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成灰(多尔衮重生)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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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松了口气,也不知在感叹什么,可下一瞬间,皇太极的手就捂上了自己的唇,一颗心立刻又被吊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支吾了几声。

“别出声。”皇太极头也不回,捂得更紧了。

皇太极的手又大又暖,多尔衮觉得自己快要被闷死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然又发现了那只灰兔,正蹲在树下吃草。

两人矮着身子,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动了猎物。皇太极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凝神静气地张弓瞄准。

多尔衮本也凑着看他瞄准,可忽然着急地在皇太极背后拍了几下,见他没反应更是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又怎么了?”皇太极不解。他的手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似的,一直软到心里。

“这是我的猎物,你射中了就变成你的了,我要自己射的!”多尔衮边说边按住他的弓。

皇太极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好笑:“好吧,那你自己来。”

多尔衮弯弓瞄准,因为之前有过一次失误,所以这次更加小心。

皇太极紧紧盯着多尔衮,看着他有模有样地拉弓,小小的眉毛拧作一堆,稚气的脸庞透着严肃,从骨子里冒出一股执着劲。突然觉得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当微笑挂上唇边时,完全没有察觉到。

多尔衮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皇太极的目光似乎能把人凿穿似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弓拉得时间长了,却还没有射出去,多尔衮的力量一点一点用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别慌。”皇太极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说道,一个侧身转到多尔衮背后,环抱住他,有力地握住他的双手,替他张开弓弦。

可没想到多尔衮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皇太极迷惑不已:“你在怕什么?”

我是多尔衮,爱新觉罗多尔衮,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畏惧!皇太极又如何,不过是我即将跨越的障碍!

多尔衮心底念着,使劲吞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把这强烈的不安情绪压了下来。

紧绷的肌肉放松了,麻木的双臂渐渐恢复了知觉,力量重新回到双手,箭矢瞄准了猎物。

有皇太极加在他手上的力道,这次的准头稳了许多,噗地一声,一箭射死了兔子。

皇太极似乎比多尔衮还要高兴:“快去捡吧。”

多尔衮一步步朝他的猎物走去,每走一步,脸色就沉重一分。一面是温和关爱的兄长,一面是凶残冷酷的帝王,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复杂的情绪在心底升腾。

他捡起灰兔,去拔羽箭,心不在焉的他冷不防被箭上的倒钩划到,顿时掌心划破了一道大口子。

皇太极几步上前,刚想责骂他不小心,可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连忙取出帕子简单地包住伤口。随后,又拔出匕首挖出了箭头,把兔子递给了多尔衮:“拿好了,你的战利品。”

多尔衮木然地接过,掌心一阵一阵刺痛。

“赶快回去让人给你上药。”皇太极抓起他的手,就往回走。

多尔衮猛地抽回手,倔强道:“不要。”

“什么不要?”

“我……我不想让人知道。”

没想到他如此要强,皇太极哭笑不得:“那回我那边,我给你重新包扎,这么大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可不行,好吗?”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跟随皇太极回到了他的营帐,没想到皇太极包扎伤口的水平堪称精湛,恐怕是因为常年征战的关系。洗净了伤口,上了药,他拉着多尔衮的手,一圈一圈缠绕着,缠紧了,缠实了,牢牢缠住。

多尔衮反反复复看着手掌,似乎在看一样奇怪的事物。

“这么明显的伤,你回去后,还是会被你额娘和父汗发现的。”皇太极收拾着东西说道。

“没关系。”多尔衮拉了拉衣袖,遮住了半个手掌,又瞅了眼搁在地上的灰兔子。

皇太极注意到他的右手拇指上只缠了几圈皮绳,有被弓弦擦伤的痕迹,随手脱下扳指套在了他手上。

那只扳指是鹿骨做的,曾经的多尔衮看多了黄金翡翠的扳指,这一只根本不值什么钱,但许是用久了的缘故,好似玉石一般细腻润滑,泛着奶黄色,仔细一看还有淡淡的纹路。

多尔衮小小的手捏着扳指:“太大了。”

“那就先留着,我再让人给你做合适的。”

多尔衮拨弄着扳指,不说话。

气氛渐渐冷下来,一个人打破了沉寂。

“阿玛!”那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今年八岁。他龇着牙,使出全身力气,把一只肥硕的獾子拖了进来,口中叫嚷着:“阿玛!我们挖出一窝獾子!我把最大的给你送来了!”当他看到多尔衮也在时,又喊了声:“十四叔。”

“行了,别弄进来了,我知道了,干得不错。”皇太极看他费力的样子,连忙说道。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有肥腻油香的獾子肉吃,足以让他兴奋好几天,豪格也不例外,皇太极再一夸赞,他更是高兴坏了。

