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更没有语调,旁人哪知道叶凝霄是想提问,而不是在吩咐,那个清秀的孩子突然就苍白了脸色,却是知道求饶也无用,沉默半晌,从身下人体内退出,视死如归的地躺下。
倒是那个媚人的孩子见来叶凝霄和别人客人不一样,也就斗胆了一回,裹了件衣服跪下,“爷,您就饶了竹玉吧,若真是这样就直接进,那非活活疼死人不可。”
叶凝霄蹙眉,却不是因为有人忤逆,而是那句活活疼死人……啧,他越来越不懂水默然了,宁愿自己活活疼死,也要帮他解毒么?
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战战兢兢,叶凝霄又多问了一句,“伤了,如何?”这次倒是完整的一句话,地上跪着的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赌赢了,这位客人果然是来学习的,眼下这状况,分明是有人被折腾得受了伤,想了想他开口,“爷,那里的伤势不比其他的伤,处理不好万一发热,那可就是大病了,爷您还是找大夫给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叶凝霄便掠出窗外,他已经做了必要的处理,可是……发热?很危险,以水默然的身体状况着实令人担心……
17.喊疼的意义
果然叶凝霄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赶回去的时候水默然还在昏迷中,身子蜷成一团,脸颊也烧得绯红,伸手去探了探额头,温度高得让叶凝霄诧异,烧得怎么厉害?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叫人去把清恒叫来。水默然没出现之前,清恒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大夫。
清恒性子温和,算是四人中最成熟的一个,可这个时候被叶凝霄叫来,想要做到和往常一样心平气和还是困难了些。结果叶凝霄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而且似乎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高烧不退的人身上,清恒这才收拾了下心情,小心翼翼诊了脉。
发热相对来说是小事,其实不用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把过脉之后清恒讶然,水默然的脉象很奇怪,体制极阴,对心脉是种很要命的负荷,这种状态水默然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清恒想了想,开口,“宫主,发热不是大问题,吃两服药好好调养就好。但是,他本身的顽疾,属下无能为力……”
叶凝霄想到在山上水默然的那次“毒发”,眯了眯眼,没有接话,只是略略颔首示意清恒可以退下了。
望着水默然美艳绝尘又虚弱的脸,叶凝霄心下有些不快,为什么?叶凝霄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搞不好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水默然这病秧子自己也就命不久矣了。目光再落到被胡乱地丢在地上的衣物,水默然这家伙浑身居然除了必要的衣服就只带了一个香囊,沉甸甸,装了巴掌大小的一块玉石,总觉得这块玉石隐藏着什么不能触碰的秘密,叶凝霄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打开。将香囊轻轻放在枕边,叶凝霄退去衣衫,上床,将水默然微微颤抖的身子揽进怀里,只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叶凝霄就再次对水默然的“目中无人”感到无力,明明烧还没退,明明行动不便,可水默然这个白痴愣是当自己只是空气,似乎完全不存在,径自起身,宁愿皱着忍着痛去桌边自己倒杯水,也不愿开口说句需要帮忙。叶凝霄坐起看着水默然脚步虚浮,再次纳闷这个白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水默然睡醒后本来就需要神游半晌,再加上浑身酸软无力,脑袋又昏昏沉沉,完全没注意到叶凝霄在身边,只觉得口很渴。勉强撑起身子,下身异样的疼痛也让水默然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将微苦的茶水送入口中,水默然才一点点想起昨天的事情,身子一僵,他有些后怕,那样的疼痛,不清楚自己还能忍受几次。然后一抬头正对上叶凝霄冰冷的眼,水默然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啊!你在……”
看着水默然一系列地动作和反应,叶凝霄此刻已经无气可生,被无视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淡淡吩咐,“回来。”
水默然却被身体突然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从心底开始泛出一阵寒意,这是毒发前的征兆,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桌子,水默然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先前被他忽略掉的问题,怎么会发作得如此频繁?!
