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出书版)——冬瓜无毛
冬瓜无毛  发于:2012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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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是叫苏宁川自己反省一下,却并没有说具体多久。苏宁川也实在是着急了,才想着一定要去IMAX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工作和通告可以排上日程。

在出门前已经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至少不能显得那么憔悴。可是不知怎么,苏宁川出门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有点不详的预感。

看到苏宁川局促不安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外时,金先生脸上倒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来。

苏宁川轻轻带上门之后才走过来礼貌地说:「金先生,早。」

「早。」金先生漫不经心地用笔快速地记着什么东西,点了点头。

苏宁川并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等待着金先生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抬起头,缓慢地轻声说:「金先生……这段时间,我在家也想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完全是我的私事,不应该因此影响正常的工作。真的很抱歉,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嗯。」

金先生就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别的。

苏宁川知道对方显然不打算很快地暴露态度,就只是低下头,有点窘迫地轻声继续说:「所以……所以,以后,真的还是多仰仗金先生照顾了。」

金先生不置可否地低头喝了一口茶,之后沉吟了一下才推了一下金框眼镜,用手里昂贵的钢笔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开口温和地说:「其实说起之前的事情,我发火也有些稍稍不近人情了。听说你是因为和太子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苏宁川一愣,虽然没想到对方会问到这个。但是既然金先生已经聊到了这里,他也只好微微低下了头,小声说:「也、也没什么……太子,太子大概就是不喜欢了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忽然又再次熟悉地一痛。

虽然似乎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去想过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被这样直白地询问之后,却发现大概也只剩下那么一个可怜的简单答案——只是不喜欢自己啊。

就这么简单而已。

金先生没有立刻说什么,手指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嗯,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关于工作的事情,我会考虑,但是着手安排也不是那么快的。所以不如你先回去等我下一步的通知?也正好休息一下调整心情吧。」

苏宁川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听到这种公式化的答复心里很着急,但是很清楚再逼迫下去金先生绝对会不高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效果,就只是顺从地说:「那谢谢金先生了。」

金先生微微点了个头,苏宁川也知道是时候该告辞了,就起身说:「那,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公司的安排。」

「好,去吧。」金先生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苏宁川也就转过身,退出了金先生的办公室。

顺手把门轻轻带上之后,苏宁川才有些虚弱地轻轻吐了口气,漆黑的眼里也浮现出了难以掩盖的疲惫。

他缓慢地走进电梯里,因为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缘故,一下子忍不住放松下来靠在了墙壁上。身心俱疲,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状态了。

安静的电梯里,忽然突兀地响起了视讯的铃声。

苏宁川低下头,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却发现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

之前给苏母做入院登记时虽然有留下过家属的联系视讯号码,可是医院却从来没有主动拨打过。

有些奇怪。

不知怎的,苏宁川按下接听之前,忽然心里浮起了不太好的感觉。

第十一章

接听那一通视讯的整个过程,苏宁川似乎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从听到那边迅速地说出「病情极速恶化……已经昏迷」开始,手就一直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他有点不太记得是怎么从IMAX大厦里冲出去,然后发疯一般往医院那边赶。意识好像一直是在飘忽的状态,直到迈进医院的大厅时才有种倏然惊醒的感觉。

紧接着浮起来的,就是害怕。对即将面对的状况那无比的恐慌和惧怕,甚至有种再往前踏一步都仿佛会虚弱得瘫软在地的感觉。

不知道是怎样鼓起了勇气,苏宁川终于来到了咨询台,然后茫然地被医护人员带到急救病房的门外。

房间有很大的透明窗口,可以透过去看到里面的场景。

苏宁川无力地用指尖扒紧窗框,痛苦地看着苏母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戴着氧气罩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病房里有三个穿着制服的医生紧张地忙碌着,好几台机器在同时在运作。

苏宁川站在窗外,却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响动,只能看默剧一样看着抢救室里发生的一切。

整个过程,都仿佛站在无法承受重力的虚空中,那种随时都可能坠落的感觉无比心悸。

「苏先生,苏先生。」

大概也就是过了那么一会工夫,苏宁川才恍惚地反应过来是之前的王姓医护人员在叫他,终于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去,声音有点发抖地问:「怎么、怎么忽然就……就这样了呢?」

「苏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情况没那么糟。」那名王医生的语气很平稳,伸手拍了拍苏宁川的肩膀,接着低下头翻了翻手上的资料,示意苏宁川跟他到一边详细谈。

苏宁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急救病房里依旧忙碌紧绷的状况,还是沉默着跟着王医生坐到了一旁的等候座位那边。

