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A——莲一
莲一  发于:2012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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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被本庄千叮万嘱一定要按时完成原稿,一到家和泉就借此钻进书房,直到源志敲门提醒他晚饭时间到了,和泉才放下工作,同源志一起坐到饭桌边。

“还是你做的东西好吃。”

听和泉突然这么说,源志放下竹筷,抬眼看他,随即噗嗤一声笑起来。

和泉不解地歪着头回望他。

“你是小孩子吗?”说着源志伸手擦去粘在和泉嘴边的炸虾碎屑。

和泉眼神慌乱地低下头去。

“害羞了?”源志一手撑在木桌上,嘻嘻笑着。

一个劲将脸埋进汤碗里,和泉闷声回他一句“答对了。”

“你这家伙太可爱了吧。”

“比大和还?”一边小口小口喝着味噌汤,和泉偷偷瞟源志一眼。

先是一惊,源志止不住地笑道:“是是。”

和泉却生气般埋下头不再理他。

“老师,我决定老师的这本书完成之后就辞职。”

听到本庄在电话那边这么说的时候,和泉一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刚从庭院里回来,看到和泉发愣的模样,源志上前从他手中接下话筒。

“……是,我会对他说明的。”

该说是受了很大打击、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呢,那个热衷工作的本庄竟说准备辞职,这种事和泉从来没想过。呆呆望着源志讲完电话,和泉仍旧在考虑着本庄的事,而听不进外界的声音。

“……和泉!”

直至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时,和泉才停下思考。循着声音望去,源志困扰的表情映入眼中。

和泉下意识垂眼凝视着地板。

“你在消沉什么啊?”双手搭在和泉肩上,源志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劝慰道:“本庄是因为想留在鸠目那边,与难得的家人一起生活才有这种打算的。而且你想想,她现在已经是公开的黑道大小姐了吧,这种身份出来工作也很不方便啊。”

“是这样?”

和泉怯怯对上源志的视线。

无奈笑了笑,源志轻轻用指尖圈着和泉耳后的短发,点了点头。

“下次先把别人的话听完,免得又一个人陷入奇怪的思考回路。”

被一语中的,和泉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好啦,抬头。”

即使源志这么说,和泉依然固执地盯着地板。

见状,源志恶作剧地凑到和泉耳畔,“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最喜欢的蔬菜汁通通丢掉!”

“我才不是小孩子……!”

和泉慌忙想反驳他的说话方式,正被源志逮个正着。

轻覆上的薄唇一如那晚般温柔,不可思议的热度宛若夏风般拂过。

时光缓缓流淌着、流淌着,忽而停滞不前。

庭院里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透过通明的玻璃门投在客厅的地板上。

明晃晃地刺眼。

和泉闭上眼,一道泪水沿着姣好的脸颊曲线缓缓滑下。

“怎、怎么了?”

看着源志顿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和泉沉默地低下头,用手背擦去眼泪。

自本庄那通电话之后,和泉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勤奋工作。

每天早早就窝进书房里写稿,深夜才回房睡觉。

看到他这么勤奋,想必本庄会很欣慰的。抱着这种想法,源志一开始只以为和泉是突然觉悟了而已,而后渐渐察觉到和泉吃得越来越少,睡眠不足而面色越发苍白,甚至几天都无暇与他说上一句话,源志不由得担忧起和泉的身体状况。

和泉却变本加厉,有时工作到天亮才匆忙小憩几个小时。

源志有时会想用强硬手段纠正和泉的废寝忘食,然而每次看到他执着的模样就打消了这念头。

若是知道之后的事,源志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优柔寡断——

一天清早,和泉吃完饭又要上楼去时,突然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源志当即丢下手中的碗盘冲到和泉身边。

脸色苍白地撑起身体,和泉喘着气回他一句“我没关系的”,又倒了下去。

“你振作一点!”说着源志扯下围裙,抱起缩成一团的和泉冲出门外。

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和泉颤抖着瑟缩在源志怀中,被额上沁出的汗珠沾湿的几缕头发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胃中翻江倒海的疼痛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为了不叫出声,和泉用力地咬紧了下唇。

源志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拼命跑过。

‘只要稍慢一步,怀中这像猫一般的家伙就会消失不见。’

心中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直至将和泉送进附近医院的急诊室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源志依旧觉得自己的手脚在颤抖。

诊断结果是压力性胃溃疡。

被医生训斥为什么不早一点带他来,运气不好的话已经胃穿孔了云云,不时瞄和泉几眼,源志心不在焉地听着医生的话。和泉就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蜷在病床的一角沉沉睡着。

