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三)——Gerlinde
Gerlinde  发于:2013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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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嘛……”惯常圆滑机灵的柯云少见的有些窘迫,抬眼看向钟凛,凑近他的耳边有些犹疑的道出了一段往事。

百年前,他住在上郡一带的群山中,是只刚刚能化形人身不久的黑乌鸦,在妖怪中也只算是最末流的小妖,没有自保能力,唯一依靠能苟活至今的长处就是足够机灵,善于逃跑。黑暗的世界中弱小的妖怪很容易被更加强大的妖怪杀死或者吞噬,而没有族群依靠,又没有强大力量保护的他只得战战兢兢东躲西藏的活下去,藏匿在碧绿的森林中修炼,好求得一线生机。

尽管他谨慎而小心,但孤身一人的他还是在某天夜晚被林中其他的妖物盯上了。那天,他刚刚试着化形去人类的集市中游逛,回到林中时却由于不太适应人类的身体而扭伤了脚踝,当他坐在林中一片空地的树边歇息时,一条巨大的蟒蛇猛然从林间游了出来,蟒身粗壮如同水桶,绿荧荧的眼睛在黑暗的树林中如同两盏诡异的明灯,骤然朝他扑袭而来,妄图将他吞入腹中。

即使他想化成原形逃跑,那时却也来不及了。眼看着那条巨蟒暴起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他吓得顿时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眼的那瞬间,面前一道态势凶猛的疾风却骤然卷掠而过,风中夹带着一只展开宽翼的巨大黑影,从半空扑下骤然和那条巨蟒斗在了一起,利爪如钩,宽阔如同巨大乌云的羽翼泛着金属般的强韧光泽,玄喙星眸,桀骜傲然,正是一只通身金羽的巨鹰。那鹰本就身躯庞大强韧,又兼刚猛无匹,没斗到片刻就用坚硬的鹰喙啄穿了蛇的七寸,那横行霸道的巨蟒平日没少欺负林中的小妖,却碰上了天生的克星,顷刻血肉模糊死在了当场。

他那时年幼,吓得浑身只知道颤抖,生怕那凶猛的巨鹰回头来将自己一起吃掉,连忙抱紧脑袋听天由命。半刻,他没感到任何疼痛,不由得蹊跷的睁开双眼往前一看,一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猛然拍到他的脑袋上狠狠揉了揉,吓了他一大跳,抬头抖抖瑟瑟的看去,一个壮硕高大,面容粗犷的男人豪爽的对他笑了笑,肩膀上还扛着那条巨蟒。

“你……你不吃我吗?”他用力抽了抽鼻子,连眼泪都快吓出来了,胆怯的问那男人道。

“不吃不吃!你这只小得可怜的乌鸦,灰扑扑的,身无二两肉,懒得吃,还不够塞牙缝。”那男人愣了愣,随即很干脆的摇了摇头,挑剔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那条蟒蛇。“这是老子的晚饭。”

“我……我连给你当食物都不配吗?!”他一怔,随即心想自己就这么弱这么没用,别人连吃都不乐意吃自己,一下子钻了牛角尖,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那男人看他突然哭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凑上前来非常疑惑的问:“干、干吗哭?哭啥?还没老子巴掌大的小乌鸦这么能哭!怎么了?哪里痛吗?”

“我脚痛,崴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得那么厉害,虽然天资不错,比其他妖怪更快修成了人形,可他毕竟年幼,又是孤身一人,连吓带痛,眼泪一直流个不停。那男人被他哭得实在没办法,叹着气搔着头发转来转去,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过来用袖口给他擦眼泪,粗着嗓子哄他道:“不哭不哭,我把蛇肉分给你吃好不好?你饿了是不是呀?”

