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笙:可是人家弄疼你~
总统:唔……你怎么弄都不怕……
后面还有许多照片拍到了荣启元和荣景笙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旁白之露骨触目,就连荣启元这样厚脸皮的人看了都要老羞成怒。
他拿着报纸气势汹汹地问鲁娜:“星期八最近有无违规报道?”
鲁娜恳求地说:“先生,请冷静。他们会写几十篇文章哭诉您干预新闻自由。”荣启元脸色铁青:“难道就让他们这样……这样污蔑我吗?”
鲁娜说:“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今天说了什么。”说完又有些纳闷:“先生,上次他们全版登您的裸体漫画的时候也没看到您这么生气……”
鲁娜身后有个惊奇的声音响起来:“他们真的有登过那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荣景笙说着走进来,伸手想要夺荣启元手里的报纸。荣启元一把藏到身后:“你!回去乖乖养伤!”荣景笙没抢到,撇嘴说:“我想看不会去别的地方找吗。鲁女士,那个漫画是什么时候登的?”
鲁娜认真想了想,“去年十一月的事,你那会还在部队吧。”
“谢谢。”
荣启元憋足气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鲁娜抢先说了出来:“想看画得像不像?”她咬着手指打量荣启元全身上下:“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荣启元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和他们沟通,转身大步回去办公室。
鲁娜吐吐舌头,拍荣景笙的肩膀:“今天有时间吗?后面还有十几家媒体的记者在排队……”
自从负伤归来,他就成了媒体专访的大热门。亲人民党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他在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然后非常慷慨地把诸如“沙罗之子”、“沙罗骄雄”之类的大帽子通通扣到了他头上。出版经纪人更是踏破了月亮宫的门,都想要抢先得到他的战地日记、自传还有回忆录等等的版权。还有电影公司正在筹备拍摄以荣景笙为原型的电影。编剧创造性地在剧本中加入了一个女角色,电影中的“荣景笙”因为西图巴的炮火打破了女友家乡的平静,愤而上战场保卫女友的家乡。“荣景笙”的“女友”的扮演者已经敲定了曾经受邀访问月亮宫的演员梁思思。偶尔有亲自由党的报纸把荣景笙干过的糗事重提,结果都是——没人理睬。
荣景笙终于在这场战火里打了个滚之后,终于获得了全国人民的认同。
听说回忆录和日记的版权都能卖一大笔钱,荣景笙蠢蠢欲动,每天用左手艰难地打回忆录的草稿。
这时荣景笙拿过正在排队的媒体名单,惊讶地说:“星期八?”
鲁娜看看紧闭着大门的总统办公室,拿起笔把星期八划掉了,“这个不考虑。”
晚上荣启元路过二楼书房,看到荣景笙在用左手伏案奋笔疾书,不由得高兴:“你在写什么?怎么,又想上大学了?”
荣景笙把本子举给他看:“我在写回忆录。出版社说会给我一大笔钱。”
荣启元:“……哦。该去换药了。”
荣启元深知子弹造成的创伤不比一般的伤害,非常紧张,每天亲自盯着护士给他换药打针。打针的时候荣景笙总是夸张地喊疼。荣启元当然听得出来,所以都是由着他嗷嗷地喊,却从不出声哄他。
荣景笙打完了针,捂着屁股回到书房继续写。荣启元随手翻翻他刚写满的一个本子,不由得头大——他用右手写的字已经算是不堪入目了;用左手写的这些,压根就看不出来写了啥。
“你就打算把这些卖给出版社?”
荣景笙用力点头。
荣启元真诚地建议:“你不如等右手好了再写吧。你写成这样,人家连看都看不懂,怎么可能付钱给你?还有,你写完了以后,要找人打出来一份交给情报局审查,以免你不小心泄露了国家机密。情报局审查过了以后你才能交给出版社。”
审查一事荣景笙闻所未闻,忍不住大声抗议:“为什么要审查?难道——呃,将来你写了回忆录他们也要审查吗?”荣启元笑笑:“我还会主动交给他们。记得早点儿睡,你的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
荣景笙愤然地敲自己的脑袋,仿佛要借此惩罚荣启元。荣启元笑着离开了,临走还替他关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了战争的缘故,他发现,荣景笙对他的态度有些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生气、翻脸,也不会想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对他……表达特殊的情感。
荣景笙终于如他所愿,变成了他所希望的那副样子。
对谁都彬彬有礼,然而又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温不火。和花都常见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了。
他对自己说,这是你的胜利,值得庆贺。然而庆贺过后,总是会觉得有点怅然若失。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失”的是什么。
他对自己说,这样很好,很好。
荣景笙铁了心要把那本“回忆录”写出来。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他问荣启元:“爸爸,你办公室有没有什么……不太忙的秘书小姐、打字员之类的?我想借用一个。”
荣启元皱眉:“你就这么赶着要写?”
