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FZ)中——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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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阿彪,阿丹进来。

“溶哥,不如发电报给老爷吧,起码把楚耀南调离东北,我们自己去干天煌会的买卖。”阿丹信心满满,期待秦溶的答复。

楚耀南在浴室洗澡,听到外面的叩门声。

“耀南,胡少帅来了。”秦溶叩门说。

楚耀南关上花洒,四周静得出奇,他惊异如何胡少帅此刻来访。

他匆忙擦头披上浴袍出来,果然胡子卿正在厅里同秦溶说话。

他出来,秦溶就离去,胡子卿靠在沙发上打量他,不等他开口,胡子卿就发话:“我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几句话问你。”

楚耀南笑意消失,恭敬道:“老叔请讲。”

“你要去白俄?”胡子卿问。

楚耀南立时哑口无言。如何胡子卿知道此事?他哪里是想去白俄,而是他设下的苦肉计,让阿彪告诉秦溶此时,好让秦溶将此事报给定江的秦老大。这样,依他对秦老大的了解,一定会为保护秦溶安全而勒令他回定江。他回定江,去白俄一事也是查无实据;而在奉天同天煌会周旋的秦溶则会死于天煌会之手。他早就说过,他秦溶有秦老大的庇护为所欲为,还想贪天之功重返崇义堂,那就看他有命来,有没有命回定江!

可谁料到胡子卿竟然知道此事,信以为真,是谁告诉胡子卿的?

他心里暗恼,面上陪了笑问:“老叔可不要听旁人胡乱嚼舌头,侄儿哪里有这个心思。”

胡子卿打量他道:“耀南,你若同你老叔耍心思,老叔要整治你易如反掌。此事,是秦溶告诉我,请我来劝说你。耀南呀,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南儿去哪里了?老叔眼里的耀南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桌子下耍阴谋的小人。我问秦溶,为什么不将此事告发给你爹,北平分舵直接扣了你回定江发落就是,可秦溶告诉我,他眼里你是兄弟,同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他知道你爹稀罕你,不想伤你爹的心。耀南,你想想,若秦溶告发此事,你还想在蓝帮翻身吗?”

一阵沉默,胡子卿深咽口气说:“定江的事,我或多或少听秦溶讲了些。他伤你太深,也是无心之过。你爹是不想你们弟兄内讧,才当头棒喝。耀南,若是不想在蓝帮谋生活,老叔可以同意收留你,但是,你同令尊的收场,不该如此。”

楚耀南本是立着,但胡子卿的话字字砸在他心头沉重而痛处,他跪下,身旁是落地窗,满眼的夜色他无心去看,却不解秦溶这傻小子如何不按常理出牌。

“你好好在这里反省,想明白再来寻老叔。能有个兄弟至诚对你,当属不易。”胡子卿打量楚耀南,耀南垂头不语。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楚耀南和秦溶。

楚耀南靠在沙发上看夜景,目光却茫然一片。

秦溶过来问:“为什么?”

楚耀南苦笑:“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我姓楚,没那缘分姓秦,总有我的去处。”

“只你是喝秦家的水长大,就像我心里的青道堂。”秦溶说。

“为什么不去告发我?”楚耀南问,侧头看秦溶,他徐徐摇头。

楚耀南侧脸打量他,似并不认识他,好奇地问:“你不觉得你憨得可爱吗?你请胡少帅劝我悬崖勒马,这之后呢?我回定江,你就不忌惮我?我是蝎子,迟早会蛰人。”

秦溶摇头说:“任何毒物都不会对付自己人。”

