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昆已死，剩下几十人自不成气候，将那一群面色恹恹的人囚了，又见众人的毒皆以解了，林青浩不由舒了一口气，看到萧越和，刚要道谢，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江湖中人一向自以为与朝廷无甚关系，任侠自在，今日却被告知，江湖中接近一半或者更多的实力尽皆掌握在当朝王爷手中，心绪不可谓不复杂。但好歹今日之事已了，总算躲过了一劫。

萧越和见形势已定，也不欲多留，牵过沈景茗正要唤过萧斯逸一同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女子笑声，原本是悦耳的嗓音此时传来竟染上几许疯癫之色。众人寻声看去，却是那周卿可。原本端庄美丽的人儿此时头发凌乱，姿态狼狈。却说周卿可好歹仍是无韵宫宫主，宫人自然要了解药来给其解了毒，却不想她刚恢复了些气力竟发起疯来。

周卿可见萧越和离去，原本她毒性刚解、气力本事微弱，却不知从哪里的力气，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女，脚下一个踉跄，就向萧越和跑去，口中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身后那侍女急忙赶上一步，拉住周卿可。林青浩见了，心中有些不忍。周卿可身为无韵宫宫主，平素典雅温柔，又生得一副绝美相貌，早在她还是圣女的时候，就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偏偏她却恋上了渲柳主人，追逐着一道身影竟是十年。林青浩虽不能理解她的行为，但见她此时模样，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为情所累的女子。见那侍女制止不住周卿可，手下力气也大了起来，林青浩欲上前扶持一把，却正好看见沈景茗回过头看来的目光，脚步一顿。好在那边无韵宫中人毒已解完，其中一黄衫女子赶了过来，止住了周卿可，将她打晕了派人带了下去。

萧越和回头亦看到这一幕，却是淡漠已极。倒是向那黄衫女子看了一眼，那女子与周卿可同辈，能力不错，比之周卿可毫不逊色，且她容貌只是清秀，身边自然无一些男子大献殷勤，故而也没有周卿可身上被惯出的傲气，要识时务得多，因此萧越和对她尚存一些印象。若是此次她能借机掌管了无韵宫，萧越和想到此时局势，倒是要省心得多。

第二日，林逍尧带着自己的大弟子与沐眠前往萧越和所住的院落道谢。他虽一向清傲，即便知道了萧越和的身份也不屑去讨好的，但昨日又的确是沈景茗救了沐眠一命，无论他当时是何想法，却是不论如何不能忽视的事实。不想到了院落，却被告知萧越和二人不在，三人只得转身回去了。却不想行至中途，远远看见两人，虽看不清面容，但右侧那人白衣白发，如此显眼，不是萧越和又是谁。而能与他如此亲密并肩而行的无疑是沈景茗了。二人缓缓行来，两手相握，虽同为男子，却端的是大方美好，让人说不出尖刻之语。二人漫步而来，口中交谈着，间或相视一笑，其中柔情蜜意不可言说。林逍尧看了眼沐眠，见自己平素最为疼爱的小弟子此时低着头，样貌言语皆一如当初，眉宇间却已添了哀愁，心下第一次不确定起来，当初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带走沐眠，近日被萧越和疼宠在手心的是不是就是沐眠？沐眠是不是会一直单纯地永远幸福着？……

几人相遇，萧越和又回复了平日淡漠的神色，向林逍尧点头示意了下，就仍牵着沈景茗错身离开了。沐眠身形一顿，转过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林逍尧看在眼里，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萧越和二人。前些日相见之时，见萧越和与沐眠没有说一句话抱着昏厥了的沈景茗离开时，林逍尧便已知他对沐眠已断了情谊，然而今日再见，沐眠已确确实实承了沈景茗救命之恩，却是再也不能近得萧越和半步了。

林逍尧带着沐眠回了处所，遗憾也好、后悔也好，却是没有如果的。

28.来使

雍定王爷回京不过三日，齐国使臣出使萧国的消息便传了出来，随行中齐国四皇子与五公主皆在其中。明眼人一看，谁不知齐国打的什么主意。三年前，齐国有意联姻，谁想皇帝遇刺，便耽搁了。一年后，齐国六公主嫁入萧国皇宫，封为纯妃。却不是原先说定的五公主。

