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芝加哥》正式登台演出，接受挑剔的美国人的检阅。

《纽约时报》在未演之前早有预言：如果上座率超过10%，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华盛顿邮报》不甘落后：英国老男人的腔调，会让这出戏减彩不少。

两家主流媒体的观点，亦让很多观众对此剧心生好奇。

当晚，有许多大牌艺人到场助威。第一场上座率：85%。现在话剧舞台并不景气，这样的上座率已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亚德里恩减掉大概十斤，身着十九世纪律师的服装，帅气逼人。他改了口音，跟美语老师学习了三个月的美式发音，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英国口音。他就是那个律师，野心勃勃，不择手段，诡计多端，当他跟一些流氓交涉的时候，会说一些美国地道下流口语；当他跟一些大法官交谈时，一口流利的上层人士腔调。

有一位老牌话剧迷，同时也是好莱坞资深的演员，她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大赞亚德里恩的表演：一流的话剧演员，出众，贴切。

从台下仰视亚德里恩，诺德坐在角落里，跟随观众一起笑、怒、哀、叹。他曾经试图理清自己对亚德里恩的感情到底是针对台上的还是现实中的。没有办法区别。两者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共生。

坐在他旁边的男士在演出结束时轻声说：很棒吧？我就知道亚德里恩不会让观众失望。

诺德含笑：嗯，你是他的影迷？

男士义正词严：不，我只看他的话剧。

庆功宴。

男女主角被热情的媒体和观众围着，是全场的中心。

诺德在餐台前，试图把柠檬汁洒在甜点上。虽然喜欢甜点，但总要甜度适中。

有人搭讪，是演出时坐在他旁边的男士。

男士身着休闲西服，手里拿着一杯果汁。

诺德笑道：你好。

他们互换名片。

科瑞·W·布鲁克，是某家设计公司的总监。他自称：我就是那种会被员工恨不得乱箭穿心的BOSS。

他们刚开始聊亚德里恩的话剧。然后话题就转到其他方面。绘画、艺术、电脑等等。当他们说起一位只能靠PS来做照片的摄影师时，两人心照不宣，微微笑。

科瑞在法国呆过几年。他喜欢位于里昂的伯纳淳公司的巧克力。诺德知道那家店。特拉伏勒·梅森巧克力是那家店的特色。很少遇到坦承自己爱吃甜食的男人，两人相谈甚欢。

诺德教他一个技巧，怎么在自助餐会上吃好：搭配。各种混搭。不同口味的糕点搭配酒或者水果汁，在口中混合，一般会有奇妙的味道出现。对于无聊的人来说，不断发现奇妙口味也是一个很好的消遣方式。

科瑞告诉诺德，因为对酒精过敏他每次参加聚会都只能喝饮料，而且不能参与很久，挥发到空气中的酒精气味也会对他造成困扰。

诺德的视线，每隔五六分钟就会自动开始寻找亚德里恩。但是，刚才搜索的时候，他没发现亚德里恩的身影。他一路找过去，也没有艾普丽。虽然猜到真相，他还是不死心。亚德里恩说过要结婚要忠诚。但现在，他出轨了。

诺德一方面希望他与阿芙拉和平分手，一方面又希望亚德里恩忠诚于感情。这不现实。

一位工作人员明确地告诉他：亚德里恩与艾普丽一起走了。幸好还在现场的媒体不多，而且大都被款待得很好，一个个醉醺醺的。

他只好回去，应付一下媒体和来宾。歇了口气，科瑞走过来。

你好像心情不好。科瑞问道。

诺德强笑道：没有，只是这里空气有点憋闷。

明知是敷衍，科瑞没有追问，他体贴的问：也许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诺德婉言谢绝。明天，也许明天，他就能接到亚德里恩的电话要他一大早到某处接他。

