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三)——Gerlinde
Gerlinde  发于:2013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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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竟然之前还真的特意问过这种事?不对,更诡异的是为什么梁征会欣然答应?钟凛狠狠一呆,随即脑子里迅速挤满了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还没等他想出个囫囵,白啸身后的那个高大男人早就带着另外几个侍从走到了他身边,微微躬身,随即就无可置疑的把他挟起来就走,几只狼兴奋的跟在他们后面,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庭院的小径中。

※※※

这是什么情况,喝酒?谁能喝得下啊!半刻后,钟凛尴尬的捏着酒盏坐在桌边,望着满桌丰盛的酒菜,心里暗自腹诽着。他抬眼望向白啸,白啸正好让仆人在自己的酒盏中斟满了酒,抬起眼眸,示意般的对他轻举酒盏,仿佛是在敬他,可他根本不想回敬,也不敢碰白啸的酒菜,哪怕他确实饿了,他也不敢动筷子。

白啸见他满脸僵硬,扬了扬眉,唇角露出一丝微微讥讽的笑意,抬手屏退左右,放下酒盏道:“放心吧,酒菜都是谷主府内厨房准备的,什么都没放。你大可放心享用。”

见四周侍从都应声退下,室内只余两人相处,钟凛更是紧张起来。他望向白啸,眼见室内没有旁人,对方也仿佛放下了几分持重的高傲,实在焦躁难耐,他索性一咬牙放下筷子,径自直言道:“……说实话,仁兄,我吃一次你的宴席中了招儿也就算了,傻子才吃第二次呢,除非我他妈不想活了……”

啊,说出来了。刚说出来他就觉得心里一沉,看着白啸看着自己的眼神缓缓冰冷下来,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越活越傻,明明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要是白啸一动心念要把自己杀了,这就糟糕了。迅速一想,他为了活跃气氛,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这菜其实也看上去挺好吃的……话说回来,那姓梁的去哪了,这么好的菜竟然不来吃,真是笨蛋,是吧?嘿嘿。”

“神君今天一早就出了谷外,想必有要事要办,今天之内应该就会回来。”白啸打量着他的表情,神色看上去没有任何缓解,仍然冰着一张脸,亲自给他倒满了酒盏,盯向他的眼眸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你无须害怕,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了。”

被他一说,钟凛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在那场宴席中被对方强吻的情景,忍不住尴尬的咳了咳,掩饰般的啜了口酒,盯向白啸大着胆子粗声道:“对你来说,恐怕没有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之说吧?老子之前不是照样对你有恩义,你还……你还……”接下来的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又咽了口酒,心想对方怎么就能这么坦诚的把这话摆明面上说,难道不尴尬么。

“那一次,你的身份和现在不同。”白啸的眼眸微微一眯,随即站起身来把酒盏放在桌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狼族有狼族的戒条,在猎物没有明属于他人的时候,争夺和追逐是自然而然的本能,但如果那个猎物被更大的捕食者盯上了……”他顿了顿,唇角生硬的扬起,灰色的森冷眼眸投向钟凛的脸。“现在,你已经是属于其他人的猎物了。”

钟凛困惑的皱了皱眉,随即猛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热血往头上一涌,忍不住骤然站起身道:“什么猎物?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姓梁的,老子根本和他没关系!他是救过老子,但救命恩人是救命恩人,你那种说法,真他妈听着让人难受,跟你再澄清一遍,老子不属于任何人!我……”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臂却骤然被用力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言声,后背就狠狠撞到了墙上,白啸森冷如同灰雾的眼眸俯视着他,两手撑在他身侧的墙边,牢牢把他禁锢在身体和墙的缝隙之间,皱紧了眉关,语调里带着鲜见的失控。“……你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处境的自觉?!你根本不知道,现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究竟有多危险!”

“危险?”钟凛反感的想格开对方,但对方牢牢捏着他的手臂把他用力按在墙上,他动弹不得,恼火之极,忍不住故意扬起唇角挑衅道:“怎么,要是你是指那个姓梁的,怎么,你就那么怕他?”