火车呼啸一路,直奔奉天城。

秦溶在铁轨颠簸声中起身,车内挂的气死风灯光影摇动,车窗昏黑一片如同涂墨。

“怎么,醒了?”楚耀南的声音,他并未睡,只披一件长风衣坐在窗口看窗外夜色。

惹得秦溶揉揉眼也向外看去,然后他坚信黑蒙蒙一片什么景物也看不到,就更是诧异。

“你没有睡?”秦溶问。

“太师屯要到了。”楚耀南说,声音有些沙哑,喃喃道,“胡老帅就丧命于此。三年前,子卿叔的生日那天,我正在北平。胡老帅那日撤兵回东北,整个北平就丢给了子卿叔。临走时,老帅还对我说,‘小宝儿,赶冬天里来奉天,爷爷带你去老林子里去滑雪,坐狗拉爬犁去。’。谁想到,就在那天夜里,奉天城就要到了,全车人都在睡觉,火车过这太师屯桥洞,轰隆一声巨响。火车炸了,日本人安的炸药……老帅……就这么去了。子卿叔,那年二十七岁,三十万军马,同日本人周旋至今。”

秦溶再看楚耀南,眼眸里闪烁莹光,心里不由一动,看来他还是重情感的人,同平日心狠手辣的小楚似乎不同。

61、花花大少

光影一道道透过车窗晃过楚耀南清俊的面颊,他神色落寞的问:“没见到爹之前,你想过他吗?”

秦溶不假思索的答:“我当他死了。”

楚耀南惊诧回头,旋即笑了,问:“就是当他死了,你可曾想过他?”

勾起少时痛苦的回忆,秦溶唇角挂出丝无奈的笑。

“我一直想,或许哪天他就突然出现,‘死’不过是个借口游戏,或是不得已。看你归来,就更相信,或者你当初也深信爹死了。”

秦溶寻味他的话,听说楚耀南也是出生就没了爹的孤儿,被秦老大收养,可能是触景生情了,就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火车到奉天站时已是凌晨。

月台上迎上来黑压压的一群人,军乐队奏响礼宾曲,引来无数目光注视,仿佛政府大员莅临一般。

楚耀南安然地同为首一人寒暄,那人叫老宋,长衫马褂躬个身子前面引路,极尽殷勤。

一排崭新夺目的雷诺车列队在站台等候,秦溶随着楚耀南向车上走去,听到围观人中有人议论:“听说是定江大亨府上的公子爷,看这场面气派,嘿!会投胎呢。”

秦溶随大哥蒋涛在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即便是有巴结的,也没见今天的阵势。

楚耀南安之若素,大步挺胸提了文明棍走在前面,旁若无人地登车而去。

奉天首屈一指的新民大酒店,兄弟二人入住进豪华套房。

秦溶左顾右盼,这房间欧式建筑,厅里一小壁炉上立着金翅小天使的雕像。不似他曾经住旅馆客栈,墙壁上贴满暗红色的血渍和蚊子尸体,洗得看不出底色泛了青灰的床单上能寻到难堪的污渍。

窗帘拉开,霓虹灯炫彩纷呈。

楚耀南扯下领带脱了西服,将自己扔在沙发上闭目就睡。

“老宋不是说,松鹤楼今晚包了下来,分舵的弟兄要为你接风吗?”秦溶提醒。

楚耀南懒懒答:“让他们等着,谁稀罕他们一顿饭。他们不愿意等,想等的人多得去了!”

只睁了一只眼望秦溶,唇角勾出坏笑说:“你,太青嫩。对付场面上的事,狗屁不懂。”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说:“少说多听,听我调遣。”楚耀南的脚高高翘去沙发扶手上,悠然审视着秦溶说:“秦氏的生意你还没正式接手,不要多说话。李老疙瘩只知道你是老头子年少风流在外面落下的种子,刚落叶归根回来……哥是为了你好,这些人不安好心,知道你在秦家开始插手事物,怕要给你下套子钻。”

秦溶被羞辱般猛回头,却见楚耀南的目光并不像话音一样漫不经心,还是在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目光同他际遇时露出淡淡的笑。他点头说:“你说怎么办都行。”

“痛快!”楚耀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经的对秦溶说:“吃过饭,我和他们去洗澡,然后风流快活,你也跟了去吧。这些事我自然不去同老爷子讲,你也封住嘴巴别回家里乱嚼舌头。”

松鹤楼盛况空前,座无虚席,帮会各道的人前来为楚大公子接风,礼物成山,三层楼喧笑声划拳声震耳欲聋。秦溶无奈地坐在那里,看流水般的人们端酒盏过来敬酒,几句寒暄后就先干为敬。楚耀南却面不改色,酒入喉中,面不改色,兴致盎然同众人逗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为活跃,最后摞起西服袖子,掐了老宋的脖子灌他喝酒,惹来无数人的嬉笑。

