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啊，”云斐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见有个电话正在拨进来，只好跟田晓霏说：“我有个电话进来，估计是来接我的人。呆会儿也不给你打电话了，太晚了你也赶紧睡吧。”

“哦，你也是。”田晓霏本来还想跟他说点儿啥，想了想还是算了。

互相道声晚安挂了电话，田晓霏还真是困了，洗漱完一头扑到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远方的云斐似乎察觉到田晓霏今天心情不佳，但是人又不在跟前，没法弄清楚是什么让他不开心。接待方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晚点到让人无语的航班他们也一直让人家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带着司机跟机场候着。面对热情友好的接待者云斐只好暂时压住内心的隐忧，直到进了那间五星级酒店早就预订好的房间，云斐才放松下来。

面对卫生间那整面墙的大镜子，云斐一边洗漱一边走神。床很大很舒适，枕头很柔软，云斐被延误的航班折腾得累狠了，他说服自己赶紧入睡，但是在梦里也忧心忡忡。

第二天云斐很早就醒来，他只睡了三个小时居然也不困。

现在天亮得早了，还不到六点就满屋子温柔的晨光。云斐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他在默默计算余下来的行程。他想早点儿赶回去，早点儿看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想跟他好好谈谈，问问他把自己当作什么人？告诉他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第16章

没等到云斐忧心仲仲的及时赶回来，他所担心的问题就已经解决了－－因为田晓霏刚刚不负众望地按时拿出了他所负责的相关图纸，让苛刻的对方老总满意地点了头，在这同时他也毫无悬念的再次过敏了。

倪尚心存愧疚，他在后悔着早就应该再招个男孩来帮田晓霏分担一下。事实上前一阵人事部找宋雨萌来面试的时候倪尚本来不是很满意的，因为就他们这个行业的特殊性而言，男性员工显然能更好的适应现场的复杂情况。但是基于种种原因，最后人事部定下来的人选还是宋雨萌。这姑娘其实挺能吃苦的也愿意跟着去现场多学点儿，不凑巧的是她有天上班时赶上下雨没带着伞，从地铁到公司所在的大厦走着也就七八分钟，小姑娘的体质终究抗不住，淋了雨得了感冒在家歇病假呢。

田晓霏二话没说，背着他的双肩包装了笔记本就直奔现场了。说句实话即使宋雨萌没得感冒他也不会让她自己去的，虽然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田晓霏觉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天天呆在现场里弄得灰头土脸的自己会于心不忍的。

任务顺利完成了，结果可想而知，对田晓霏而言代价也太大了点儿。他可怜巴巴的窝在家里，连镜子都懒得照，脸也不敢洗。就盼着因为过敏而肿着的脸快些好。但是他对越是亲近的人一向越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云斐信以为真，在电话里听田晓霏说不用再去现场了居然还傻乎乎的松了一口气。

田晓霏只盼自己能在云斐回来之前恢复原状，一想到云斐跟自己唠叨过不止一次，田晓霏就又是委屈又是心虚。幸在上次买回来的药还剩下好多呢，田晓霏这几天闷在家就只吃方便食品，他这狼狈不堪的样子哪儿都不想去。

接到云斐出差归来的电话时田晓霏喜忧参半，他思想斗争了很久，犹豫着到底是见他还是不见他。

这是个星期六，要说是去加班有点儿假，关键是田晓霏刚跟云斐说过最近都不忙。在田晓霏的意识里当然希望能早些见到云斐，他这时已经好多了，但是如果熟悉他的人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来他受了多大的罪。当是怕云斐数落自己也好，怕他心疼自己受罪也好，田晓霏可不愿意一见面就挨说。

值得庆幸的是当田晓霏把手中的硬币抛了一次又一次依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云斐的电话及时解了围。人家说要白天有点儿别的事走不开，问田晓霏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田晓霏求之不得，晚上的光线自然是没白天的好。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气色还不错，除了眼睛那儿还有些红肿，别的地方都不太明显了。

