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爸沉默了一下，才点点头。二老的身体其实不错，只是在知道阿梅的事情之后，二老似乎气疯了，大骂了自己一顿之后，情绪好像有些失控，岳母更是一边骂一边流泪，比起老太太，其实岳父岳母更像自己的爸妈，当年一个人闯荡，要不是没有他们自己不知道还坚不坚持得下去，今天自己回来，也是怕二老看见自己会受刺激。等他们情绪稳定一下，他再去请罪。不过这个样子，也不用担心阿梅这个嫁出来的女儿会在娘家吃亏吧？想着自己小舅子给自己的那几拳，顾爸还觉得胸口嘴角一丝一丝地痛。

见顾爸摸着自己受伤的脸，顾佩不不问了，想着自家好像还有紫药水，顾佩忙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等把顾爸脸上的小伤口涂完时，顾佩嘴角不由抽抽，这一下，顾爸那张脸才是真的不能见人了。

不过在顾爸照过镜子之后，他是立马就拿了毛巾去洗脸，只是最终也没洗干净，脸上有东一块西一块的浅紫色。

“早上要吃什么？”回到屋里，顾爸挂好毛巾就问顾佩，看着自家儿子有些愣愣的表情，他心里苦笑一声，要是以前，他肯定会笑呵呵地说“儿子，去，帮爸爸做早饭！”，但是现在，自己在责怪他使阿梅流产之后，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和孩子说说笑笑？

“面条就好。”顾佩收回思绪说。不过他却是自己开始生火烧水。看老爸那样子也知道他昨晚没好好睡。

见顾佩自己开始动手，顾爸的心一暖，昨夜灌满胸腔的冷风终于在这一刻寻找到了一个出口。吃完饭，顾爸换了衣服，说道：“我一会儿就去工地上，开学自己去报名行吧？”

“……嗯。”顾佩迟疑了一下，应道，他还以为老爸会再去外婆家呢，“那妈……”

“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顾爸打断顾佩的话，脸色不怎么好。

“嗯。”顾佩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些发苦，前世今生，似乎每次家里发生什么，自己担心的时候，他们都喜欢说这一句话，但是他们不知道，就是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才更让人忧虑。

等到顾爸走了，顾佩本想继续补眠，哪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了想，顾佩还是穿好衣服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等到顾佩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陈彦家了，习惯性地掏掏口袋，才发现今天没有带陈彦家的钥匙。于是顾佩便靠在他家的墙边看着虚无的天空发呆。

等陈彦回家，看到就不见的顾佩哥哥就蹲在墙边，他的嘴角一下子咧得大大的，连手里的垃圾袋也没放，就跑向顾佩，一时间，耳边响着的都是垃圾袋里叮叮哐哐废品的碰撞声。

等顾佩听见声音一抬头，就感觉一个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

“顾佩哥哥。”陈彦的清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喜悦，天知道这段时间没有顾佩哥哥的日子真的好难捱。

“嗯。”顾佩慢慢起身，看着小孩大大的眼里全是自己的身影，他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感也渐渐消失，有这么一心心念念全是自己的人等待自己，那也是幸福的。

等到两人进屋，陈彦的视线也一直不离顾佩，被那样的眼神盯久了，顾佩也难免觉着有些尴尬。摸摸陈彦的头，顾佩便转移话题问：“再过几天就开学了，有好好看书吧？”

“嗯。”陈彦重重地点点头，“顾佩哥哥给我布置的题我全做了，看答案也只错了四道。”

顾佩一愣，这孩子竟然只错了四道？难道自己真的教了一个天才？给他的两百多道题里有十几道还是从同学书上找的奥数题啊！他才学了多久？

见顾佩不说话，陈彦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错四道题很差吗？”

“呃……不是。”顾佩连忙否定，“是太好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说着顾佩就笑起来，“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啊！”

“真的？”陈彦的眼睛立马亮起来，像是泛着光的黑曜石一样，吸引着顾佩的目光。这个夏天太多的事情让顾佩怀疑自己，但是陈彦的存在，却让他知道自己总算是有些价值的。若说以前是自己拯救陈彦，那么这一刻，陈彦让他知道了自己不是那么无能。

第三十八章

报名的那天很不幸地是个阴雨的日子，不过陈彦丝毫没被这雨丝弄坏了心情，他的兴奋劲儿从昨日持续到今天。因为昨晚顾佩是睡他这儿的，所以早早地，顾佩便被拉了起来。

陈彦从包里翻出一条齐膝的灰短裤和一件浅黄色的短袖穿上便拿了把梳子站在窗子前看着玻璃上的影子开始打理自己。

顾佩伸了伸懒腰，看着比过来比过去的陈彦不由好笑：“你头平头，不梳也不会乱的。”

陈彦听了不高兴地撇撇嘴，放下梳子，过了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地开口，“我穿的这个像不像学生穿的？”

