我害的?」
「如果不是你和杨焰暗中达成协议,我根本不会被人糟蹋,更不会在这被人当成货品卖身。」
「协议?难不成是……」
「既然你坦承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从今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我们之间不必多说什么,现在再多的解释也于事无补。」虹莲转过头、视线放远,躲避悦颖那双像是有话倾诉的眼神。「我很高兴你功成名就,但我真的不愿再见到你了。」
虹莲飞快地在走道上奔跑,悦颖个恍神停步,人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不死心的他在陌生的走道四处乱窜,试着找寻虹莲纤细的背影。
只不过陌生的走道让焦急的他方向感大乱,接连不断的闯进了不少正在欢爱的客房之中,让他尴尬的频频向衣衫裸露、正在床上进行鱼水之欢的人道歉。
没多久,一群进行到半且衣衫不整的嫖客纷纷怒气冲冲的跑向大厅控诉悦颖的无礼之举,不得已的青叶连忙向所有宾客道歉,并且将悦颖「请」出恋花楼,要他改日再来光顾。
这事就在悦颖带着满怀的失落离开之后告一段落,宾客们也纷纷意犹未尽的回到客房与美人共度春宵。
第二章
此时的虹莲也回到自己偏僻的寝房。
虹莲观望窗外远处的大厅方向,虽然重重厅房阻挡了大厅的景象,但他思切的双瞳似乎能够穿透墙壁直达大厅。
悦颖真的走了,气味也不在了,心头的伤疤却还是残存在表面。
不晓得是他的心病了,还是悦颖的出现带给他的冲击还没缓和下来,总之此刻他的心脏是怦怦乱跳,令他心口闷的喘不过气来。
在要离开窗口的同时,他看见青叶面容恼怒、气势冲冲的朝着他的房间快步走来,仿佛就是专程来找他算帐似的。
算帐?大概是吧。他像是天生与自己不合,两人一见面就会吵架,今晚他又再度来到自己的房间,多半是因为他在刚才的酒席没给悦颖好脸色看,他要来借此训斥了。
「虹莲!你快些给我开门!」
青叶人还未到,门外就传出他生气的怒吼声,宛如跟自己说话,客气是多余的。
门外传出了急促的撞门声,虹莲不是马上开门而是先喝了一口清茶,为待会的争吵事先做个润喉。当他以悠然的动作、轻松的面容打开大门后,眼前的青叶正抬起脚来,好似等不到响应而想踹门而人。
难看的动作令青叶尴尬的涨红了脸,清了清嗓子,佯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自顾自的坐上木椅。
「喂,你方才在酒席上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赤灵大人可是要你好好地取悦对方,不是要你摆起架子给他难堪,要是让赤灵大人知道你办事不力,小心你就没那颗头继续勾引男人。」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你啦!」
「要是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请您回避。」
被下达客令,青叶轻啧了一声,又在门口训斥了几句,这才像是发泄完情绪般的离开。
因为悦颖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整晚因他而折腾得满怀疲倦,他比平常更早就入睡。
平日由于接客的关系,导致他日夜作息颠倒,自从进入娼馆工作的这几年,他今晚是第一次回想到,原来他已经有整整四年的时间没有在夜晚入眠了。
闭上卷累的眼帘,以往都是白天刺眼的阳光使他久久才能进入梦乡,但今晚是他头一次在娼馆里睡得如此舒坦,舒坦到仿佛悦颖就在自己的身边陪他。
朦胧间,他似乎回忆起小时候的记忆,宛如他穿越了过去的时光,像是重回少年甜蜜美满的日子。
那时的生活是何等幸福,日日享受父母百般的疼惜,吃穿也都是用最好的,后来还遇见了悦颖,陪伴自己度过快五年的时光……
「我的小祖宗啊,你的衣服还没换好吗?」大老远的,管家像阵风一样的从院子飞奔到虹莲的寝房。
「待会儿就好了,我得仔细挑选到底要穿哪件衣裳才好。」在木柜里翻箱倒柜,桌上摆的全是花花绿绿的精致衣裳,光看上面的闪亮光泽就知道这些布料铁定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我可爱的小祖宗啊,你穿什么都好看。」拉起还没做出决定的小少爷,管家主动挑起一件金色带红色点缀的衣裳,「今天是神明诞辰,你穿这金红色的,招喜又招财,最能衬托你的身分。」
虹莲满意的点点头,因为这件金红色的衣裳,是父亲上个月买给自己十三岁的生辰礼物,穿这件最为妥当。
虹莲,撂州名列前矛的富有人家的独生儿,此刻年方十三岁,每天的工作就是待在书房里听师傅教导论语。
鞭炮声不断,随处可见香味四溢的供品,今日正是一年一度难得的大神诞辰。大黟儿共襄盛举,将平日的积蓄大方的贡献给神明,捐香油钱的、买贡品的,总之今日是无处不欢,这当然也包括了富商虹家。
今年堪称是虹家有史以来赚最多银子的一年,虹家特地花下重金买礼品、供品,还请戏班到庙前热闹热闹。
