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淘正气着本不想再搭理他，可是听了他这些话，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反而不对了。好歹人家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于是再不好冷着脸淡着他了。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他说得十分不情愿。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小唐说得很豪爽，似乎这件事在他哪里确实不算什么的样子。

于淘干巴巴地挤出个笑脸，搜肠刮肚地再也找不出什么话说了。

“你口渴不？医生刚嘱咐过要你多喝水，这样才好退烧。这样吧，你等等我去给你买来。”小唐说着便站起身来。

于淘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连忙拒绝。

小唐却不由分说地转身一边快步走开，一边大声说：“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

于淘挺着上半身扭头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丝暖意，暗想原来他也是个热心人，那天发生的事情或许换成自己为了保住饭碗也会那么做吧。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也就释然了，对小唐就没开始那么讨厌了。

当小唐拿着水急匆匆走回来，扶着他喝了，残存在于淘心里最后那一丝丝反感也被水冲的一点不剩。

扶着于淘喝过水，小唐让他躺好仔细为他掖好毯子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烧的这么厉害怎么不在家休息，跑出来在路边晕倒多危险啊。”小唐略带责备地说道。

听了这话于淘却没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小唐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说：“我有点急事。”

“什么要紧的事，连命都不要了？”小唐见于淘肩头的毯子掉了，伸手又仔细掖了掖问。

于淘犹豫了一下，他平时就不喜欢跟别人多谈自己，现在对着个完全的陌生人就更不想多说，便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小唐见状也不在继续追问，主动岔开话题道：“我过些日子要换工作了。”

“干得不开心吗？”于淘顺着他的话题问道。

“那里的人太复杂了，竞争也大。我这人笨得很，明争暗斗的也应付不过来，还是趁着没吃大亏之前离开比较好。”小唐笑着说。

“也对。”于淘应和道。

小唐一直观察着于淘的表情，见他并没有讨厌的样子便又继续聊了下去：“我家父母身体都不好，那个工作也太忙了，挣得还不多，没法照顾他们二老。我呀就想着多挣点钱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说着突然问道，“你的父母可都好。”

听他这一问，于淘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一病要好几天不能去医院看母亲心里边觉得有些难受脸上也就显了出来。小唐见了又问：“看你这表情，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前两天我妈住院了，医生说要观察，我本想第二天去看看。现在我这病了也不好去看，又不知道要拖几天了。”于淘说着神情更加沮丧了些。

“你也别急，老人家嘛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难免，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出院回家了呢。”

于淘揉了揉又开始抽疼的额头勉强笑了一下说：“借你吉言吧。”

“你要实在担心，不如这样吧。”小唐眼珠转了转说道，“我帮你去看看，然后再来告诉你伯母的情况，也免得你干着急，让病好得慢了。”

闻言于淘急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我想我这发烧明天也就差不多好了。”

“不麻烦。”小唐笑着摆摆手道，“医生说你是太劳累了这毛病是累出来的，要好好休息。你这病恹恹的样子让老人家看了反倒让他们多心，我帮你跑这一趟算是成全你一份孝心，我也算积德嘛，你说是不。”

于淘觉得小唐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这样病恹恹的去了反而给老人添心病，但是麻烦一个陌生人帮自己尽孝心他还是有些犹豫。

小唐见状便又一再的开始劝说，最后于淘终于耐不住小唐的劝说勉强答应了。

10、模糊的心

在医院大门口，于淘看着小唐上的出租车开远，才自己也拦了一辆车回自己的蜗牛壳。可路才开了没一半，他就开始晕车，最后还险些吐在车上。司机师傅见状怕弄脏了车子，连忙劝说他下车。于淘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付了钱走下车。

天色渐黑。北方城市夏天比南方舒服很多，只要太阳落山便会很凉快，要在刮起点小风，那真是会舒服到不行。

不过对于现在身体虚弱的于淘来说，夜晚的凉爽竟让他打了个寒颤，小风再一吹更让他有一种在大雪天里穿背心的寒冷。他缩了缩脖子，用力揉擦了几下手臂，心里不住骂着医院骗钱打了针病还不见好。

夏季夜晚的马路不太热闹，只有一辆辆不断飞驰的汽车与他擦肩而过，他却只是闷头前行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走了好久，才走到租住的小区。

小区门口很热闹，几个大妈大爷聚在那里手里拿着大蒲扇情绪高涨地聊着家长里短的闲事。于淘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这期间还无意地撞到了一位大妈的膝盖，只是大妈正聊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碰撞。于淘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是否该停下来道歉。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了过去。