「蓝女士的遗传性心脏病这段时间情况很不稳定,大概四十多分钟前,蓝女士忽然感到严重的心悸,呼吸困难,有严重的心力衰竭症状,紧接着就休克了过去。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这边也在进行着紧急抢救,因为发现得很早,所以其实现在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王医生一边沉稳地描述着情况,同时很细心地为苏宁川递过了一杯温热的水。

一口喝光了温水之后的苏宁川才感觉自己慢慢清醒了过来,轻轻吐出了口气之后,终于觉得好像灵魂回到了肉体中,不再是那样仿佛脚下踩着的都不是实地的虚浮感觉了。

「不过苏先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要跟你谈一下,关于接下来的……蓝女士的治疗问题。」

苏宁川没有力气开口,就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有在听。

「按照我们的估计,蓝女士接下来的心脏状况可能会有着持续恶化,这是非常危险的。而且每一次发病,都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负担。这样下去,即使是紧急抢救恐怕也会变得困难了,而且也会让蓝女士过得很痛苦。」

「所以我跟我的同事也有进行过讨论,我们认为,蓝女士这种情况,我们其实是推荐进行一种西区那边传过来的TOS手术,具体的手术过程感兴趣的话我会给你描述。不过简单来说,TOS是这几年才兴起的手术,手术根治成功率大约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八点三。而蓝女士的年纪稍稍有点大,又一段时间的病史,虽然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成功率,但是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TOS配套调养阶段,应该也能达到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

说到这里,王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合起资料低声说:「因为蓝女士身体状况的缘故,其实最新的TOS真的是最合适的选择了。但是之前之所以一直考虑着没有对苏先生你推荐,也是因为我们跟你也很熟了,对于你们家的情况也熟悉。而实话说,TOS的全套手术再加上配套调养,造价实在极高。而且同时因为本来就是西区那边的手术,所以其实我是更推荐蓝女士转到西区的专科医院进行手术。而这又是一笔昂贵的消费。所以苏先生你——」

王医生说到这里,终于微微停顿了下来。

而面前的少年脸色有些差,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平静,有些试探着轻声问:「能、能告诉我大概需要多少么?」

「单独TOS的话,大约是7,80万联邦币,但加上配套的调养疗程的话,恐怕就要上百万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王医生忽然觉得生活实在很残忍。

就好像面前这个少年,明明就还是个半大的年轻孩子,就要经受这么多的磨难和艰辛。

王医生摇了摇头,实在不太忍心继续看着少年瞬间发白的脸色,他轻轻拍了拍苏宁川的肩膀:「你再考虑考虑吧。」

随即他站起身,放轻了脚步往走廊那边走去。

王医生离开之后,急救病房外的座位上就只有苏宁川一个人。

苏宁川就坐在那里安静地想了很久,然后又默默地走到病房的窗外往里看着发呆。

其实也说不上到底想了些什么,只是脑子里面很乱。

百万的联邦币。这个数目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他才刚刚十八岁,进入IMAX还不到一年,即使身处演艺圈也没有大红大紫,积蓄实在是有限。十万联邦币,他或许还能四周拼凑拼凑挤出来,可是百万,就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苏母之前把他养大,又为母子俩买了这一栋房子,之前积攒的钱也都花的差不多了。

苏宁川就这么看着急救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非常虚弱,脸色苍白、戴着氧气罩的苏母。

那瞬间,真的是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他从很小起就没有了父亲,是母亲承担了所有抚养他的责任。

好些时候,苏宁川经常觉得苏母虽然看起来柔弱温婉,可是却总是让他有种高大而坚韧的感觉。

小的时候,他非常地依赖母亲,总是觉得这世界上无论任何风雨母亲都能为自己遮挡。后来长大了,就总是发自内心地想以后要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去保护苏母。

可是到了今天、到了此刻,却无比痛苦地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的无用。

他无助地抱紧了双臂,那个瞬间,忽然有种仿佛陷入了没有出路的灰暗世界,特别地想就这样痛哭出声。

苏母是到了傍晚才苏醒的,并没有转去别的病房,不过医生倒也准许苏宁川进去了。

苏母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憔悴得像是也大病了一场一样。

「我没事。」苏母嗓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虽然无法撑起身子,却还是缓缓伸出手握住苏宁川的手掌,轻声说:「好孩子,我没事。」

苏宁川说不出话来,就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一时之间,眼里都不由浮起了一丝水雾。

苏母发病之后非常疲惫,只是简简单单聊了几句之后,又喝了一点粥充饥,就再次睡了过去。

苏宁川就坐在病床旁,看着母亲已经消瘦得颧骨高高突起的脸颊,忽然觉得眼里酸涩得厉害。

不能让母亲这样下去。

苏宁川只觉得手指一直在发抖,可却还是在心里坚定地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再这样煎熬下去。