明明只要按时服药,三五个月甚至半年才会发作一次,上次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些奇怪,眼下更是半个月都没有,难道毒素开始对靡爻产生抗性了么?胸口愈演愈烈的疼痛让水默然无法想得更多,他本以为叶凝霄的作用就是靡爻,所以根本没有带一点药下山,眼下这……
“唔!”一阵激疼让水默然忍不住轻哼出声,随即软到的身子被人稳稳接住。水默然意识不清地看了叶凝霄一样,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不是第一次看到水默然毒发,叶凝霄此刻却比上次显得慌乱,想去叫清恒过来看看,无奈衣袖被水默然紧紧攥住,无法抽身。
看得出男子眼中的担心,水默然稳了稳呼吸,咬牙艰难地开口,“一会就好。”没有看清叶凝霄脸上的表情,水默然只知道被人又抱回床上,伴随着锥心的疼痛,他的手始终被男子紧紧握住,温暖得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
直到疼痛渐渐归于沉寂,水默然陷入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叶凝霄依旧冷峻的面庞,以及那微启的唇瓣,下次毒发的时候,可不可以跟叶凝霄讨一个亲呢?至少也许就不那么疼了……
水默然清醒还不到一个时辰,又昏睡过去,呼吸如同上次一样微薄得让人有就要停止的错觉,叶凝霄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扼住水默然的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指尖脉搏跳动的轻微触感让人使不上力气,那感觉太纤细弱小,叶凝霄无法下手。收回手渐渐握紧成拳,叶凝霄离开房间,临走却不忘吩咐清恒好好照顾着。
不算大病,但也需要休息十天半月才能恢复,水默然却等不了那么久,刚刚退烧便想着要回木蓿山。先不管频繁毒发是怎么一回事,三天之内他必须服药,他从没说过自己不怕疼,只是有些疼可以忍,有些却难以忍,尤其是那锥心之疼。所以第二天一早,尽管还很虚弱,已经退烧的水默然毅然决定要离开男子一阵子。但,似乎应该跟男子说一声……正巧这时清恒端来了今天的药,水默然头一次主动开口同叶凝霄以外的人说话,“叶凝霄在哪里?”
清恒一时间愣住,一来是没想过水默然会主动说话,二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叶凝霄是宫主的名字。早就知道宫主对水默然不一般,这样的直呼名讳仍是让清恒微讶,而后温温一笑,“水神医请稍等,宫主一会就会过来。”顺手将水默然的药递了过来。
接了药碗一口气喝掉,清恒的药向来不苦,甘草中和了苦味,还有小小的清甜,让水默然对眼前的人有些许好感,想了想似乎这里的人都有名字,水默然一时好奇,问道,“你也有名字?”
奇怪的问题,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提问题的人很可爱,可爱得让人想去揉揉脑袋,然后说一声“傻瓜”,想到这里清恒失笑,他可不想被宫主看见这么要命的场面,于是忍住了冲动,只是笑笑说了两个字,“清恒。”
青衡?清恒?好拗口,和三更碎的名字一样拗口,但是男子给人的感觉让水默然想到药材空青,青琅椅⑽⒌母侍穑趴谀盍四睿?ldquo;青……”等确定自己记在心里了,抬头才发现叶凝霄已经来了。
水默然没看到自己在说出“青”这个字的时候叶凝霄眼神有多深邃,也没注意到清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只知道叶凝霄到了之后那个和空青一样的男子就立刻消失了。水默然的心思自然不在清恒身上,所以也没有多问,而是径自牵了叶凝霄的脉来诊察,确定这两天暂时不会有问题之后,道,“叶凝霄,我想回山上一趟。”看男子面色忽而阴沉,水默然忙开口解释,“你的毒,三五天不会有问题,我去拿了解药,很快就回来。”
让叶凝霄觉得心下微恙的是水默然那句清,才一日不见他已经和别人如此亲近?再听见水默然一字不漏地叫自己“叶凝霄”,叶凝霄不郁闷才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努力忽略掉,水默然说他想要回木蓿山……
其实木蓿山离这里不过大半日路程,可以水默然的身子没好全不说,光是这人白痴的程度,就让人不得不担心。派人跟着?想到那个“清”叶凝霄觉得有些不妥。而且,谁知道他水默然是真的去拿药,还是另有阴谋?不如自己跟着,顺便也可去水默然的住处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串联在一起。
水默然的轻咳将叶凝霄的思绪换回,看水默然若无其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叶凝霄不由拧眉,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不喊疼?”
