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拾妥当便早早睡下，明日还要赶路的。

烬月寒留书离家，也没怎么收拾，只带上了银票和剑，牵了一匹马便向山下飞奔。想到颜儿无处可去，大概是会去找他师父，便决定向着京城的方向去找。烬月寒先将山下的城镇几乎翻了个遍，酒肆，茶馆，客栈……甚至人口贩卖市场，可是没有颜儿的身影。烬月寒知道教中一定是发下追寻令的，想着白思祁也就早走了半日，他走得慢，定然走不远，说不定颜儿已经追上去了，便又快马加鞭的向下一个城镇赶去。下个城镇依旧找不着颜儿，这时天已黑了，胃部隐隐作痛，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烬月寒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找，颜儿这么聪明厉害，不会有事的，自己一定会找到他的。

牵着马在青石板上独行，两边的灯火让他显得分外落寞，客栈中飘出饭菜的香气，烬月寒叹了口气，在客栈前停住脚步，将缰绳递给小二，在找到颜儿前自己还是要挺住的。

门外又传来嘚嘚的马蹄声，烬月寒坐在角落里不甚在意，反正颜儿不会骑马。

“寒哥哥！”一道娇蛮的女声自门口传来。

烬月寒微皱了皱眉，小银？抬头望去，除了旗银，还有旗尘，姬涯，左维，“坐吧！”

客栈中已经有不少的目光聚在了他们身上，等四人落了座，让小二添了酒菜碗筷，烬月寒看向其中最大最稳重的旗尘，支了支下巴，道，“你们来做什么？”

“小颜不见了我很担心，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他！然后……”旗银一向快言快语。

旗尘拍了拍妹妹，止住了她的话，看向烬月寒，道，“还是我来说吧！”顿了顿，接着道，“小颜失踪了我们很担心，烬叔叔担心你心急则乱，便让我们来找你，和你一起去找小颜，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烬月寒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姬涯，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人都来了，赶是赶不走，想到颜儿是因为自己要和姬涯成亲而离家出走的，烬月寒的心情很复杂……

“那就留下吧。”

第11章：梦魇

“哥哥，我做不到不爱你！你舍不得我对不对？那你选，是爱我，还是让我从这上面跳下去……”身后便是万丈深渊，烬颜如狂风中断翅的蝴蝶，随时有可能跌下去。只是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可怕，如果哥哥不肯爱他，那将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

烬月寒的嘴角动了动，可是风太大，烬颜听不清。想上前一步，刚抬腿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道击中，踉跄的退后数步，就见哥哥的面容突然极度扭曲起来。烬颜正困惑，蓦地脚下一空，再回神时，身体已悬在半空，烬颜吃力的扭头去看，哥哥的脸已隐在重重迷雾之后，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听不出情绪的“颜儿。”身体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急速下降，没有恐惧，没有尖叫，烬颜只是痴痴的望着崖顶，痴痴的，痴痴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头都没有探出来看自己一眼，为什么，为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好傻，掉下去就要叫救命吧，再怎么也要自救吧，怎么就费力去看他了呢，傻瓜，傻瓜……

腿脚一阵抽搐，烬颜缓缓睁开眼，花陌安静的趴在一旁，精致的容颜在摇曳的火光下忽隐忽现。原来只是一场梦，烬颜松了口气，随手又添了几根枯枝，让篝火烧的更旺一些。只是倚着百年大树粗壮的树干，怎么也睡不着了。

此时已是五更时分，天将破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间微微穿梭的风解了夏日的热气，人也比白日里清醒了不少。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自从进了这片林子，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梦，然后醒来便再难成眠。若说这林子有古怪倒不至于，虽然一般人若进了林子便走不出去，但这只是因为这树林天然生长形成了基础的九宫八卦阵势，再加上一些人的刻意雕琢，于是阵势一个套一个，不懂阵势的人自然出不去。烬颜自然也是不懂的，但在那老祖宗的记述里，这林子也被他种上了桃花，只要看得懂，循着那桃花便可出去，只是老祖宗到底脚程快，烬颜不知道自己要想走出去，要花上多少时间，那时外面的情况又是如何？！