虹莲向父亲拗了好久,总算是征得父亲的同意,让他可以不必在书房里听师傅念那些对自己来说早已是滚瓜烂熟的文章,因为天资聪颖的他,早在神明诞辰的前一个月就统统熟背起来,今日才能够出去好好游玩一整天。
出了虹家大院的门,外头早已安排好八顶轿子,其中的七顶还是礼品、供品,以及香油钱,这些全都是要来贡献给神明,感谢他们让虹家财源滚滚来,也顺便保佑虹莲可以平安长大。
管家拉着虹莲白嫩嫩的小手又帮他掀起轿帘,「来,小少爷,快进去吧,等会儿到庙前就能看见戏班在唱戏了。」
虹莲扬起一抹可爱单纯的微笑,连同管家和抬轿的仆役心里头都是暖洋洋的,果然全扬州的小孩加起来也没有他们家的虹莲少爷可爱。
随着轿子在半空中摇晃,一步一步的慢慢迈向传出锣鼓乐声的远方,虹莲心里的期待就像高亢的鞭炮声急速的升往天际。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鼓声笛音越来越大,虹莲掀起轿帘往外眺望,前头的戏子就在台上耍刀舞枪还翻了个跟斗,虹莲看了忍不住就在轿子里哟喝拍手,一等轿子停下,娇小的人影就着急地往人群里头钻,管家一个不留神,小主子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焦急的热汗从茂密的灰白发窜出,管家即刻喝令所有的仆役快点将小少爷给寻回。
虹莲个头娇小,人潮又多到数不清,他钻进人群之中马上被推挤到另一头的空地。就这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挡住他的视线,努力抬头望着远处台上模糊不清的黑点。
算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趁着管家还没找到他,乘机在附近乱逛看看有什么新鲜的事物。
就这样,人小鬼大的小虹莲就在庙会满是摊位的道路上拿出满袖的银子消费,不过由于小小的虹莲看起来实在太可爱、太天真了,许多摊家看见如此招喜的金衣男童在庙道大摇大摆的逛街,纷纷掏出他们所卖的零嘴,送给眼前疑似自天庭下凡的金童。
很快的,虹莲的身上多了奵几封的大纸袋,里头有可口的甜糖、香软的桂花糕、清凉解渴的菊花茶,以及拿在手上、舔在嘴里的糖葫芦,虹莲吃得是满嘴黏腻、吃得是好不欢喜!
一路逛到尽头,发现眼前有个挂着奇怪招牌的摊位,却好像不是在卖吃的,上头写的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铁口直断。
铁口直断?铁口?应该不是在卖吃的才对。
既然不是卖吃的,虹莲也没什么兴趣,一个转身,就要离开那奇怪的摊位时,那名坐在椅上、手拿龟板铜钱的男子出声了。
「敢问男童,是否名叫虹莲呢?」不高不低,是个充满柔和安心的声音。
虹莲听到这声音,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明明是陌生从未听过的声音,但在自己的身体、心里、脑海,却是无尽的熟悉,好似在出生之前就听过他的声音似的。
虹莲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熟悉到误以为他是自己的亲人,马上就脱口而出,「是,我是虹莲。」
忽然,男子充满哽咽的啜泣声传人虹莲的耳里。「是吗?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红怜。
男子握住虹莲的手,虹莲感受手上不停传来亲情的温暖,竟然比和他的父母亲接触还要来得强烈,强烈到虹莲真要相信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的亲人。
男子有着异常白皙的脸蛋,娇美的像是仙人再世,让路过旁看见的人都误以为是仙子下凡带着金童来祝贺。
虹莲和男子的视线在对到彼此同样的棕色双瞳,霎时眼泪从眼角流下,仿佛久别重逢的感动。
管家突然从街道旁飞扑而来,一把抱住虹莲将他与男子隔得远远的,一脸警戒的对他问:「嘿!你这男人是谁,想对我家少爷有什么企图?」再看见虹莲的脸颊上有道深深的泪痕,眼白附近也是布满伤心红丝,管家又厉声怒道:「要是你敢对我家少爷不利,我就报官将你关进大牢!」
虹莲急着对管家解释,「不是的,他没有对我怎样!」
男子也在一旁附和虹莲的话,「是的,我只是看你家小少爷生得可爱,忍不住就和他亲近、寒暄。」
管家依旧是以质疑的眼光瞪着眼前的男子,男子不得已只好自我介绍。
「我是远从他地一路化缘到此的道士,恰好碰上了贵州一年一度的神明诞辰,便在这摆设算命摊。」朝着管家怀中的虹莲问:「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免费替虹莲少爷算上一卦。」
管家面露难色,「可是这……」
「好啊好啊!大哥哥快替我算一算!」虹莲挣开管家的手,跑向男子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