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去？”小狐狸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可怜的要命，容翔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只有四个人，对方人数众多，恐怕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林景芝已然不耐烦，抓住陆淮戈的肩膀硬把他扯到自己跟前，低头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声音不自觉放轻柔了一些：“你们先藏起来，我和容翔两个冲出去，把他们调走。光明正大的在街上打起来的话，组织一定会很快过来接应。“

“可是……”

“想法虽然好，可惜他们大概也会想到我们会这样。”容翔毫不犹豫的泼了冷水。

“……”林景芝怒极反笑，“好，既然这样也不行，你想一个完全之策出来。”

容翔张了张嘴，为难的苦笑了一下：“不然我们先发制人，先闹出大动静，我们两个，努力护住他们也就是了。”

就算是觉得身体疲倦的厉害，陆淮戈也猛地挺直了背，翻了个白眼道：“我好歹也是个战斗力，不要说得我像宝贝那样软弱好么。而且现在重要的不是保护我们……”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尚是懵懂状态的狐狸，小声道：“重要的是保护住空间。”

站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再没开口，生死关头，他们当然意识到自己随身带着的空间具有多么大的破坏力，林景芝更是苦笑不已，谁能想到这条维系着自己和陆淮戈的项链，会是一场浩劫的钥匙？

“组织也一定在找我们，血族不敢随意出手，我们更应该抓住机会，可能会等到救援过来。”

大家都对最后的结论保持沉默，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也意识到大概这次他们真的是凶多吉少，且不说这里聚集的吸血蝙蝠数量极多，光是他们变态的战斗力也足以使人心生惊怕。

到底能不能拖到组织过来，恐怕真的是未知数，抱着能多杀一只蝙蝠就多杀的想法，陆淮戈跟着众人整理了一下行装，几个人身上都放满了各种魔法石，增强速度或者是提高体力极限的，这种时候也根本顾不得是否对身体有损害了。

小狐狸也安静下来，帮着大家做战前准备工作，任劳任怨的模样颇有些可爱。只可惜大家都没有功夫看他，陆淮戈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扎紧，一边斜着眼睛看向林景芝。对比之前的平静生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或许是自己和林景芝相处的最后一刻。

半分旖旎也没有，竟这么紧张沉默。

还是容翔先瞥到他脸色不好，以为他身上有伤，想到一会儿自己也恐怕有心无力的场面，脸色就一冷再冷，更加觉得担忧。

他们一行人多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手上拿着兵器，陆淮戈仍是两个短匕，站在林景芝旁边讷讷的并不言语。

“你放心。”

林景芝忍不住开口安慰他，只是自己的声音也并不稳，神色却还算镇定，定定看了一会儿陆淮戈苍白脆弱的脸颊，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在头上受伤的地方极轻的碰了碰：“额头疼的厉害么？”

“到这种地步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陆淮戈摇摇头，怔了一会儿，本能的小声叫他的名字：“景芝……”

“嗯，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好好的。”

虽然知道这句话只是安慰，陆淮戈也坚定的点了点头，宣誓似的说：“我相信你”，他已经对以后的日子想都不敢在想。

然而毕竟是要战斗。陆淮戈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慢慢靠到林景芝的怀里，贪婪的汲取着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搂着自己的双臂十分之用力，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以为林景芝想把自己箍到他的身体里。

然而那双臂终究渐渐松开，陆淮戈抬起头看那个人的脸，想起曾经年华，弹指一刹那，两人竟然已经长了这般大，他年纪明明比眼前这个人要大许多，到最后却依然没有能力保护他。

一瞬间也不是没有难过的。

可林景芝再也没有给他机会，他的脸色如此平静，虽然不忍心，也坚定且迅速的在陆淮戈脑后用力劈了一下，然后一把搂住昏迷过去的人，转头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容翔：“把他藏起来。”

“我们去就可以了。”

一片黑暗里，陆淮戈睡得并不安稳。

他仿佛突然回到了上辈子，飘飘荡荡的跟到那时的林景芝身边。

楼下鲜血瓢泼一地，陆淮戈已经看过了大的阵仗，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死亡现场看到残破的身体，还是觉得微微不适。

他这是……又回来了？

难道这几年，他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切其实并没有重新来过？

陆淮戈觉得自己乱的很，他整个人都没有意识的直接靠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林景芝。那个人捡起了自己的眼镜，又慢慢擦了一下已经破碎的镜片，紧咬着的薄唇越发显得清冷，陆淮戈直勾勾的盯着林景芝，然后发现他的眼中竟然蒙着一层水雾。

他这是在……为自己难过？

“陆淮戈……”

林景芝握紧了眼睛的手越发用力，双手已然被玻璃划伤，鲜血慢慢流了出来，他却仿若毫不在意。

“陆淮戈……”