外面的人得不到自己的消息，自己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哥哥出来找自己了没有，要是哥哥只是在教中等消息怎么办？“唉！”烬颜叹了一口气，到底孩童的身体做起事来不方便，若是换个大点的，很多事就没那么复杂了……

“颜……”花陌迷茫的揉了揉眼睛，天还没亮啊，颜怎么就起来了呢？

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好，什么都不烦恼。若是自己被消去了前世的记忆，现在也应该是他这样的吧。烬颜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脸，又为他将肩窝的毯子掖好，“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花陌轻应了一声，辗转几下便又睡了过去。

遇到花陌，完全在烬颜的意料之外，不过好在遇到了他，这林子连飞禽走兽都没有，两个人作伴总好过一个人茕茕独行的寂寞。

烬颜手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火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五日重复的梦境不过是心底的极度焦虑，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有把握的。事情实在太仓促了，即使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以为至少会等到哥哥十八岁，提前了两年，哥哥在心智上还不是很成熟，在面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时会如何都说不准。当然，无论这次的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把哥哥让给别人的，这是他唯一的执着了。

劈啪！干柴烈火，枯枝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黑夜显得犹为响亮。烬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扒的一塌糊涂的火堆，悻悻的将那些还亮着火星子的焦炭聚成一堆，若是一不小心弄个森林大火，就算跑得再快都逃不出去……

安分的坐回树下，林子里都是参天的古木，枝繁叶茂，那些桃花能开得那么绚烂真的是很令他惊奇，严重怀疑是不是真的品种改良，或者和菟丝子这类生物杂交了，竟然连阳光都不用照。当然，这样的林子烬颜也是看不到星星的，等那天色渐渐变浅，一点点亮起来，新的旅程便开始了。

另一边，烬月寒等人因寻人错过了城镇，落在荒野之中，好在几人中除了旗银都是出过任务的，而且都有武艺傍身，露宿野外倒没什么不适。

烬月寒抱剑望月，他和旗尘，左维三人轮流守夜，现在正轮到了他。其实这几日总不能安眠，闭上眼就会想起颜儿无助的模样。记得那次娘让他们分房睡，颜儿半夜未眠，好在自己最后去了，那这次分开，他是不是依旧害怕的睡不着呢？

下山的第二日，他便追上了白叔叔，可是颜儿不在白叔叔那里，他叫自己放心，还叫自己在找到之前想清楚，烬月寒想，也许白叔叔知道一些事吧，怎么说都是颜儿的师父。那日起，他们每到一个城镇都要先到教中的联络地看看，是否有颜儿消息，然后几乎把那座城池翻了个遍，可是至今没有颜儿的消息，颜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每次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忍不住上前买上一串，他的颜儿喜欢，自己每次都会给他带回一串的。偶尔看到相似年纪的孩童总忍不住驻足停留片刻，又匆匆离去，他的颜儿也是这般灵动可爱，他的颜儿还等着他来找回。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件貂裘披风披在了肩上，烬月寒不曾回头，只是淡淡道，“谢了。”

姬涯站在他身侧，月光倾泻在两人身上，模糊了棱角，那犹如刀削的五官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觉间，竟看的痴了。从记事起，自己总是追逐在他身后，又是从何时起，自己拼命练习武功，只是为了能追逐上他的脚步，终于自己要嫁给他了呢。

烬月寒暗暗皱眉，这般近的距离被人注视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只是……烬月寒若无其事的转过脸，“涯妹子，我一个人够了，你再去休息一会吧！”