“从百年前开始。”他感觉到白啸低声在耳边说道,语气中掺进了一丝对于对方来说相当少见的动摇。“在我还未曾继承首领之位前,我的父亲就已经向他屈服称臣了。”

“……你说什……”钟凛骤然一愣,几乎忘了挣扎,意外的抬头望向白啸的双眼。他只知道梁征在这些首领之中仿佛很受敬重,但他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竟还会有臣属关系。让他更意外的是,向来骄傲的白啸,狼族的王,竟然真的会亲口承认这种屈于人下的关系。

“百年前,那个人骤然来到凡间,踏足狼族的领土内,放言要我父亲带领全族向他称臣。我父亲,当年自负骄傲,自然不肯贸然向一个陌生人臣服。”白啸的双手紧紧撑在他身旁的墙上俯视着他,唇角紧绷得如同弓弦,眉关深深锁紧。“然后,仅仅一夜,我族精锐尽被那人屠尽一空,我父亲率领的狼族本来鼎盛壮大,统领周围数千里的妖魅魍魉,那一次却元气大伤,一夜之间,就连我父亲行宫外的山涧也被数万狼族的鲜血尽染,于是,我父亲只得向他称臣,我作为父亲的继承者,自然也同样被制约在这种臣属关系之中。”

“他……”钟凛呆呆盯了对方半晌,难以直视对方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眸,他不禁转开了视线,支吾着接口道:“所以,反正……你也算是他的臣下喽?”

“是。”白啸沉声道,眼中没有一丝情感。“不仅我是,这谷中的首领个个都臣服于他。虽没有明确的君臣之礼,但他的庞大威权早就深深扎进了妖界,很多部族被他的力量所吸引,像飞蛾扑火一般愚蠢的自愿追随他,而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暴戾冷血,却有绝对强大的力量……”他的手指轻轻触上钟凛的下颌,仿佛勾勒一般的轻轻抚摩着。“和他在一起,你会站在风口浪尖,被黑暗世界所瞩目,如果他对你厌倦了,你的下场只会像我那些百年前被屠杀的同族一样凄惨。”

“我……我和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钟凛下意识往墙上贴了贴,后背紧紧挨在墙边,他仿佛看见白啸清俊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悲伤,不知道为什么,他慢慢觉得对方其实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可怕。觉得气氛有点僵,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搔了搔脑袋道:“什么夫人,其实那姓梁的不过是一时开玩笑呢。话说回来,为什么他要强迫那些妖怪臣服啊?你们……那个世界,也有像人间这样的皇帝之说么?”

“千年来,隐藏在凡世之下的黑暗世界盘根错节,妖界各族间争权夺利,一片混乱,从来没有明确的妖界之主之说。不过妖界若是存在像人间一样的帝王的话,那么以他的权势和力量,倒是很有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白啸抿了抿唇,锐利的视线投向他的脸。“而且,他既然把你带到宴会上接受各族奉酒,就是最显而易见的宣告……他不允许其他人碰你,你是属于他的。”

他微微俯身捏起钟凛的下颌,眼眸深深凝视着明显有些呆怔的对方的脸。“所以,作为臣下,即使我再想得到你,吃掉你,也只能遗憾的收手。你明白吗?现在,你的处境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觉得这还是误会了……”钟凛鲜明的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轻摩擦着自己的下颌,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妻室了,而且也有很多女妾……我和他连私下交往的关系都不是,这怎么能算?”

