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冬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程远哲握着手机坐到马桶盖上，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才颤颤的说：“我想你。”

肖冬恒顿了顿，然后淡淡的说：“……是么。”

程远哲觉得委屈，委屈的不得了。他抹抹眼睛，带着哭腔说：“我想你，你周末为什么不来了？”

肖冬恒在那边喘了两下，有些急的说：“你多大了还哭！”

程远哲不想让肖冬恒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可是一想到肖冬恒完全不在乎自己，就难受得不得了。人家都说，喜欢一个人是自我甜蜜，和那个人无关，只要想起他，就会开心。

程远哲觉着自己完全相反，他一想起肖冬恒就愁。

程远哲恹恹的呜咽了两声，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停了下来。肖冬恒在那边指挥：“拿点手纸，擦擦脸。”

程远哲听话的撕了点手纸，擦眼睛。

肖冬恒又说：“擦完了？鼻涕擦了没。”

程远哲抗yi说：“没鼻涕！”

肖冬恒笑了出来，忽然声音很柔软的说：“你小时候一哭，鼻涕就哗哗往嘴里流，你还吃，恶心死了。”

程远哲心里动了动，他忍不住喃喃的说：“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行么？”

肖冬恒沉默一下，反问：“怎么个一样法？”

程远哲垂下眼睛，他说不出来。他希望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只有彼此，但是，肖冬恒怎么会同意呢？

程远哲自嘲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肖冬恒张张嘴，最后说：“……你不要多想，快点洗洗脸睡觉吧。”

程远哲握紧了电话，慢慢的重复：“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我喜欢你，真的，可是我都不想喜欢你了……”

他说到后面开始浅浅的哽咽，电话那边没了声音，程远哲觉的肖冬恒可能走了，没有听，不理他。

程远哲真的觉的累，他停了下来，呆呆的等着那边的人重新拿起电话。

肖冬恒过了很久才说：“……宝宝，你以后周末来我家吃吧，姥姥照顾你很辛苦。”

程远哲脑子转不过来，下意识的说：“哦。”

……果然没在听吧。

他低下头，抢在肖冬恒前面说：“我等你到大二，行么？”

“大二之前，给我一个结果，可以，还是不可以。到那个时候，我就放弃。”

肖冬恒的呼吸轻轻的传过来，过了好像一天那么久，那头终于有了回答：“好。”

18

肖冬恒和他妈妈说：“宝宝以后周末要来咱们家吃饭。”

妈妈正在和她的朋友网上说话，听了这话回头说：“好的呀，宝宝过来，姥姥还能轻松一点。”

肖冬恒看了看电脑里的对话框，妈妈挺不好意思的断开连接，然后和肖冬恒说：“小恒……这个人对我挺好的，人很老实。”

肖冬恒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真好。”

妈妈试探着问：“小恒，你想要个爸爸么？”

肖冬恒其实不需要爸爸，他在形成世界观的时候，并没有体会到父亲这个词实际的意义，所以他不需要，也不渴望。

但是妈妈苦了这么久，等她老了，需要有个伴，能够相互搀扶着度过晚年。

肖冬恒替他妈妈高兴，真的高兴。所以尽管肖冬恒不需要爸爸，却还是很真诚的说：“——我……我想要爸爸。”

妈妈脸上一下子变的很灿烂，她笑眯眯的看着肖冬恒，说：“乖。”

程远哲宿舍里，冯盛恋爱了。

以前他们宿舍，每周三固定大扫除，四个大小伙子一块洗衣服擦浴室扫垃圾什么的，也挺好玩。现在冯盛跑了，剩下三个人，觉的没意思。

原本程远哲最盼望周三，一个是下午没课，还有就是大扫除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很快。现在少了一个人，觉的没有原先的气氛了，让人沮丧。

还好肖冬恒开始渐渐的主动给他发短信过来，尽管说的话都不疼不痒的，但程远哲每一条都小心翼翼的保存起来，还设上了密码。肖冬恒的短信和他的为人一样，正正经经，有点严肃，每次都不超过十个字，有的时候是问自己吃没吃饭，有时候是叮嘱，及其偶尔的时候会发来很冷的冷笑话，不超过20个字的那种。程远哲是最佳捧哏，不管那笑话多不好笑，也不管肖冬恒根本就看不到，他肯定会哈哈笑出来。

这大概是肖冬恒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一部手机，和几条短信。

程远哲其实对于说出等肖冬恒到大二的那些话，是后悔了一阵子的，可是想来想去，他自我安慰说，这种方法说不定最好，长痛不如短痛。程远哲这么大了，身边的人成双成对，他尽管不能在阳光下恋爱，却也希望有个能陪着他说说话，亲密无间的恋人。肖冬恒的性格有些冷，就算他接受了程远哲，程远哲也想象不出两个人耳鬓厮磨的情景，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有的问题想开了以后，反而成了负担。程远哲对于肖冬恒给他的回应是抱着一点点的期待的，但更多的是不安和窘迫。