生病让他的身体极其疲劳，母亲的病和公司无故地辞退让他的心也跟着疲累不堪。他实在没力气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但是无论有什么样的缘故，自己要重新找工作这个让人懊恼的事实却不得不面对。

“哎，如果我要是个富二代该多好。”于淘对月哀叹。

慢悠悠的走着，临近楼门口一个模糊的身影让他的心微微一颤。于淘快步走近，当看清那人的时候，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那人也看见了他，两人站在原地，不远不近地互相对视着。时间的齿轮在两人之间似乎停止了运转，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他们都屏住呼吸看着对方。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齿轮才又开始运转。

“身体不舒服还去上班，要是严重了怎么办。”周冲先说了话，语气中虽然带着责备却还是隐藏不住浓浓的关切。

于淘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潜意识里他不想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倒霉。

“怎么了？”周冲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急了，怕他是不是病得更严重了。于是两步走上前来，想也没想地伸手就要摸于淘的脸。

他反射性地侧开头，躲过伸过来的手。一时间周冲有些尴尬，手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站这多久了？”于淘尽量自然的问道。

周冲收回手，微笑了一下回答：“没多久。”

“周冲……”于淘低低的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了，伸出手抓住周冲的袖子，眼睛里却含了泪。多年以后偶尔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于淘都会问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想说什么呢？或许没什么吧，只是那个气氛太柔情自己太虚弱情绪到了便那样了。

周冲抬起手，摸了一下于淘有点湿的脸颊。手掌下传来滚烫的温度让他吃惊不小：“你烧得这么厉害！”

“没关系的，我刚从医院打针回来明天估计就能好了。”于淘故作轻松地说道。

周冲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却重重敲在于淘的心坎上。他急忙看向周冲的脸，急躁担忧的神情没有丝毫隐瞒地都显在脸上。

“吃饭了吗？”周冲低声问。

于淘紧抿着唇，摇摇头。

“到我家去好吗？我给你做粥喝。”

于淘没做回答，只是盯盯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是除了担忧和牵挂还有那略微显露便消失的忧伤，就在没看出别的。

他跟着周冲坐上停在不远处的车。

周冲放低座位的靠背，从后座拿过一条平时备用的薄毯子，仔细盖在他身上：“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嗯。”于淘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然后听话的闭上眼睛。

汽车缓缓地启动，车内不知周冲弄了什么，有一股淡淡的香很让人放松，没一会的功夫于淘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子平稳地行使在马路上，周冲一边开车一边给自己的好友兼私人医生的叶重雪打了一个电话。仔细地说明了于淘现在的状况，在得到马上就到的答复后才安心地放下电话。

车子开了好一会，他没有去平时住的那间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而是去了另一处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公寓。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停稳。周冲扭过身想要叫醒熟睡中的于淘，但是伸出去的手到一半就变推为抱，连毯子带人一起抱出了车子走进电梯。

一路上偶尔遇见陌生的邻居投来奇异的目光，周冲都能淡定从容地走过去。只要低头看到怀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安详的睡在自己怀里，他的心就充满了无法言明的喜悦。

走进屋子，把于淘安顿在卧室后转身走进厨房煮起粥来。这里是周冲放假的时候才会来住的地方。房子的装修完全是本着舒适为目的弄出来的，各种厨具电器一应俱全，冰箱里也有很多吃的。因为有保姆定期来清洁管理，所以食物都是非常新鲜的。

米还没淘好，门铃便响了起来，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去开门。

“雪。”打开门把人让进屋。

“人呢？”叶重雪一面走进屋子一面脱掉外套问。

周冲朝卧室扬起下巴。

叶重雪二话不说，拿着药箱也不等周冲带路，自己就准确地朝卧室走过去。周冲没有跟在后面，而是转身又进了厨房，慢慢地熬起米粥。米粥在火上精心地熬着，周冲不停转动手上的勺子，搅着锅里的稀粥，当米粥开始冒出粘稠的泡泡时，叶重雪才从卧室走出来。

“他怎么样，能起来吃点东西吗？”周冲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专心看着锅子。

叶重雪默不作声地看着周冲，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水色的眼眸冰冷异常。

没有得到回答的周冲猛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心里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一向优雅帅气的青梅竹马生过气，即便有人惹怒了他，他也是优雅地微笑着不着痕迹反驳回去。

“怎么了？病情很严重吗？”周冲问。

叶重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激动的情绪被慢慢平复他才开口道：“你心里还是忘不了重玥是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重玥从来不曾离开过我。”周冲淡淡地回答，然后低头继续搅动火上的粥。

叶重雪咬紧后槽牙狠狠地瞪着周冲一字一顿地说道：“重玥已经死了。快三年了。”