“妻室?”白啸微微一愣,随即扬起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在妖界中权势极大,不过一直未曾有正统的妻室。就因为他一直孤身一人,很多部族为了求得他庇护而千方百计将族中的佳丽送到他身边,不过你却是第一个,被他带到首领们的宴会上宣布要娶作夫人的人,一时……确实让人吃惊。”

没错,你们吃惊,可我更吃惊啊,简直是大吃一惊。钟凛默默想着,突然出现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努力摇了摇头,他皱眉刚想接口,白啸的手指却轻轻压到了他的唇上,随即直起身来,微微从他身边离开了一点,视线森冷的投向从门边骤然出现的几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带着讽刺低语道:“今夜就到这里吧,那个人已经派手下来接你了呢。”

第二十章:幼虎

粗大的树木根须牢牢扎入泥土深处,碧绿色的树冠遮天蔽日,茂密的树叶间透下几缕惨淡稀薄的阳光。几只羽毛如同流银般皎洁的飞鸟骤然像幻影一般掠过树间,停在一个倚坐在大树树枝上的人的手臂上,清脆的婉转啼鸣着。

坐在那棵茂密大树粗壮的主枝上,倚靠着树干的是一个裹着一身暗色斗篷的男子,身形挺拔剽悍,从斗篷下伸出的手臂皮肤泛着一层奇异的金铜色,衬上男子暴突的右眼外爬着的几道狰狞的伤疤,越发让男子显出一种与凡人不同的妖异可怖之感。

“哎?我当然知道主上不太高兴啦。我也很难做啊~呆在这个无聊的山谷里这么久。”男子漫不经心的抱怨着,伸手从右臂的皮鞘中拔出一柄小刀,耍玩般的丢到半空中,又随意一把将旋转着落下的小刀接住。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大树的阴影下渐渐显现出一个漆黑的人形,屈膝半跪在树下,仿佛是在倾听男子的指令。

“我知道啦,要早点干掉那个小子。主上很生气?得了吧,干掉那个凡人没什么难的,但是那小子身边可有个超级难缠的大哥啊,没到半柱香功夫就把我扔去挡路的那群蛊雕都宰了,我可不愿一个人傻乎乎贸然去送死。要不然你就告诉主上,让他先亲自来干掉那个难缠的大哥,然后那小子嘛,当然就完全归我们随便处置啦。”男子仿佛自顾自的絮叨着,又仿佛在和树下那个人形说话。

“好啦,好啦,摄政王位高权重,肯定没时间跑一趟。”树下的人形微微一动,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笑着耸了耸肩,把手里把玩着的小刀塞进手臂旁绑着的皮鞘中。“你告诉主上,要他宽心,不要老是生气,否则总有一天会长皱纹的。让主上给我再派几个得力的帮手来,这杀人的活儿不知干了几千单,就这次活儿难做,不得不谨慎啊。”

“哈?问我有没有把握?放心吧,我已经找到那小子最重要的弱点啦。我一定会把那小子的脑袋漂漂亮亮的割下来带回去,要心脏的话也行啦,反正像往常一样带点血淋淋的小礼物回去就够了吧?让主上好好在京城等着,等准备妥当后,我一定会尽快下手的。”

※※※

这也太夸张了。钟凛走在已被暮色浅浅笼罩的庭院中,瞄了瞄走在自己左右两侧的两列黑衣护卫,心里不免腹诽。自己不就去白啸那里吃个饭,或者是说被白啸强拉去吃了个饭,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被往回带了,还派了这么多人,这可是在人家的府里,有必要么?他又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两个黑衣护卫,见他们表情冰冷,全身隐隐透出悚然的锐利戾气,不由得心里一寒。

他记得伏朔说过这些人是什么影卫,没有半分感情,看来所言非虚。他试过和他们搭几句话,但他们只是恭敬而冷漠的颔首同意他的话,除此以外什么反应也没有。难不成,这些人真的都是梁征那家伙生生造出来的死气沉沉的傀儡僵尸?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头皮发麻,只好赶紧把这个念头扔到了脑后,其实,比起这种冷冰冰的护卫,他倒还是更喜欢那些热络又有人情味的随从。

“哟,小夫人!”经过院内时,他看到了辛震,那个魁梧得像座山似的巨汉带着几个同样粗横的手下走过庭院,跟他打了个照面,热情的粗声对他招呼道。“神君不久前回来啦,找你呢!你现在回房去了吧?哎,什么时候有空,你们去我管的那地盘喝上几杯呀!哈哈哈哈!”