多尔衮冷眼横着豪格,清楚地记得曾经皇太极驾崩,他背后有两黄旗撑腰,成为一派势力,与自己强势对峙。而现在的豪格也还只是个在阿玛面前讨欢的小孩。

也许是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豪格朝多尔衮看去,当他看到多尔衮手上的扳指时,明显皱了皱眉,露出嫉妒的表情。那眼神,就和福临继位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怨恨仇视。

如今只是一个扳指,那时就是尊贵的皇位。

多尔衮心底暗自好笑,手指轻轻拨弄着套在拇指上过于宽大的扳指,脸上嘲讽意味更甚。当然这一切皇太极并没有注意,豪格也还无法体会。

“先出去吧。”皇太极对豪格道。

豪格又瞥了眼扳指,不情不愿地离去。

“我也要回去了。”多尔衮起身道。

“我送你回去。”皇太极指了指他的手,叮嘱道,“回去后小心点,不要碰到水。”

多尔衮抬头一笑:“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不会受伤了。”皇太极掀开帘子,“走吧。”

回到努尔哈赤驻扎的地方,狩猎的人都已陆续回营,路过的人纷纷向皇太极行礼,年轻的大贝勒让所有人都敬慕。

“把你打到的兔子给父汗吧。”皇太极推了推多尔衮。

多尔衮拎着兔子看了看,又望了眼营帐前的努尔哈赤,作为习俗和对长辈的尊重,当然应该给父汗,可就这么只小兔子,拿出去都寒碜,他为难道:“不用了吧。”

“要的,这可是你亲手猎到的。”皇太极肃然。

正在多尔衮迟疑时,不远处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涌了过来,皇太极和多尔衮抬眼看去。

多铎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手舞足蹈,身后几个人抬着一只成年雄鹿。

还离得很远,多铎清亮的叫声就传了过来:“父汗!我捉到一只鹿!我自己捉的!”

努尔哈赤本在和大臣说话,听到多铎的喊声,大笑着迎了上去。

多铎一跃而下,撒腿向努尔哈赤跑去,拉着他的手往猎物拽,他指着那头困得结结实实的鹿嚷道:“父汗!你看啊!我在碱场套到的!”

“蹲碱场”是猎人们在春季常用的捕猎方法,在鹿类经常出没的地方挖一个坑,洒上盐,灌入热水,干了之后就会变成碱场,鹿、香獐子、狍子这种兽类会来碱场舔食,猎人就埋伏在一旁,趁猎物不备,将其猎杀捕捉。

对于多铎这么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套住一只鹿,必须有老练的猎手帮忙,更何况是成年雄鹿,没把他顶死就已是万幸了。这一点,努尔哈赤当然知道,但是没人会在意这些。因为,这是天命汗最宠爱的小儿子捕到的猎物。

努尔哈赤骄傲地把多铎高高举起,豪爽地笑道:“好儿子!将来为我打胜仗!”

多铎咯咯笑着,成为全场的焦点。

多尔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灰兔子还捏在他手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强敌环伺,多尔衮只觉身临绝境,稍一疏忽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最大的敌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不如主动接近他,寻找机会。

巨大的反差让皇太极忧心不已,他望着多尔衮,刚想安慰,多尔衮已抬起头,扬着灿烂的笑容:“八哥,我想求你个事。”

5、七窍玲珑谁人心

“什么事?”

“我不喜欢教我读书的那个先生,等你有空的时候能教我吗?”

皇太极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当然可以。”

这次的狩猎持续几天,收获颇丰,围猎结束之后,众人把捕获的幼兽和带仔的母兽一一放回山林,他们感谢着上天的恩赐,祈祷万物生生不息,繁衍生存。当他们回到赫图阿拉,各家满载而归。

从那以后多尔衮便常往皇太极那边跑,对他来说重复学习那些简单的满汉文字,简直无聊至极,还要假装不认识更是痛苦,也好借这个由头避开。

皇太极坐在书桌前,而多尔衮则挨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他写字。

端端正正,骨力遒劲的两个字汉字出现在纸上。多尔衮念道:“兄、弟。这两个字我早就认识啦。”

“这两个字好,说的就是我们。”

“我写给你看。”

多尔衮从他手里接过笔,挨着他的字写了小巧方正两个字“兄弟”。

“写得不错。”皇太极笑道。

皇太极起先也教他一些字,可惊讶地发现不论多复杂的字,只要说一遍,他就能记住并写出来,不由赞叹他的聪慧。

“没劲,八哥你还是跟我说说你打仗的事吧。”多尔衮说道。

毕竟多尔衮没有认真学的兴致,平日两人一起大多是皇太极讲一些所见所闻。许多事情多尔衮也知道,可听皇太极亲口将来,总有些不同。

“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我随父汗出征乌拉部的事吧,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皇太极回忆道,“父汗恨布占泰反复无常,就出兵征讨,那一年我和莽古尔泰哥哥沿着乌拉河,连攻六城,乌拉部的人虽强悍,可也比不过我们。一直打到乌拉城下,他才不得不乞和。我和五哥都想趁士气正旺,一鼓作气攻下乌拉城,但父汗却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他告诉我们说:‘譬伐大木,岂能骤折’,乌拉部强盛,就像一棵大树,不是一夕之间可以砍倒的,必须先砍去他的枝叶,消耗他们的战力。后来,我们回来后没多久,你就出生了。”