他觉得自己还是会去，甚至会开玩笑：累不累啊。诸如此类的男人间暧昧的玩笑。

但，他觉得疲倦。

一直没有告白的时机，对方也没有察觉他的心意。

做模特的时候，K曾经笑言：诺德，你是无性恋吧。

所谓无性恋，对男性和女性都持着一种较冷淡的态度，不会对任何一方产生兴趣，但会因自己的性别或日常经历而对某一性别多出一些好感。无性恋对人难以产生很多好感，亦不多会出现厌恶。

他认真地问过心理医生。医生劝解他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如今遇到了。

是否是我的追求方式出了问题？是否是我的心意隐藏得太深？

很多问题亟待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却从未触及：亚德里恩不喜欢男人。

诺德几近绝望。

还可以回宿舍住，但他不想回去。那里有他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的记忆：两个人的生活。

科瑞邀请他去家里住：我的公寓离这里不远。他扶住微醉的诺德。

诺德把重量倚靠在科瑞身上，没有拒绝。

他知道结果会怎样。科瑞和他，是一类人。同类的气味总是最容易闻出。

他迷迷糊糊的想：科瑞应该是对我有好感吧。

为了这一点好感，他愿意给与他很多的回报。

所有的狂乱结束时，他们相拥睡去。

第二天，BOSS没有来电话。亚德里恩难得清闲。他去厨房做了一些吃的。等他端着餐盘出来，科瑞沮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埋在手中。阴郁悲伤的气息让诺德心里一滞。

过来吃点东西吧。诺德出声。

科瑞惊喜的抬起头：我以为你走了！

诺德把餐具一一摆好，没有回答。

在清晨的阳光里，两人肩挨着坐着，聊天笑闹。他们都是温和的人，不会让气氛尴尬，不会让话题中断。

科瑞送他回宿舍。

下车时，诺德吻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就像蜻蜓拂过水面。

科瑞却回他一个令人窒息的长吻：我们会再见的。他说这话时表情专注，似乎有很大的自信。

诺德依旧没有回答。转身下车离开。

宿舍里属于诺德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很多东西都可以让搬家公司来收拾。他们会保守秘密，打包，起运，到达目的地。即使是刚煮的一锅牛奶，他们也会帮你运到大海对面。只要你要求。

收拾了一些私人物品，必需物品，装进小行李箱。其他的，诺德电话给搬家公司。

拉着行李箱出门，要去提前订好的酒店。

科瑞的车还在门口。车主站在路边，手捧一个大盒子，巧克力色，有一些缠枝花的图案，是伯纳淳公司出品的巧克力。他是俊朗的男人，没有阴郁的气息，只是站在街边就有许多女性在经过时慢下脚步。

诺德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他站在门口，直到被其他客人推挤出门。

科瑞一眼认出他，快步走过来。

诺德想到：手提箱不重，我可以提着它跑开。意识已经信马由缰，实体却一动不动。

科瑞难掩心中的欢乐，此时如果有公司职员在场，一定会对他嘴角弯曲的弧度感到诧异，几近30°！要知道，即使做成大单，他也只会嘴角稍微快速抽搐一下。科瑞像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局促的解释道：他们本来说不可能马上送到，但真巧有人没有及时收取，我就拿到了。边说边急不可耐地拉起诺德的手往车上走去。

也许是他的话太快，没有插嘴拒绝的机会；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柔和，不想开口破坏这声音；也许是这件事太让人感动……

诺德直到坐在车上才回过神来，那时他的嘴里已经品尝到一小块巧克力，没有苦味，有着新鲜压榨的木莓强烈的芳香味，在舌头上蜿蜒盘旋直至融入味蕾。

科瑞凑过来亲吻他，舔舐他的唇瓣，发出暧昧的声音。

良久，科瑞低低的笑道：这样的帕特里比特拉伏勒·梅森要好吃得多。他轻柔地擦去诺德唇边的水色。

诺德红着脸不发一语。他在这样的事情上，永远不是主动或者热情的那一个。他害怕对不起对他付出感情的人。但他对待自己的感情却持有一种不慎看重的态度。有的男人会因此而表现为花心，有的男人则会被发放好人卡，有的则会一直默默无闻。他涵盖了后两种。所以，他只能暗恋亚德里恩却从不表白。所以，他没办法拒绝科瑞。