想问他为什么要忽然勉强自己,到这一步还试图忍着疼痛熬过去,源志毫无预兆感到了害怕。对不顾一切、拼命去做事的和泉,感到了没由来的恐惧。

以为他是跟自已一样的,然而某一天他独自走上了另一条路。

不想和泉改变。

一点点都不要。

坐在临窗的病床一侧,源志颓然靠着床沿,时而凝视和泉的睡脸,或是转头去仰望一成不变的天空。

源志这时才发觉,和泉倒下的话,自己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

明明没必要一直守在他旁边,一想到他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自己,就觉得等下去也没什么坏处。

映在温煦的阳光中,和泉的睡颜看起来柔和得多。饴色的发丝隐约闪耀着浅金的光泽,人偶一般的苍白皮肤渐缓了些血色,纤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淡淡的影子。

源志觉得和泉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像他本来的样子,而平时的他就像只冷漠却虚张声势的猫。

不是结果是孤独,而是原因是孤独。

害怕与什么人接触,害怕去依赖什么人,害怕让什么人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

像个胆小鬼一样,瑟瑟发抖着,缩在自己为自己建造的小房间里。

跟自己一样。

源志又想起那一晚的事。

晚饭后被大和抓到空隙,硬要与他约在子夜时分的庭院见,说实在的即使现在事情已过去了几个月,源志仍对当初被抛弃的事实耿耿于怀。迫于大和的固执而答应了她的要求,源志却并不准备对她多说什么。

之前就不怎么在乎女人的事,会跟大和在一起只是因为她首先提出了交往的请求。源志一直秉持着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原则,被告白就接受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大概因为大和性格开朗的缘故,两人竟出人预料地交往了一年以上,到后来住在一起也无可厚非。然而在一起再久,源志对于大和的感情依旧超不过好朋友的范畴,而当源志渐渐开始习惯她的存在并试图说服自己要付出与她对自己等同的爱时,大和却忽然丢下一句要回老家结婚,就消失了。

大和离开的那个早晨,起床后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源志至今对那种无可名状的糟糕感觉记忆犹新。其实源志知道自己所希冀的并不是大和或别的什么女朋友,而是一个与自己不离不弃的存在。位置摆好了,谁来坐于源志都无关紧要,只要不让它空下来。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从被迫辍学的那一天开始,什么都改变了。无论本人愿意与否,生活的锁链只是一如往常环环相扣,在被锁在牢笼中抑或沿着轨迹走向正路中,源志选择了前者。

他记得高中时看到和泉那冷漠的眼神,当时他只是跟众人一样认为和泉太过孤僻。当某一天他站在镜前发觉到自己也是同样的眼神,心中已经模糊了的和泉的存在忽然变得深刻而沉重,从此再也无法忘记。

直到多年之后,当他再次与和泉相遇,看到和泉依旧毫无改变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心中那座尘封的轮盘再次缓缓转动起来的声响。

和泉的存在变得越来越重要。

源志不讨厌这种微妙的变化。

即使当下大和回来了,源志却几乎不再被扰乱,只是抱着赶快解决事端的心情,或许这样是对大和失礼了,而正如他过去对她所做的种种,源志没有感到抱歉或是有哪里错误。

若对和泉这么解释的话,他说不定会面无表情地告诉自己要对女性温柔一点。

源志站在沾了夜露的灌木丛中,想着这一点而微微勾起笑容。

“见到我果然还是会开心吧~”

远远看到他的笑容,大和挥着手从回廊的一头跑进庭院。

源志想说那不是为她而笑,又想了想还是作罢。

“你找我出来什么事?”

“什么事~”大和故意拖长了语尾,“我好不容易跑来找你,可是你居然都无视我。”

“你来找我做什么?”

按说她现在该在哪家做新婚妻子才是,却一路追前男友到了这种地方,光是听来就够诡异了。

一阵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大和则证实了他的预感:

“我跑回去结婚是爸妈逼我的啦,说是为了家里那点生意什么的,结果新婚才几个月,对方家里就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了,这不是对家里完全没帮助了嘛,我是想这样结婚的理由就不成立了,所以就赶快来找你了啊~”

“你是说跟我复合?”

虽说大和的遭遇值得同情,不过源志还没天真到想与她再续前缘。

大和开朗地笑着,点了点头:“你不是也没找新的女人嘛~那就是说还没忘了我啊~我们就还是像以前那样吧~”

“但是我觉得已经没办法了。”

说来这可能是源志第一次拒绝女人。

大和却毫不气馁地靠了上来:“那我们干脆结婚吧!”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源志一时间有点脱力。

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对她说明好了。

正当源志为怎么组织语言而困扰时,另一侧的回廊中传来了愈行渐远的轻微脚步声。

想着刚才的对话该不会被别人听到了,源志禁不住皱起眉头:“夏穗,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朋友而已,以后也是。”

说完这句话,源志匆忙对她道了声晚安就离开了。

赶回空无一人的房间时,源志意识到刚刚经过庭院的人就是和泉。

虽说他自觉没说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不过还是忍不住担心和泉听到了哪一部分。就这么揣测着和泉现在的心情大剌剌地站在房间正中也不是回事,于是源志钻进棉被,静静等着他。

没想他回来后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结婚了吗”,源志差点想说自己心脏不好经不起折腾。

“你认为我跟结婚比较好吗?”