“嗯。”顾佩点点头，陈彦穿的这身不错，虽然是别人送的，不过倒挺合身，看上去也很精神。陈彦虽还小，但是从他的脸上已经能隐隐看到英俊的影子。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子，薄薄的还带着桃粉色的唇，嗯，除了有些黑得过分的皮肤，记得以前他是要白一些的，不过以前夏天他也不会闲在阴凉处的，那么是因为自己强烈要求他洗干净脸把皮肤直接暴露在太阳底下才会这样的？想到这个可能，顾佩不禁失笑，待目光落到他精致的笑脸上，又自我安慰地告诉自己等他长大后，咖啡色的皮肤能让他有更多的魅力也说不一定。

陈彦家只有一把烂伞，看外面的雨不是很大，两人便舍了伞走在细雨之下。还是有一丝丝的凉意，陈彦不由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

先带着陈彦去了五年级的教室，在班主任那儿报过名，顾佩便拉着陈彦到了自己的教室。这个时候的陈彦已经和去年的他很不一样了，到了顾佩班上走了一圈儿，甚至没有人认出这个男孩就是以前他们送过衣服的那个。只是随便逗了逗这个孩子，送了一点小零嘴，班里的同学便又开始干自己的事。见没有人围着自己，陈彦倒是松了一口气。

说来从到了顾佩哥哥教室外，看着那些有些熟悉的身影时，陈彦便后悔了。他是个捡垃圾的，但是现在他开始学习了，他不想以后大家还是用那种嫌弃或是同情的眼神看自己。还好他们都没认出自己。不过这么一想，他又有些失落，自己身上穿着他们送的衣服都没一个人认出自己，那么说明自己在他们眼中真的不值一提。果然除了顾佩哥哥，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会注意自己了。抬起头看着还在对自己说着注意事项的顾佩哥哥，陈彦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多余了，自己有一个顾佩哥哥就够了，别的那些人才不关自己什么事。

开学之后，生活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本来顾佩对陈彦的那点儿担心也在第一次月考之后得知他是第一名而消失无踪了。

现在缠绕着他让他不得心静的事便只有父母的事了。自从暑假的那次，顾爸到现在都没回来过。顾佩也去过外婆家几次，妈妈看上去好了很多，只是有时候会不自觉地看着顾佩发呆，劝过她回来，只是顾妈总是笑着摇摇头，然后就说些要好好读书之类的话。偶尔提到顾爸，顾妈除了愣一下也没别的反应，顾佩估计爸妈这次分开是一定了，便也不再提起顾爸。只是有一次偶然碰见在外婆家门口的顾爸，顾佩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看样子，顾爸是没有放弃。只是这事已经不是顾佩能管的了，想了想，顾佩便顺其自然，只好好念书。

学期最后的一个月，顾佩突然发觉自己的卡里的生活费多了许多，之前已得知顾爸包了一个工地的他便知道顾爸的工地似乎进行的不错。顾佩一边高兴一边却有更担心了，这段时间父母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关系似乎比暑假的时候要好很多，但是顾爸赚了钱的信息却让他不由猜想父母离婚的日子近了。

期末考试的时候，顾佩和陈彦都取得了第一名，领成绩单的那天两个孤零零的孩子便自己买了菜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这个学期，陈彦除了周末卖报纸便也没再捡垃圾了。他的成绩很好，也很会经营人际关系，在班上已经隐隐是领袖人物了，众人羡慕的目光让他生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他却也难以说服自己再去捡垃圾了。不过即使这样，陈彦依旧是个懂事的孩子，顾佩对此也没什么想法，之前本就劝他放弃，只是他不愿罢了。不过这样看来，还是集体的力量比较强大啊。

陈彦在学校已经有自己的小圈子，现在也不想刚开始的那样经常粘着顾佩了。若说以前陈彦就像是顾佩养的孩子，那么现在两人倒像是真正的朋友。

这个寒假，陈彦没有再去卖报，而是和顾佩一起卖菜，这大半年来，他吃得比以前好很多，身体也强壮不少，和顾佩一起挑菜卖也不觉着怎么费力。况且，不知为何，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自从念书之后，他和顾佩哥哥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因为学习成绩好的缘故，老师总是叫他去办公室帮忙，同学们也总是喜欢拉着他问东问西。虽然他觉得那些同学很是幼稚，但是从小四处讨生活的他却难以抵挡这种来自他人的友善，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喜欢，所以有时候即使有些不情愿，他也会忍耐，况且，他的顾佩哥哥也说过希望他能交到好朋友，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带着两个男生去顾佩哥哥教室找他的时候，他脸上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吸引人，那是暑假之后，顾佩哥哥笑得最好看的一次。

“顾佩？”陈彦正低头想事情，却突然听到有人喊顾佩哥哥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长得帅气的男生正看着顾佩哥哥。

“嗯？”顾佩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大看清来人，他的脸上一下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原来是林绍君啊，好久不见。”说来林绍君虽然喜欢和他作对，但是他走之后自己还蛮想念他的，尤其是这个学期自己身后坐着的是他的一个跟班儿。