过不多时,一阵花粉香扑鼻,珠帘一打,哗啦啦一阵乱响,摇摇摆摆的进来一队人,都是一式的塔夫绸长衫,金玉缎夹马甲,色彩鲜嫩各异的绸衫,却都是嫩黄、浅紫、肉粉、衬托一张张粉白如花瓣的面颊,竟然生得各个绝美无比,一色的男伶,看去十六七岁上下。列作一队分去众人身边,守礼的打躬作揖,就贴了主顾一一坐下。领班的奉上戏牌子,请老宋点戏。老宋侧头告诉楚耀南几句什么话,也没人听清,却见众人一阵窃笑,那些小倌羞涩地捶打着主顾,或是灌酒的,或是夹菜的,素腕纤指来来往往,十分殷勤,就此搭讪起来。

楚耀南翻了戏牌子问:“《闺戏》回唱吗?”

管事儿的尴尬说:“爷请换一部。”

楚耀南随口道:“就唱出《思凡》吧。”眼睛就溜溜的打量一个面傅粉,细长眉目,唇红齿白的小戏子。那小戏子徐徐起身,说一句:“那楚爷可别笑话人家。”

手中丝帕半掩了口,对了楚耀南一笑,就起身去了一旁,琴师拉了一段过门,那小僮就清清嗓子唱起:“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那眼儿果然在楚耀南身上搜寻着。

旁边的老宋酒壶为楚耀南斟满酒,却对了那小戏子挤眉弄眼说:“我说那个艾艾,你要是想摸,就过来用手摸,别那双勾魂儿的眼儿在楚大少身上脸上身上蹭来摸去,看得我们都百爪挠心呢。”

一阵哄笑声,那艾艾恰唱完,咬个手绢头摇摆个身子过来,只贴了楚耀南坐定说:“又如何了?人家就是稀罕楚大少这人杰。等下子还要随了伺候去,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又一阵哄笑,艾艾起身去布菜,那手腕子上的玉镯子磕碰在楚耀南脸上,楚耀南呵呵的一笑,揽了艾艾的腰对众人说:“你们看,你们看,这孩子,一年多不见可是愈发水灵了?”

秦溶曾在定江见督军包养过几个小戏子出入大剧场,各个妖冶的模样不逊色这些人。那时候他年少,还缠了大哥蒋涛不停的问这男人和男人如何的好?被大哥撕扯了嘴巴给他两巴掌。后来是三哥偷偷凑他耳边道明机关,恶心得他几天都不想吃东西。

看秦溶如坐针毡的样子,楚耀南说:“阿溶,若是乏了,你便先回酒店。我还要和朋友们喝酒去大都会玩。”

秦溶巴不得躲开这个场面,起身告辞。心想这些孩子生个好模样,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做这个营生买卖。

秦溶回到酒店,洗漱完毕换上绉绸睡衣,躺在床上翻开报纸,看着看着,那报纸不知不觉落在脸上,他就睡下了。

不知何时,被一阵嬉笑声惊醒,揉揉眼看到门缝下透来的灯光和欢笑声,时高时低。秦溶翻个身,想继续睡,又是嬉笑声,心里的怒意顿起,不想楚耀南衣冠楚楚的,竟然这么龌龊。

秦溶起身开门出了房间,狠狠的撞紧了自己的房门,就听对面一片沉寂,声音嘎然而止,不多久,那嬉笑声又起。

秦溶用被子包了头,不是不敢同楚耀南去争执,一脚踢飞他,忍无可忍,打开门自己出去喊西崽另开房间,再睡时已经后半夜。

清晨,秦溶随着楚耀南去顶楼咖啡厅吃茶点,忍着楚耀南在他面前同那个狐狸精艾艾的打情骂俏。果然是野马脱缰,楚耀南在外露出那副骨子里的浪荡公子样。

秦溶顺手拾起一张报纸遮挡住脸,眼不见为净。就听艾艾娇柔的声音咯咯的笑,心里还在纳闷,楚耀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报纸笑骂:“拿反了!”

