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结——九浅一深
九浅一深  发于:2012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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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想给你的朋友见你最后一眼的机会?”

“全城都知道我杀人了,我现在是杀人犯,你觉得我有脸见谁?”

那句“杀人犯”让方决明心里揪了一把,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揉宁海辰的头发。摸到一半,方决明慌不迭地摸上宁海辰的额头:“宁海辰,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没吧。”

“这么烫,你刚才不还觉得冷么?”

“没事儿,只要我不量体温我就没有发烧。”

“宁海辰,保外就医也给你算在拘留时间内。”

“发烧没什么不好,发烧了,我还能好好睡一觉,这屋子真的太像我住的地下室了,疼的我真的睡不着觉了。”

“你住过地下室?”

“当然,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病的。算了。警官,是不是你爱上我了,还要留在这里陪我过夜?我发烧了,想睡觉,今天能放过我么?”

方决明看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的宁海辰,“你能挨到天亮么?天亮我带你去医院。”

“你的被子足够了,每次生病非予都是用这样一床被把我包起来,出了汗就好了。我好困,警官,放我睡觉吧,我的梦来了,让我在梦里见见老朋友,好么?”

我的老寒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的年月大概已经记不住了,不过我永远记得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那是我在那所大城市的第一个家。我真庆幸,在我没有说出更多乱七八糟的话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地把方决明赶走了,否则我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我可真摸不准我还要说出多少要命的东西。

我所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很有名的音乐学院。在很多人看来,那是一座音乐圣地,能在那里学习是一生的幸福。不过这里的确是很多人的转折点,多少人的命运就在这座学校里改变了,至少我想说,所有的天使心里最终都住进了一个魔鬼。

我走进这所学校的时候,也没能想到我会在这里遇上梁非予。那个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同学,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至少我轻易不会相信我们会以一种尴尬的方式相见,并且相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我得奖了以后,的确像我对方决明吹嘘的一样,我在这里变得小有名气,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我的名气会变得越来越大,我也能走向世界,然后重新告诉我的母亲,没有她的帮助,我也一样过的很好。

我的母亲是在我高中的时候离开我的。原因其实在现在很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有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把梦想变成了家里的柴米油盐,而有些人则不能。我的妈妈就是这样不甘于让梦想变成黑板和粉笔的女人。在她的初恋情人带着那份未了的爱情来找她的时候,她丢下了她还在高三的学生,也丢下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她走的那样急切,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我,那个初恋情人是否就是我的爸爸。不过现在想来,她这样“抛生弃子”,说不定就是在暗示我,我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是。

我的高中就是在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之间来回流连的。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一架钢琴,这就够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爱我,只要一架能够留在我身边的钢琴就够了,我的缪斯,我的女神。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女神让我成功,但是最后证明不是的。在我正意气风发的时候,我突然得到了妈妈的噩耗。最可笑的时候,我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说什么都得不到了。那些奖项,那些荣誉,都是那个爸爸送给妈妈和我的礼物。就好像你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皇太子,每天在三宫六院享受着皇帝一样的待遇,每天都在自诩着太子的名号梦想着将来一展宏图,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只是狸猫换太子的产物,你只是个流着下贱血液一无是处的杂种,你的额娘死了,你就再也没有靠山了。

怎么办,我当然不相信。但是很快我就相信了,任凭我穿着燕尾服坐在钢琴前弹奏怎样高难度的乐谱,任凭我指尖的茧子越来越厚,手指越来越酸痛,我也没法得回我期待的名誉,原来纷沓而至的一切,现在都在我的眼前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大概就是这最倒霉的日子,我在酒吧街里流连的时候遇到了梁非予。那个时候天气很冷,我在酒吧街上看着天色一点点黑下去,看着原本夏天来划船的地方变成了孩子们嬉戏的冰场。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和酒吧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本来就如乱麻的心更加剪不断理还乱。一路从胡同走来,我的耳朵冻得通红,手指也不能动,但是我还是想走,天色在我一路走来的时候慢慢暗下来,走过一个酒吧,耳畔的音乐就像过路灯一样变成最清楚的主旋律。有个男孩在唱徐怀钰,别说,那声音还真的挺徐怀钰的。

我站在湖边,冻得失去知觉般傻傻地听着,湖里的冰像是有生命一样,悄悄向我伸出寒冷的双手。

也许以后梦魇里沉睡

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

也许阳光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

深埋着颓废狂野的季节

那是许美静的“边界1999”。谁唱的?那是我刚刚初中时候出的歌,但是就是这首歌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孩明白了情窦初开的含义。现在唱歌的是个男人,声音并不好听,调太低,不过挺动情。我站在那个酒吧不远处,看着那个随着电子琴伴奏的男人。那一刻,我真的好羡慕他,即便你弹的不好,即便你在唱歌的时候紧张的唱错了好几个音,至少你能鼓起勇气向别人证明你永远都不卑不亢的感情。知道么,你的声音提醒我,如果在冰上凿一个洞钻进去,我就真的可以和歌词一样永远在梦魇里沉睡了。

我没有夸张,在一个人被梦想所折磨的时候,真的是万念俱灰只求一死的。那时我钻进那家酒吧,心里是满怀感激的,至少你给了我这个壮烈的灵感。所以为了感谢你,我决定在沉入这冰冷的湖底前在狠狠地消遣一次。我点了一杯最贵的酒,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钱,破釜沉舟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在我端起酒杯暗自思忖着是一饮而尽表示我的豪迈还是再细细斟酌回味一下我平淡而短暂的一生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礼貌地问我:“宁海辰?”

