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FZ)下——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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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耀南长吸着冷气,如此之快,就要回定江去了。他对父亲的安排从来无从抗拒的,这些年来,爹爹指东他就不敢打西,爹爹说向南,他绝对不敢向北,但是眼前,大哥的尸骨未寒,沉冤待雪,他如何能轻易的走掉。

“卓先生的案子.…..”老宋才张嘴,楚耀南狠狠一眼瞪回他,他忙挠头陪笑说,“老爷已经吩咐去查办,南少不必担心。就是您和小春宝儿少爷回去定江,就是亲人去了海外,老宋还是不会闲着的,这辈子任南少驱使了。”

若是往常,楚耀南定会啐他或敲他一下笑骂:“就你生个巧嘴儿。”

但如今,他如被风霜打过,难以抬头。

“南少,请吧,车备好了。速速回定江,此地不宜久留。”阿力来说,伸手要帮他抱春宝儿,楚耀南却一侧身,紧紧抱住春宝儿上车。

“南少!”阿力喊住他。

他徐徐回身,手下上前一步,手里捧着印花油亮的彩纸包裹恭敬地说:“南少,老爷吩咐为南少和小少爷备下的新衣服,南少换上吧。”

他打开那包裹,印花的包装纸是东洋人包和服用的,很是别致,如今北平各大洋行都在效仿。里外三新的一身西装、衬衫、呢子外衣。另一包是孩子的衣服,那小西服,仿佛找到幼时的感觉。他笑笑,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袍,还是大哥的衣服改就的。

他抿抿唇说:“收起来吧。”

费先生打量他说:“南少呀,关云长重情义的性子,佩服!只是这棉袍如此珍贵,在身上迟早有穿破的那日,真待破了,就无处寻了,还是妥善珍存起来为好。”

他换上新衣衫,再出来时,俨然换了一人。他大步出门,呢子大衣敞开,襟摆微摆,脖颈上丝绸围巾,众人惊讶地望着他。

老宋捧了他换下的旧袍子,指指那贴了封条的箱子问:“南少,是放这个箱子里,还是再为您准备一只箱子去?”

他挑眼扫视老宋,老宋忙笑了说:“那,还是另外为南少备一只箱子吧。”

他回身,望一眼蓝帮的分舵,深吸口气,转身拉过春宝儿上了车。

94、千里寻子

半月前,秦公馆。

秦老大近来入冬腿寒,行走不便,一直窝在房里不肯出来。

秦溶回家,牛氏就催他去父亲房里问安。他举手欲叩父亲书房的红木门,立在门边的骷髅管家递他个眼色摇摇头。

少顷,屋内摔盘砸碗般的一阵巨响,咆哮声传来:“他娘的,一个个都要造反吗?就是养一条狗二十年,到头来也知道摇尾巴感恩看家护院呢,这个白眼狼,抓回他来看不打断腿抽筋扒皮挂去庭院里的大树上示众!”

秦溶苦笑,这话他这些天听过无数遍,自楚耀南离家出走后,父亲总是如此咆哮。起初他还颇被这雷霆之势震慑,心有余悸不敢多言,听得多了,反觉得老家伙色厉内荏,倒是颇为可怜了。

自楚耀南走后,蓝帮有两位元老金盆洗手去养老,有几位中流砥柱的少壮派的人物也纷纷离去。按说蓝帮的威望犹如山岳中泰山,仙岛中的蓬莱,这大旗和招牌江湖无人能敌,能放弃这一切潇洒而去的人物,倒和楚耀南一样潇洒得令人钦羡了。

而他,原本打算同秦老大周旋一番就离开这沉闷的宫殿,如今也被层层看护起来,生怕他也步楚耀南后尘忽然逃去。

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父亲明显苍老许多,额头的皱纹挤满,眼角也垂下许多。

即便他想走,也不想雪上加霜,他勉强留下,打理楚耀南留下的一切事物,但初来乍到,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不想近来又遇到棘手的事,蓝帮旗下船舶总公司的杜经理突然辞职,神鬼不觉的就全家移居去了美国,说是不做乱世人,扔下来同包氏洋行的买卖屡屡出差错。这洋人的买卖,过去都是楚耀南一手经办的,他并不熟。