布占泰是扈伦女真乌拉部的贝勒,早在十五年前,他为了向努尔哈赤示好,将他哥哥的女儿嫁给了努尔哈赤,也就是多尔衮他们的生母,阿巴亥。

“那时候额娘肯定很难过吧。”多尔衮想象着。

“为了父汗能统一我们女真人,这是必然要经历的。次年,布占泰再次背盟,父汗就领代善哥哥还有其他一些人,灭了乌拉部,不过那一次我没有去。布占泰现在都还躲在叶赫部,父汗向他们要了几次人,他们都不肯交出来。”

“八哥你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

“叶赫部的金台石贝勒一直都是不服父汗的,照父汗的计划,早晚也会出兵征讨叶赫,你是怎么想的呢?”叶赫部是皇太极的额娘叶赫那拉孟古姐姐的部落,而金台石就是皇太极的舅舅。

“这也是必然的,不是吗?”皇太极的语气淡若清风,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想必额娘也会希望父汗能成就大业,也会希望看到我为父汗立下汗马功劳。”

“八哥,在你心里,究竟怎样才算大业呢?”多尔衮貌似天真,实则有深意地问道。他想知道,皇太极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觊觎汗位的?

皇太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依旧笑如春风:“其实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好好跟着父汗就对了。”

警觉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就竖起防备,皇太极也很惊异,竟然会对眼前幼弟产生戒备之心,或许是他异于常人的聪敏让人不能把他当做普通的孩子来对待。

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多尔衮略显失望。

“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我让你嫂子给你加菜。”皇太极说道。

在这吃饭也早已成了常事,多尔衮露出欢喜的表情:“我最喜欢吃大福晋做的菜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哐当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多尔衮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疑惑地望着皇太极。

皇太极侧耳倾听,笑了笑说:“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两人来到隔壁的屋子,一推开屋门,竟迎面扑来一只鹰。

“小心!”皇太极惊呼一声,把多尔衮护在身后。

多尔衮向后一撤,从皇太极背后探出头来看。那只鹰狂暴地在架子上扑棱着翅膀,它的爪子蹬踏着,反复想飞起来,可它的脚上栓着锁链,每一次都刚刚腾空就被生生拽下。它鸣叫着,拼命用鸟喙啄铁链,满嘴都是鲜血。当它看到有人进屋就更加暴躁,锁链被它扯得咣咣直响,随时有可能扯断锁链,扑过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这是在“熬鹰”,想要把野生的鹰训练成猎鹰,第一步就是饿它,称为“熬鹰”。

“好家伙,都三天了,还是这么有精神。”皇太极叹道。

是只好鹰,多尔衮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离开,别的不说,单是它凶悍的眼神,就让多尔衮见猎心喜。“真漂亮。”他赞道。

“前几天刚弄来的,野得很,怕是没法训成好的猎鹰。”

多尔衮却道:“再野的鹰也是能训的,就看用什么法子了。”

皇太极不置可否:“看过了就走吧,等下次围猎,说不定就能把它带出去了。”

多尔衮仍然站着不愿走:“八哥,我很喜欢,你把它送我吧。”

“不行,这只太凶,父汗那不是也有好多鹰吗?”

“可我就喜欢这只。”多尔衮仗着自己年纪小,执拗道。

“那好吧。”皇太极无奈道,“不过要等我驯服了之后,我再给你送过来。”

“谢谢八哥!”多尔衮阳光般的笑容下,带着寒意。

当这只鹰被送到多尔衮那时,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连同铁链和负责训养的训鹰人。可它还是不太听话,经常对人表现出敌意。

多尔衮把它养在自己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以有心算无心,总该是有优势的吧?

他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皇太极的鹿骨扳指。

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对付人的工具,哪怕是一只牲畜,而这身幼童的皮囊还真是好用的伪装,至少可以让人放下戒心。

你不是有本事讨父汗欢心吗,那也一定有本事应付父汗的暴怒吧。

多尔衮冷笑着看着那只鹰。

那鹰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它的面前放着一盆新鲜的肉,那肉是刚割下来的,还冒着热气,挂着血丝。可是它吃不到,因为离得很远,是多尔衮故意放那么远。

饿极了的鹰双眼发出绿光,一次次扑向近在咫尺却怎么都吃不到的肉,那条锁链已被它扯得松动,就快要栓不住它。熟悉鹰性的多尔衮知道,它已快陷入癫狂状态,这时的攻击力不可估量。

多尔衮起身向鹰走去,他伸出一只脚,把那盆肉勾了过来,随手扔给了门外的狗。那鹰似乎能明白多尔衮的行为,愤怒地拍打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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