真是一幕戏剧里最不该发生的桥段。总之,我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离开这个世界。后来我在和非予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笑着说,还好我没有沉在那个小家子气的地方,好歹要沉在太平洋,以示我死的壮烈。

“是的,我的海辰怎么能沉在那么没品的地方。”

“不过你怎么不在我点那杯酒之前拦下我,那杯酒真的好贵。”

“土财主,那才几个钱?你点了酒我那天才有提成,有了提成我才能打车带你回家,你这守财奴。”

“是吧,宁海辰永远都是小气鬼。你小时候甩在我书上的汗珠我还记恨着呢。”

“好,那就记恨我一辈子。”

那会儿非予已经变成了这所中学的老师,所以说话的时候那种浪漫的感觉,我总觉得带着一股教书育人的味道。不过我们那次的见面,非予总喜欢用《卡萨布兰卡》的台词概括——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么多的酒馆,而他偏偏走进了我的。

我醒来的时候就走了,那个时候梁非予的出现只能让我更加厌世。我看着他兴奋地跑进跑出,用打工的钱为我买来退烧药,用被子把我裹的紧紧地,我就更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上帝就喜欢这样玩弄人,在人觉得跌落谷底的时候还喜欢落井下石。这个梁非予在这座城市里读医科,成绩完全不像初中那样糟糕。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不平衡的地方。他那样殷勤,我就更加不想跟他同处一室。

我躲开他,趁他出去买早点的时候溜了出去。当年的宁海辰已经不是那个小有名气的宁海辰,所以你最好不要沾上我的晦气,我也不要再在你这里受到打击,谢谢你的早饭,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我会请你吃顿好的。

只是那个臭小子竟然偷偷用我的手机给他打了电话,最要命的时候,他找来了我的学校。在我下了课低着头准备去图书馆睡觉的时候,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

“宁海辰!”

我的天,他真的好烦。他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一个初中的同学,为什么要苦苦纠缠?只是为了证明他过的有多好么?

在他请我吃饭的那个晚上,他仍旧对我问东问西,丝毫不提他现在的生活,只是对我嘘寒问暖,虚伪的样子简直让我忍无可忍。在最后他提出送我回宿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拳,对他大吼着:“梁非予,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就是流落街头,也不会靠你来接济,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好人,我看着恶心。”

谁知他在发呆的下一秒,伸出手抱住了我。

“宁海辰,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我爱你很久了。你相信初恋么?你相信一个人的初恋能坚持这么多年么?”

我听见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恼羞成怒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跑。

我单身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我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家家一样无聊的游戏,所以散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彼此珍惜。这个荒唐的梁非予,就这样擅自破门而入,不知好歹地要在我心里落户,我感觉如临大敌。

他又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直接无视他的存在转身就走。他每天都等在我去琴房的路上,跟着我钻进琴房,像以前一样躺在旁边的空地上。却没办法打开他伸出的手掌。我开始和他混在一起,我们一起在老住宅那边租了一间地下室,每天下课他会骑很久的自行车陪我在琴房练琴到很晚,然后再黑暗中一根根地揉捏我酸痛僵硬的手指。

海辰,你的手指真漂亮。黑暗中他温暖的手掌像一个安稳的拥抱,让我在寒冬里享受无与伦比的温暖。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恋爱,但又无法否认。那时离一届大赛很近,我们都笃信着,这将会是我的龙门一跃。

但是机会不是只垂青有准备的人的,天时地利人和我只占到了非予,失败是必然的。第一次失败的时候非予笑笑说没关系,这只是刚刚开始。第二次失败的时候,非予摸摸我的头说没事的,我们还有机会。而第三次失败的时候,非予脸上的惋惜已让我哀莫大于心死。趁他买饭的时候,我一口气跑了好远,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街道已经完全陌生。我望着荒凉的街道,看着光秃秃的月亮,心里一片苍凉。我找不到我们的小窝棚,只能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抓着身上单薄的衣服。

那个晚上真的好冷。我记得瑟瑟的秋风顺着领口落到皮肤,爬进皮肉,渗进骨髓,很快身体就被冰冷麻醉。我低着头看衬衫上被月光照亮的泪渍,心里就在惨淡地想,其实眼泪最终还是流给自己的,不是么?一半流在脸上,一半淌在心里。

一个阴影落在我的衬衫上,很快包围了我。我抬起头,那个刺刺的头发竖在我面前,气喘吁吁,月光在他身后投影,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海辰,跟我回家吧。”

我看着他,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脸上湿凉一片。是你么,非予?我真的不需要你的,你快走,你的生活没有过会过的很好的,所以你赶紧搬回宿舍吧。

“海辰,你真的不需要我?”