“令姐与雍定王可相识？”沈景茗倒了一杯茶递给对面的宫装女子，问道。

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姜墨兰摇了摇头，“倒是小时候我与姐姐常听闻周围人说起雍定王爷，说得和天人似的。姐姐心气极高，父王又疼爱她，想来非王爷不嫁也是有可能的。”

“看你似乎并不赞同你姐姐的作法。”

姜墨兰想了想，有些羞怯地一笑，“我的母亲从小就告诉我乐天知命，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能够守着个良人，一辈子也就过去了。”顿了顿，姜墨兰歪了歪头，轻皱了下眉，“姐姐虽然聪慧过人，但是一个女子终究要嫁人的，她现在已经二十一了，难道雍定王不娶，真要耗着不成。她这样子做，以后若是和其他的人成亲，难免会有芥蒂的。”

“你倒是比你父亲兄长都要看得通透些。”

沈景茗现今任由萧越和宠着，每日无劳心之事，面色红润不说，连身子都长了些肉。今日也不愿听他们几个议事，便拉着萧斯逸到御花园寻了处亭子，坐下等萧越和。恰好遇上了出来散步赏花的纯妃，想到这两天齐国动向，沈景茗起身相邀，那纯妃见了外人，初时有些惶惶，但见沈景茗一副少年模样，清新秀致，倒是让人放下戒备，又见一旁还有一孩童在场，想了想便应了邀。二人坐下聊了几句，沈景茗暗叹这齐国六公主虽心性有些怯懦，不大有主见，却也是个善解人意的。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心中暗叹，若是真能遇上个良人，确是件幸事，偏偏母女两皆入了皇宫这等不得安宁的地方。

“皇帝待你如何？”

姜墨兰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正看见沈景茗剥了颗核桃，放到萧斯逸面前的碟子中。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抬眼看来，似乎不觉方才问了什么大胆的话。她并不知少年身份，只见他既能随意出入皇宫，通身气派高华雅致，身上衣料配饰又是极好的，心知他身份必定不低，兴许是萧国皇室中人也不一定。只是却想不到他询问起这皇帝家事来竟是如此随意。

正当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就听身后有人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纯妃妹妹。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妹妹贵为公主之尊，许是不知道这嫁了人的规矩，还是莫与其他男子走得过近才好。尤其是独处，难免要引人误会。”

姜墨兰站起身，回头看清来人，低头唤了声，“静妃姐姐。”

沈家、赵家、柳家渐趋没落后，原先被压制的家族开始冒头，只是他们也晓得皇帝断不会容世家壮大，故还算安分，进退得当。萧倾宇也知解决这些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为了安稳人心、平衡各方势力，册封了几个新晋家族的嫡女或嫡次女。这静妃就是其中之一。她在家中较为受宠，相貌又好，性情有些娇气。姜墨兰比她晚半年进宫，萧倾宇又对她颇为宠幸。那静妃直以为是姜墨兰夺了她的宠，心中暗自恼怒若不是她身为齐国公主，身份特殊，皇上哪会宠幸于她。却不知是她自个儿平日里行为骄纵不知收敛，早已惹了萧倾宇不满。

沈景茗见状皱了皱眉，却也不欲与一女子一般见识，刚要起身离开。却见一旁原本吃得正欢的萧斯逸已然停下了动作，闻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向前一步，道，“我倒不知静妃娘娘眼神有问题，竟没看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萧越和等人鲜少回京，萧斯逸虽再宫中呆过两个月，却是静妃进宫之前的事了。静妃等人不认识也属正常。况且她一向看不惯姜墨兰，难得逮到她的错处，自然要奚落一番，却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一旁的萧斯逸。静妃闻言，脸色一沉，明显是生怒了。萧斯逸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挑了挑眉道，“娘娘注重规矩自然不错，但相由心生，娘娘心思还是纯正些好。”

