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一起去吧。”

各为其主又怎么样？他莫晓从来都不是碧灵宫的狗，没必要听越暹的调配，而且他如今对暨棉，也不是原先那般嫉妒的发狂。时间可以改变很多，这其中也包括他对越暹的敬意。

琉璃馆。

兰绾好像早就知道阿洛会来一样，坐在大厅里喝着酒等他，阿洛坐到他对面，举起那杯为自己准备好的酒，一饮而尽。兰绾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略一迟疑，却还是喝了。

两杯毒酒。

“阿洛，好久不见，你变了好多。”

“你也是啊，兰绾。”

兰绾摇头苦笑，“阿洛啊，我真是恨你！”阿洛别过头，不去看他绝望的眼，兰绾唇角慢慢流下一丝血迹，“阿洛啊，我死了不要紧，可你们结海楼还能嚣张几时。”阿洛用内力把毒酒逼出来，“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很快就知道了。”

兰绾死了。

睁着眼睛，恨恨的看着阿洛。

阿洛依旧坐着，安静又诡异。看着兰绾的尸体，然后苦笑，属于那个少年阿洛的过去，终是留不得。

莫晓见阿洛不动，心中疑惑，他觉得阿洛应该不是来给兰绾送行，事先也应该不知道兰绾要寻死，可为什么阿洛表现的这么淡漠？昨晚看来，阿洛对兰绾还是有些情意的，可今天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看着兰绾死在他面前？

“阿洛……现在怎么办？”

“等官兵来抓我。”阿洛回头看了眼莫晓，“你先走，等东家来，不用管我。”这一眼，莫晓看不明白，是阿洛对他失望还是全心信任？阿洛知道他的疑惑，却不解释，任由他自己乱想，“快走吧，晚了就走不了。”

莫晓不动，阿洛又说：“你留在这，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你还是走吧。”说完，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第38章：碧灵宫主

阿洛的猜测有些出入，他等来的不是官兵，而是一个病弱的年轻人。

莫晓还来得及走，看见来人，脸色有些僵硬。

来人走到兰绾身旁，探了探他的脉搏，低声道：“还能救，你要救吗？”阿洛斜眼看他，丝毫不在意，“酒中是你们苗人的蛊，他活了我就要死，我为什么要救他？”

“结海洛爷果然见多识广！”

“碧灵宫主能亲来，也算给足了阿洛的面子了。”

碧灵宫主，越暹。

越暹的姿容，难以描述。只能说，是一种诡异的妖艳，常年修习术法，他自有一股轻灵淡雅，却偏偏这张脸，美的不似人类，比女子还多了几分娇柔。媚眼如丝，眼波流转之间别有风情，白皙的肌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初见，仿佛仙人下凡，再看去，却觉得他似妖似魔，哪有半分慈悲。看的越多，便越难自拔。

可阿洛却一点也看不出这人半分好，“宫主亲来，有何指教？”

“你不担心你师傅的安危吗？听说他可是把一身的功力都给了你呢……”阿洛不知道越暹和喧夜华有什么交情，但光凭越暹口气中的惋惜，便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谁都能伤害他，只有你不能。”其实阿洛也不甚清楚二人到底有各种牵扯，只能赌一把。所幸，越暹笑了，“你说的对，我不仅不会伤害他，还会治好他的病，让他变得和以前一样，可是这还要阿洛帮忙啊。”阿洛心中划过一丝不祥之感，想来这碧灵宫主是来者不善。“宫主请说，若阿洛能帮上忙，自然全力以赴。”

越暹还是那般愉悦的笑着，“这个忙只有阿洛能帮呢，而且对阿洛来说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我想借阿洛你的这副皮囊。”

莫晓出声道：“不行！”越暹厌恶的看了眼莫晓，似乎极不愿意看见他，可是莫晓却好像看不出来一般，“这事我替他回了，不可能。”

莫晓还欲再说，阿洛却挥手制止，淡然问：“你和颜青悠，什么关系？要我这副皮囊，是想他在我身上复生吗？”越暹眼睛一亮，笑道：“阿洛真是聪明啊，聪明的我都舍不得杀你了。”说着，自己却迷糊了，“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跳进我的圈套？”

阿洛眸中毫无惧色，反倒是一派坦荡。“因为我尚有几处疑问，请宫主为我解惑。”

“好，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为我祭献的。不过，在你问之前，我要问你个问题，你明知道酒里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喝？”阿洛却是苦笑，“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只当只毒酒，用内力逼出即可，谁知毒被逼出来，蛊却留了下来。”越暹把兰绾踢开，坐到阿洛对面，言笑晏晏，“我看你是怕自己不喝，躲在暗处的人不出来吧？区区一个连心蛊还能难得到洛爷？”

“原本是没什么，可是另一只死了，这便有些棘手了。”

越暹显然很高兴，口气好像长辈的宽慰一般。“这个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皮囊的。”

“宫主的问题问完了，也该轮到阿洛来提问了吧？”

“但问无妨。”

