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水能载舟

也许是抱着不可告人的有趣目的，斐言一直到所住的住宅附近都在微笑的。

“小猪还是不懂得说拒绝的话。”勾勾唇，他的笑容里随即带了三分阴谋得逞的得意。

小猪总是带着黑框眼镜躲在人群之中，连一句善意的谎言都学不会，正直诚实堪称世纪末唯一的好孩子。

放好车子后，他弯下腰捞起帆布单肩包，陡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冷冷地顿了顿嘴角的弧线，原本雅致的脸庞顿时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喂，做人可不要太过分，在学校偷拍就算了，请不要跟踪我回家。”真是够了，有必要连日常的自由空间都不给他吗？

他转过身，眉头深锁，将目光移向从一辆日常可见的黑色跑车内走出的人影，当下紧抿着唇，眼神愈发的肃冷起来。

这人与斐诺的容貌怎么会有三四分的相似度？

只不过他的容貌会比较凛然不可侵犯，呃，是比较像一个……好人。

“我叫杨黎深。”那人没有一般人被人戳穿后的困窘，反而一反常态的站直身姿，就像长年累月习惯了一样站立。

斐言没有说话，也许该说是无话可说，于是围绕着他们四周的气氛更显得寂静安宁。

杨黎深也不想拐弯抹角，他蓦然抬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漂亮的都过了头的少年。恍惚间，他仿佛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略带着复杂的神情。半晌，他才缓缓地道：“离开他，不然你们都会毁掉。”

倏然，斐言怔了怔，他微微抿着唇，眸底不由得浮现一抹啼笑皆非的嘲弄。

毁掉？他们？！

“这种事情，你和我说了也是白费，不如我介绍你去找哥哥，只要你能说动他，我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立即走人。”他若有所思的别开脸，想到斐诺如果知道他有离开的念头，会不会气急败坏的想要把打他一顿。

那一定会很鸡飞狗跳的。

他根本就没有意思和他继续谈下去。当杨黎深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的身形微微地僵持不动，旋即与斐言展开一场无声的对峙。

斐言愈发的沉默不语，但他心知时间拖的越长也就对自己越不利，因为难保不被其他人看到后，多事的去告知斐诺，索性也就淡定若地直视着他，首先开口道：“我不管你和哥哥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找我的，但你以为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乖乖的听话，也未免太过可笑。哪怕是孩子，也不会如此的顺服，何况你又没有立场可以叫我离开。杨先生，过度的自信是自负。”

杨黎深盯着斐言一如既往的神情，但他的脸上却不禁浮现出一丝令人费解的赞许。

也许家里的那些人将这孩子想的太过简单了，而且也太不入流了。

可以把事情说得有条有理，而且招招见血，这绝对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该有的架势，他锐利、清冽，就像一把早已开锋的匕首，就时刻等待着时机，好给人致命的一击。

只不过听说薄唇的人天生比较薄情，也不知道他……

“如果没有其他要说的话，那么我就先走了，杨先生。”斐言是个极度讨厌他人探究自己私事的人，于是他没有再给杨黎深多余开口的机会，随即收紧肩带，想要直接穿过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杨黎深突然横臂挡住他的去路，他微微低垂着眼睑，但眸中所出现的森然光芒，是熟悉他的人都会明白，是他将要发怒的征兆。

斐言揪紧了甩到背后的帆布包的肩带，直至指尖都扭曲地泛白，连那关节都微微的凸出。可就算如此，他的脸上依旧还是不动声色的神情，“这是以大欺小吗？大人果然都是大人，单单就凭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也做不出这种事情。”话说到这，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也不怎么奋力挣扎，但黑白分明的眼眸所沉淀的阴郁足以说明此刻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一听完斐言所说的话，杨黎深紧抿着唇，静默地注视眼前样貌近乎零缺点的少年，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是由老爷子嘴里听到的，他和他的人生完全是相反的，作为军人，他首先要做到的是服从，第二还是服从。

当老爷子说到斐诺只是被少年的暂时迷惑才会一直不愿回来，所以他才会被派出和他摊牌。

斐言脸颊两侧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遮挡住了视线，于是他抬起手肘把发丝拨到耳后，恰好露出一小截宛若天鹅般线条优美修长的颈项。

杨黎深的瞳孔顿时紧缩，眸中一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老爷子也许说对了一件事情，这少年的容貌却是很令人垂涎三尺，不要说斐诺会为了他不愿意回到冰冷的基地，继续以往的生活，如果让他选择，也许他也会和斐诺的一样的选择。

权利和能力一直都是成正比例，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至少会溺水的都是会游泳的人。

第七十八章：私人专用

“听说你的身手不错。”杨黎深停止思考的看了斐言好半晌，他抿着唇，眸中带着一抹深意。

斐言挑起眉梢，脸上的神情蓦然转化为一片漠然，他掀了掀唇，紧盯着他道：“那要看以什么为标准。”