“二少,请暂且回避吧。”骷髅管家破例开口低声说:“今天得到消息,南少人在北平。”

“北平?”他惊问。

“是,老爷已经派费师爷去擒他了。”骷髅伯自觉多嘴,就沉默不语了。

秦溶摇摇头,反对屋内那疾言厉色咆哮不止的纸老虎有些怜悯和无奈,他去了书房敲门后推门而入,看到暴躁的在屋内疾步逡巡的父亲揉了光头在骂:“养条狗二十年还能甩甩尾巴看家护院,这一声不叫的就走了,看我寻回他活活打断腿,吊去庭院里大树下示众,看看谁还敢叛逃!”

秦溶想笑,又笑不出,仿佛留声机的唱片被划去一道口子,那唱针停在某处总重复那一句唱词,令人哭笑不得。

他进门后平静地问:“如此骂,就能把南哥骂回来了吗?”

一句话秦老大愣住,没想到儿子如此直白的责问他,仿佛楚耀南是他逼走的,心里更是气,但秦溶噎堵得他无话可说。他望着秦溶,秦溶又说:“你若真是记挂他,就自己去寻他回来。费师爷,怕抓回南哥的人,也抓不回他的心。”

“混账东西,轮到你教训你老子啦!”秦老大抡起痒痒挠瞪眼,不肯服输道:“谁不让我痛快了,我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秦溶苦笑:“硬得就剩下一张嘴了,你日日寝食难安的,不就是在惦记南哥吗?死只八哥儿都伤心,何况是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若说儿子,楚耀南才是你心里的儿子,除去没有血缘,他处处都是你心里最合格不过的儿子。”

“我去请他回来?我宰了他!我养活的他,我也能捏死他!”秦老大根本不肯买账。

秦溶有些恼怒,问道:“你当自己是慈禧老佛爷吗?就是太后老佛爷,不是亲儿子都被她逼死,养子也被她逼死,落个孤家寡人吗?”

秦老大豹眼一瞪,手中的痒痒挠空舞几下,却没能落下。

秦溶郑重其事道:“你若放不下身段去同南哥好好谈谈,这件事永远是个僵局。你动不动就拿出老子的威风来教训人,我也不再同你说这些话。”

他转身离去,秦老大却喊住他:“溶儿!”

他停住步说:“我大哥早些年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的事没个是非,各让一步罢了。男人的大度不是无限扩大的,到了一定止境,也有容忍不下的事情。”

秦老大手中的痒痒挠敲打着沙发扶手,一声声,一下下,这沙发上曾经他狠狠打过这两个不安分的小子,那时他丝毫没想到有朝一日,耀南会背叛他。

第二日一早,秦溶去楼下餐厅吃早餐,却不见了父亲。

老太太纳闷地问他:“溶儿你来得正巧。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爹为什么昨天大夜里急匆匆地赶去火车站出远门?他最近腿脚不好,总在嚷腿痛,天大的事都不见他出门的。”

骷髅脸管家凑上前低声说:“二少,老爷将印信都留给了你,放在书房嘱咐我交代给你一声。”

“哦?他果然去北平了?”秦溶脱口而出,家中几位姨娘到母亲都诧异地问:“老爷是去北平了?”

他这才后悔失言,吱唔道:“我是猜,昨天听爹说,北平那边的生意出了些事儿。”

“可北边不是打仗不太平吗?东北那边的事没了,听说日本人打过来了,人人自危的。”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都担心起来,秦溶轻描淡写道:“爹自有他的打算吧,再危险的地方也有安全的所在。”

众人这才略放了心,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阿沛的婚事。

秦溶想,毕竟老爷子心中楚耀南的地位无可取代,他嘴里强硬,但还是亲自去北平寻楚耀南了。也不知耀南是否寻到自己的亲人,能否还能再回秦家。

阿沛在一旁大声嚷着:“我说过,我只要包惜惜,就要包惜惜。”