喊疼?叶凝霄半天不回话,水默然以为男子要拒绝,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当下就迷惑了,喊什么疼?而后忽然被扣了腰拉近,叶凝霄的手顺着自己腰侧下滑,最后停在臀部,另一手抓着自己的手按在胸口,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虽然反应过来叶凝霄在问什么,水默然却是更加迷惑,男子的问题好奇怪,脱口而出地反问,“为什么要喊疼?喊了难道就可以不疼?”
叶凝霄无言以对,再一次觉得自己也变得白痴了,水默然根本连喊疼的意义都不知道,对他来说不喊疼不是压抑,而是习惯使然,水默然常年一个人居住在山顶,喊疼又如何?喊给谁听?
想到这里,一瞬间叶凝霄突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敲击,却不愿去深究这是什么感觉,猛地放开水默然,转身背手而立,想也没想就丢给水默然四个字,“我陪你去。”
18.愈渐蹊跷
水默然从没想过男子会陪他一起上山,所以本来因毒发而有些抑郁的心情此刻舒畅不少,虽然此刻叶凝霄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但那个挺拔的背影确实让人生出强烈的依赖感,很安心。蓦地一阵心痒,觉得脸上温度有些不自然,水默然下意识垂眸看向地面,而后微微蹙眉,他干嘛要转开视线呢?
一分神,水默然就管不了什么其他了,自顾自低头思忖,也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一头撞上了什么物体,这才抬头,结果不偏不倚对上男子英俊的脸,撞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又来了又来了,又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水默然慌忙摇摇脑袋,从叶凝霄怀里退出来,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径自埋头就往前走。
叶凝霄看着水默然的背影,不经意间微微蹙眉,被盯着看,没关系,被推开,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个白痴能不能不要路也不看就闷头直走?果然不能让这个白痴自己上山,伸手拉住水默然的手臂,叶凝霄语气不善,“反了。”
被叶凝霄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水默然慌慌张张回答了一句“哦”,而后红着脸故作镇定地从叶凝霄身边走开,弄得叶凝霄全然摸不着头脑,这个白痴又怎么了?
又恢复到无话的状态,只不过这次是叶凝霄跟着水默然。眼看天要黑了,前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叶凝霄只好上前再次拉住他,“住店。”
好不容易才将心底异样的感觉平复下去,心不在焉的水默然愣了半晌才消化掉叶凝霄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开口,“能不能现在就上山?”想了想男子也许会不同意,又补充到,“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明天一早我就回来了。”
叶凝霄一言不发,摸黑上山太危险,况且,身后有一个细微的气息已经跟了他们很久,本想趁晚上处理掉……叶凝霄一番斟酌,瞥了水默然一眼,为何急于这一时半会?
水默然这厢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男子不愿意自己现在上山,可是算算日子,如果没有靡爻,今天晚上肯定会再次发作。他怕疼,他也不想看到叶凝霄不高兴,怎么是好?