想要套他话吗？这种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真是狡猾的大人。

杨黎深低下头，尽量与斐言的视线平视，他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再隐瞒也没有必要了，没有人不知道斐诺一共带出了三个人，欺诈师、小王子、还有悍匪。”

斐言耸耸肩，不置可否的侧着身，环抱着胸道：“那你以为我是哪一个？”

杨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垂下眼睑，微微嘲弄地勾起一边唇角道“那试试就知道了。”话还没说完，他就探出手，想要钳住斐言的双臂，但被他一眼看穿，随即闪身避开。

“探究我的身份会很有趣吗？杨先生。”斐言突然反手搁在他们中间，难以消除的怒意，自他的双眸迸向杨黎深，语气陡然有一丝的不耐。

“无论我是谁，都与你无关。”

杨黎深怔愣地回望着斐言脸上因怒气而缓慢浮现的薄红，措手不及的，心底似乎有一种心悸的错觉，他不禁皱了皱眉，眸底盛满了错综复杂的情绪。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就像他曾经从航海的水手里所听说会蛊惑人心的海妖。

“是无关我的事情，只不过斐诺的身份是注定他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到那时候你的身份只会给你自己带来尴尬和麻烦。”也许是不忍心见到斐言会有这么一天，杨黎深开始谆谆劝道：“放弃该放弃的，选择该选择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如何选择。”

斐言原本要发怒，但转头一瞧，却发现是杨黎深身后不远处所出现的黑影，于是他不禁挑了挑眉，抚着下颔沉思了许久，分明是要吊人胃口。

杨黎深还伸着手，见状，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郑重地朝斐言颔首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选择退出，那么该有的补偿一定会满足你的。”

“呵呵～”斐言好笑地撇开头，他嘲讽地斜眼睨向杨黎深，静默不语。

空头支票啊，真是好打。

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都隐隐的带着一丝薄凉道：“到时候人财两失，我可会哭死的。”

当下，藏匿在杨黎深身后的黑影唇角僵硬的抽动了一下，这个孩子真是愈来愈难教了，连吊他胃口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是不是该立即带回去再重新教育下，免得有人说他家教不严。

杨黎深一听到身后的声响就立即抬起手肘往后一撞，但很可惜他的手关节就被来人手疾眼快的一手包住，阻挡了他的攻势。

“哥，可不是我不想回家，主要是有人想要找你叙旧，迫不得己我才和这位杨先生唠嗑几句。”斐言三两下就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一副事不关己的朝斐诺偏头微笑道。

斐诺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孩子的个性，纯粹的火上加油类型，一般只有找抽的人才会去惹他。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感到额际开始微微的作疼。“杨黎深，没想到你也会踏这趟浑水。”他松开手，推开杨黎深，对着斐言叫道：“还不回家！”

斐言淡淡地瞟了杨黎深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当杨黎深终于看清来人是谁时，赫然瞠目，现场的气氛陡然陷入一片诡谲中。

斐言正以小步伐的速度，慢慢地挪到斐诺的面前，当他越过杨黎深的身边时，他漫不经心地瞥向他，倏忽一笑，“你还是猜不出我是哪一个吗？”

眼眸顿时微张，杨黎深尚且还理不清脑海中紊乱不定的思绪，但很快的，他的眸底沉下神色，往日里老爷子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的回绕在他的耳际。

欺诈师，不按常理出牌，善于伪装，但身手堪称三人之间最为奇诡的；小王子，外表精致如同冰雪城堡里的王子，身手矫健灵活，故因此而得名；悍匪，人如其名，没有多余累赘的动作，又蛮又悍。

那么斐言会是哪一个？！

“你是小王子？”他沉思了半晌，这才道。

霎那间，斐言睨向他，宛若可以能看穿人的灵魂般轻笑道：“谢谢你的夸奖。”

他不是第一个将他认为是小王子的人，只可惜——他不是。

真正的小王子另有其人，他可不像他一样手下留情，不愿见血。

杨黎深怔怔地凝视着他，却见斐诺抬起手，往他的头部敲了敲，而斐言也不见闪躲，恍惚间，他似乎瞧见他微扬的嘴角，还有通红的耳畔。

他是真的想要和斐诺在一起，甚至不在意他到底是谁。

意识到这点后，他若有所思的瞅着斐言半晌，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想见到他会有那么一天的，斐言。

很快察觉到不太对劲的视线，斐诺蹙起眉梢，这才发现杨黎深的视线一直都停歇在斐言的身上。

自家的孩子不管有多好看也是他家的事情，杨黎深这种眼神算是彻底的惹怒了他。他睇着动也不动的杨黎深，大大方方抱住斐言，明显的示威，好来告诫他，这是他人私物，切勿触碰。

第七十九章：错位情人

直到斐言跟着斐诺一起离开后，杨黎深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很心不在焉的低垂着眼睑，而嘴唇翕动，但又很快的抿紧唇瓣，不再言语。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无奈地摇头，发觉自己无法保持以往的平静，只能自嘲地转身选择回到车内。