“哎呦呦,大少爷呀。我们去试探过包家的口风了,包家那位奶娘说了,他们家小姐眼睛刁呢。人家说,若是在秦府少爷里面挑,头一个就挑南少,风流倜傥,允文允武,又志同道合;再有就是溶少,少年英雄,威风八面像条汉子。你说说,那包小姐是不是有些不识抬举?”六姨娘奚落道。

秦沛侍宠而骄,指了秦溶跺跺脚扭个身子不依不饶道:“奶奶,他卑鄙,抢我的惜惜。”

秦溶懒得同他搭讪,起身上楼更衣,来到父亲书房,看到那纸交代清楚的信函和印章,心里有些感触。北平,战火就要波及到的城市,如今京津一带人人自危都向南方逃,父亲却孤注一掷奔去北平寻儿子。若是楚耀南感念这份老人家的心情,真该好好处理这段感情。

×××××

“老太太,老太太,老爷回来了,南少也回来了。”一阵通禀声,秦老大已经摘下礼帽露出光头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口。

“娘,儿子回来了。”秦老大恭敬的请安。

楚耀南紧紧拉着小春宝儿的手随在父亲身后进到秦公馆。

春宝儿摇摇他的手低声问:“小叔叔,这里是秦爷爷的家吗?这里真漂亮,像童话里的宫殿城堡。”

小家伙好奇的打量周围一切,目不暇接。

楚耀南松开他的手,上前几步来到老夫人面前,跪地磕头请安:“婆婆,不孝孙儿耀南,回来给您磕头了。”,他稳稳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那双清泠泠如一汪湖水的眸子望着老太太,渐渐起了些笑意。

老夫人半起身一把揽过他到怀里捶打着责备:“南儿,你这孩子,跑去哪里了,害得婆婆这么惦记你。”

又泪眼望着秦老大赌气地说:“南儿回来,你可不许再打他。娘说了,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他再跑,就一道打。”

秦老大板起脸骂道:“娘,您不能这么宠惯着南儿,看看他胆子越发的大了。您的情求晚了。”

说罢吩咐骷髅脸管家说:“去请大夫来,拿些红伤药给你们南少涂。”

“你,你打他了?”老太太惊得瞠目结舌,又拉紧楚耀南心疼地问:“南儿呀,你疼吗?别怨你爹打得狠,他为你担心呀,这些日子都在想你,你可是跑去了哪里?”

楚耀南抬眼看父亲佯怒的面容,掩人耳目的话,或许是觉得他身上旧伤未愈,不忍下手。可是转念一想,杀人他都敢,还不敢打人吗?“

“呦,看这孩子,哪里的呀?生得真好,活脱脱和南儿小时候一个模样呢。”

老太太高兴地打量春宝儿,一无所知的春宝儿还沉浸在兴奋中,天真的应答着。

楚耀南带春宝儿回房更衣,在楼梯口遇到秦溶。

这回,秦溶在楼上,楚耀南在楼下,秦溶居高俯视他,看楚耀南不屈地扬起下颌。

秦溶打量他,那削得朴实的发,永远深不可测的眼底,对他点头一笑,但那笑容里没有那抹灿烂,添了些沧桑。

“回来啦?”秦溶问。

楚耀南点点头,推了春宝儿到眼前说:“叫二叔。”

春宝儿摇头说:“他不是二叔。”

楚耀南纠正道:“就叫溶二叔吧。”

三姨太在卧病,见到楚耀南纵声大哭,边哭边捶,母子二人抱在一团。

楚耀南宽慰她说:“你哭什么,我本想落足稳了就接你走。”

“傻东西,你还能跑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呀?你可堵这口气做什么,他饶不过你的。”三姨太又哭又笑,楚耀南只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三姨太为耀南整理房间,老爷子做主让楚耀南重新搬回他原来的卧房,为秦沛令觅一间房,也不知答应了秦沛什么条件,秦沛痛快的答应了。

五妹为耀南打理房间时,好奇地提了那沉重的箱子问:“哥,这箱子为什么贴个封条?”