荣精神打个呵欠:“在家好无聊。我想等伤口开始愈合以后我就回去和李叔叔他们一起宣传。他们现在应该到埃罗岛了吧?”
荣启元顿时猜到了他的企图。埃罗岛。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大概是想回去看看了。
“因为战争爆发,到处都乱糟糟的,他们也停了好些天呢。估计还得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到埃罗。”
荣景笙有些不满。
“怎么这么慢……这样到选举之前也许还没走完全国。”
荣启元笑:“铭哲没告诉你吗?我们每次有长期的宣传活动,指定路线的时候至少要预留三个星期的空余时间,以防发生什么突然事件耽误了。”
这时景筠插话道:“爸爸,我们也放假了,能不能一起去?”
荣启元低头想了想:“这个……”其实荣景笙说的没错,跟着大巴走一趟,确实是了解沙罗的绝好机会……
他还没考虑好,荣景笙就替他先回答了:“现在不行。大巴越走越往南,我听说还在打仗的时候,有些军火贩子混在难民里面运了很多枪支弹药到南方,现在那里很不安全。”
荣景筠嘟起嘴:“那你为什么能去?”
荣景笙举起右臂给他看:“因为我上过站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们呢?你们能保证在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可是你还不是受了伤!”景筠大声说。
这时景筌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早点回来,故意的?”
“住口!”
荣启元一声怒喝,“景筌!站起来,向哥哥道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了,不但景筠和景筌吓得顿时噤声,连荣景笙都吓了一跳。
景筌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低头说:“哥哥,对不起。”荣景笙倒是大方得很,挥手说:“行了吃东西吧,以后说话注意点。”景筌屁股才沾着椅子,他又补了一句:“不然当心我打烂你的门牙,让你知道什么叫‘无齿’。”
荣启元笑出声来:“你也学会语带双关了?”
荣景笙摸摸脑袋:“我开头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写回忆录,后来鲁女士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办公室可没什么闲人……你还在的时候最闲的就是你。”荣启元说着转向郑太太:“郑太太,麻烦您去给景笙征个助手,会打字的就行,按小时计薪——薪水可比外面高百分之十。”
郑太太连忙说:“先生,不用去外面征,我有个侄女在圣教大学读书,打字很快的,现在放假了也没什么事——用咱们自己家里人,总比去外面乱找可靠。”
荣启元点点头:“那么麻烦您了。请她先过来和景笙一起工作试试看,到时候由景笙决定吧。”
郑太太忙不迭向荣景笙说:“景笙啊,我这侄女叫如意,可聪明漂亮了……”
郑太太聪明漂亮的侄女郑如意下午就来了。荣景笙去新闻办公室借了打字机和纸,当真一本正经地口述起他的“回忆录”来。他说一段,郑如意跟着啪啪啪打出来。他看一遍,修改一下,郑如意再誊一次——这样果然比他用左手爬格子快了许多。他就这样整天窝在书房里“写”;荣启元则因为战争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忙得脚不点地,两人只剩早晚那点时间能碰得上头。
仿佛是在心照不宣地互相逃避。
两个星期以后,荣景笙的“回忆录”宣告完成,厚厚一沓稿子交给情报局审查去了。后面的事情都可以托给鲁娜,荣景笙再也坐不住,再次提出要去跟大巴宣传。
荣启元这次同意了。
然而他下了决心,在大巴开到荣景笙生活过的琉璃市和兰斯郡的时候,他要去和荣景笙一起走这一段路。
第四十三章:番外(《荣景笙回忆录》第一章)
我现在的人生,是从见到爸爸的那一刻开始的。我的这本回忆录也将从五年前的那一刻开始。至于那之前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兴趣再去回忆,请原谅。
五年前,我记得应该是1968年的6月,具体是哪一天我就记不清了。那个时候妈妈已经去世两个月,我暂时住在她的表妹家里。这位表姨母打算养我到十六岁,然后让我跟着他的大儿子出海当个水手,这样我就能挣钱还债了——妈妈重病的时候,借了她很多钱。
然后,有个很热的下午,我们住的那条巷子突然来了很多车。总得有七八辆吧?开头的一辆还是警车,场面很吓人。我和几个表弟正在路中间踢球,它们过来的时候,我们就排成一队站在路边让道。那些车从我们身边开过去,走了没多远,中间最气派的那辆突然停了下来,结果它后面那辆差点撞到它屁股上。
刹车的声音很大,我们都吓得站到墙角里去。这时候有个人从最气派的那辆车上下来。我发觉他在看我。有个人跟着他下车,对他说:“先生,还没到呢。”
他说:“都山。”
声音很小,但是我知道他是在叫我。
我本能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觉得很奇怪,这个人陌生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大家一定都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我爸爸。
这里先打断一下,说说那个时候爸爸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深灰色的西裤和黑色的皮鞋,就是城里有钱的先生们最常见的打扮。不过我认为他是很不合适穿成那样的。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大家去找他竞选国会议员的宣传照片看看就知道了,虽然已经三十岁,但是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穿着那样一身衣服显得很老气。
我应了以后,他就朝我走了过来。我有点害怕。巷子里有一汪积水,他就直接踩在水里。我觉得很可惜,那双皮鞋会被水泡坏的。
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脚下。他看着我,又叫了一次:“都山。”
我想我一定是干什么坏事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我,前面还有警察呢。我把球扔给离我最近的表弟,撒腿就跑。没想到警察比我还快。有个家伙拦在我前面,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了回去。警察说:“小家伙,别跑,荣先生有事找你。”
我很恼火。“小家伙”?我已经十五岁了。只不过因为吃得少,所以看起来比较瘦小。我很用力地挣扎,说:“我没有偷东西!没有打人!你们找错人了!”