比起跟他解释清楚,源志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

和泉的语气听来与往常一般平淡。

“我不会结婚的。”

源志撑起身体,转过身来。

皎白的月光投在两人身上,拉扯出长长的黑影。

正坐在棉被上的和泉看来在想着什么似的,既说不上愉快,也不算是忧郁。

源志觉得那种感觉形容起来更像是可怜,可怜而惹人怜爱。

身体更快一步,源志伸手将他拉入怀中。

靠在源志胸前,和泉只小声咕哝了一句“茶”。

明天高永看到棉被上的茶水痕迹一定会念叨个不停,就算如此源志不想就这么放开和泉,顺势翻身伏在他上方。

和泉的眼中透出茫然,视线从源志飘到了天花板。

觉得他这种地方可爱得不行。

俯身在和泉的唇上印下一吻,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令源志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平静。

线条纤细的骨骼仿佛用力一捏就会破碎似的,源志仍忍不住紧紧抱住和泉侧身躺下。

“晚安。”

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

将头埋入和泉的颈窝中,源志微笑着阖上双眼。

源志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哪里都不要变,等待时光慢慢流驶就好。

然而和泉让他意识到永远就像听起来一样遥不可及,总有一天两人中的一人会渐渐擅自变得陌生,与其怀揣着不安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如在那之前就想办法让这种微妙的变化停下来。

源志知道他没有让和泉保持一成不变的理由。

也不想与他愈行渐远。

和泉就在病房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源志正与隔壁的老太太聊着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和泉静静靠在床头,注视着源志的侧脸直到他回过头来。

“回家了。”说着和泉试图起身下床,胃部依旧隐隐作痛,也或许是昏睡了一整天的缘故,连腰都使不上力。

“起码等好一点了再说。”

源志不费力地把和泉重新按回床上,一边向刚进病房的医生打了声招呼。

看到这边的状况,医生皱着眉头走到床边。

“再住几天观察一下比较好。”

“我觉得没有必要……我现在感觉还好。”和泉面无表情地抬眼望向医生。

源志则不悦地反驳他说:“难道你下次想把自己弄到吐血吗?”

“再严重的话真的有胃出血的可能。”医生在一旁附和道。

沉默片刻,和泉异常坚定地说道:“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我以后会注意一点,但是现在一定要回家。”

听他这么说,源志与医生相互交换了眼神,只得无奈地应了他的倔强。

由源志一一记下注意事项及禁忌,又开了些药,就同和泉一起慢慢悠悠地散步回家。明明走路时脚步都时而不稳,但和泉坚持说自己还好不必担心。一回到家后,又一个人钻进书房里半天不出来。

医生一开始就说过和泉是压力性胃溃疡。想问到底是哪里的压力让他感到不堪重荷,然而和泉甚至忙到无暇与源志进行基本的日常对话。

自医院回来之后,和泉总算能按时吃饭,大都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但他的脸色只是越发苍白,指节或是锁骨的线条愈加细瘦。借什么理由都好,源志一次又一次想阻止他,而和泉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绕开,默默走进书房。

八月初,本庄预定回来的日子的前两天,和泉第一次在不是吃饭的时候走进客厅。

在庭院晾衣服的源志看到和泉缩在沙发一角的身影,当即丢下竹筐冲进来。

“你没事吧?”

停下搔着哈娜后颈的动作,和泉缓缓抬起头,望向源志:“结束了。”

源志觉得他在笑。

“工作?”

“嗯。”和泉又补上一句,“全部。”

多日的紧张顿时化为乌有,源志长长吁出一口气,“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想吃的东西?”

“我想给哈娜买一个铃铛,还想吃汉堡肉。”和泉歪斜着身体靠在沙发里,仰头注视着他。

淡淡笑着,源志揉了揉和泉的头发,“先等我把衣服都挂起来。”

第五章:深夜疾行默示守则

“你们根本是一对老夫老妻。”

这是本庄回来之后对和泉和源志说的第一句话。

“和泉是不苟言笑的爸爸,樱城桑是勤劳贤惠的妈妈。”

说这话的是高永。

最后则由大和作结:“虽然有点不甘心,你们还是早点去户籍所办手续吧。”

听到这三人不明所以的评论,和泉和源志面面相觑。

“本庄回来就够了……为什么你也跟来啊?”瞟了高永一眼,源志转向大和:“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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