水默然在叶凝霄那双冰冷的眸子的看不出询问,自然不会开口解释,但他知道他让叶凝霄为难了。既然叶凝霄说明天一早走一定有他的道理,再想想晚上木蓿山确实比较容易迷路,最终水默然还是选择妥协,虽然欲言又止,却是跟着叶凝霄一起走进桃花坞的客栈。
叶凝霄要了两间上房,上楼后直接进屋,关门,弄得水默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明都已经答应了明天在上山,叶凝霄为何还是在生气呢?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的水默然不知道可以敲门询问,只知道似乎惹男子讨厌了,有些失望,水默然只好自己进了另一个房间。之后的晚饭是店小二送来的,叶凝霄再没出现过。
叶凝霄不是生水默然的气,从进了客栈开始,他就觉得那个本来有所收敛的气息越来越肆无忌惮,自然警觉起来,和水默然在一起才会有的那点柔和气息也全然消失无踪。来人是冲着自己的,没必要把水默然也卷进来,不自觉就疏远了他。回屋闭目休憩,一直等到后夜半,没敢轻举妄动的人终于开始按耐不住。
叶凝霄适时将呼吸放得绵长,发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鼾声,似乎能感觉到藏在暗处的人唇角微微牵起,以为等到了破绽,而后……
骤然警觉,不对劲,明明只有一个人的气息,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压迫感?睁眼,拔剑挡住迎面而来的威胁,这才发现来人并未蒙面,目光空洞,面色青灰,如同死人一般。叶凝霄提剑将那人挡开,侧剑锋毫不留情削掉两指,而来人竟然连眼都不眨,转身又超他扑来。
叶凝霄蹙眉,提气,剑尖挑了两步之遥的桌子,挡在自己和那人中间,翻身用力,将那人暂时压制在床上,近距离打量起伤口。流血量很少,而且血色青黑,很浓稠,随即叶凝霄将剑尖贴在那人脉搏上。没有脉搏么?原来是死人。说起来就在这人攻过来前一瞬间确实有听到很细微的竹篾声……
操控尸体这种邪术不是没有听说过,眼下亲眼见着了,叶凝霄隐约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情势却由不得他想太多,被压制住的东西挣扎地厉害,徒手打碎了隔开两人距离的桌子,叶凝霄抽身飞出窗外,这才发现又数到黑影跟随而来。
依然全都没有活人的气息,叶凝霄眯了眯眼,虽然隐藏的很好,可风声里始终伴随着几乎难以察觉的竹篾声。停步,闭眼,一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数具移动的尸体之间,一边捕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操纵人。等叶凝霄再次赫然睁眼时,周围的尸体居然一瞬间全没了动作,在反应起来时已经失了先机,叶凝霄身形一闪,举剑,人已经在树荫深处。
听到一声惊呼,以及剑尖划过皮肤的闷响,而后远处的树影深处一阵骚动,被那人跑掉了。叶凝霄正要去追,似有似无的竹篾声又响起,身后的尸体突然换了个方向,全都奔着水默然房间去。
“啧!”突然就怒火中烧,叶凝霄这次下手又快又狠,很快桃花坞客栈的后院就横七竖八躺了很多尸块。闹出这么大动静,周围却静得不自然,好像所有人都睡得很死,不知道刚刚那人又做了什么手脚……
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未及深思,水默然突然杂乱的气息让叶凝霄回神,眼神瞬间阴冷,飞身就往屋里去。
房中一片漆黑,倒是没什么异样,但躺在床上的水默然将自己蜷成一团,微微颤抖,痛苦异常。这状况叶凝霄见过,又毒发了。
将水默然横抱起,叶凝霄心情异常烦乱,这就是他非要连夜上山的原因,会再次毒发。可是这个白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他开口解释一下能有多麻烦?水默然的沉默让叶凝霄十分不爽,却只能抱紧怀中颤抖的人,以最快的速度上山。
水默然一直是清醒的,被叶凝霄抱起后就一直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直到疼痛似乎有所缓解,这才勉强睁开水汽模糊的眼看了看叶凝霄。却发现他脸上有污渍,暗红色,似乎是血。不由自主抬手去擦,叶凝霄的脸颊冰凉,而且绷得很紧,让水默然的神经也不自觉绷紧,直到发现脸上的污渍擦掉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水默然才放松下来,失笑,“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