静妃闻言，自然是气疯了，想不到这孩童出语竟如此刻薄。但见其如此嚣张，反而犹疑起其身份，一时发作不得。

“呵呵……”听闻笑声，众人侧首一看，却是萧倾宇等人。众人见皇帝来了，忙上前行礼，萧倾宇摆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上前几步，抱起萧斯逸，走到亭中坐下，笑道，“我还当逸儿年纪小，对这些个心思该是懵懵懂懂的，没想到倒是看得清楚。几年不见，逸儿的口才竟如此了得了。”

萧斯逸与萧倾宇虽也许久不见，但二人原本便相处得好，平日也有些书信往来。也不排斥萧倾宇的怀抱，搂着萧倾宇乖乖地叫了声“皇帝哥哥。”

萧倾宇拿起桌上糕点，喂了萧斯逸一口道，“逸儿真乖，朕还怕逸儿在外会变成野孩子了。呵，口味倒是没变。”

“逸儿才不是野孩子。宫里的这款点心最好吃了。我平日都吃不到。”

“那等你回去的时候，朕把那糕点师傅送给你要不要？”

萧斯逸又咬了一口糕点才道，“那皇帝哥哥就吃不到糕点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小叔叔了，虽然我还没见过皇帝哥哥的孩子，但是作为小叔叔，我总要大方点的。要是我把糕点师傅带走了，小宝宝就吃不到了。”萧斯逸点了点头，又道，“不过皇帝哥哥可以把糕点师傅借我几天，王府的糕点师傅很聪明，一定会很快学会的。”

“好啊，那朕便把他借给你几日……”

这厢萧倾宇二人处得愉快，底下静妃心中却是惶惶。皇上分明听到了那孩童口中不敬之语，却是没有丝毫怒色，反而亲近有佳。又见与皇帝一道来的，还有一气度卓绝却又冷漠的白发男子，竟是不待萧倾宇发话，已先一步走到先前那少年身旁坐下。此时静妃如何不知几人身份，面色一白，心中是再后悔也没有了。

与萧斯逸敲定了糕点师傅的去向，萧倾宇仿佛才发现还有她的两位妃子在场，“静妃、纯妃，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人舒了一口气，各自退下。

待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萧倾宇看着对面亲密而坐的二人，调侃道，“景茗你可得把皇叔看牢了，皇叔可吃香着呢。”

沈景茗为萧越和倒了杯茶，原本还想给萧倾宇添上一杯，闻言，收回动作，只是将茶壶推了过去，悠悠然笑道，“皇上后宫三千，艳福才真是不浅。”

萧倾宇无奈，自己倒上一杯茶，刚要喝，低头见萧斯逸咀嚼地费劲，便先喂他喝了一口。他其实是欢喜这样的相处的，无论是沈景茗或是萧斯逸，都不把他当作一个皇帝，而其他人，哪个不是盯紧了他所代表的权势……只是萧越和几人在京中呆的时间着实不多，每次来，还总有些人要弄出些事来，当真麻烦。

且不管他人如何作想，齐国使团仍旧按部就班地到了。周之谦将一众人妥当安排好，住进使馆后，便回宫复命。

萧倾宇宣了周之谦进殿，待他禀明完了正事，方道，“三日后，宴请齐国使臣。你多派点人在暗处，不得出了差池。齐国朝中如今陷入内斗，四分五裂，朝臣各司其主，国力大减，若是他们审时度势也就罢了，若是看不清形势……景茗可是说了，倚香楼头牌的位置正好空着呢。”

周之谦口中应“是”，两手却不由有些颤抖，心中激动。看来皇帝已经做足了与齐国翻脸的准备，这次齐国使臣若真惹怒了萧国，想来还恰好为萧国提供了一个充足的借口也不一定呢……

三日后

宴请齐国使臣，萧国五品以上的官员尽皆到场，按席坐下。几刻后，皇帝驾到，一旁与之一道前来的还有萧越和。萧越和在左边首席入座后，巍然不动，毫不在意他人的视线。看清了形势的如同萧越和般静坐着，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不清的心中羡慕雍定王艳福不浅。