陆淮戈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贴的越发的近，跟着林景芝慢慢走出围观的人群，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看到他从颈中拽出项链，看到他手中的鲜血沾到那熟悉的宝石上。

“为什么……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一瞬间陆淮戈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被震晕了头，他虽然每天都惴惴不安的喜欢着这个人，却万万没有想到过，上辈子，这个人竟然也曾为自己动心。

他迷恋林景芝的一切，但这种时候也突然觉得，如果现在自己就这么死去了，也不是不值得。

一整天浑浑噩噩，晚上的时候陆淮戈看着自己的遗体被放在医院的某处偏僻的停尸处。

林景芝窝在空间里，一连七天都没有出门。陆淮戈也陪着他，看到他在梦想空间的一处草坪躺下，全然的平静，便猜不出他到底有多么难过，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虚幻的空间里突然慢慢呈现出一个人。

在林景芝慢慢睡着的时候，陆淮戈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躺在林景芝的身边，陪着他一起进入梦乡。

是了……这里是梦想空间，拥有这个人想要追寻的一切。包括虚假的自己。

陆淮戈怔忪了那么一会儿，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张开嘴。

他总是觉得，自己不过是林景芝某个时刻出现的意外，以强硬的姿态挤到他的生活里，强迫着他慢慢接受自己，借以满足自己的一切感情。

所以他隐约觉得不安，怕那个人就在这样被迫承受自己的顺从里，突然意外的被其他人诱拐，或是毫无预兆的对自己失去所有的兴趣，而他连挽回都无从下手，只能默默的承受。

可此时，即使以灵魂的样子，他也觉得自己的心脏部位传来尖锐的刺痛。

原来，他是喜欢着自己的，他不是闯入者，不是意外，不是连自己都不能信任的一个天外来客。

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有了完美的解释。陆淮戈飘荡在草坪之上，看到彩蝶翩飞，闻到花香扑鼻。林景芝和虚幻的自己躺在一处，在不知如何美丽的梦境中慢慢弯了嘴角。不论醒来会如何，至少他们现在在一起。

52.惊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陆淮戈慢慢的坐了起来，四周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白色，带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他闻到了却只觉得安心。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摸了摸额头和胸口，他的伤处都已经被处理过了，身上穿着的是病号服，衬着他最近瘦了很多的身形，走几步就好像要被风吹跑了一样。

他的手上还打着吊针，可因为心急如焚的关系，虽然还觉得有些发晕，现在也只好先拔掉针头，又因为不小心，手上登时就肿了起来。

扒着门框往外望了一眼，走廊上满满的都是组织的人，陆淮戈一开门，两边都没有反应过来，互相瞅着发呆。

一个人突然叫了出声：“淮戈！你醒了！”

齐轩和洛林均是一脸狂喜的样子从人群中扒开一条路来，看着他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不敢对他做什么，只好摩挲着手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你们怎么来了？”

陆淮戈也觉得颇为惊喜，他从醒来就惶惶不安的心情慢慢镇静下来，握住两人的手，也不顾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急着去确定林景芝他们的状况。

“他们都没有什么大问题，虽然伤口不少，也不是那种致命的，毕竟都是我们的高端学员嘛……至于那只狐妖嘛，他好像不太好，听说是替林景芝挡了一刀，现在还在急救。”

“……这么严重？”陆淮戈皱紧了眉头，脸色愈加苍白，衬着因为瘦下来越发显得大的眼睛，越看就越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洛林已经呆了，齐轩转头看到了，就毫不留情的用手肘去撞他，然后笑眯眯的转过头对陆淮戈说：“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组织那边派人把空间保护起来了，林景芝他们还没有醒，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个建议简直正合他意，陆淮戈连忙点头，两个人就又带着他挤过人群，迎着种种或打量或敬佩或犹疑的目光，慢慢的向里面的重症监护室走。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步路，陆淮戈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额头处一跳一跳的疼，胸口也明显因为骨折而有些酸痛。

连带着还有心脏深处，身体深处的某种又甜又酸的感觉，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人了，就越发的觉得紧张和渴望。

他想见到林景芝之后，第一句要和他说什么？

那个人可能还没有醒，可是陆淮戈就是忍不住开始冒傻气的琢磨。

两个人上辈子虽然没有在一起，可其实也是互相爱慕的。

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陆淮戈一路走着，眼神就一路越发的柔和，心情也雀跃期盼起来。

陆淮戈被带到病房门口，洛林和守在门口的警卫说了两句，就放了三人进去。

先进去的是一个套间，病房还在里面，洛林和齐轩一人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示意陆淮戈自己进去。

带着难以明说的心情，陆淮戈苍白的脸色也因为二人太过直白的眼神被染红了一些，他自己绕过白色的玻璃，走到走廊的尽头，慢慢推开了病房的门。

“宝贝那副样子，大约是危险了……”