第十二章

他们一起去公园、街边热狗摊、参观小型博物馆，晚上在一家小餐馆吃饭。诺德承认科瑞的说法：即使是小餐馆，也会有美味出现。那家店，标语是“绝不出售卡布奇诺”，标榜自己的纯正地道的黑咖啡。

晚上住在科瑞的公寓。早起时相拥而眠。诺德显露了一下手艺。

科瑞是很有计划也很会生活的男人。他的家具偏注于实用，不花哨也不奢侈，没有什么过多的花纹，但也不会单调无趣。墙上没有挂什么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但有许多家人的照片，从中可以大致窥测他生长的脉络。由此可见，每一个得到邀请进入这个家的人一定是主人十分认可的朋友、家人。诺德对此十分感激，诚惶诚恐，他觉得这只是第一次或者最后一次见面，太正式太隆重了。暖色系和冷色系完美搭配，齐全整洁的衣帽间，书房里一个在舒适沙发背后的落地灯，卫生间里为数不多的洗护用品，小巧常用的健身器材，一点一滴，科瑞允许，甚至是欢迎，诺德进入他的每一个私人空间。

科瑞不掩饰自己在家务方面的不擅长，也不掩饰在下属面前的严格要求，坦坦荡荡把自己的一切展示给诺德看。他知道自己喜欢的诺德是那种不轻易下决定、外表温和、内心有很高的道德标准的人。他喜欢这种性格，想要把握着这个难得的男人。而且，他知道自己对诺德的真心会得到相应的重视，不会被错待，某一天会有答案，好或者坏。在美国，他遇到的好男人，太少了。

他们互相观察，彼此评估，小心翼翼，进入一段彼此会认真对待的感情。当事双方都不知道事情会进展到哪一步，这大概就是感情的奇妙之处——未知，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目前的估测结果是：良好。

诺德在跟K通话时忍不住透露一二。K，有了孩子之后多愁善感起来，语带哽咽地祝福他。

K说：多做些尝试，诺德，你值得好人。

第四天，接到亚德里恩的私人电话后，诺德前往一家高级饭店去接他，顺便送衣服，男女整套，包括内衣。

科瑞本来要开车送他，诺德拒绝了。

他说：BOSS还要在美国待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见面。

言下之意，只当这是在美国的欢愉一场。

科瑞假装不懂，轻轻一吻别。

话剧巡演两个月，亚德里恩在两个女人之间纠缠不清。艾普丽几乎跟他日日混在一起。阿芙拉每月总要飞抵美国十几次。美国的报纸杂志网络媒体不是吃素的，他们无孔不入，甚至拍到亚德里恩一前一后跟两个人在同一间饭店吃饭的画面。这个风暴可大可小，亚德里恩一直持暧昧的态度，什么都不回应。这给了当事人，艾普丽和阿芙拉，不同的感觉。

阿芙拉不堪忍受，跟亚德里恩下了最后通牒。亚德里恩百般许诺，暂时劝服女友。但稍后就跟艾普丽情意绵绵的通话。诺德就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他早知道亚德里恩不是会认真的人，他都知道。所以他保护自己的真心，不轻易透露，不轻易托付。

每次到一个新的城市的第二天，科瑞就搭飞机或开车来见诺德。

科瑞会带一些点心给诺德。他们在公园的长凳上，在街角的咖啡厅，在拍摄间隙的某个摄影棚的角落，避开熟人，一起分享美食。

开始时，诺德不希望被同事们看到，科瑞尊重他的决定，尽量选择一些远离拍摄地的地方。

他们坐在公园草地上分享午餐的时候，有一位身穿运动服的女士热情地跟科瑞打了招呼。他们闲聊几句。诺德感觉女士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他身上。于是，他主动上前说：嗨。