秦溶这才羞恼的起身,也不等煎蛋送来就说:“我饱了,你们慢用。”气哼哼地上楼,心里暗骂楚耀南浪荡形骸太过无度。

过了一阵,门锁响,楚耀南进门,前呼后拥许多随从跟来。

“阿溶,你在酒店耍,我去应酬要晚些归来,不必等我吃晚饭。”楚耀南衣冠楚楚,谈吐举止不无潇洒,人鬼都是他。秦溶心里啐骂,脸上却不动声色,目送楚耀南离去。

接连三日,楚耀南都是醉得不醒人事的回来,只字不提进金矿的事,秦溶也不大好问,偶尔听阿彪在一旁叹气无奈。秦溶想,若是今日楚耀南再如此应酬,他一定要问个究竟,总不能在东北耗下去,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62、寻根

第四日,一清早他去敲楚耀南的门,楚耀南却早已离去。

再寻阿彪,也不知去向。

秦溶有些心惊,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他只身在酒店,楚耀南随身的物品似也带走许多,不知是搞得什么鬼?

秦溶猛然间开始生疑,他初到蓝帮,不明蓝帮的生意,为何父亲派他千里迢迢随楚耀南来东北金矿,还嘱咐他用心看用心去学,果然如此简单?

第五日,阿彪哭丧个脸回来说:“二少,南少他,他不见了。”

一缕晨光透过茂密婆娑的老槐树浓荫洒在楚耀南白皙的面颊上。

他坐在大槐树下一张石桌上,静静地望着对面那漆皮斑驳的大门打开,穿着夹袄的仆人提着竹枝大扫帚在打扫泼水。

鸡鸣声此起彼落,几个小儿郎夹着书包跑出来,追出来一位娴静的妇人喊:“二臭,春宝,别乱跑,好好听课。”

打扫庭院的老仆人低声同那妇人说几句,看向他,仔细盯他几眼就进去了院里。

他就笑吟吟地望着那开敞的院门,蹲坐在石桌上,双手抱膝,静静等待。

几个小姑娘穿着花袄在院门口跳皮筋,羊角辫上下飞舞着,跳得一头大汗,笑声欢快。他侧头看着,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

来往的人不由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偶有好事的大妈过来问:“先生,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坐在这里?”

他就简单的答一句:“等人。”

太阳快落山时,天意转凉,一阵阵秋风袭来,裹了几片落叶。

他紧紧风衣,依旧坐在那里等候。

那清晨曾留意看他的妇人过来问:“这位先生,你坐在我们院门口一天了,可是要寻人吗?”

楚耀南望着她,生涩地说:“我,等个朋友,说好在这里等,他会来。”

夜色降临,楚耀南立起风衣的领子,遮去半张脸,见一位长衫先生微躬了身提着长襟夹了几本书归来。就在那院门口稍立,转头望向树下的他,借着月色辨认,徐徐走近他。

“我,我等人。”不等那人发问,楚耀南颤抖声音说,也不看他,目光中有些委屈。

“听内子说,你在这里坐了一整日。”

楚耀南点点头说:“他不会骗我,他会来的。”

“或许,你的朋友有事,来不了,你不如回去,明早再来。天色晚了。”那人话音淳厚沉稳。

楚耀南徐徐抬头望向他,怯生生的目光打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三十岁上下,同小胡叔年纪相仿,只是那眼神淡定从容,文质彬彬,满是书卷气,只那浓密的剑眉高挑,有些异乎文人的英武。

楚耀南任性的摇摇头说:“我怕我走了,他若赶来,我就误过了见他。我等了二十年,他答应我,待我二十岁就来这个地方,在路口老槐树下的石桌旁等他,他会来的,他会的。”楚耀南抿抿唇说,“他说他会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娘在哪里。”

眼前人那袭长衫是普通的麻质,纺织粗糙的纹理反透出几分古拙,那长衫整齐的穿在眼前人身上,显出几分凝重。长者般的声调规劝说:“入秋了,夜凉,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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