“魈鸣是你的人，皇上也受了你的蛊惑，甚至连莫晓都是听命于你来我身边，你处心积虑无非是要对付结海楼，可我不懂，我结海楼与你南疆碧灵宫并无仇怨，上次莲烨来，听他口气还与我家小七甚是熟悉，可你为何这么不近人情？”

“宁夜紫啊，他的孪生兄弟本事我南疆的神子，受尽爱戴，他这一回去，只会坏我的事。”

阿洛何等聪明，宁夜紫的那点事他虽不愿知道却还是些大概的，如今听越暹这么说，心骤然一紧，“小七他自责许久，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人，自愿断情绝爱以作惩罚，没想到，戚小楼竟是死于你手！”

越暹没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态度暧昧的可以。“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说的对，自古成王败寇，怨不得旁人。”阿洛叹口气，继续问道：“黄泉现在是生是死？”越暹歪着头，神色间尽是失望，“我本以为魈鸣对黄泉是逢场作戏，却不料，真正做戏的却是那黄泉，别说你，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他二人在哪。”阿洛稍微放了心，他这样说黄泉便是安全的，可是暮宿城的卦又怎么解？真的和魈鸣有关？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阿洛的思绪又转回到越暹身上，“你为什么要杀兰绾？”越暹不答，把问题又推给了阿洛，“你觉得呢？”阿洛低下头，晦涩的笑，“你是为了试探我，身上还有多少血性吗？”

“少年朋友最是难得，可是你没有救他。十三年前，你没能从暨棉手中救出他来，十三年后，你眼睁睁看着他死。阿洛，破坏神的力量，只要有愤怒就可以冲破封印，可是你……”越暹说的是实话，却像利刃一样扎进了阿洛的心。“十三年前，若是有人告诉我，阿洛，你以后会变成一个活死人，生命再没一丝波澜，我必会跳起来和那人理论一番。可现在，有人要是和我说，阿洛，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冲动易怒，满脑子天真的少年，我会杀了他，省的他再胡乱做梦。”

“看，你忘记的，现在不是都记起来了吗？兰绾的出现提醒了你，你阿洛也是有过去的，可是这人又死在你面前，你无能为力，就如同那时的你一样没用，至今，你都不愿意用破坏神的力量，难道真要莫晓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动怒吗？”

阿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所做的，都是为了要我生气？”

“你虽然不喜欢他们，却也不是铁石心肠。”阿洛一怔，这番话，他和赤千顷说过，那时候越暹就在旁边？越暹似是知他心中所想，“我可以毫不托大的说，赤千顷他是走不了，我在周围下了十道禁制，便是那司徒千璟来了，也要头疼上一阵的。啊，对了，你或许不知，我与你父亲有些私交，很多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是他告诉你，这世上还有一个阿洛和死去的颜青悠长的一模一样？是他告诉你，喧夜华把全身功力都给了那个阿洛？是他告诉你，只要把阿洛激怒就能消灭破坏神？是他告诉你，还有换魂之术这种邪门东西的存在？”阿洛不可控制的笑了起来，“事情不会按你想的发展的！我只是阿洛，结海楼的二楼主洛情殇，金陵天宝的老板洛爷，你想我甘心赴死，简直是痴人说梦！”

越暹听他说完，只是越发的悲伤，“你不想你师傅幸福吗？你还是喧夜华的徒弟，你怎么忘记了。”阿洛的眸子里射出一道毒怨的目光，“你到底和我师傅，是什么关系？”

越暹沉吟一阵，“便是不为你这身皮囊，结海楼我也不会留。暨歆华我不能动，所以我只能找他儿子出气，可是暨棉却也是宁儿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死后也不安宁，我不会动暨棉，可是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让你们抱住结海楼的。你要问我，和暨歆华有什么仇怨，我可以告诉你，他害的我最爱的两个人生不如死，虽然后来他补偿了宁儿，可是夜华呢？你们真的觉得他什么也不知道吗？人啊，难得糊涂，他想这样，我也不逼他，我只盼一切能回到最初，没有暨歆华，也没有旁人。”

“你要逆天而行，回到过去？越暹，便是你得到我的力量，也未必会……”越暹摆摆手，“你误会了，我并非要回到过去，只要和你换了魂魄，就等于回到了过去。”

阿洛呆愣的看着越暹，“你是……”

“对，我就是颜青悠，我死了，但是我在别人的身上又活过来了，很怪异不是。”

莫晓觉得不对劲，他认识越暹的时候，越暹绝不会是颜青悠。那时候的越暹脸色苍白病态，脸上挂着的永远都是愁苦，因为他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一个再也找不到的人。那什么时候变成了颜青悠？莫晓仔细回想着，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暹看他的目光带上了厌恶……

是那时候！

越暹极少主动叫莫晓去碧灵宫，可是两年前却派了莲烨来唤他回去，他那时并没有留意，没有注意那些旁枝末节，现在想来，那次见面确实是很古怪。越暹命令他做一件事，他并不是碧灵宫的人，和越暹的关系应该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他的性子一向随和，只当成了帮忙，却不想颜青悠以为他也是碧灵宫的鹰犬。而且，越暹自由因为身体关系不能练武，这才只修习了术法，越暹对中原武林之事不感兴趣。可是那次，他却主动要莫晓将江湖上的事说给他听，最后还要他把学过的武功都施展一遍，并给予指正。