如果肖冬恒拒绝了自己，程远哲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那些绝情的话。

大一下学期，程远哲周末正式到肖冬恒家里吃饭。

姥姥每个月一千块钱照给，肖冬恒依然认认真真记账，每天给姥姥买了什么菜，周六程远哲吃的什么饭，什么汤，吃了多少，写的特别详细。程远哲脸红，他和肖冬恒说你不要记得这么详细，姥姥相信你，肖冬恒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一下学期开始学校允许带电脑，程远哲没有本本，吉第他们倒是立马买了本子抬到学校去，家里都一个孩子，不惯着干嘛。寝室里天天联网打游戏，单下程远哲一个。他也想要本本，可是怎么开口呢？爸爸妈妈每个月其实都给他的账户上汇钱，但程远哲的卡都给姥姥，每个月还是从老太太那里领零花钱的。

下学期开始一个月之后，程远哲实在忍不住了。他去肖冬恒家吃饭，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那个……你们杂志社招不招学生兼职……周末做的那种。”

肖冬恒正在盛汤，听完看他一眼：“怎么了？”

程远哲庆幸肖妈妈周末都去和黄昏恋的对象溜公园，不然当着阿姨的面，他挺不好开口的。

程远哲低着头，扒了一口米饭，想了好半天才慢慢说：“想要钱……”

肖冬恒顿了顿，把汤递给程远哲。“杂志社周末又不上班。”

程远哲倒是忘了这个。他哦了一声，有点失望。

短期工也几乎没有只招周末的，想攒钱买个破本本的计划泡汤了。

他闷闷不乐，吉第前几天挺小心的问他是不是家里不给买电脑，程远哲犹豫了一下，最后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不能总和老人要钱。吉第理解的拍拍他，然后说可以借给程远哲钱。

其实笔记本这种东西，他们这个专业现在为止并不是必要的。如果和别人借钱为了买它，程远哲自己就把自己唾弃死了，而且姥姥知道的话，肯定很伤心。但是大家都有，程远哲也想要，说是虚荣又有些区别，但就是想要，想和大家一样。

他咬着筷子神游天外，肖冬恒弹了一下程远哲的耳朵：“吃饭咬什么筷子，毛病。”

程远哲回过神来，不吭声。肖冬恒盛好汤坐下来，好像很漫不经心的问：“要钱做什么？”

程远哲不敢说为了买本本，这话说了他心虚。肖冬恒问完也不催，慢条斯理的吃饭喝水，还给程远哲夹菜。

两个人安静的吃了一会，程远哲终于轻轻说：“……想要钱，买笔记本。——大家都有，上学，大家一起玩……”

他到底是没法和肖冬恒说谎，可是说了又没底气，只好语无伦次的解释，想让肖冬恒明白自己的心情。肖冬恒时不时的看看他，然后继续吃饭，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听。

程远哲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会，脸色涨得通红，最后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低下头，觉的自己和小丑一样，丢人现眼。他放下筷子，又急急的，自言自语的说：“我不要了……那种东西要不要都可以的。”

肖冬恒还是不说话，只是用眼角眺了一下程远哲的碗，示意他继续吃。程远哲拿起筷子，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肖冬恒吃了一会，突然说：“你买本本，就是为了玩？”

确实是这样，大家都有，大家都在玩，电脑这东西，不玩都对不起它。

程远哲没说话，只是别过眼睛。

肖冬恒歪了歪脑袋，又说：“你这么大了，我再管你你该恨我了。你随便吧。我上大学的笔记本先给你用，我们办公室配了个人电脑，我用不到。”

程远哲一抬头，经验告诉他，肖冬恒不是这么容易就答应自己的，他探究的看着肖冬恒，脸上是很真诚的疑惑。

肖冬恒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管不了你了，你今年都多大了？我——”

程远哲一下子心里就慌起来，他放下筷子，脸上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忍了忍，慢慢说：“你要是想管，我还是听的。”

肖冬恒看着他，脸色突然微微发红。程远哲心里乱糟糟的，他又说：“你生我气了吧。嫌我不懂事是么？”

肖冬恒又摇了摇头，柔声说：“你该有这些东西，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我知道这种心情。”

程远哲握紧了肖冬恒手，终于有点委屈的说：“肖冬恒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程远哲抿起嘴巴，好像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空着的左手，抚了一下程远哲的头发。

我只是……心疼你。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程远哲尽管心里忐忑不安，却也兴高采烈的拿着肖冬恒的电脑跑去了学校。肖冬恒的本本保护的挺好，程远哲本来特别激动的跑去看他电脑里都存了些什么，可是翻来翻去都只是一些上大学时写的报告什么的，电影倒有几部，加勒比海盗和一些灾难片，再就是一大堆演讲稿。程远哲有点失望，他还以为能看见肖冬恒的日记，不过后来想想，如果真有日记，还不是早就删掉，哪轮的到自己看呢。