“没事，我想陪你一会。”虽是江湖女子，但多少还是矜持，她向来沉稳内敛，这已是她说的最露骨的话了。

烬月寒无言，回头继续望月，微风抚过，撩起几缕发丝。本来烬月寒觉得与姬涯之间的婚事没什么，两人青梅竹马，加上双方父母同意，虽然自己并不爱她，但自己把她当作妹妹，过一辈子应该是可以的。可是，料不到颜儿的反应会这么大，离家出走到现在都音信全无，心下愤然，还说不是小孩子心性，难道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吗？！

看着少年眼角的担忧，愠怒，还有宠溺，姬涯知道，他又在想弟弟了。“放心吧，颜儿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嗯。”烬月寒轻应，他会找到颜儿的，会的！

第12章：救人

烬颜在桃树下停住脚步，抬头张望了一番，这才抬脚向最右边的那条道走去，花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没走出几步，地上出现了一滩血迹，烬颜用手指小心沾了一些细闻，不算很新鲜的人血，还残留下一些毒性。再往前，每隔一段，树枝上都绑着一样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布条，应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质量上乘，看来还是个富家子弟，只是可惜了死在这林子里，恐怕家里人是找不到他了。

烬颜边走边暗暗思索，这死亡森林在沧翎国是赫赫有名的，据说前朝就有一只军队消失在这个树林中。世人只知这个林子的入口在云都圆觉寺的后山竹林里，却从没人知道另一个出口在哪里，曾经有人进去探险，结果再也没有出来。这林子没有鸟兽，那进来的人很大可能是被追杀，重伤之下窜进来保命的，指不定自己从这个林子出去就会被盯上。

烬颜这边想着，就径直向前走去，最后被花陌拉住了衣袖，烬颜暗叹一声，看来不能见死不救了。

就在烬颜方才走过的路边树下，倚坐着两个人，烬颜走过时就看到了，只是见那两人几乎是半昏迷状态，若是救了那两人，说不定成了那个救蛇反被蛇咬的农夫，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烬颜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林子没有食物，充饥完全靠他出来时带的大补丸。若是就他一人是绰绰有余，但加上花陌只能算勉强了，要是再加上这两人，也不知在此中还要再走几日，到时很可能谁都捱不过。再说，人真的饿极了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真的要救他们吗？”烬颜不是很情愿的问道.

“嗯。”花陌认真的点着脑袋。

烬颜无法，上前蹲在那两人面前，扬手就要给那年纪较长的一个巴掌。都说看人看眼睛，烬颜的巴掌还没扇下去，那人的眼睛就“唰”的一下睁开来，烬颜唬了一跳，身体顺势就坐到了地上。前一刻还是半昏迷状态，现在那眼里哪有一丝迷茫，烬颜心想，这人的警戒心很重，眼神也狠厉，肯定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说不定自己一旦有个轻举妄动，这人就会扑过来，咬也要先咬死自己。烬颜就势坐在地上，看着那人的眼睛，淡淡道，“你需要帮忙吗？”

那人瞪了烬颜良久，确定眼前之人没有威胁之意才轻轻点头。

烬颜松一口气，这才撑起身子，从包裹里掏出大补丸给那两人服下。药到效果立现，另一个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过片刻就醒了过来，只是那个年纪稍长的却还是倚坐树下。

“颜，他怎么了？”花陌好奇的问道。

“嗯……”那少年一声呻吟，而后看清眼前的状况，犹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拽进了花陌的衣袖，“快……救救王爷！”

王爷？烬颜打量起眼前的青年，瑕不掩瑜，紫堇衣袍，目光凛冽，天生的上位者，即使落魄如斯，气场依旧强大。再转头去看那个少年，华裳美服，只是沾了些许尘土，跟花猫似的脸依旧可以看出肤质白皙柔腻，只是气质和那年长的比较却是逊上许多，听称呼不可能是那年长的兄弟，看那身体羸弱的，也不可能是侍卫，要说是下仆也不会穿这么好，看那目中恋慕，难道是京城的哪家风流公子和那王爷看对眼了，然后私奔，最后被皇族追杀，然后那王爷为保护心爱之人受了重伤，最后躲进这死亡森林……啊哦……