“我知道。”周冲的声音依旧很平淡。

“周冲。找我过来让我看一个跟重玥有着同一张脸的人躺在你床上，是想告诉我重玥在你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取代的吗？”叶重雪语气戏谑地问。

“可能有一瞬间，我真的已经忘记重玥了吧。”周冲低声呢喃。

因为他的声音太小了，叶重雪并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见他的嘴巴动了动。

叶重雪紧紧握着拳头，他现在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可是他的教养限制住了他的冲动。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压住胸中的怒火“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料理台上，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个是退烧药，如果严重的就给他用，要是天亮了烧还没见好就去医院打一针。”说完转身离开。

周冲低着头，看着锅里的米粥，听着大门重重被关上的声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良久，稀粥终于被他熬成了浆糊，他关上火将锅子连同粥一起扔进水池子。当他看到叶重雪留下的退烧药，一下子苦笑了出来：雪，你是在耍我吗？怎么留了个栓剂啊。

夜很静，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有不眠的虫鸣。静静的一轮圆月挂在天上，青白色的月光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床上人绯红的脸，微张的嘴，急促起伏的胸口，床旁黑色的身影，托腮的手，紧蹙的眉头，都被溜进来的月光照得清清楚楚。

叶重雪刚刚的一番话让周冲心乱如麻，他承认自己最开始注意于淘确实是因为他那张酷似重玥的脸，可是几番纠缠下来，他明白的知道于淘不是重玥，无论脸孔怎么相似里面的灵魂终究还是另外一个人。

那现在床上躺着的是谁呢？周冲出神的望向黑暗中的人，不自觉地伸出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忽然他有一种再次摸到了重玥的错觉，一阵暖暖的思绪流淌过心底。

“嗯……”

于淘不适的呻吟声打断了周冲的妄想，摩挲脸颊的手猛然间停住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差一点就从嘴里跳出来了。

周冲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当思绪渐渐稳定后，才敢再次看向床上的人。

“重玥，你已经好久不没在我梦里出现了。如果我爱上了这个人……你会……原谅我吗？”

周冲起身轻轻侧卧在于淘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搂住他，慢慢收紧双臂，直到于淘不适地在怀里扭动他才放松了力量。

“睡吧，希望我们都能做个好梦。”周冲说着，将头轻轻压在于淘的头上缓缓闭上眼睛。

11、爱你吗？

灰蒙蒙的天空上挂着一颗毛突突的太阳。

周冲独自一人气喘吁吁地奔跑在空旷的原野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奔跑，却一点也不想停下来。渐渐地他迷失了方向，跑进森林。

高大的树木伸展开粗大的树枝，墨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的遮住天空，阳光钻过缝隙在潮湿的土地上留下点点光斑。

周冲还在奔跑不知疲惫的奔跑，就算被生长出来的树根绊倒，也依旧爬起来继续跑。

“周冲……周冲……”森林深处隐隐传来熟悉的喊声。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胸膛已经开始一阵阵的发疼，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一团刺目的白色光团出现在他眼前，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周冲……”

“重玥？！”周冲看不清光团里的人，但是直觉告诉他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

“周冲……你过的好吗……没有我你寂寞吗……”光团内传来伤心委屈的声音。

周冲张张嘴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忘记我吧……”说完，白色的光团急速飘向远处。

“不要！！”周冲大声喊着扑了上去用力抱住刺目的白色光团，可是当他低头看向怀抱的时候却发现不是那个人：“于淘？”

“周冲。”怀里的于淘微笑着看向他。

猛然间周冲张开眼睛，看向四周。清冷的月光，昏暗的房间，身边熟睡的人，房间里的一切跟睡前一样。

“重玥……”他深深叹了口气痛苦的低喃，然后轻轻起身走出房间。

周冲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下巴抵着膝盖愣愣的看着地面发呆。

叶重玥，那个几乎占据了他生命全部的男孩，那个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仰着阳光般笑脸的男孩，那个发誓要用生命来爱自己的男孩，那个已经……自己再也不能拥抱的男孩，你在天堂还好吗……

“重玥，你知道我很想你是吗？所以进来特意来看我。”周冲持续着蜷缩的姿态喃喃低语，“你总是喜欢给我出难题，我曾经那么爱你，现在想忘都忘不掉。”说着说着周冲笑了一下又继续低语，“我会好好活着的，活到头发都白了脸上也有皱纹了再去见你，到时候你可不要不认识我啊。”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跟你长的很像的人，你会怪我在别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吗？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把你们弄错的，因为你们真的很不像。嗯……你像只开朗的小豹子，他更像一只狡猾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