他有了本本，心里高兴了。但是每周末去肖冬恒家，都有点小心翼翼的，后来见肖冬恒态度也没怎么变，就放下心来。程远哲直来直去的，他觉得肖冬恒不怪他，心里就踏实些了。

肖冬恒最近心情也不错，应该是工作很顺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程远哲给肖冬恒说大学里面开心的事情，然后一起哈哈笑，很高兴。程远哲克制着想要拥抱肖冬恒的yu望，偶尔会装作不经意的扫过对方的手，心里都能窃喜好半天。

肖冬恒也一直微笑着，程远哲的小动作他都知道，却又不想点破。他在一定范围里可以装傻，只要程远哲高兴，肖冬恒就觉着这些都没什么了。

程远哲不再是矮矮胖胖奶声奶气的娃娃，他长大了，看着肖冬恒的时候，肖冬恒会有种被爱的错觉。他知道程远哲在试探自己，不断的前进又退缩，周而复始，不知厌倦。

……或许，已经厌倦了吧，只是不肯放弃。肖冬恒其实知道自己的答案，他不会接受程远哲，却又不想立马说出口。

——毕竟，不是还可以这样到他大二么。肖冬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拖延着不肯立马给出答案，他只是平和的，淡淡的和程远哲相处，一点都不肯想一下将来。

肖冬恒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理直气壮。或许这就是被爱着的人的通病吧，任性，自私，有些利己。肖冬恒不想其他，他只愿现在，和他的宝宝一起度过。

程远哲想给姥爷买按摩椅，那种全自动的，可以按摩全身，还能捶背。姥爷的半身不遂多做按摩，可以防止肌肉萎缩什么的。程远哲听人家说，老两口一个有病了，另一个会被拖累的很辛苦。现在姥姥就很辛苦，如果姥爷走路顺溜些，姥姥可能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吉第陪着他跑去大商场里面看实物，解说员说的天花乱坠，两个人坐上去一试，是很舒服，按了一会全身舒展。结果一看价钱，两个人算算零花钱，凑一块也不够。程远哲和解说员道歉，然后拉着吉第跑了。

他晚上在寝室里就给肖冬恒打电话：“我想赚钱。”

肖冬恒一扬眉：“又想买笔记本？”

程远哲拉了拉被子，一翻身：“没……想给姥姥买按摩椅。”

肖冬恒哼了一声。“你钱还没赚，就想着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姥姥知道了骂死你。”

“哪里没用了？姥爷用的话，可以多锻炼，对半身不遂也有好处的。”他争辩了一下，又把人家解说员说的重复给肖冬恒听，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

肖冬恒叹口气，缓了缓语气。“先不说这东西你姥爷爱不爱用……那么大个东西，放你家占不占地方？你姥姥和姥爷每天下午两个人一块下楼，溜达一会再上来，也是锻炼身体，用不用得着在家里憋着用什么按摩椅？那种东西放老百姓家根本不实用，你别一听人忽悠就大脑发热。”

程远哲嘟囔说：“怎么就不实用了。”

肖冬恒忍了忍，想发火，最后还是没发出来。“……算了，等你赚钱再说吧，这事你自己和姥姥商量去，我不管。”

程远哲其实听肖冬恒说完就有些冷静了，但是他是不肯承认的，就说：“你知道怎么赚钱吗？”

肖冬恒点点头。“上次我就想和你说了，你不是喜欢玩电脑么，就用这个赚钱吧。”

程远哲摸摸本本的键盘没说话，等肖冬恒说下去。

“我听同事说，人家利用业余时间给别人修电脑能赚好多钱，不过这东西得有那根神经，不然也学不会。我去查了查，外面有教这个的学习班，你自己再钻研钻研，等学成了我帮你发个广告什么的，不也是可以赚钱么。”

程远哲心里好受一些了，他对这个挺通路子的，小毛小病不在话下，如果再学了，应该能行。

他慢慢点点头，又说：“那学习班的钱……”

“还有工具，我看了，人家修电脑的家伙多了去了，都用小旅行箱拖。”肖冬恒接话说，“学习班加上工具钱加上手机和眼镜，你自己算多少，你欠条里怎么写的？上大学之前还给我是吧，延期，大学毕业之前还。”

程远哲不情愿的说：“我这个不和你借，我跟姥姥要。”

肖冬恒无所谓的说：“也行啊，反正你得还。”

程远哲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工具，工具你借我钱，工具那么贵……”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有些不情愿，但又没办法。

肖冬恒特别轻的一笑，听得程远哲心里痒痒的，又有些堵得慌。

“好啊。”肖冬恒声音很轻快。“你愿意学就好。”

肖妈妈又给肖冬恒找了一个相亲的女生。

好像是妈妈单位的同事的朋友的女儿，比肖冬恒大两岁，听着好像姑娘不错。肖冬恒不想去，但他实在没法拒绝两眼发亮的妈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两个人约在罗斯福见面，肖冬恒不知道该买什么礼物去，最后随便挑了一个海绵宝宝的毛绒玩具，程远哲好像特别喜欢这东西，之前他还给程远哲买了一双海绵宝宝的拖鞋。

肖冬恒抱着海绵宝宝就去了，一进罗斯福，那丫头老远就蹦高跑过来，举着手机说：“肖冬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