虽然热情是很好,但对方的粗嗓门嚷出来的那个称呼总叫钟凛有点微妙的不爽。又不好完全不理对方,他烦躁的朝对方摇了摇手权当招呼,无视对方在身后和那些手下爆发出的粗俗的谈笑声,快步跟随身边的护卫往自己原来住着的别院走去。

梁征正在他之前住的房间内等着他,在护卫恭恭敬敬的推门请钟凛进去时,他看见梁征伫立在房间中央,正解下披在肩上的流云大麾递给身边的侍从,见到他来了,唇角微微露出一丝愉快的笑意。

“……谷外,下雪了?”看见对方的发间还残留着几片飞雪,钟凛犹豫了半刻,还是有些在意的问道。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山谷中呆得太久,他几乎都快忘了谷外正是寂静严寒的冬日,这几片飞雪,倒是正好提醒了他当前的季节。

“是啊,很大的雪。夫人想看雪么?”梁征扬了扬眉,掸了掸肩头的几片飞雪,毫不避讳的阔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

“呃……不。”被对方的过分亲密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钟凛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想拂开对方将自己揽到身侧的手,但伸出去的手反倒被一把握得更紧了,随即腰也被一把搂了过去。

“夫人,今夜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他感到梁征暧昧的吐息拂过耳畔,心头瞬间浮起一丝慌乱,但很快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侧头望了望对方,心里有点奇怪。礼物?这家伙还惦记着给自己带东西?不会是整人的伎俩吧,或许又是新的愚弄自己的方式……

看他神情闪烁不定,梁征微微一笑,示意不远处立着的一个护卫走到两人身前,伸手从那护卫手里抱过一团蜷缩着的什么东西,送到他的眼前,道:“夫人看清楚了,你是否喜欢?”

那团毛茸茸的东西骤然送到自己的眼前,如同一团斑斓的绣球,钟凛一开始还以为是只毛色奇异的猫,但很快那东西就在梁征的怀里动了几下,探出头来,温润的琥珀色眼睛凝视着他,细细的呜咽了一声。

心里猛然一动,他看清对方怀里的竟是一只白色的幼虎,条纹斑斓,圆圆的耳朵和肉乎乎的小爪子显得尤为可爱。他愣了愣,看着那个小东西在梁征的怀里蠕动着,一时竟然产生了心脏被射中的感觉。

“要……要送给我吗?”钟凛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连语调里也掺进了一丝兴奋,起初的猜疑一下子就干净利落的被扔得老远,他盯着那只小白虎,毕生第一次产生了自己眼中只有它的奇异感觉。这只小东西,和他梦里无数次浮现的场景中的那只白虎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号。但是这不要紧,他很快就发现它就是他的潜意识一直想要的,一直在寻觅着的伙伴。

“哼,想要吗?”梁征饶有余裕的欣赏着对方几乎放出光来的眼睛和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颊,果然小鬼就是小鬼。他想,笑眯眯的把小白虎又放进那个护卫的怀里,揽过钟凛故意低声道:“不过要是夫人想要它的话,也要给为夫一个犒赏才行啊,否则为夫跑那么远的路,岂不是都白花工夫了?”

果然天下就是没有白吃的午餐。钟凛一愣,随即在心里暗骂道,但眼睛还是不由得跟着那只小白虎而移动着。果然梁征就是梁征,猜想对方肯定不会提出什么便宜条件,最理智的处理方法当然是推拒,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好想要那只小东西啊。哪怕就是抱抱也好,摸摸也好,他简直觉得心里像猫抓一样骚动难耐。

“说、说吧,你又想干嘛?”实在被引诱得不行,钟凛最终只得皱了皱眉,十分警惕的盯着笑容比往常更加愉悦了好几分的梁征问道。“说、说说看,老子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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