“我才不吃蛇……”他嘀嘀咕咕的被对方哄着擦干了眼泪,然后对方看了看他的脚,叹了口气,转身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来。

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抽着鼻子趴到那男人背上,那男人皱眉把他背了起来,瞥了他一眼问道:“呐,小乌鸦你家住哪?老子算倒霉了,等会儿这蛇叫兄弟们搬回寨子里去,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趴在男人的背上晃晃悠悠的在林间前行着,男人的后背宽阔而温暖,虽然知道对方是很可怕的巨大猛禽,但他却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心里涌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他的手环住男人的肩膀,慢慢把脸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那种安心而温暖的感觉是他从来前所未有的。

“喂喂,大个子,我、我长大以后嫁给你好不好?”他小心的在男人的背后低声说,其实心里也并不知道嫁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初涉人间道听途说而来,听说人间的人如果很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嫁给那个人,他现在觉得自己也喜欢这个粗声粗气但是实际却十分温柔的人了。

“啥?啥啥?!你吓傻了吧?你这么小,又这么黑漆漆的,怎么能当老子老婆啊!”那男人明显一惊,随即很无可奈何的瞥头朝他吼道。“老子他妈可是鹰!小心把你带进寨子里去吃了!”

一听对方这么干脆就拒绝了自己,年幼的他一下子又受到了打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下子抽着鼻子又要哭。男人见他要哭,连忙手忙脚乱的劝他,眼看劝不住,末了只好深深叹了口气,啐了口道:“好吧,你想嫁就嫁吧,还没巴掌大的小东西倒挺能哭。不过,要等你长大一点再说,成亲以后不要抱怨老子欺负你啊!”

“嗯!”他高兴起来了,连忙抱住男人的脖子,在对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男人骂了半句粗口,絮絮叨叨着什么,背着他穿过崎岖的林间,他心里安了下来,觉得对方答应了自己,就迷迷糊糊在对方的背上睡着了。

那男人把熟睡的他送回住处后,留下一些药草就走了,他再也没能见到那个人。后来,他渐渐长大,离开那片山林去了丹螺山修行,心中虽然知道那个人只是一时为了哄住自己而说了儿戏的话,现在想来说要嫁给对方也有些荒谬,但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人,而他以贩卖情报为生,四处奔波,再回到那片山林中时,却又不知那人名讳,只得默默在心中记挂着,一直无缘再次得见。

“所以说,嘿嘿……也不过是单恋而已啦。”柯云缓缓啜了口酒,眯眼微微一笑,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小哥你可不许和别人说啊。”

钟凛盯着他盯了半晌,艰难的搔了搔头发,又灌下一大口酒,缓缓道:“说实话,小云兄弟,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什么的……好生耳熟啊!”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揽过柯云的肩,打算把自己的猜测慢慢说出来:“我告诉你,这人呢我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那人呢,据我所知还没老婆,难能可贵,你要赶紧加油……”

“什么?”柯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刚想倒酒,却又发现酒没了,连忙站起来对柜台走去:“等等,我再去帮小哥你拿坛酒来……”

“干什么!?没长眼睛啊!”

钟凛刚想把桌上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倒进杯子里,却突然听到一个粗横的声音在酒庐内响起,他抬眼一看,发现柯云刚刚可能是起身起得急了,竟不小心和身后一个把着酒碗的粗横壮汉撞在了一处,那壮汉一下没端稳酒,溅得一身都是酒水,骤然一下恼了,一把粗暴的扯起柯云的衣领骂道。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柯云一惊,连忙连声道歉,那比他高了三四个头的粗横壮汉瞥了他一眼,混浊充血的眼中骤然露出一丝轻佻,硬是扯着柯云的手臂不放,哈哈笑了几声道:“好啊,小子长得还挺合爷爷我胃口,过来,今夜陪我喝一杯,这事我就算了!”

看着柯云一脸窘迫,热血一下涌上脑子,钟凛想也没想就拍桌站了起来,几步就挤到柯云和那壮汉中间,皱眉盯着那壮汉道:“把你脏手拿开,他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恶心的人渣。”

“毛头小子,你说什么?!怎么,爷爷我让他陪一杯酒又怎么了?他是你的人?”那粗汉的脸膛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松手用力把柯云推到一边,恶狠狠盯向钟凛道,他身后的几个像是同伴的男人也从酒桌边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走向他身后。

“当然是我的人……”钟凛紧紧盯着那些男人,把急忙朝自己跑过来的柯云仗剑护在身后。“他是我的人,我的兄弟,你敢碰他一指头试试?”