萧倾宇入座后，宣了齐国使臣进殿。为首的是齐国四皇子姜秋宇，其后是总领此次出使的使臣陈勋及齐国五公主姜熏兰。一番见礼后，众人就坐。酒过三巡后，陈勋上前行礼道，“萧国陛下，此次我等前来乃为联姻。欲将我国五公主下嫁于雍定王爷。”

虽先前皆知齐国此次来使目的，但此时正式说出，众人还是不由安静了下来。好事者多看了那齐国公主一眼，容貌自是没的说，一副皇家气派显露无疑，眼中灵动，美眸中尚带几分傲气，平添一份野性，此时两腮微红，端的是艳丽夺目。与雍定王站在一起，金童玉女，倒是相配。

“不知皇叔有何想法？”萧倾宇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问道。

“我拒绝。”萧越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却是看也不看那厢齐国公主苍白的脸色。

那齐国使臣此时也是无措，两国联姻，更多是维护两国邦交。谁也料想不到萧越和竟会如此干脆地拒绝，竟是一点余地也未留。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愣是没机会派上用场。

姜熏兰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定了定神，站起身，看着萧越和说道，“不知熏兰何处让王爷不满？王爷可知拒婚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熏兰自认各方面都匹配得上王爷，那沈景茗再好也是一个男子，难道他还能陪着王爷一辈子吗？总有一天他也要娶妻生子的。”

姜熏兰这一席话虽说得不合时宜，但却道出了众人心中想法，两个男子呆在一起终非长久之事，更何况在座哪个人不眼红雍定王妃的位置，但凡家中有女儿的谁不希望能入了雍定王的眼。可偏偏这几年来萧越和独宠沈景茗一人是眼睁睁的事实，此时再往雍定王府中送女儿，谁能不被骂句“卖女“？何况，虽眼红萧越和这座大山，但终究是自己孩子，眼看着没一分希望，又有谁愿意平白害了自己女儿。

萧越和放下手中酒杯，看向姜熏兰，眼中满含冷意，“所以，你便拿子嗣威胁我，以为若是逸儿出了什么事，我便会离了茗儿找个女人吗？”

姜熏兰身子一颤，双手紧握，强作镇定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等事情可不能乱说……”

“哼，本王既然敢说，自然拿得出证据。”说完，向身后摆了摆手。苏林从袖中掏出一份密件，上呈给萧倾宇。

萧倾宇当场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后。将信纸交给苏福，示意他向下传阅。随着信件传开，底下议论声响起，姜熏兰察觉到众人投射来的异样目光，脸色更是难看，额上沁出冷汗来。

萧倾宇待众人议论声渐息，方抬起眼看向姜熏兰，面色平静，语气却是冷厉地叫人发寒。“暗中联系望血楼，买凶欲杀害雍定王之子，不知熏兰公主有何解释？”

“我，我……这不是真的。那是假的，望血楼从未向外透露过消息，即便真有其事，王爷也不可能得知，那一定是假的……”

“哦，难道公主不知道，这望血楼是本王名下的产业吗？”

姜秋宇闻言也不由大惊，他本不知姜熏兰做下这等事，便是见姜熏兰神色不明，知晓她犯了错，也不曾如此时般吃惊。毕竟，即便她真做下此事，熏兰也一贯谨慎，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捉住马脚。然而，此时萧越和所道出的事，才让真正惊骇住，雍定王手中势力究竟如何怕是要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多。而且，这意味着，不论姜熏兰究竟有没有做下此事，萧越和都有能力把它变成事实。

心下一横，道，“王爷，薰兰虽有错，但她也决非全是歹意，堂堂当朝王爷迷恋一娈宠，王爷难道真要让这等丑事污了王爷名声，污了萧国名声吗？”

“依四皇子的意思，本王到还要谢谢贵国公主一片苦心了。只是不知公主哪来的自信。即便本王真当缺女人也不定能看上你呢，倒是有劳你一番心意。只可惜，本王还不需你齐国这般关心。”