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哪怕有多想要，也没有办法去争夺。

再者说，哪怕他愿意放手一搏，到最后也不会有结局的。

……

斐言踩着楼梯一路往上，当他突然想到今天的提议，于是他用眼角扫向斐言，若无其事地道：“哥，我和包子他们约定这周六出去聚会。”

至于去哪里聚会又是另一回事情，他总不会脑子短路到告诉自家的掌权人，他一个未成年人带着两个未成年人一起会酒吧闲晃，这分明是找抽的行为。

斐诺斜眼睨向斐言，他眸底却仿佛藏匿着各种的神情，但面上还是笑笑道：“要不要我送你们去？”

斐言的嘴角陡然抽了抽，斐诺这一送，还不全部被拆穿，如果他答应了，那么就纯粹是嫌弃死的不够快。“不用了，如果哥哥送我们去，我怕有人会以为我们是来收保护费的。”

斐诺因斐言的话语而微微僵住，他举起手，往斐言的发顶不停地搓揉着，眼眸里倏然多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放纵。

孩子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圈子，只不过——

他以为他会看不出他心里有鬼吗？

“小崽子，你最近的皮都绷紧了吗？”他的唇边依旧勾着笑，但语气却冰冷的宛若冬日降下的霜雪，听起来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眸光稍稍往后移，斐言原本该踩到前一个阶梯的脚步也停顿了下，他蓦然回头，缓缓由唇缝迸出话来，“你心里知道这是敷衍就算了，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请不要再拿这种家长训斥家里不听话小孩的语调来糊弄他。

他只希望他可以把自己当成情人，而不是他的儿子。

他静静地偏头，眸色不由得暗下一个色阶。

“如果我说我要带包子和小猪去酒吧，那么你会同意吗？”他掀了掀嘴角，最终还是选择坦白。

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那么他也不会死守着不放。

斐诺锐利的目光直盯斐言，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最近你愈来愈会隐瞒了，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从小你想要什么，我还不巴巴的送来给你，现在长大了，也懂得敷衍我了。”

“我想要什么？”突地，斐言静悄悄的笑了起来，他低垂着眼睑，眼眸深处的神色有些许的黯淡。

斐诺，他分明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让他亲口说出？为什么总是要他主动？！

听话……

自己还不够听话吗？为什么他不能把他当成可以信赖的情人，他已经不想当孩子了，斐诺。

……

相较于斐言这边JQ味极重情况，此时此刻发生在艾陈舟房间里所发生的场景可就不怎么乐观了。

“这件好像太幼稚了，不可以。”艾陈舟一头钻进衣柜里，他手臂间还挂着骤然变的扭曲成一团的不明物体，他苦恼的坐在衣柜里，一时间心头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才有人愿意邀请自己出外游玩，他才不要关键时候掉链子，会很丢人的。

他无奈的吁了一口气，紧抿着唇，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挫败。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果然像霍凌剑所说的那样，除了会念书就什么都不会了吗？

“我才不是书呆子，才不是！”他停顿了许久，先是静默地环抱住膝盖，而后脸上神色很快地浮现出一抹悲伤，“我说了我不是书呆子，为什么要排斥我，凌剑。”

他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以为在霍凌剑的心中，他也是有地位的。

可是为什么他要说出这种话。

……

我和艾陈舟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什么跟什么嘛，他要跟在我的后面，我又不可能拦着。

他只会读书。

……

他嘴角不经意的一抿，眸色顿时暗下一个色阶，就在那一刻，他仿佛可以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霎那破碎开来，那个声音异常的清脆、刺耳。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当日的那些话，也许他也不会下定决心想要改变自己。

“霍凌剑，我想要你看看什么叫做书呆子的骨气。”他微眯着眼眸，眸光摄人的璀璨。

他是很笨、很傻，可是他也是有心的。

“我一定会改变自己的。”他攥紧了拳头，努力给自己打气。

这一次，他绝对不可以输。

如果霍凌剑会知道他当初那些口不择言的话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甚至会令小猪不愿意保持原状，一心想要改变自己，结果让他莫名其妙多了一堆疲于应付的情敌，那么他会不会后悔到撞墙。

第八十章：小鬼出动

周六就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情况之下如期而来。

“我先走了。”斐言坐在玄关处，他低着头给右脚白色鹿皮的靴子绑上鞋带。

斐诺很反常的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抄起桌上的水果盘转身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没有接话。

斐言正绑着鞋带的手陡然一顿，但很快的，他接着整理该带出门的东西，只是在他一贯平静的表情下，很难令人发觉出他异常波动的情绪。

直到他走出门的那一刻，斐诺也没有再看他一眼，于是斐言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如果斐言肯放慢关门的速度，那么就会看到斐诺脸上的神情宛若冬日的湖面，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