“不许动!”楚耀南咆哮着,气恼的声音吓得五妹笑意顿失。小春宝儿也愣愣地望着他。

95、重回江湖

“里面有爹爹的东西,不许碰。”楚耀南说,五妹这才松口气。

静静地望着他问:“哥,你不要再离家出走好吗?这些日子没有了你,家里都死气沉沉的。”

五妹惨然道。

他整理着衣物漫不经心道:“不是有那对儿活宝兄弟在吗?”

“一个闷葫芦,一个开口就恨不得想拿尿布堵上他的臭嘴。”五妹忿忿道,反令楚耀南一惊,抬眼望她,笑了说:“哎呀,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呀。五妹也如此嚣张了。”

五妹揪扯着他的衣襟垂个眼说:“谁不知道这楼里最嚣张的是哥哥你,甩甩手就走,比当众抽老头子一个大嘴巴还令他难堪。蓝帮上下传遍了哥哥你的壮举了。”

楚耀南笑得刮她的鼻头,只是忽然间,当年那小儿女的感觉似乎多了些酸涩,如今,他算什么?

春宝儿睡了,楚耀南躺在松软的床上拥了鹅绒被看着睡得香甜的春宝儿,鼻头一酸百感交集。他掀开春宝儿的衣襟,身上青肿的伤痕犹在,只是斯人已去。

是谁杀了大哥一家,为什么?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查个水落石出。

秦溶总觉得楚耀南像变了一个人,早晨给父亲请安时,他总碰巧同楚耀南会在楼道里,二人对视一笑,就心照不宣地走向父亲的房间。

卧房的房门总是虚掩,里面有姨娘们伺候父亲起床梳洗的声音。

秦溶扫一眼楚耀南,他穿一件白色的休闲家居套头衫,上面大大的洋文字母,下身黑色的紧腿裤,紧包住他修长的腿,显得格外的细,加上那鬓角微凸的头发,整个人都单薄得要被一阵风吹走一般。

“你们两个进来吧。”父亲一声吩咐,他们就会并肩进去卧房里,屋内温暖,似乎是冬日温暖的被窝里透出的温度。

秦溶还不等开口,楚耀南躬身问一句:“爹休息得可好?有什么吩咐儿子去做的吗?”

秦老大的目光就会上下打量楚耀南,再看看秦溶,又看一眼楚耀南,骂一句:“什么打扮?”

楚耀南有些慌,紧张的样子看看自己身上。

“不疼啦?这么紧的裤子包在身上,要漂亮什么都能忍。”秦老大骂一句,又问秦溶:“不是要出去同包氏谈生意吗,就穿这身衣服去?哪路堂主手下的小弟呀?”

秦溶看看自己一身绸布短衫,简单朴实的样子,解释说:“吃过饭就去换。”

五姨太笑了解围说:“老爷这是昨晚没睡好吧,昨晚做梦就不停的打打杀杀的。凭谁家里有像南少和溶少这样令老子省心能干的聪明漂亮的孩子,笑得梦里都要笑醒呢,偏偏老爷不知足的。”

“漂亮?男孩子长个漂亮的脸蛋有用吗?再说,漂亮是他爹妈给的,和他们有关系吗?坐享其成。聪明,聪明不是个好事情,我还跟你们说了,越是被人夸做聪明,就要沾沾自喜去卖弄些聪明,那卖弄的都是小聪明,越是卖弄就越会出事惹祸端,聪明外露,就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父亲的目光直视着他,但秦溶知道这话多半是教训他身边的楚耀南的。

楚耀南垂个眼平静地答着:“爹教训得是,儿子记下了。”

但那话音里总让秦溶觉得异样。

出门时秦溶追上楚耀南问:“南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楚耀南立住脚,回身时看他,却没有笑意,摇摇头说:“多谢!”

秦溶倒也爽快,接着说:“那秦溶有事情要有劳南哥帮忙了。”

“客气!”

秦溶说出包氏的生意遇到的困难,目光一直盯着楚耀南的目光看,他确认楚耀南有心事,但楚耀南却将那心事深深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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