“真的。”

“但是我没了你,可真的不行呀。”他的语气像是撒娇,粗粗的嗓音穿越到咿呀学语,像是在和我要一块奶糖。他抹掉我脸上的眼泪,手抚在我脸上的一刻,我分明地感觉到了手掌的细茧。我听见他对我说,海辰,我们回家。

地下室的空气阴冷潮湿,他紧紧地搂着我,我几乎喘不过气,但仍旧觉得安心。他的声音像是一堵墙,阻隔了让我难过的一切。

“海辰,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等你想说,你再告诉我,但是你要去参加比赛,我们练习了那么久,你甘心放弃么?相信我,你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捧着我的脸,我看着昏黄的小灯下他的眼睛,留着眼泪问他,你不怕再梦见柴科夫斯基和贝多芬么?

我听见梁非予笑着对我说,宁海辰,我现在只能梦见你,怎么办?

我看着非予幼稚却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他以为我是默许,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你到底是有多单纯,那个我已经看的清清楚楚的结果,只有你还在坚定不移地追寻。不过非予,你知道么,看着你那张憨厚的脸,我就打心眼里觉得,那些晃眼的镁光灯,笨重的金奖杯,还有那些所谓丰厚的奖金都不重要了。你这个没有教师证的家伙,却教会了我什么事钱财如粪土,你多坏呀你。

所以非予,那会儿我就在想,如果这座城市容不下我,我就拉着你回到那座生我们养我们的小城市,过一辈子五柳先生的日子,怎么样?就算只是粗茶淡饭,就算一天没有三餐,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身边还有你,就什么都够了。你老是和我说,我是你的初恋,但是你知道么,我又何尝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呢?我愿意相信初恋会变成永远,为了你,也为了我。

方决明站在病床旁边,静静地注视着点滴在输液器里一滴一滴地顺着注射管淌下来,流进病人的身体里。刚刚输液的时候因为生理盐水太凉,那个男孩儿的左手痉挛到浑身抽搐。护士敷了两个热毛巾在滴流瓶上,宁海辰才安静地睡着。一连两天,他都只是躺在病床上,大概是终于从那个阴冷的牢房保释出来,宁海辰故意多病了一天。

是他跟上级保释宁海辰出牢房的。那个时候朱文博拦在他面前,大声地对自己说:“老大,他要是逃了,你会被降职的!你不怕他也给你一刀么?”

方决明笑着看着那张闭着眼睛抿着嘴的脸,心里平静得像滩水。他心里明镜得很,宁海辰现在一滩烂泥的样子,就算逃出医院都找不着北,更何况从第一天审问他就看的出,宁海辰根本就是懒得逃的一个人。只不过,现在逃又能怎样呢?方决明看了看表,指针指向下午四点,宁海辰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夕阳的余晖斜着射进窗子映在医院雪白的被子上,花盆的轮廓清晰可见,方决明闲的无聊,坐在那里数着影子上的花瓣。

昨天在宁海辰睡觉的时候,方决明跑去了学校。显然学生们都已经知道了梁老师的事情,而报纸上报出的那段“一桩欠债引发的血案”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转着篮球和自己说,梁老师经常来和他们打篮球或是踢球的,老师跑得快,身子也很灵敏,运动会的时候可是连他的女朋友都给迷倒了。所以梁老师遇害的事情,他感到非常不可置信。

至于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梁老师会死,她们坚持着不相信,觉得梁老师只是因公出差,说不定那天,就会回来给他们上课了。方决明站在走廊里,和那些不相信报纸的女孩儿们站在一起,觉得这个世界快被这帮姑娘说塌了。

“梁老师和其他老师不一样,我们不想考试的时候,他会领我们出去打雪仗的,而且夏天经常请我们吃冰激凌,所以说他欠债被杀,我真的觉得不太像。”

“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梁老师和海辰哥哥那个长的更帅哪个更适合做男朋友,这么完美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恩怨呢,又不是写小说。”

“宁哥哥不会这样的,我们平时去他书店买书的时候,他都会给我们打折,而且收银台上还摆着棒棒糖,我们经常去他那里蹭糖吃,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杀梁老师呢?”

“海辰哥哥和梁老师认识的,有一次放学我们去看杂志,就看见梁老师坐在海辰哥哥身边帮海辰哥哥算账。海辰哥哥在旁边睡着了,身上披着的还是梁老师的外套,他们感情应该很好的。”

方决明看了看手上的记事本,点着头问道:“梁老师的生物教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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