但就这么一点儿轻微的红肿还是让云斐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看田晓霏一见到自己那高兴劲儿就忍着没说。本来他在网上查了好多如何治疗过敏的问题，还特意托了朋友打听哪个医院治这个最专业疗效最好。

还是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跟他提吧，云斐看着坐在对面的田晓霏微笑着对自己说。

餐厅里柔和的光线让人心情放松，也让田晓霏柔软蓬松的头发显得比在自然光下还要漂亮。还有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面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云斐很好奇，但他无心去揣摩，因为现在的他更关心的其实是该怎么坦白，什么时候坦白，那得讲究策略才行。

还是……下回吧，等下回有机会再对他说吧……云斐终于心虚地下了决定。

想不到的是不用等下回了，机会很快就来了。

送田晓霏回家的路上云斐开得不快。晚上十点多，路上的车辆已经没那么多，云斐遗憾着怎么不堵车呢，他很想让田晓霏在自己身旁多留一会儿。田晓霏好象有点儿累了，头靠着座椅看着车窗外不停掠过的七彩霓虹好象在发呆，却又不时的跟着CD里流淌的音乐在轻声哼唱。

这感觉如此宁静。云斐有种奇怪的错觉，好象时光曾经停顿过在这样奇妙的瞬间，他似乎一直与身旁的男孩这样无忧无虑的在一起，无比安宁。

车到东三环的时候，云斐忽然从后视镜里注意到自己的左后方有一辆高速驶来的汽车，它没挂车牌，所以才极其嚣张。好象只是一眨眼间那辆车就到了旁边，而且为了超越它前面的车，它居然连转向灯都没打就超速并到了云斐的前面。

云斐果断踩下刹车，在急速转向的同时他本能的伸出右手去拦在田晓霏身前，试图以此来保护他。尽管如果万一出了事儿这个动作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在云斐的潜意识里确实把现在身旁的这个人摆在了第一位，连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所以说那绝对是本能，毫无疑问。

直到堪堪将那辆违章超速并线的现代让过去再看它疯狂的在车流中来回并线急速驶远，田晓霏还没回过神。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为刚刚惊险的一幕，也为云斐此时还保持着保护自己姿势的右手。

迟疑了片刻，田晓霏终于将自己的右手静静的覆了上去。

云斐的右手很温暖，田晓霏的却很冰冷。与他相触的一刻，田晓霏觉得云斐似乎是颤抖了一下。理智告诉田晓霏这样冲动的举动实在太不明智了，可是人的天性总是依恋温暖的，所以他狠了心抓紧了那只温暖的手一点儿也不肯松。

云斐也没想松开，他也觉得极度震撼。如果刚才自己没能在关键时刻及时的一把将方向盘打正，后果将不堪设想。车撞了可以修，但是如果伤了田晓霏云斐肯定会追悔莫及的。他越想就越后怕，就在这样的惊险之后田晓霏忽然这样握紧了自己的手，云斐又是激动又是迷茫。他想弄明白田晓霏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也许那只是表示劫后余生的欣慰，而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那样。

就在下一刻田晓霏做了一个让云斐更加惊喜的举动，他居然伸出左手去轻轻的抚摸云斐英俊的侧脸。

云斐没吭声，他强作镇静的从后视镜里瞄了瞄后面的路况，然后从最近的一个出口出了主路，再从辅路上一个比较安静的路口右转弯，把车停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他没熄火，顾不上那么多。他只是转过脸来定定的望着正在凝视着他的田晓霏，依然与他紧紧牵着手。

黑暗的夜色中一切都看不清，而这黑暗恰好是自己与对方最好的防备与伪装。在这个角度，云斐注意到田晓霏的眼睛微微有些肿，那自然是过敏没有完全痊愈的后遗症。虽然田晓霏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儿的，但是云斐还是会心疼。他还能看到田晓霏明亮的双眸中不时映出过往车辆车灯的流光，转瞬即逝，消失在各自的方向。