无论如何。

入夜,苏母已经睡熟了。

而苏宁川则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寒冷的夜风一直呼呼地吹着,而他握着视讯沉默着,似乎浑然感觉不到夜里的冷风。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苏宁川终于慢慢地拨通了金先生的号码,在响了两声之后,那边接通了:「喂?宁川?」

「金、金先生,你好,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苏宁川慌忙开口。

「什么事?」那边乱七八糟的、很吵闹,而金先生的语气也有些不耐。

「金先生,我、我妈妈的心脏病病发了,医生说需要做一个名叫TOS的手术,需要将近一百万。我……我这里现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我想问问,公司能、能不能给我尽快安排一些酬劳高的工作?还有……能、能不能从我以后的薪金里面,先提出一些,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我这里真的太急了,金先生。」苏宁川只觉得自己说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简直是蠢透了。

「我说宁川,公司只是对自己旗下的艺人有保险有医疗上的福利,可不对艺人的家属也负责任啊?工作的事,我今天也跟你说了,我肯定会尽快安排的,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金先生的语速很快,中间顿了顿,还是缓下了语调说道:「那你母亲的情况现在如何了?我明天带几个人去探望探望伯母?」

「不、不用专门来探望了……谢谢金先生。」苏宁川的语声有些颤抖,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虽然之前也不敢抱什么希望,可是心情却还是顿时跌到了绝望的谷底。

可是毕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苏宁川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在通讯录里面搜索着过去的朋友们一个个联系着。

苏宁川虽然有些内向,可是死党却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但是他认识的人,毕竟也不是什么权贵人物,谁也不可能就随随便便拿出太多钱。

联系了大半天,也不过就像他预计的一样,凑出了十万出头,可距离一百万还是太远、太远了。

苏宁川手指发僵地在视讯上操作着,心里却是越来越凉,那种绝望感好像随时都能把他淹没。

直到那一瞬间,他忽然在通讯录的列表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太子。

手指有点发颤地在那个「太子」两个字上轻轻移过,却始终没有选择下滑,就这么盯着视讯屏幕上那个名字,忽然心情酸涩得厉害。

被漠然无情地忽视了表白,即使心里也觉得对方可能根本没有把渺小的自己看在眼里。

可是就好像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被打上了烙印。一看到这个名字会难过,但遇到委屈或者糟糕境遇的时候,却会突出地想念。

或许也是因为个性柔软的缘故,到了这种时候,更会忍不住想假如是唐岳的话……一定、一定不会像自己这么没用吧。

坐在寒冷的夜风中,苏宁川忽然轻轻打了个抖。

那个瞬间,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病重的缘故被逼到了角落,忽然鼓起了某种莫名的勇气,苏宁川觉得手指一直到手腕都好像在怯弱地颤抖着,可却还是固执地、执拗地在那个号码旁边按下了拨出的按钮。

连线时发出了嘟嘟的声响,虽然只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却让苏宁川觉得好像过了几十分钟。

大约是响了三声之后,视讯的屏幕忽然一亮,上面隐约是出现了一个高大男人的轮廓。也是同一瞬间,苏宁川只觉得紧张的神经都要崩断,下意识的手指一动就取消了视频显示的选项。

他那么一丁点的勇气,真的不够支持自己现在就面对面地跟这个男人说这种事。

那边似乎是沉默了片刻,随即才终于从视讯里传出低沉优雅的男声:「是宁川么……?」

苏宁川微启嘴唇,却只觉得整个人都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个瞬间,他才难过地发现之前经过那么多疲惫的事情,可却只有这一刻、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自己才最脆弱委屈。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已经认定了主人的小动物,实在太过需要来自于那个人的温柔和安慰,只要一个「宁川」的唤声,都能让心底不住地颤抖起来。

公司的冷遇、母亲病发的悲伤、四处筹钱的窘迫,所以难过的情绪好像都在那一个瞬间被引爆,苏宁川几乎是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才能让自己不呜咽出声。

「宁川?」因为迟迟没有等到回音,那边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是、是我,太子……」苏宁川有些慌,吸了下鼻子小声应了一声。他有点难堪地深深吸气,虽然想勉强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下来,可是却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我、太子,我、我想……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几乎是被他断得残破不堪,那种越想要努力表现得好过一些却越悲惨的感觉,简直苦闷得不得了。

那句话说完之后,却怎么都无法继续下去。苏宁川看着视讯的屏幕,想要开口,却因为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是哭泣时的气音。

「你现在在哪里?」那边忽然突兀地问。

「安、安生医院。」苏宁川轻声回答,顿了一下又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妈她……太子……」

「听我说。」

那边唐岳的声音非常沉稳,那低低的声线无形中都让人充满了可以依赖的感觉一般:「我现在在NYT大厦这边开会,过去安生医院开车需要大概七八分钟。你就在那儿等我,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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