突然传进耳朵里的声音竟然无比的熟悉，陆淮戈愣了一下，推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确认这个人是容翔没错。

“他还没有出来？我应该去手术室那里看一下……”

这个声音是林景芝的，陆淮戈挑了眉，这两个人莫非也是什么妖怪属性的，今天围攻的兵力绝对不弱，现在他们竟然还能好好的在这边说话。

容翔的声音明显带了调侃：“你去手术室守着宝贝？那淮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听到二人的谈话带上了自己，陆淮戈更加觉得好奇，干脆站在门边听起墙角。

“别装了，宝贝被你搂在怀里的时候不是哭着对你表白了么……现在这种世道的人妖之恋，一见钟情，你别说什么没有听到。”

对面沉默了下去，显然对方说的全是事实，陆淮戈一边听着，握着门框的手就越发用力，微微有些慌张的等着那个人的回答。

“他确实救了我，但是……”

“但是你要不管不顾？”容翔的声音大了一些，“听说伤情很难处理，他现在还没有醒，大约要转到国外继续治疗。”

顿了一顿，容翔好像觉得自己逼迫的有些过了，便坐下来，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又抚了抚受伤比较严重的腹部，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宝贝要转到国外治疗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久久的沉默，陆淮戈慢慢低下头，他已经预见到了林景芝会说什么……犹豫了这么久，也便代表答案是如此的难以出口。宝贝确实救了林景芝，而他呢？他被敲晕了，安逸的躺在不知名的某处等待着一切过去。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确实没有资格去争取什么。

至于林景芝的选择……他不相信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会让他移情别恋，可如果林景芝果然要陪着宝贝去他国治疗的话，那到底要去多久，在这段时间里，他会不会被宝贝的率真可爱吸引，就是完全不能预料的情境。

他不是反对，只是觉得伤心，为了自己的懦弱和不自信。

“我还听说，组织上早就想派你去美国进修了，说是人才交流，你到底答应了没有？如果你要去美国学习的话，大概也有机会顺便照顾宝贝。”

林景芝点了点头，默默道：“这样确实便宜。”

“也不过两年而已，你倒不用担心，淮戈这边……我会照顾。”

话音才落，容翔便看到林景芝带着怒火和犹疑的神色，于是委婉提醒：“一会儿我去看看宝贝怎么样了，之前也是简单问了问医生主要情况而已……”

话虽然这样说，他坐着跷起一条腿的样子却颇为安逸，慢慢的点了一支烟，那种静静的优雅与稳重也让人叹为观止。

趁人之虚？他不怕别人怎么说他，他只知道，为了某个目的，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

想到林景芝走后自己每天就可以方便合理的看到陆淮戈，容翔就觉得宝贝喜欢上林景芝这件事情简直是完美不过。

假如林景芝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或者干脆变了心，就是无与伦比的完美了。

容翔忍不住想看清楚，没有了林景芝时时刻刻的纠缠，自己难道真的不能挽回那个人的心，那个人难道真的不会动摇。

可想到陆淮戈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会露出来的表情，他又觉得内心钝钝的痛，明明是好事情啊，他却无法全然的快乐起来。

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抽了一半的香烟，容翔叹了一口气，还是慢慢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宝贝喜欢上的人，是我……”

这句话说的真是某种程度上的真心诚意，以至于在外面发呆的陆淮戈也震了一下，慢慢的放下手，后退了几步，悄声的离开了病房。

所以他没有听到之后容翔接下去说得话：“这样，对你们，对我们，都好。你们可以双宿双飞了，我们或许也终究会各得其所。可现在既然是这样，我放不下，大家都放不下，那就都赌一赌。你的身不由己，我是明白的。”

他说了这么多，坐在床上的人却始终低着头，窗帘挡住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身上，长睫也慢慢的动了两下，却只投下一片阴霾的黑影，映着身上缠的满满的绷带和绷紧的嘴角，越发让他显得无奈和阴暗。

如果命运是这样安排，林景芝有心挣扎，却无法背离道德和良心的审判。他不怕伤痛，也不怕恶名，只是那只狐狸这样浑身是伤的躺在他的怀里，满眼都是难过和爱慕，他的血也染满了自己的衣裳，一切都好似是一个轮回，一切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时候，陆淮戈也是这样。

狐狸的眼泪好像让他的身影和陆淮戈重叠了，以至于他竟然无法说出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去美国治疗这样的话。

既然敲晕了陆淮戈，他们其实也可以如法炮制，可他们没有，自己甚至觉得多一个人拖延时间来说更好。换句话来说，战斗之前，他完全没有考虑狐狸宝贝的死活。

出于责任和义务的话，他确实应该去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