“好,既然毛头小子你先找茬,爷爷我他妈就奉陪到底!”那粗汉一恼,随即一脚踹开身边的桌子,骤然提起拳头朝钟凛的面门狠狠揍来。钟凛一眼就看穿了这醉鬼虽然远远比自己高大强壮,但足下却踉跄不稳,身手也远远比不了梁征,心里不屑,偏头只一闪就机巧躲过了呼啸而来的拳风,把柯云一把推向另一旁,欺身拔剑猛然挥向那粗汉的门面。那粗汉慌忙一退,可这动作只是机诈,在他后退的当空,钟凛早就迅猛压下身来一腿踢向他的膝盖,一歪一绊,那汉子站立不稳,后颈恶狠狠挨了钟凛一剑柄,顿时一下扑倒在了地上,痛叫着滚了一身尘土。

那汉子的同伴看兄弟吃了亏,一时也拔出武器向钟凛骤然扑来,钟凛连忙后退半步,骤然躲过一把从面门劈来的开山斧,狠狠握拳一拳朝那紧握开山斧的男人侧脸挥了过去,那男人也有了醉意没能躲开,一下就结结实实挨了个正着,身体骤然往后倒去,阻住了身后几个还想往前扑的同伴的前路。

钟凛还未开口讥笑,身后一柄锋利的银环刀早就当空朝他斩了下来,听见柯云的喊声,他下意识往左一偏,一屈身扣住那拿刀的男人手腕,猛然一使力,顶住对方的胸膛借着对方向前冲的态势把对方骤然反摔了出去。

那人猛然砸在不远处的一个酒桌上,酒瓮碎裂一地,惊起了酒庐里其他的客人。看见酒庐中那些客人大多都是粗横带刀之辈,喝得都醉醺醺的,正拍桌起来不非敌我的大声叫骂,钟凛不敢怠慢,赶忙对柯云打了个眼色,叫他抱着小老虎藏进柜台下面,刚看着柯云压低身子在墙边移动,一张四分五裂的桌子就骤然朝他呼啸飞了过来,他一压身躲开,就在那一刻,酒庐中像是猛然炸开了一窝粥般喧杂起来,粗鲁的叫骂和喊声夹杂着武器出鞘的厉声一时响彻了小小的酒庐。

“他娘的,谁他妈踩老子的脚的?!有胆的滚出来,老子要斩了他脑袋当球踢!”

“谁泼爷爷我的酒?!是你吧你小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来啊,单挑!”

“你不举!戴绿帽子的混账,你他妈老婆在外面不知道偷了多少人,生下来的儿子都不是你的!”

“你他妈才不举呢!他奶奶的,爷爷我连你老娘大腿上有几颗黑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喧杂粗鲁,毫无逻辑的醉鬼们的咒骂充斥了整个小小的酒庐,烂醉的粗豪男人们拔刀拔剑,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谩骂着,随即像一锅乱哄哄的粥一样扭打在了一起。钟凛眼看不好,骤然弯腰躲过一把毫无来由斩向自己门面的长剑,一个扫堂腿放倒另一个朝自己提着拳头扑过来的醉汉,纵身跃过桌面,在地面上翻身一滚,险险从闹哄哄的人堆中挤出了一线生天,还未来得及得意,一股呼啸而来的锋锐寒意骤然朝身前扑来,他半能般的抄起身边的方桌往身前一挡,只听见狰然厉响,一排锋利的梅花镖骤然钉在了他挡在身前的木桌中,入木三分。

“操,谁丢暗器的!?不要脸!”他从桌子后探出脑袋,气急败坏的忍不住大声骂道,还没骂完,眼看着几只酒瓮又呼啸着朝自己飞来,他连忙缩头在桌后躲着,眼看酒瓮呼啸砸碎在了身后的墙上,知道和那些醉鬼纠缠也没好处,他连忙一把挟起那方桌挡在身前当作盾牌,压低身子靠着墙边拉起躲在柜台下抱着白虎的柯云,护着身后的人朝酒庐门口撤退而去。