直到此时田晓霏才终于清醒过来，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吧，所以他只好咬着牙安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听到云斐低声一笑，轻轻道：“晓霏，你这是种病，赶明儿我陪你去看吧。”听他那意思，不象是在征求意见，倒象是已经帮田晓霏做了决定。

“……”田晓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哪里知道这是云斐故意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才想到先说这个，他只是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在发愣。

不待他开口作答，又听见云斐很正经的继续说道：“不看不行，真的，这得挂变态反应科的号……你别怕，我陪你去。”

田晓霏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他觉得很无力，模糊的嘲笑着自己果然是这样啊。那些美妙而可笑的幻想瞬间崩塌，也不知道是羞耻、愤怒、委屈还是麻木，他只觉得失望之极。田晓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想离开刚刚荒唐的糊涂的自己。他几乎是一刹那就松开了自己的右手，同时按下安全带的按扣，从那种安全的保护中脱离开去，转身想去开车门。

云斐呆了一呆，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那么安静温柔的田晓霏忽然变成这样，他只是立刻捉住田晓霏的左臂，拉扯着不让他离开。

“放手。”田晓霏的声音冷冷的，云斐听得出他是在尽量保持着冷静。

“你怎么啦？！”云斐想哄都不知道怎么哄，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哪儿得罪田晓霏了。

“我说你放手。”

“不放！你告诉我怎么啦？我哪儿招着你了？嗯？”云斐也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吃力的探过去把田晓霏扭回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奇怪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悲伤比愤怒多，云斐彻底晕了。他见到田晓霏这个委屈样儿，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低声下气的哄着：“别这样……我怎么招着你了？你倒是跟我说啊……”

这样的温柔纵容田晓霏根本招架不住，他气恼的与云斐对视了一分钟，终于败下阵来，垂了头低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

“噢，是不该对我乱发脾气？”

“不……不是这个，是不应该喜欢你。”

田晓霏思维混乱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个家伙冒犯了自己而自己还要乖乖向他道歉，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想把这一刻的记忆全部删除，但是让他更加混乱是云斐温柔的嘴唇忽然亲上来，认真而腼腆。田晓霏的眼前一片空白，他现在受到的惊吓比刚才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更甚。

这，他这是在干嘛？田晓霏几乎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幻觉，却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磨蹭着自己的耳畔：“那为什么要认错呢？我也喜欢你啊。”

“你说真的？别开玩笑了……”田晓霏努力挣开些，把头朝后仰，好保持一段距离能稍微清醒些。他思考了片刻，试图找到合理的答案：“其实你不用愧疚，也不用用这个安慰我，我这样的‘变态’你不觉得可怕吗？”

田晓霏刻意在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他这样说，云斐终于明白这孩子的奇怪举动——原来如此啊。他哭笑不得的揉着田晓霏的头发，轻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安慰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真喜欢你么？”

田晓霏脸上将信将疑的痴呆表情让云斐心疼又好笑：“小傻瓜，难道你就从来都没上网查查什么叫过敏么？我已经托了朋友问过了，咱们去协和吧那儿有个专门治疗过敏的科就叫变态反应科，特有名……”