少年被烬颜露骨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本能的想向后缩去。花陌却是看着烬颜盯着那少年也不动作，不耐的推推烬颜，“颜，救人啊！”就算是他也可以看出那个什么王爷要死了好不好？！

烬颜就是这么计上心头的，谁叫这几日除了他和花陌，林子里再无他人，连动物都没有，要多无聊有多无聊。难得遇上可以消遣的，要他出手相救，那也要给点药费啊什么的吧！

只见烬颜退后一步，脸色一肃，双手别在身后，“我只能救你们一个出这个林子，说吧，谁死谁活？”说着手里捻出一颗泛着绿色幽光的丸子，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

那少年原本已经转向红润的脸色就像泼了白灰，苍白的不行，那王爷却只是瞟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在烬颜的预想中应该是这两人互相争着让对方活下去，或者生死相随，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那少年抖了半天的嘴唇，又看了那王爷一眼，仿若生离死别，无限依恋，最后看向烬颜的眼神已是决绝，“我吃！”

烬颜眨眨眼，看向那个王爷，怎么没有什么阻拦，连看都不看一眼，当下对那个王爷印象极差。

花陌不明眼前的情况，却是懂得顺着烬颜的，当下拿了烬颜手中的丸子递给那少年。

烬颜看那少年服下，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拉着花陌在道的另一边坐下，在那两人对面，抬头对那少年道，“一时半刻死不了，你留一些遗言吧！”

“你一定要救王爷，不然我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烬颜挑眉，厉鬼？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在教里可以说是煞气重，可是下了那山谷，在这林子里走了这么久却也是连一只鬼都没看见，难道这个时代鬼都乖乖的回冥界的吗？不会吧，怎么着都会有一些孤魂野鬼的，难道自己失去了阴阳眼，很有可能！不过烬颜也不惋惜，只是无聊的看着那少年，“你能不能换一个啊！都快死了，就没什么很想说的吗？”心里再加一句，生离已让人心如刀绞，那死别又如何？！

烬颜闻着那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丝花香，眼中神色一闪，药效发作了。就见那少年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全身上下升腾起一缕缕白汽，脸色苍白，唇瓣却是说不出的艳丽。

花陌鼻尖轻嗅，“颜，好香好香！”当下拽着烬颜的袖子撒娇般晃着，“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这几日都是吃的颜的丸子度日，那丸子又香味道又好，可是颜每次只给自己吃一点点，刚才给那人的丸子那么大，自己都没吃过。

烬颜翻了个白眼，那边戏还没结束呢！这个馋嘴猫到底是怎么在谷底活那么久的？！不过也是在谷底什么都吃，啖食百草，自己的那些丸子对他都没用，那些毒丸子就成了他的食粮。最开始看他吃错还真是把自己唬了一跳。“乖乖坐下，待会给你！”烬颜拽下花陌，眼睛仍是盯着对面。

和烬颜熟稔了，花陌也就没了最初的羞怯，当下眼光闪闪的随着烬颜坐下。

第13章：红芳

若惜不知道死亡是不是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寒气从体内向外扩散，五脏六腑都冻僵了一般，咬紧牙关都止不住颤栗。侧过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自己思慕了多久，也许只有现在他的眼里才有自己的影子吧。

从爹娘为了养活弟弟而将自己卖进凤凰楼开始就认命了，可是初夜时遇见了他，他甚至将自己收到身边。于是，那颗冰冷的心又回暖了，爱上了那个将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无关权势，无关财富，亦无关那副俊美的皮囊。只是有朝一日看清了那眼中的无情与轻蔑，终是摔落了万丈深渊，于姬妾成群中争宠，风尘里跌滚的人见惯了人情冷暖阿谀我诈，岂是那般容易被人踩下去的，于是那份爱恋开始变了滋味。即使他一脸宠溺，语气温柔，只是一切都未达眼底，未入心中。有时，若惜也会想，这么清醒是不是太傻了？只是欺人可以，到了这最后的时候，自欺却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