第二十九章:孤街

一脚踏出酒庐外,听身后一片吵闹喧嚣,钟凛连忙拽着柯云躲开几只从酒庐中呼啸飞出的酒盏和破碎碗碟,就地把抄在手里当作盾牌的木桌往街边一扔,不顾行人的惊呼猛然穿过街面往另一方向跑去。之前被他修理得很惨的粗壮大汉也终于醉醺醺的大骂着带着同伴从酒庐里追了出来,踉踉跄跄紧追不舍的跟在两个人身后。

“靠,真够难缠的,小云兄弟,看来人家真看上你了,你还是去陪他一夜算了,反正少不了一块肉。”跑得气喘吁吁,钟凛紧紧捉着柯云的手腕在前面穿过人群狂奔,一边还没忘坏笑着冲对方调侃。

“我、我不要啊!”柯云抱紧怀里的小白虎,连累带紧张,都快哭了。“小哥你不要丢下我啊!那个人满身酒气,五大三粗的,我才不要和那种人在一起啊!”

“是啊,和那种五大三粗的人过夜,可能你会活活被压死的!”钟凛一压身拽着柯云穿过几个摊位,不顾那些小贩的惊叫,抄起几匹绸缎和木盆看也不看就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的方向猛砸过去,飞快的拉着对方绕过街口。咂摸了几遍柯云说过的话,他又觉得有些不对,边跑边挠头道:“你不喜欢五大三粗的么,可你喜欢的那鹰也壮得跟截铁塔似的,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他、他和那些人才不一样,哎哟,小哥你能别说话了专心逃跑吗?要是被抓着就惨了!”柯云被钟凛一路拖着狂奔,累得气喘吁吁,眼看着对方还不停揶揄自己,不禁脸涨得通红。

“被抓着也是你惨了,老子顶多是被打一顿,可人家看上你了,喝酒?老子看绝没那么便宜,今晚你就闭着眼睛当被狗咬了吧……”钟凛看柯云被自己揶揄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越来越来劲了,身后那些粗汉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他抓着柯云一顿猛跑,一边跑一边顺势掀翻街上的摊位,好挡住后面那些人的前路。一时间,满街两旁被他们不慎撞开的行人喧杂哗然,摊贩们大声叫骂着,货物水果撒满遍地,整条繁华鼎盛的大街乱成一团。

“不行,小哥你不要丢下我啊!要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还不如被狗咬了!”柯云一听急了,连忙紧紧扯住钟凛衣襟道,又不知对方说话是真是假,急得眼眶都红了。

“其实一下子就过去了,咬牙一忍,说不定到最后还会觉得舒服……”钟凛也跑得有些累了,嘴里更是跑火车般的什么都信口往外溜。盯了眼柯云红红的眼眶,他本要哑然失笑,却又猛然想到自己当时被梁征按在墙边强行侵犯的经历,脸不禁有点绿,赶紧拉着柯云钻进一条小巷,想起自己那时的感受还真不是咬牙一忍就能过去的,心想自己还是别乱欺负人家,以免又遭报应。

“会……会舒服吗?!”柯云瞪着眼睛看着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没敢相信他刚刚说了什么。“可我听别人说,当承欢的那一方,总会很痛的……”

“痛归痛,但是痛完就……喂喂,刚刚你不还说要专心逃跑吗?!现在是聊这种事儿的时候吗?!”钟凛气喘吁吁的靠着小巷的墙边,刚想接下对方的话,就猛然觉得有点不对,连忙开口呵斥道。眼看巷子里随意码着几个被人丢弃的废旧木桶,他连忙压下柯云的肩让对方躲在桶的阴影后面,压低身子伸头出巷外看了看,心想这样两人跑是跑不脱的,还不如自己先引开那些人……

“可、可是我很好奇啊!我还没有过……那种事……”柯云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眼睛里露出了几分羞涩却好奇的光芒。“小哥你有经验嘛?那……那种事,被抱的话,真的会舒服嘛?”

“……老子怎么知道啊!老、老子才不是那种躺在别人身子底下呻吟的轻佻男人!”钟凛一愣,随即猛然涨红了脸,皱眉迅速搪塞道,粗暴的一把将柯云的脑袋压低在阴影里。“你童贞么?既然那、那么想知道是什么味道,那就赶紧找个人好好做一次不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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