莫晓还笑道：“你这个妖怪也要改行学武了？”可是越暹却没有笑，只是冷冷的说：“学了人家的功夫就要学好，省的丢人现眼。”

这么说来，那时候越暹就已经被颜青悠取代了？那真正的越暹去哪了？颜青悠又是怎么死的？戚小楼是一年前死的，和这人有什么牵连？莫晓的头上一连串的问号，只盼谁能为他解答。

莫晓神情一冷，他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阿洛啊，颜青悠要杀，不，是要和阿洛换魂，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啊！呸呸！就算能成功也不能试啊！他可不想以后抱着越暹的身体……想想都恐怖啊！

第39章：无情无晴

阿洛缓缓勾出一抹笑，“为了师傅，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可是下一瞬间，阿洛的表情便转为狠厉，“只可惜我阿洛从来都不是什么孝顺孩子！”

越暹也不耐起来，“既然如此，我也顾不得你是不是自愿了……”

阿洛终于站了起来，伸伸胳膊，转头对莫晓说：“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吧，走不了。”莫晓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阿洛心里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莫晓想问，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似乎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对那位久居南疆的碧灵宫主结海楼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虽然你是颜青悠，可是身体是越暹的，你赢不了我。或许你能知道我的武功路数，只可惜，越暹他先天奇疾，强行习武只能加快死亡。”阿洛的声音很冷静，好像不过例行公事一般，“你确实是心思缜密，可你终究也只是个人而已。”

“你还有我不知道的部署？”

“部署倒是算不上，只不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可不是我，没那么多耐心等着你出现。”

门外，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你是谁，要做什么，本与我无关，可凭白诬陷了家父，我却不能忍。”司徒北辰一身黑衣，面色清冷，眉目间俱是寒意。司徒北辰的到来着实不在越暹的算计之中，可这个小辈他也没放在眼里。说话间，人已来到阿洛身旁，口气淡淡，“他只询问过换魂之术，父亲并不知道他是和你换，近来变故颇多，父亲才知道这人安了这副心肠，特别嘱咐我转告你，只要你不愿，没人能逼的了你。司徒凶星，永不坠落。”

阿洛瞥了眼越暹，却见那人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父亲来了吗？”

这般称呼，司徒北辰先是一愣，然后才回道：“去天牢救赤千顷了。”好像印证了阿洛的话一般，远远的便看见那抹耀眼的红，红旁边是一抹幽蓝。

这是阿洛第一次这么近见到司徒千璟，父子相见，本是乐事，只可惜……

“你长大了。”

阿洛却不理他，只是对赤千顷说：“是谁说自己想出来就能出来？”赤千顷或许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或许不知，见此情景，说道：“我又不是术士，怎么知道周围下了禁制，楼主叫我安心呆着，我便安心呆着，等到我该出来的时候，这不就出来了吗？”阿洛心里颇为不爽，看样子暨棉还真是和司徒北辰是一家了，谋划什么都瞒着自己。

“千璟，你怎么也来了？”越暹这下是真的头疼了，若是这人出手，胜算可就少了一半。司徒千璟冷哼一声，“听闻老友在此，怎能不来？”

“你也要与我为敌？”

“不是我要与你为敌，是你咄咄相逼。”

莫晓悄悄走到阿洛身旁，阿洛余光洛在他身上，以为莫晓有话说，可莫晓只是安静的站着，并未说什么，所以阿洛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越暹身上。

越暹现在还是沉着冷静的，阿洛凝神沉思，这越暹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宁夜紫能知晓未来，黄泉和庭芜绿都已安全，楼主也未有异动，暨棉虽不知在哪，可司徒北辰既然来了那么就说明他肯定也没有事。

是天无晴，还是人无情？

阿洛猛然回头，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莫晓的手已经掐上他的咽喉。

碧灵宫有一味蛊，名为无晴，亦是无情。传说此蛊是一位被心上人抛弃的苗女所创，在她心上人与另一个女子的新婚之夜，她把蛊喂进了新郎的腹中，结果那一夜，新郎亲手杀了新娘。

人有情，人无情。

她恨，恨他的始乱终弃，恨那女子得到了他的爱。

她要这男人做个无情的人，亲手杀了挚爱之人，悔恨一生。

越暹无视众人的惊慌，依旧气定神闲，“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动手，千璟，你说，你这儿子会不会心甘情愿死了？”司徒千璟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你不是颜青悠。喧夜华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人。”越暹脸色一僵，却也没有停手的打算。

这种蛊，他们只是听说，也不知要如何化解，若是出手怕伤阿洛，可不出手，阿洛必死无疑。“父亲，现在怎么办？”波澜不惊的脸上，已见焦急。司徒千璟看着阿洛的神情，虽然因为窒息很是痛苦，可眼角仍旧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