“……”田晓霏傻眼了，说实话他还真没查过，原来过敏还有这么学术的叫法，这也太丢脸了……

“真的，不信你现在就查。”云斐一本正经摸出了手机笑眯眯的点开了浏览器。田晓霏愣了片刻，一脸悲愤地扑过去，被云斐大笑着抱在怀里。

暗夜里的一切依然看不清楚，但是就只要那些微弱的流光就足够了。

足够燃烧，足够沸腾，足够照亮彼此的眼睛以及未来的旅程。

第17章

田晓霏和云斐并肩坐在蓝色的长椅上耐心等待。

今天又是个大风天，所以天空格外晴朗，没一丝云彩。眩目的阳光从干净的玻璃窗上穿过来，投射在辽阔的候诊区域，使走廊里的人群模糊得很象海。

田晓霏和云斐刚和带他们去找专家加号的其他科的护士长道完谢坐下来。四周的人那么多，都是行色匆匆只忙着自己的事。所以这会儿他们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的想现在就算偷偷牵着手也没关系，而且这个细微却温暖的小动作立即就被付诸实施了。虽然在恋人之间是再平凡不过的小细节，但是对于田晓霏和云斐来说却是再温馨不过的小细节。

眼看着田晓霏又开始脸红，转开视线去看窗外的树，云斐的手紧了紧，他在心里偷笑着只是牵手而已啊，多么纯洁的动作怎么让自己想得那么不纯洁，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幼稚与纯情。

护士站的小护士坐在电脑前开始分诊了。配合着她清脆的声音，墙上的LED显示屏也开始依次滚动着显示着对号就诊的诊室。

云斐的左手依然与田晓霏的右手牵在一起，低头看看右手里田晓霏的医保卡和号码，好在那个专家今天上午只看十个号，田晓霏的是第六。云斐心说幸好事先托人打了招呼，否则今天根本不可能挂上他们想看的那个专家的号。想到这儿他摸出手机给杨灏打过去：“杨灏，忙着呢吧？”

“不忙，你到医院了吗？挂上号了吗？”杨灏望了一眼电梯里大镜子，韩童童正在那儿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挂上了，多亏你帮忙托了人，要不然还真看不上。谢了啊！”云斐看了看田晓霏的侧脸，他可真不想再拖着了，早看早好，他可希望田晓霏这容易过敏的毛病早点儿治好，省得受罪。

“别客气，我也是托了别人帮忙，”杨灏盯着韩童童微微一笑，继续说：“上次你见过的，韩童童，我同事。”

“哦，是他啊，”云斐差点儿笑出来，又想起来那孩子眼里的敌意，就只是同事么？可是田晓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转过脸来困惑地望着他。于是云斐只好把开玩笑的话咽下去，正色道：“那帮我也谢谢他，改天请你们俩一起吃饭啊！”

“嗯，行，你忙吧，别那么客气。”

电梯停在公司所在的那一层，韩童童先走了出去。杨灏和云斐道别，挂上电话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去。刚才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当韩童童听到自己对云斐说是同事的那一刻，期待的眼睛里黯淡下去，很失望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受伤般的眼神深深在杨灏的心里刺痛了一下，仿佛同步体味着韩童童心中那种苦涩的滋味。

杨灏深深吸气，他也不知道这考验与折磨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为止，那究竟是在考验与折磨他呢，还是在考验与折磨自己？会对他感到心疼可是个新迹象，这似乎意味着他们之间也能有个全新的开始？

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只离了几步远，几乎触手可及。看韩童童失落的样子让杨灏心酸，也在心酸的同时有了些新的期盼。对于他来说，缺的不是别的，只是缺了必要的勇气。

已经叫到了第五号，云斐注意到田晓霏明显的紧张了。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望着云斐的目光也有胆怯求援的意思。云斐当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怕那些复杂的检查，据说要在手臂上皮内注射若干种常见的过敏原，就像做皮试一样，根据每一种过敏原的反应情况来判断，然后再对患者进行相应的治疗。

那意味着要挨好多针，田晓霏本来听要这么检测是不肯来的，他怕疼。但是云斐不干——光等每次过敏难受了再吃药多受罪啊，那是治标不治本。云斐总觉得是平时田晓霏老在家宅着不怎么爱锻炼，他打算以后一定要拽着田晓霏多跟自己一起去游泳馆和健身房。但是目前的首要问题是得从根源上找到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云斐是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哄了田晓霏来看病，这时决不允许他临阵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