科瑞介绍：这是我的合伙人之一，萨伦。这是我的男友，诺德。

又聊了几句，萨伦主动离开。

科瑞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说你是我的男友。

诺德知道他的小把戏，知道他的忐忑，他心里叹了口气，展眉笑道：你好，我的男朋友。

科瑞紧紧拥抱了他的男友。

很多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但还有一些人，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这样的人，如果特别幸运的话，会遇到一两个。

在话剧两个月的巡演之后，一部电影找上亚德里恩。大制作，名导演，好剧本，完美搭档，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电影拍摄周期大概四个月。

亚德里恩开始忙起来。他跟阿芙拉和艾普丽都保持联系，诺德对此沉默不语，只到处为前期准备。

转战好多地方拍摄，但最多的还是室内搭建的场景。亚德里恩出演私人侦探的忠心助手。有许多跟男主角——私人侦探之间的友谊或者称得上“暧昧”的情节。

电影背景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萧条时期的美国。前任总统赫伯特·胡佛反萧条措施不力，人民陷入贫困。第22任总统罗斯福上台仅两周，就通过一系列讲话、条令让人民对政府重新充满信心。但针对罗斯福本人的政治阴谋也徐徐展开并日趋激烈。

智力超群却孤独应战的私人侦探，忠心无二的秘书、赞助人兼助手，破获了一系列大案小案。期间穿插着好莱坞的特色：妄图颠覆的邪教政治组织，诡异的献祭仪式，无辜单纯的美女等等。

两位男主角，侦探由好莱坞著名影星罗伯特·昆恩出演。他是一位很有个人魅力的演员，在片场风趣幽默喜欢开玩笑，私底下极为重视着装打扮。第一次见面时，诺德注意到他的西服，绝对的定制，也许来自意大利。拍摄期间，他给亚德里恩选择的着装都是些低调奢华的较正式服饰。

亚德里恩跟罗伯特相处称得上愉快。他们交流一些对于表演的看法和经验。罗伯特问他在哪里定制的西服，诺德识趣的送上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的私人名片。

第一场戏，罗伯特受伤，躺在租住的阁楼地板上，独自整理伤口。

亚德里恩下班回来，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小心翼翼走入阁楼，见到受伤的侦探，善良的他当即给予救助。

侦探常常接不到案子，穷困潦倒，亚德里恩慷慨解囊。作为报答，侦探答应可以带着他一起冒险。两人的友谊很快升温。

本来只是都市里的小人物，但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二人卷入那个危险的案子里。

莎士比亚说过：没有什么比希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了。

但，真正的英雄人物会达成愿望。

私人侦探和助手在破解了案子之后，得到总统的接见和感谢。他们信心十足踏上新的征程。结局很开放，为接下来的第二部留足空间。

在接受影片时，制片方就告诉诺德可能会拍摄第二部，只要受欢迎。

四个月，诺德跟随亚德里恩，这是他担任助理之后参与的第一部电影拍摄。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重打好跟工作人员的关系，跟罗伯特的关系。

邀请剧组成员一起吃点小东西。在某个工作人员生日时送上祝福和礼物。亚德里恩在一片赞美声中工作。服装贴身，灯光柔和，饭菜可口，人人都乐于跟他打招呼、聊天。罗伯特会说一些好莱坞明星的故事，甚至介绍了他的妻子跟亚德里恩认识。

亚德里恩知道，诺德在其中功不可没。他给予诺德更大的权利，更多的钱财处置支票开具权利。其他几位跟到美国的助理或是在美国新招的助理都直接受命于诺德。

探班的媒体都被精心挑选过，诺德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新闻。亚德里恩干劲儿失足，有些打斗的戏也会亲自上阵不用替身。这为他赢来好评和其他演员的认可。

罗伯特曾经出演过一系列好莱坞救世英雄的影片，树立了硬汉的形象。他的影片很多都用“不用替身”来做卖点，在媒体上形象正面。他的父亲叔叔也都是在好莱坞打拼多年的制作人。跟他打好关系，好处多多。他所扮演的侦探，带着一点野性，是很有男性魅力的人物。他本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