然后那个人就笑了。他做了个手势,警察就松手放开我了。他问我:“你叫都山?”我说:“是啊!你要干什么?”
他问我:“能不能带我去见你的姨母?我有事想和她商量。”
听说是找姨母,我就放心了。他们一大群人跟在我后面一起回去,表姨母吓了一跳。他说要和表姨母谈谈,他们两个就关到厨房去说了一会儿话。没过多久他们就出来了。姨母介绍说:“景笙,这位是国会议员,荣启元先生。”然后他紧接着对我说:“我是你爸爸,你跟我回去。”
我觉得很荒唐,所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我觉得他只比我大了几岁。怎么可能是我爸爸呢?
但是他拿出一封信来给我看。那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一张我和妈妈一起拍的照片。纸上是我妈妈的字迹,大意是说照片上的这个男孩是你的儿子,我就快死了,没办法再养活他。你如果想要他,可以到以下地址我表妹家去。后面写的就是姨母家的地址。字也的确是妈妈的字迹。
我还是觉得很荒唐。
我问他:“你没搞错吧?我妈妈和无数男人睡过觉,他们都可能是我爸爸。”
我从小就不知道爸爸是谁,无聊的时候也会想象一下爸爸是什么样子的。他的样子太不像了,太年轻了不说,还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如果你们也像我这样,糊里糊涂过了十几年,然后突然有个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冒出来说是你爸爸,你们肯定也会觉得很荒唐的。
他显得有点难堪。大概是因为周围还有别人的缘故。
但是姨母在我屁股上用力掐了一下。我知道她的意思是“答应这个男人”。也就是说,她不想再留我了。我想他大概给了姨母什么好处吧。于是我问他:“妈妈欠姨母很多钱,你能帮我还吗?你还了我就跟你走。”
我并不是就那样确认了他就是我爸爸。我答应跟他走的第一个理由是,既然姨母不想再照顾我,那我到哪里都无所谓。他看上去还是挺有钱的,如果他愿意帮我还债,我以后的生活大概不会比做水手更差。
第二个理由是,他长得挺好看的。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对好看的东西,都会心软一些。
他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的,你只要跟我回去就行了。”姨母似乎是害怕我会后悔,马上就回去阁楼上把我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只是很少的一点东西——都收在一只布袋里,还摸着我的脑袋说“乖乖要听爸爸的话”。他真的给了姨母一大沓钱,据我目测,应该足足有妈妈欠的钱的两倍。他说为了感谢姨母这些天照顾我。姨母很开心,结果又拿了一些水果塞到我的布袋里,叫我带回“家”去吃。我记得有几只橙子和番石榴。
然后我就跟着他上了那辆很气派的车。觉得自己很像是他刚买下的小猫小狗之类的东西。车里铺着地毯,我踩上去以后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脚。因为平时习惯了,走在地上的时候是不会留意到的。但是坐下来以后我才发现我的脚真的很脏。整天在积水里面跑来跑去,上面都结了一层硬硬的泥垢。脚趾甲长的很长,里面都是黑黑的泥,当然手指甲也是。我全身都脏,头发上还有很臭的汗味,所以坐在那样干净舒服的地方反而觉得不自在。怎么个不自在法呢……我想就像是一只田螺突然被人从壳里面扯出来那种感觉。我抱着那个布袋不停地扭,他问我:“你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