“嗯，好久不见。”林绍君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顾佩，看着顾佩那变得棱角分明一些的脸庞，他的眼里闪过晦涩不明的光芒。以前他对顾佩其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顾佩不爱理他，所以他总是下意识地做些引起他注意的事，后来顾佩成绩好了，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后来两人关系慢慢融洽之后，他便觉得顾佩是自己的好朋友了，知道要转学了，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只是后来他请吃饭的时候，顾佩没有到，后来去他家的时候也没有人，于是他一生气便决定不再联系他了。他本以为自己已将这个人抛在脑后，但是这个学期，顾佩却又在自己的春梦中出现了。他醒来之后就觉得吓着了，自己春梦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男生？！他一边害怕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关于同性恋的点点滴滴。后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便找了一个自己还算有感觉的女生当女朋友，但是这种情况仍然没有改善。而昨日，当父母感叹他们搬家已有一年的时候，他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又浮现出顾佩的身影，晚上经历一个旖旎的梦境之后，今早他便鬼使神差般地坐上去A区的车，来到了这里。

“顾佩哥哥，这个哥哥是你的同学吗？”不知为何，陈彦见到这个男生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喜，他看顾佩哥哥的眼神更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嗯。以前的同桌，现在转学了。”顾佩脸上带着笑容，然后又对林绍君道，“他叫陈彦，是我们学校五年级的。”

“你好。”林绍君对陈彦点点头，他以为这个孩子大概就是顾佩的邻居之类的。

“嗯。”陈彦不情愿地点点头。

“听说你家搬得挺远的，今天天气又不好，怎么想着来这里？”顾佩笑着和林绍君寒暄。一年不见，林绍君似乎变得成熟许多，嗯，至少没有动不动地就挑衅自己，看样子，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重要啊。想到这里，顾佩便下意识地看向陈彦，要不要把陈彦也转到一个好学校去，他不比自己，他还小，心志不坚定，在这个学校难免会学坏。

“就回来看看。”林绍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佩，比起梦境中的他，现实中他的笑容似乎更好看些。装作责怪的样子，林绍君伤心地对顾佩道，“顺便见见你这个放我鸽子的人。”

“呃……那次我突然回了老家，所以……”顾佩有些尴尬地说。

“顾佩哥哥，这位伯伯要买菜呢。”见两人自顾交谈着，陈彦很是不满，这会儿来了个买菜的人，他便立马打断两人的话。

“嗯，好。”顾佩对林绍君做了一个抱歉的笑容，便开始和老人交谈起来。而陈彦则趁顾佩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瞪着林绍君。而林绍君被一个小孩这么一瞪，心中那因为顾佩隐藏起的恶劣因子也立马冒了出来，对陈彦露出邪邪的笑容，见顾佩忙完了，便又走近与他说笑，见陈彦如预料一样变得更黑的脸，林绍君笑得更灿烂了。只是当听到顾佩说为了补偿自己今天中午请自己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却又突然紧张起来。去他家啊，会不会见到他父母啊？

而陈彦自从听到顾佩说要请林绍君去他家吃饭的时候，脸色臭得活像谁欠了他的钱似的，再看顾佩还没卖完菜就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那一个一个的眼刀更是毫不吝啬地往林绍君身上扔去。

到了顾佩家，顾佩招呼林绍君坐下，便开始做饭，而坐在屋子里的两人则是大眼瞪小眼。瞪得自己眼睛发涩，林绍君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好笑自己竟然和一个小孩计较，然后他笑着对陈彦说：“你不回家吗？”

“哼！我是和顾佩哥哥住在一起的。”陈彦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林绍君。哼，他又没说谎，放假之后，他和顾佩哥哥确实经常在一起。

“呃？你是顾佩的亲戚？”林绍君不确定地问。要是真是顾佩的亲戚那自己得罪了他会在顾佩面前讨不了好吧。

“要你管！”陈彦给了林绍君一个白眼，他这个反应让自己更确定他对顾佩哥哥别有目的。

小孩这副样子让林绍君想起之前的自己，他不由笑笑，顾佩身边一直是这种性格的人他一定会很痛苦吧？这会儿他压根儿不知道陈彦在顾佩面前其实是个乖乖小孩。

“呃……你们怎么就呆坐着，陈彦，去把电视开开。”洗完菜回来，见两人干坐着，顾佩倒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怠慢了林绍君。

陈彦不情愿地打开电视，然后调好天线，便乖乖坐在那里。

“在三中学习很有压力吧？”把菜放好，顾佩便和林绍君开始寒暄，“不过你的话，成绩应该还是很好吧？”

“还好。”林绍君点点头，又说，“不过三中的学生都拽得像二万五似的，没有我们学校的人好相处。”

“呵呵，我以为你就是最拽了。”顾佩笑着说。

“呃，那是以前不懂事。”林绍君讪讪地笑笑，他自己想起以前的事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要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对顾佩的感情，那么自己也许真会继续那样下去。

“得，只是一年罢了，还说什么以前，搞得我们隔了很久没见一样。”

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是很久不见了。林绍君心里念道，脸上却只是应和地笑笑。“嗯，对了，你想过高中读哪儿吗？”

“大概会是私立学校吧。成绩好的话，读私立学校奖学金多些。”顾佩倒是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家的情况林绍君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顾佩哥哥，饭要好了，该做菜了。”陈彦见林绍君还想说什么，忙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